林肅來到自己徒兒的房間,瞿耀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林肅不由地輕笑,坐到床邊,搭了搭瞿耀的脈搏,平穩和緩,看來吃的藥起了作用。


    “小花,小花。”林肅輕聲喚道,瞿耀沒有反應。


    “耀耀,耀耀?”林肅繼續努力,瞿耀翻了個身,繼續睡。


    “哈,小懶鬼。”林肅拍拍他的背,嘆了口氣,“我的乖孩子,難為你了。你好好睡,剩下的都交給師父來吧。”說罷,林肅給瞿耀蓋好被子,便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出事的時候,他和妻子正在碼頭的一條客船上,按照他的估計,那晚就該和瞿耀匯合。然而江上陰風大作,戾氣肆虐,他來不及多想,本著那源頭就去了。設法布陣,驅邪散氣,等他把一切完成,整條江麵上卻隻有空蕩蕩的漁船,毫無人影。林肅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活人都被惡鬼吞盡,沉入江底。他不敢妄下結論,隻好一麵讓妻子去找劉歆曄幫忙,一麵沿江搜索。慶幸的是,他找到了一條小船,瞿耀,韓憐生還有位老先生。


    瞿耀向來很喜歡林肅,每次見到自己的師父都會傻乎乎地笑,可這一次,他隻是呆呆地看著對方,眼淚嘩嘩往下掉:“師父,師父,人,人都沒了。”


    林肅心裏一酸,想抱住他,安慰他,可這小船太小,他怕翻船,隻能靜靜地看著,什麽都不能做。


    “師父,我好難過,師父,你怎麽才來啊?”瞿耀哭著哭著就抽噎起來,“我……我……我保不住他……他們,我……我……好害……害怕……啊…”


    林肅苦澀地說道:“對不起,師父來晚了。”


    “啊——”瞿耀放聲大哭,仿佛撕裂了整個夜晚。林肅帶著人,回到岸上,瞿耀背起韓憐生就走,林肅則背著老先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他也已年近五十,剛剛又耗費了許多體力,漸漸便有點跟不上。


    “小花,小花。”他呼喚著瞿耀的名字,對方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不停地前行著。


    “耀耀!耀耀!”林肅放大聲音,沒有叫住那個人,卻把趕來的陳三年等人吸引了過來。一通手忙腳亂,有些人竟低聲哭泣起來。老先生被人接走,瞿耀也一個人站著了。林肅走過來,給他上了一道安神符,祈求他不要被壞了心神。瞿耀雖然不是林肅帶大的,可林肅自教導他開始就知道,這個孩子貪玩滑頭,可這心其實比誰都軟。


    一個難熬的夜晚過去了,接著便是更讓人焦灼的白天。老先生年紀大了,但上天悲憫,隻是嗆了幾口水,並無大礙。韓憐生的神智一度被困鎖亡魂在殘留的過去中,陳三年堅持不懈的呼喚,終於將他拉了回來。瞿耀睡得深沉,仿佛在自責,不願意醒來,就算睜開眼,也不知會不會像從前那樣笑著了。


    林肅想到陳三年,便感到異樣,那個人的身體好像要比旁人透明些。他來之前看過瞿耀的書信,對其中的利害十分清楚。如果韓憐生隨身帶著那個裝有泥人的錦囊,那麽算來,泥人應該碎了,陳三年離魂飛魄散就不遠了。銅錢隻是壓住他身上的鬼氣,泥人才是固魂的關鍵,林肅必須趕在七天內,重塑泥人。可是巨岩被毀,風水改變,那新生之地的泥土也不能用了。


    林肅一陣無力,怎麽辦,該怎麽辦?


    “阿肅,你怎麽了?”何妙雪來尋自己的丈夫,一眼就看見對方站在院子裏,仰頭望天。


    “沒什麽。”林肅搖搖頭,何妙雪走過來問道:“擔心耀耀嗎?”


    “小花我看過了,沒事的,不要擔心。”


    “那便好,我也去看過陸老爺子了,精神很好,抱著他的寶貝外孫玩著呢!”


    何妙雪笑了,“小丫頭真可愛,奶奶奶奶叫得可歡了!”


    林肅沉默半晌,忽然開口道:“阿雪,我們路過滄浪時,是不是聽到過一個傳說?”


    “你是說,滄浪景氏平風海之亂,得後土遺珠的故事?”


    “嗯。”


    “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何妙雪打量了下自己的丈夫,問道,“有難解之事?”


    “是啊——”林肅長嘆,一五一十地將情況告訴妻子,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這麽一天。”


    何妙雪沉思片刻,說道:“傳說不一定是假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好比現在,不也有鬼怪之言麽?你就當向祖師爺爺學習學習吧!”


    “說的也是,”林肅笑笑,接著又皺起眉頭來,“可滄浪景氏已經分化,到底哪一脈繼承了那枚珠子呢?這要找人,不得大海撈針?”


    “這你不要擔心,我有辦法。”何妙雪說道,“你一提到滄浪,我就想起來早些時候打聽過耀耀的心肝兒,那孩子就是滄浪人,宋家也是景氏一大分支,問他說不定有線索。”


    林肅的表情有點微妙:“你什麽時候這麽清楚,我怎麽不知道?”


    何妙雪笑笑:“你們師徒仨都粗枝大葉的,這種事還不得我來操心?”


    “是是是,夫人教訓的是,那以後還要仰仗夫人了,小的盡量拖延時間,靜候佳音。”林肅裝模作樣地作了個揖,被何妙雪一把拍掉:“去忙吧,少跟我滑頭!”


    “遵命!”


    第49章 再次上路


    瞿耀一直睡到晚上才起來,餓得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喚。他起身坐了一會兒,喝了點水,小心理了理衣服,才出了門。老實說,他對自己怎麽到這個地方的,來了之後又幹了哪些事,一點印象都沒有。走在路上,連空氣都是陌生而新鮮的。


    “耀耀你起來了?”何妙雪端著餐盤,一見人就笑盈盈地走過來,“我還打算去叫你呢,快回去,吃個晚飯再出來吧。你幾個朋友都忙著,不著急去見他們。”


    瞿耀呆愣了一下,一時竟想不起來有點糊塗:“師娘,你怎麽在這兒?”


    何妙雪一聽,瞧見瞿耀乖乖的表情,覺得可愛又可憐,便笑道:“我的乖寶寶都睡傻了,師娘當然是跟著你師父過來的呀!”


    “那我師父呢?”瞿耀又問道,何妙雪想了想,道,“你師父也在忙,師娘帶了晚飯給你,先吃點兒,過會兒再帶你去找人。”


    “嗯。”瞿耀撓撓後腦勺,他的腦子還不是很清醒,便乖乖地隨人回了房,又在注視下安靜地喝完一碗粥,吃了個饅頭。


    “耀耀,現在好點兒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何妙雪關切地問道,瞿耀微微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你師父都要擔心死了。”何妙雪長舒一口氣,瞿耀抬起頭來看著她,突然問道:“師娘,人都找到了嗎?”


    何妙雪愣了一下,道:“都找到了,你放心。”


    “活的還是死的?”


    “活的都在這裏,該走的都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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