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憐生當真坐了下來,瞿耀往他手裏塞了一把瓜子:“吃!”


    “嗯。”


    “受打擊了?”


    “嗯。”


    “哎,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哭不哭啊!”


    “嗯。”


    韓憐生也吃起了瓜子,他沒因為這種事哭,他又不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不至於看不開。但他沒心思和瞿耀解釋,相較於這位伶俐的天師,他還比較嘴拙。於是,他決定陪著瞿耀嗑瓜子,等人。


    “喝水嗎?”宋朗拎了一壺茶水過來,對著相顧無言磕著瓜子的二人問道。


    “心肝兒,你坐我腿上來!”瞿耀有點得意忘形,被宋朗一屁股踹到地上,“你躺著,不許起來。”


    “哦。”瞿耀不聽話,起來拍拍屁股,就蹲到霸占了自己座位的宋朗腳下,對方倒了兩杯茶,遞給身邊的兩個人:“喝點水,別給嘴上起泡了。”


    “嗯。”二人異口同聲地應承下來。


    就這樣吃吃喝喝,三人等來了他們的王上。


    “哎呦,換了身新衣服?”瞿耀又開始挖苦別人,又被宋朗踹了一腳,“閉嘴!”


    劉歆曄麵色泰然,和韓憐生對視了一眼,對方指了指屋子,他便大步朝裏走去。


    “哎,你動作小點兒,別嚇著他了!”瞿耀叫嚷著。


    “閉嘴,就你嗓門最大!”宋朗翻了個白眼,為什麽遇到瞿耀他就克製不住要打人的欲望?他的氣節估計都被瞿耀吃了!憤怒!


    第24章 對白


    劉歆曄進了屋子還,還未徹底整理好情緒,便對上了陳三年的眼睛,一如往昔。


    他忽然就哽咽了。


    他做了多久的夢啊,盼了多久的今天,而當它真得來臨時,竟是這般痛苦,這般無措。他恍惚地站在原地,過去的十四年,從相遇到死別,這麽漫長的時光,那麽多深刻的場景,最後剩下的,竟真得隻有那個人溫柔的笑容。


    “王上——”陳三年用沙啞的嗓子喚了他一聲,劉歆曄一個哆嗦,眼淚就順著臉頰滾落。


    “哭了?”陳三年笑了笑,“別哭啊,臣還在這兒呢!”


    “陳憫之!”劉歆曄惡狠狠地撲了過去,卻輕輕地摟住那個人,一字一頓地念道,“陳憫之,孤錯了,對不起。”


    “王上沒有錯,臣不怪你。”陳三年拍拍他的背,柔聲哄著,劉歆曄卻像個孩子似的,嗚嗚噎噎地抽泣起來:“對不起,我錯了,我真得錯了,你原諒我,求你。”


    陳三年緊了緊臂彎,不知該說些什麽,劉歆曄不是作為一個君王向他做過的事情懺悔,而是以一個人的身份請求自己的原諒。


    “沒事的,我不怪你。”陳三年笑著寬慰懷裏的人,盡管他也不懂為何想笑,莫名的有點開心。


    劉歆曄慢慢止住了抽泣,卻沒有鬆開手,仍然抱著陳三年,他失控了,這些天的壓抑在這個頂點爆發出來,但他終於可以卸下一個君王的麵具,坦然地去釋放自己的感情,可以不管不顧地抱著這個日思夜想的人,真好。那個人沒有恨,沒有厭棄,沒有陌生,還是那個自己無比熟悉無比熱愛的陳三年。


    劉歆曄忽然覺得,有些話可以說了。比如,他愛他。


    “陳三年,我愛你,你接受嗎?”


    劉歆曄低低地附在陳三年耳邊說道,他不祈求這個人也愛他,但希望這個人,不要拒絕他的愛。


    陳三年身體僵了一下,心裏五味雜陳,愛,嗎?


    劉歆曄閉上眼睛,他想,若是等不來想要的答案,多抱一會兒也是好的。


    陳三年默不作聲,隻是靜靜地抱著他,劉歆曄的身體很溫暖,他捨不得放開,可他給不出承諾,他已經是個亡魂,隻能停留人間七七四十九日,時間一到,他便要重入黃泉,再次留下劉歆曄一個人,他更捨不得。


    陳三年嘆了口氣,無論怎麽想,都是一個死結啊!


    不過,瞿耀這個破壞分子卻在此刻闖了進來,某種意義上撈了茫然的陳三年一把:“我說曄曄你怎麽還沒好啊,長人家身上了?哎呦喂,這膩歪的!”


    瞿天師誇張地捂住眼睛:“非禮勿視,快給我鬆開!”


    劉歆曄怏怏地鬆開手,坐在床邊,瞿耀從指縫裏露出兩隻大眼睛,說道:“曄曄,你出去,我還有點事兒要做。”


    劉歆曄蹙眉,似乎有點生氣,陳三年笑了笑:”王上,您先出去吧,瞿天師估計真有點事。”


    “就是,出去!”


    劉歆曄瞪了一眼得意的瞿耀,好像更生氣了,再多看了幾眼陳三年,才出去,走到門口,坐到那長長的板凳上。


    “吃瓜子?”韓憐生遞過來一把炒瓜子,劉歆曄詫異地接過,對方笑得眉眼彎彎,“味道還不錯的。”


    “嗯。”劉歆曄覺得一國之君和一國將領對坐吃瓜子比較掉麵子,但眼下無事可做,便也默默地吃起來。


    “宋朗呢?”


    “和盈江一起燒水去了。”


    “哦。”


    很迷的氣氛。


    屋裏也一樣。


    “瞿天師,你沒有告訴王上我隻能停留七七四十九日之事?”陳三年疑惑地問道。


    “是啊,不然他得哭死了。”瞿耀走上前,用食指戳了戳陳三年胸口,碰到一個圓圓的東西,囑咐道,“這枚銅錢你可要好好藏著,隨身攜帶,別被人搶了。”


    “是,憫之記得的。”陳三年點點頭。那枚銅錢正是蕎兒帶回來的那枚,乃是至陰之物,可以替陳三年掩蓋鬼氣,讓他像個正常人一樣活在陽光下。


    “那個泥人,你打算交給誰保管?”瞿耀問道。


    陳三年思索片刻:“給憐生吧。”


    “嗯,我也是這般打算的。憐生與你有血緣,泥人上有他的精血,感應會強一些,曄曄不方便。”瞿耀聳聳肩膀,“還好我沒告訴他,不然又要鬧了。”


    “嗬,”陳三年輕笑,“怎麽聽瞿天師所言,王上這些年越發任性起來?”


    “豈止是任性,簡直毫無人性!你死了之後,竟然暗地裏害得殷家公子摔斷了腿!”瞿耀想想就來氣,“我再三強調,要物盡其用,那殷時維說不定是個可用之才,結果呢,又多樹了個敵人!”


    “什麽?”陳三年吃驚,突然一陣眩暈,趕緊扶住額頭,瞿耀嚇了一跳:“哎呦呦,你看我這張嘴,你別多想,我就隨口說說,先躺下,再睡會兒,我給你再添幾道護法。”


    “多謝。”陳三年白著張臉慢慢躺下,瞿耀呼了一口氣,在陳三年的眉心畫了個符咒,鮮紅的血色印記速融入對方的身體,原本蒼白的臉瞬間就浮現出紅暈。


    “呼呼,嚇死我了,你再躺幾天,過些日子就好了。”瞿耀封住陳三年的氣息,從床底下的暗格裏掏出一個錦囊,裏麵裝著的正是那個泥人。他把錦囊藏在袖子裏,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劉歆曄和韓憐生正嗑著瓜子,等瞿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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