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雪線以上是終年不化的冰川, 而這裏的冰川融水作為大河的源頭, 不知道養育了這片土地多少生靈。旁的都不提, 它的水流源頭就有黃河、長江, 路過貧瘠,鑄就繁榮。山的那一端, 住著神靈。他們還在沉睡, 或要醒來,山脈連成一片, 高聳入雲。雪雲一色,天高路遠。


    “不管來過多少次, 這裏還是美的讓人震撼。”地導小姑娘帶著她沿著不為人知的小路行走,“隻能到這裏了, 再往上怕是要觸犯神靈了。”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依舊本性中保持著對神的信仰和敬畏。江顏也不倔強,她來是為了體會的, 不是為了作死。穿的本來也不算多, 也不是專業登山,在這裏已經覺得山風微涼, 他們找了一處幹淨的地方,江顏解下琴。小姑娘略不解,石偌便搖搖頭,“我姐姐是琴師, 她這些年為了譜曲精進琴意, 遍走名山大川。”石偌之前看江顏還覺得眼熟, 一翻微博,可不眼熟麽,這幾年最熱的古琴藝術家。


    小姑娘倒也沒想那麽多,她看手機一般都是看個新鮮,也覺得眼熟,但沒關注過江顏。但她很敬佩這一類人,所以點點頭,也不再多言語,聽江顏彈琴。江顏閉上眼睛,用心去看這個世界。曾經這片土地也非常熱鬧,天地初始。神生而為神,有的力大無窮,有的聰慧非凡。人麵虎身的陸吾日夜不息的守護著這裏,它金色的瞳眸代表著公平和公正。這裏飛過龍鳳,祖鳳長長的尾羽劃過天際,它路過的地方百花盛開,百鳥齊鳴。


    這裏曾經長滿奇花異草,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果子卻既香甜又有著令人意外的作用,神奇非常。哪怕是一根草、一根樹枝,都帶著神性。據說初代的人族也生活在這裏,直到天將傾之時。共工怒而觸不周山,對人族也有了滅頂之災。


    古言曰:“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媧皇才煉五彩石補天,也就有了後來人們津津樂道的故事。也是華夏千家萬戶都耳熟能詳的“女媧補天”。破而後立,這也是生。


    這與“死是另一個輪回的開始”有著異曲同工之意,所以對於神靈來說,死亡並非死亡,而沉睡也並非沉睡。他們一直俯瞰著華夏神州!


    江顏豁然開朗,她知道她要譜怎樣的一曲了!她停了手中的動作,睜開眼睛拿起筆,開始低頭譜曲。這一曲沒有中斷,她一直寫到日光傾斜。地導怕石偌和莫離無聊,帶著他們在周圍走了幾圈,然後兩個小家夥瑟瑟發抖的又回來了。


    妖獸的感知最為靈敏,即使神靈沉睡千萬年,這裏仍舊遺留著眾神的氣息,強大而隱秘。華夏眾神並非全部陷入沉睡,泰山之神就沒有。泰山府君又是掌管著死亡,麾下有兩位冥界之主——神荼鬱壘。當然這一部分傳說顯然不如十殿閻羅的版本流傳廣泛,實際上神界的係統也是很複雜的,人類總是對於未知的事情敬畏又好奇,實際上關於輪回,伏羲說地域不同,管製也是不一樣的,不過總歸不會讓世間亂套,這也是冥界眾神未曾沉睡的原因所在,具體等她死了就知道了。


    聽著雖然不像什麽好話,但是對於伏羲他們來說,人類死了就是另一個新生的開始,所以才生生不息,如同江河,如同山脈。江顏摸通這一條,心境也豁然開朗,但她沉浸在譜曲中廢寢忘食,直到天要黑了,地導不得不叫他們下山,江顏才收起本子。她用手按壓了一下咕嚕嚕叫的胃,忘記了一頓午飯。莫離在旁邊偷笑,捂著嘴露出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萌的地導小姐姐少女心泛濫雙手捂臉。


    新疆的果木碳烤羊肉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嫩嫩的羔羊烤製出來,撒一點鹽巴就非常鮮美,一點點孜然辣椒,空氣中飄散著烤肉的味道。集市上今天有賣牛肉,江顏住的那一家正好買了幾斤,提前醃好,烤羊之後,在鐵網上稍微刷一點點油火舌舔著上麵切得薄薄的肉,新疆大叔在上麵輕輕地撒上香料,為肉翻了個身,不多時就可以吃了。牛肉火候正好,入口柔軟香嫩。羊肉鮮美,油脂豐富卻沒有半點腥膻。“這個季節的好羊,正好我家孩子回來了,也一同拿來招待客人。”大叔爽朗的笑著。這裏生活其實很辛苦,但是難得他們也能把日子過成詩。牆外有花,屋裏有酒,坐在院子裏烤肉,大叔的大兒子在外工作,今天帶著媳婦兒一起回到這裏看望父母。他家小女兒和小兒子是一對龍鳳胎,七八歲的年紀,手裏拿著烤肉串噠噠噠的到處跑。


    門外窩著一直狗,孩子時不時丟幾塊肉給它,它懶洋洋的搖著尾巴,低頭吃掉肉塊,時不時呼嚕兩聲,偶爾路過行人,它就象征性的叫兩聲,聲音拉得很長,逗著小主人。這裏一年都有水果可以吃,要是熱狠了,就到昆侖山邊,拜了神挖點雪回來,將瓜果湃在井水混合著雪水裏,不一會兒就冰冰涼的很好吃。


    “姑娘你別嫌棄,醜的果子都甜。”吃了飯不多時,大嬸捧著碗來到她屋子門前,敲了一敲門,一大碗的瓜果,“有的是因為太甜了飛鳥啄的,都洗幹淨了。”這裏的人也很樸實,物價算不得貴,江顏付了的住宿和飯錢,在他們這裏算得上出手很大方了,於是這家人也就變著法子的給她提升食宿水準,主要是怕她吃不慣。他們這一片家家戶戶不吃豬肉,牛羊肉的味道不是當地人也不會頓頓都吃,他們還有點擔心。尤其是江顏姐弟一行三個人,穿的帶的無一不精致,長得又十分出挑,看上去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這裏的人沒有什麽歪心思,擔心怠慢了貴客,又怕客人不好相與。這裏比往些年好很多了,家家戶戶稍微能靠著耕種和牛羊買賣賺一點錢,但要想過更好的日子,還是要靠這一年零星的探訪昆侖的旅客,多多少少都能貼補家用。但是他們卻又發現江顏這三個人很意外的好相處。石偌不怎麽愛和外人說話,但是偏偏喜歡和門口的大汪較勁兒,走過去就要瞪它一眼,明明很喜歡人家嘛,一點都不誠實。


    江顏人一貫溫柔,也不挑禮見怪的,早上就跟著地導去昆侖山,晚上回來吃一頓飯,還會幫著他們一起做做家務,弄得大嬸都不太好意思,怎麽能讓客人幹活呢,人家是付了餐宿錢的。莫離呢帶著孩子氣的天真,與他這個年齡似乎正相合,蹲下去逗個狗啊,沒事追在雞屁股後麵,雞一回頭就嚇他一跳,大眼睛一眨一眨顯得委屈巴巴的。多半這個時候石偌就要過來拎著他的領子把他薅走。連伏羲都喜歡,時不時偷偷的逗逗他,他會平地吧唧一下子坐在地上,一臉懵逼,無辜弱小可憐樣兒,頭上還頂著一根紅色的呆毛,萌的不得了。


    進了山還被雪兔子追過,一隻狐狸怕兔子,石偌都沒眼看。雖然那隻兔子是大了點兒,也就比平常兔子大兩圈嘛,也不是什麽靈獸,追著他就跑。不知道是不是兔子也嚇狠了,還是石偌把它攆走了。原來他看到人家小兔子,毛茸茸的就想摸一摸,誰知道竄出來一隻大兔子。嗯,估摸是成了精的兔子吧,“火狐的臉都讓你丟盡了!”石偌提溜著他的耳朵,“你跑什麽!回頭一抱豈不是一隻大的毛茸茸?”莫離呆了一下,他...可能光想著小時候被兔姨叼著狂奔的陰影了,忘記現在的體型。嗯,童年陰影要不得哦。


    旅行一趟,江顏負責彈琴譜曲,他們兩個負責招貓逗狗。上山的第四天地導有事,他們說自己隨便逛逛,地導交代了一大堆禁忌事項。聽沒聽進去到無所謂,石偌招了一頭靈獸。沒聽說過白澤喜歡貓,也從不知道白澤在昆侖。獅身有兩角,通體雪白,伏羲一眼就認了出來。它嘴裏叼著畫作原型的石偌的後頸,這麽大一個神獸,看上去小心翼翼的護著貓崽兒,怪有趣的。


    它似乎看見了伏羲,將黑貓放到地上,伏跪下來,“羲皇陛下,神女扶搖,蘭陵郡王。”白澤口吐人言,石偌聽了僵直在地。羲皇不是他想的羲皇吧...?然而這個神獸身上的氣息他從未見,如此強大。“吾在此地睡有千百年之久,這是化身。”它繞著江顏走了一圈,“氣運無雙。”這是誇讚,也是祝福。它能見伏羲,生而知之的瑞獸總是和神有關聯,他們到一旁敘舊去了。石偌這才化回人身。“被神獸白澤叼過一回也是一次奇遇,緩一緩神吧。”江顏淡定的邀請他一起吃飯。


    石偌看她一眼,卻也沒什麽可說。也對,她都能讓靈獸俯首,又有眾神隨行,有什麽可不淡定的。別以為他沒有聽到,白澤說的是羲皇陛下和神女扶搖。琢磨琢磨就知道她到底哪裏和常人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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