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話,陳墨白與白月寒都是一驚。


    “怎麽?真當我看不出來,月寒什麽性子我很了解,她隻對一人上過心,就是你陳墨白,這幾日雖然她刻意隱藏,但也不要低估了女子的直覺。”


    陳墨白見狀也不再隱瞞,索性取下麵具,行禮道:“宮主姐姐許久未見,依然風姿卓絕,墨白事出有因未能一開始便以真身相認,還請姐姐勿怪。”


    “好了,點破並不是要怪你。說來也奇怪,你僅僅在未央宮住過數日,便讓諸位姐妹將你當成了自家弟弟一般,聽說你殞命拒狼關外時,雲衣雲竹都抑鬱了許久,更別提月寒這丫頭。如今得知你平安無事,竟連我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有勞各位姐姐掛念,怪我不好,之後合適時,墨白自當去向各位姐姐賠罪。”


    “賠罪就不必了,好好活著,自己保重,莫要讓某些人再胡亂行事。”


    墨雲染說這話時看向白月寒,顯然說的就是她。


    白月寒隻是轉頭看向一邊,冷冷說道:“記住宮主的話,否則你會後悔沒死在冰魄穀中。”


    陳墨白苦笑道:“自然自然,宮主姐姐,月……白姑娘,你們也保重。”


    墨雲染笑了笑,轉身帶著白月寒離開。


    陳墨白看著漸行漸遠的二人,自言自語道:“怎麽感覺宮主好像也知道了什麽似的。”


    直到林妙才適時的過來打斷道:“嘛呢?要不你跟她們走?”


    陳墨白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重新戴上麵具繼續上路。


    路上林妙才知趣的沒有過問冰魄穀中的事,多是講些川南的武林格局,各派武學和成名高手。


    五魔八聖之所以江湖地位斐然不僅是高手眾多,還要有渾厚的宗門底蘊,尤其是武學傳承。武學傳承比如星劍宗的摘星劍法,可摘星劍法並非一早就存在,也是後來由太白道長根據創建星劍宗的太陽和太陰兩位真人的繪星圖和落星宮兩門絕學中演化而來。


    “為何不直接傳承那兩人的武學?”


    “一代宗師,除了修為上達到旁人所不及的高度,更重要的是有著天下聞名的獨門武功,這是根據一個人對武學的理解,再結合運功法門與真氣相性所創造。因此獨門武功想要傳授並非易事,更不可能廣收門徒,想要開枝散葉隻能將獨門的絕技變得泛用些,降低對修習者的限製,摒棄對真氣相性的要求,去掉難以領悟的部分。隻是如此一來,雖然門中弟子皆可習得,卻也令那些曠古爍今的絕技早已沒有了原本的神采。”


    “如果既有真氣功法又有武學招式,也不能習得前者的獨門武功?”


    “並非不能,隻是很難。還以星劍宗為例,三大絕學摘星劍法、踏星步和天象流轉皆是由曾經的獨門武學中演化而來,數百年間無數人想要重現繪星圖與落星宮,可即便是如上官紫微這般天賦出眾的人也無法做到。好在上官紫微並非執迷之人,自創絕技九天星宿依然名震江湖,與齊陽子、莫如是並稱劍術三極。”


    “不過九天星宿這等絕技依然無法授予弟子?”


    “沒錯,所以那些真正的高手都有自己的獨門絕技。庸者以宗門武學為傲,能者以先輩傳承為基。”


    “我記得雙河道時,好像見慕容大哥用出了不同於摘星劍的招式,莫非就是自創的招式。”


    “慕容天璣悟性很高,通常要到了化形境界中後期才有自創武學的積澱和能力,他不過剛入化形,便已開始掌握了自創武學的要領,天賦確實不錯。”


    從寒山前往素衣派路途遙遠,有林妙才這種幾乎無所不知又善於言談的人為伴倒不寂寞。陳墨白也想趁此機會了解更多的江湖事,林妙才對此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曆經十數日,二人到了素衣派附近的中州城,陳墨白依然是先找到情報堂的聯絡點,與黑玉樓取得聯絡,掌握寨子中的情況。


    “不如調一些黑玉樓的人過來助陣。”


    “太多人反而不方便,我另有計劃。”


    見陳墨白似乎胸有成竹,林妙才好奇的想看看他到底準備了怎樣的後手。


    到了素衣派所在的陌山腳下。


    陳墨白忽然說道:“此次素衣派之行,要不你還是在山下等我。”


    林妙才取出張麵具自己戴上,隨後說道:“怕打起來我不會武功被殃及?放心吧,一旦發現情況不妙,我肯定躲得遠遠的。”


    雖然林妙才沒有武功,但認識此人到現在,似乎從未讓人擔心過,陳墨白也不再勸。


    二人行至半山腰便見到了刻有素衣派的石碑,剛上前沒兩步,十數道人影踏空而至擋在麵前。


    “來者何人?”為首一人問道。


    “黑玉樓無邪有事拜訪,煩請通報貴派掌門。”陳墨白答。


    “黑玉樓?競國的殺手組織?竟敢來我素衣派,簡直找死!布陣!”


    話音落,素衣派弟子迅速展開劍陣,氣勢洶洶地攔在陳墨白等人麵前。


    眼瞅著這架是不打不行了,陳墨白自行走上前,還是‘禮貌’的問道:“黑玉樓早已同競國劃清界限,更非曾經的黑玉樓。今日前來是有要事須見貴派掌門,各位可否行個方便,或是通報一聲。”


    “黑玉樓沒少殘害我們昊國武林中人,無邪在川北做的事我們也有所耳聞,如今來我素衣派,不管你們有什麽目的都休想上山。”


    “那便得罪了。”


    陳墨白也不再廢話,一步便跨入劍陣之中,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舞殘陽橫掃四周,僅憑刀勢便將劍陣打亂。


    素衣派弟子顯然是沒料到對方的突然發難竟有如此威力,未等緩過神,陳墨白已經搶先攻向剛剛領頭的那名女弟子。


    對方修為不差,但也不是陳墨白的對手,舉劍招架力量上完全不敵,想要躲開又沒有陳墨白的瞬息步靈敏,沒出三招便被擒住。


    看到師姐被擒住,兩名弟子雙掌齊出想要營救,還未靠近,便被陳墨白一掌彈開。二人隻覺得像是拍在千斤重的銅鼎之上,無法撼動對方半分。


    陳墨白刀架在那素衣派師姐的肩上,開口道:“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氣了。”


    眾弟子見師姐被挾作人質,不敢再輕易上前阻攔。


    “若非我派原本護山劍陣的師姐妹前去禦敵,豈容你在此放肆。”


    “護山劍陣的人都敢支走,要不說趕早不如趕巧呢。”林妙才在旁邊笑道。


    “無恥!”


    “這話說的,你都說了黑玉樓種種惡名,無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別亂動,我家少主的刀可鋒利得很。”


    挾著人,陳墨白幾人順利來到素衣派正殿門前。


    剛到正殿前,兩道渾厚真氣轟然落下,逼著陳墨白撇開人退避躲讓。


    再看前方,素衣派長老與派中弟子已經齊齊擺開迎敵的架勢。


    “二位闖我門派,還挾持我派弟子,是當我素衣派好欺負?”其中一長老開口道。


    陳墨白上前抱拳回道:“不敢,在下隻是有要事前來拜見素衣派掌門,奈何貴派弟子不允上山,這才硬闖上來,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哼,如今北方戰事連連,二位又以麵具遮掩,如此見不得人,被我派弟子攔下也屬正常。”


    這時,一名守山弟子上前告知長老陳墨白等人黑玉樓的來曆。


    “黑玉樓無邪?”


    “黑玉樓乃競國殺手組織,曾幾次三番在我昊國行暗殺之事,如今還敢堂而皇之的到我素衣派來,莫非想抹黑我派與匪類有染,通敵賣國!”


    黑玉樓之前的名聲的確不怎麽好,雖然這兩年在昊國殺的人基本都是敗類,但這些門派對黑玉樓偏見頗深,早已將其定性為殺人斂財,視人命如草芥的組織,想要改變並不是朝夕之事。


    “前輩此言差矣,久聞川南八聖是武林泰鬥,對於黑玉樓恐怕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此武斷認定黑玉樓如今依舊所行為惡,難免有失偏頗。”


    這時,正殿中傳來略顯低沉的聲音。


    “是嗎?”


    話音過後,一身清淡素衣的半老徐娘緩緩從殿中走出。


    陳墨白猜測此人應該就是馮玉,可按理說馮玉的年紀應早已過半百,現在這人看上去像是隻有不到四十的樣子。


    “曾聽我老師說有一種駐顏秘法,看此人身份明顯高過那幾位長老,容貌卻又頗顯年輕,想來應是馮玉。”林妙才低聲對陳墨白說道。


    駐顏秘法?竟有這樣的功法,該不會是和蠶食功之類的一樣是種邪功,陳墨白暗想。


    “正如剛剛所說,黑玉樓此前是以殺人為生不假,不過如今所殺之人多為歹人,或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或誤國殃民禍亂眾生。吾等本也出自江湖,江湖中人本就該除惡衛道,有星劍宗、素衣派等名門正派向陽而行,自然也有如黑玉樓這般行走於暗處,以暴除暴者。若說背負人命,八聖之人比起黑玉樓恐怕也不遑多讓,無非是看所殺之人是否為該殺之人,所行之事是否為仗義之事罷了。如今兩國交戰,競朝欲將黑玉樓招安更名,用以暗中刺殺之事,羅刹不願助紂為虐,黑玉樓也以洗心革麵,不甘做競國朝廷的鷹犬,如今作為何來罪大惡極之說?”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輩,任你舌綻蓮花也掩蓋不了黑玉樓的本質,嶽陽侯一族不就為你黑玉樓所屠。”


    “嶽陽侯莊敬暗中扶持的宗門為禍鄉裏,殘害無辜,抓女子練邪功,禍害一方,百姓苦不堪言,犯下如此惡行之人該不該殺?”


    “這也隻是你一麵之詞,難道劉文景也是犯下惡行之人?你黑玉樓刺殺當朝丞相難不成也是謠言?”


    “卻有刺殺劉文景一事是我黑玉樓有事前失察之責,也正因此,在得知劉文景為人後我並未殺他。”


    “劉文景身邊有宗師暗中保護,到底是黑玉樓中途放棄還是刺殺未遂,誰又知曉。據我所知黑玉樓除了暗地行刺的本事,打探消息的能力也著實不差,現在卻說事前失察,如何能叫人信。”


    “此事的確是黑玉樓行事有疏漏,我也不必遮過,有錯自當認。至於黑玉樓如何做事我解釋過了,相信與否非我所能掌控。言歸正傳,今日拜訪倒是有一事想要請教馮掌門。”


    “什麽事說吧。”


    “茲事體大,確定要在此處?”


    “我素衣派向來行光明事,若是見不得光的事不說也罷。”


    馮玉話語句句帶刺,明裏暗裏都將黑玉樓視作歹類,劃開區隔,自詡行事光明磊落,而黑玉樓做事齷齪不堪。陳墨白暗暗咬牙,隻是還有事情未搞清,不便立刻發作。


    “我等雖習慣暗中行事,但行的卻非見不得光之事。既然馮掌門執意於此講,那晚輩便說了……”環視四周眾人後,繼續說道:“馮掌門既然知道黑玉樓善於探查消息,其中不乏一些江湖秘辛。倒是有一件多年以前的事令晚輩不解,這才冒然登門求解惑。”


    “何事?”


    “異神宗白澤與貴派女俠文若兮當年的事。”


    陳墨白說到此處刻意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說道:“聽聞當年馮掌門與池青霜是感情頗深的師姐妹,而文若兮又是玉手劍仙池青霜的弟子,可馮掌門對陳文之事與池青霜意見相左,之後……”


    “此事有關我派清譽,我勸你慎言。”


    此刻陳墨白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馮玉的殺氣,這股殺氣並非烏雲壓境一般籠罩整片區域,而是隻針對他一人所凝聚出的強烈殺意。


    素衣派眾弟子此時也處於劍拔弩張的階段,隻等馮玉一聲令下,便要群起而攻之。


    “馮掌門別誤會,剛才說過,此次前來是為解惑,並非惹事,之所以想問清是因此事還關聯著另一件事情。”


    此時馮玉似乎有所顧慮,過了一會才說道:“此事已是過往,若任你再此胡言恐繞我派弟子心神,不過我可以與你解惑,隨我來。”


    “好。”


    陳墨白答應一聲後,又轉過頭對林妙才低聲道:“你最好找借口去山腳下等我,如有情況先行離開,不必等我。”


    林妙才勸道:“在人家地盤上別輕舉妄動。”


    “相信我便是。”


    林妙才靈機一動朗聲道:“少主,樓中的人手應該也到了,如何安置?”


    陳墨白一頓,隨即回道:“你先去安置他們,不必擔心這裏,切勿影響了素衣派的聲名。”


    隨後,林妙才大搖大擺地下了山,也沒人阻攔他。


    馮玉帶陳墨白來到偏殿,左右無人後緩緩說道:“說說你所知道的吧。”


    “當年江湖中人追殺陳、文二人,應是幕後有人授意,但追殺之人也是有利可圖才會一同出手,隻是看到和貴派有關的信息後令我有所疑惑。文若兮與白澤互生情愫,被人知曉無奈選擇歸隱,之後玉手劍仙池青霜便意外離世,卷宗之中隻說是練功導致隱疾發作,最終無藥可醫而早逝,隨後馮掌門接任掌門之位。可就在成為掌門後不久便離開了陌山,這期間具體去做了什麽派中無人知曉。”


    說話間陳墨白觀察著馮玉,看上去她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


    於是繼續說道:“當然,馮掌門與那幾位去做了什麽也不用我再說下去,疑惑之處是能讓南北武林中人聯手的原因,據我所知素衣派和異神宗的關係可不怎麽好。”


    說完,陳墨白直直地看著對方,花茹芊雖說當年不能確認其中一人就是馮玉,但種種線索都指明了她就是追殺者之一,此刻話說的半白半藏便是想她親口承認。


    良久,馮玉長歎一口氣道:“對於當時的事情江湖上有很多揣測,當年師父年事已高,欲將掌門之位傳於師妹,怎奈池師妹意外病故,隻得由我接過掌門之位。新任掌門本有許多派中之事待處理,恰逢若兮因與那白澤的事遭江湖中人追殺,這件事對於素衣派異常敏感,處理稍有不妥便會牽連門派。門派之中亦有不少人想要施以援手,可一旦如此素衣派將以何身份自處,思來想去隻得將眾人按下,我暗自前往。想著盡可能護住若兮,無奈一人之力終是有限,還因阻止她人前去導致孟夏二人憤然離開。”


    馮玉講述過程中顯露出悲傷之色,陳墨白心中感歎,要不是先前對我放出殺氣,我都要信了她這番鬼話。


    “這麽說馮掌門當年並未參與追殺之事?獨孤傲是在騙我?”


    此話一出,馮玉的神情明顯有了一絲變化。


    江湖中人都知道,獨孤傲此人雖行為怪異,做事狠絕,但言出必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至今為止說過不少驚世之語,卻從不屑說假話。


    陳墨白見狀,又說道:“馮掌門也知道黑玉樓覆滅嶽陽侯一事,恰好嶽陽侯背後的勢力便是九幽教,莊敬倒台對九幽教不是好事,獨孤傲便坐不住了。黑玉樓雖不畏懼,但也不想因此和五魔之一結怨,因此我們達成了一些事情,按下了此事。之後聊起往事,獨孤宗主不慎說了嘴,這才令我倍感好奇。”


    關於獨孤傲是否參與了當年的事情,陳墨白並不知道,隻是通過花茹芊對九幽教的說明有了一些猜測。


    九幽教,建教不過百餘年,建樹平平,至今隻有兩任宗主在位時最為鼎盛,一是第一任宗主,也是九幽教的創建者裘萬鬼,二便是現在的獨孤傲。當年僅憑裘萬鬼一人就可與川北整座江湖分庭抗禮,現今雖不如當初,但仰仗獨孤傲仍可穩坐川北五魔之一。


    至於獨孤傲為何能有如今地位,眾說紛紜,但清楚的是獨孤傲上位之時正是當年白澤與文若兮被追殺時。因此,陳墨白猜測獨孤傲或許也是以此換取了某些對自己有利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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