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四月的天陰晴不定,不久前還是豔陽高照,轉眼就細雨綿綿。


    渝水城外一支商隊正遠離城鎮,百餘人護送著二十輛馬車緩緩而行,護衛們被這天氣弄的抱怨連連。


    領頭的人嗬斥眾人道:“都少說點廢話,送完這次貨夠吃半年的。”


    護衛們並不知道他們運送的貨物是什麽,但卻知道這一趟酬勞不菲。


    兩個時辰的時間已經遠離渝水城,商隊並未走官道,而是選擇了山林間的古商道。


    深山密林多匪患,古道雖然路途短些,但一般情況下商隊或押鏢的都不會選擇這種路線,或許是這支商隊護衛眾多,不懼盜匪,絲毫不顧及其中風險。


    陰雨天少了些鳥語蟲鳴,隻有雨滴打在林間的樹葉上劈啪作響。


    “都給我精神點,提高警惕。”


    領隊提醒眾人。


    話剛說完,從兩旁樹林中鑽出一群帶著麵具的人殺向商隊。這是一個來回,十幾名護衛還未反應過來便命喪當場。


    眾人看向那群襲擊者,他們所帶麵具怒目獠牙,表情猙獰猶如惡鬼,十分嚇人。


    “禦敵!”


    領隊大喊一聲,護衛幾人一組背靠馬車擺出防守的姿態。


    這時,同樣帶著麵具的一女子悄然落在領隊身後的馬背上,不等他回身,一支短劍已從後心刺入。


    “一個不留。”


    麵具女高視闊步進入人群之中,抬手之間便有人魂歸九泉。她的麵具與那些人的凶神惡煞截然不同,是一副沒有表情的女子麵孔,額頭上刻有幾朵花。


    麵具人的武功明顯高於一眾護衛,很快便將對方殺的七零八落。麵具女一邊解決剩餘的人,一邊查看馬車上貨物是否有誤。


    就在走到最後一輛馬車整準備查看時,一枚鐵爪突然從裏麵飛出來。


    麵具女十分敏銳,靈巧躲開突然起來的襲擊,這次反倒是隱藏之人搶在她還未回神的時機果斷出手。


    不等那人靠近麵具女,一道真氣橫空打來,不偏不倚地打在那人身上。


    “我等的就是你。”


    一名戴著同樣青麵獠牙麵具的人正氣勢洶洶的從林子中走出來。


    “住……住手……,你們是……是黑玉樓的人?”偷襲麵具女的人受傷不輕,喘著粗氣緩了緩繼續說道:“我們這些東西就是要送往競國軍中,我看這裏麵有些誤會。”


    “你們的東西送到哪,送給誰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羅刹可是六將之一,你們襲擊送到競國軍隊的貨物,豈不是……”


    不等說完,一柄黑色長刀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正是剛剛那個麵具男。


    “黑玉樓是黑玉樓,競國是競國,我問你這之間有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那人被問的有些懵住,主仆?不妥,君臣?好像也不對,說白了黑玉樓與競國之間更像是合作關係。


    麵具男不等他回答,又說道:“堂堂異神宗鉤蛇使者竟然會親自隨同,看來這些東西價值不低,不過我個人倒是對你更有興趣。”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告訴我你們到底計劃著什麽,檮杌在哪?”


    “黑玉樓再厲害,也該不想異神宗為敵吧。”


    麵具男將刀又壓緊了些,已劃破皮肉滲出血跡。


    “我最後再說一次,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鉤蛇諒他不敢真的動手,便說道:“我隻受命護送,並不知道具體的。”


    唰——


    麵具男手起刀落直接結果了鉤蛇。


    “別留活口,然後把東西帶走。”麵具女指揮眾人後來到麵具男身邊說道:“你跟我過來。”


    兩人遠離其他人後,麵具女一把扯掉對方麵具,似乎有些生氣地說道:“我記得有說過不讓你跟來吧。”


    麵具下的臉正是陳墨白,相較之前俊朗的麵孔更多了幾分成熟。


    “荼靡姐,我知道羅刹想保護我,但有些事不是我去做就沒意義了。”


    “黑玉樓的規矩,相互之間不能過問對方的事,但自從你來黑玉樓我便一直見證著你的改變,既然主人有心護著你,你就不該擅自行動。”


    陳墨白坐在一旁石頭上,岔開話題道:“剛來黑玉樓的時候,我抵觸殺人,羅刹說我人善心軟,需磨練心中殺意。後來我可以外出執行任務,但卻遲遲沒有行動,是因為我認為那些人罪不至死。荼靡姐,我沒有資格評價黑玉樓的處世之道,但我有我的行事準則,有些事我做不來,也有些事是我必須做的。”


    荼靡輕歎一聲。


    “這件事你自己和主人說吧,我檢查下沒問題就回去。”


    陳墨白重新重新帶回麵具,回想起剛來黑玉樓時,花茹芊為自己下的第一道指令便是在黑玉樓活下去。


    當時他萬般不解,不明白花茹芊是何用意,黑玉樓可是殺手組織的老巢,周圍每一個人都是刺客,真要時刻提防被人殺死,這未免太誇張。


    於是,再來到黑玉樓的第一個夜晚,陳墨白便遭到了刺殺。若不是花茹芊事先警告過他,恐怕陳墨白連一天都挺不過去。


    直到第二天,他幾乎一宿未睡,不敢貪床,一早便在寨中熟悉情況。


    城寨中除了中心的黑刹堂,其餘的與一般村鎮並無太大差異,黑刹堂前像是集市,酒肉鋪、鐵匠鋪,各種武器機括凡和殺手有關的應有盡有。


    鐵匠鋪中,有一皮膚黝黑,精壯高大的鐵匠,正在全神貫注的鍛鐵,陳墨白並沒有打擾對方,隻是拿起兵器架上的一柄短劍。


    好劍。


    隻是拿著便能感受到短劍的寒意與鋒利,陳墨白不禁讚歎。


    忽然渾身一冷,背後殺意湧現,巨大的鐵錘直奔自己後腦猛砸過來。


    當!


    清脆聲響,陳墨白整個人被重重錘到牆上。


    “反應還不錯。”


    那鐵匠聲音低沉的誇獎道。


    “開什麽玩笑……”


    陳墨白雖然及時用鐵棒擋下,但是如此沉重的力道還是震的渾身發麻。


    “這要怎麽堅持,花茹芊想折磨死我嗎?”


    “臭小子!口無遮攔!羅刹的名諱豈是你能隨便稱呼的!”


    說著鐵錘再次揮舞,卷起勁風令鋪內的兵器叮當亂響,發出陣陣嗡鳴。


    論力量,陳墨白拚不過對方,隻接了對方一擊,虎口已經疼的不行,如果再接一下怕是連鐵棒都拿不穩了。


    閃身躲過鐵錘,迎著那鐵匠便是一拳揮出,正正打在他胸口上。


    咚的聲悶響,陳墨白心中詫異,連忙退開。


    鐵匠得意的撕開上衣,胸前赫然露出一塊護心鏡。


    “你不是打鐵的?”


    “我就是打鐵的。”


    陳墨白無語,直接側身從窗子翻出,飛快的離開鐵匠鋪。回頭看去,那鐵匠隻是在原地看著他離開,沒有追趕的意思,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集市人多,如果都是鐵匠這種隨時會對自己出手,十條命也不夠。想到這些,陳墨白直接掉頭往反方向走去。


    一個鐵匠,披著甲胄打鐵,這是正常鐵匠?


    躲開人多的地方,眼前出現一片花田,原來已經走到了黑刹堂的後山。


    “想不到還有如此靜謐的地方。”


    這裏沒有了集市的喧囂,隻有鳥兒在樹上嘰嘰喳喳。陳墨白自昨日來到黑玉樓後一直未合眼,早有些疲倦,這裏倒是令他瞬間舒服了不少。


    來到花田中的大樹旁坐下,靜靜地享受此刻的愜意。


    仔細的看看,黑玉樓處在群山之中,空氣清新,鳥語花香,若不是聚集於此的都是殺手,倒是一片世外桃源。


    望向不遠處的女子提著籃子在采花,這樣的畫麵如此祥和,不說還以為是普通村莊。


    不知不覺陳墨白有了些困意。


    “喂,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陳墨白被人叫醒,正是采花的女子。


    “怎麽大白天在這裏睡覺?”


    “抱歉,這些天有些疲憊,一不小心便睡著了。”


    “我好像沒見過你,新來的?”


    “是。”


    “難怪,寨子中確實隻有這裏比較令人放鬆。”


    確實,雖然不知道睡了多久,但陳墨白一直緊繃的狀態的確得到了一些緩和。


    “這位姐姐,你也是黑玉樓的……殺手?”


    “我叫荼靡。”


    “荼靡?”


    “荼靡不爭春,寂寞開最晚的荼靡,那一片便是荼靡花。”


    陳墨白放眼望去,一片白色的花海,正是剛剛女子采花的地方。


    “我的名字是羅刹主人起的,她在一片荼靡花叢中撿到的我,因此便給我起了荼靡的名字。”


    “你是被她撿回來的孤兒?”


    “嗯。”


    陳墨白仔細看了看女子,麵容清秀,舉止溫婉,和黑玉樓格格不入。


    “那在黑玉樓中生活應該很無趣吧,畢竟這裏……”


    “畢竟這裏全是殺手?並不會,雖然寨子中殺手雲集,但平日裏大家也隻是普通人,做殺手不過是謀生的手段。而且寨子中大多是無處可去的人,是主人收留我們,才讓我們有了安居的地方。”


    “所以黑玉樓的人都很尊敬她?”


    “嗯,不僅尊敬,甚至愛戴。對於我而言,主人不僅是寨子的主人,也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可能……當成了母親。”


    “你把這裏當成家?”


    “不止是我,你既然來了這裏,不妨也試試記住這裏的每個人。”


    “我想沒這個必要,來這裏我有我的目的,更何況作為殺手,有殺人的一天,就有被殺的一天,不知哪天命就沒了,記住又有什麽意義。”


    “你很抵觸殺手?”


    “或許吧。”


    陳墨白在與荼靡的聊天中對花茹芊也有了一些新的認知,原來曾經赫赫有名的殺手也有這樣的一麵。


    “命不在於長久,而在於意義。這裏的人或許是以殺人為生,又或許向你說的,不知道某天也會命喪他人之手,無論如何,我會記住這裏的每個人。而且,寨子裏的人並非隻會殺人,同樣也救過很多人。主人說曾經人命在她眼中隻是一個價格,直到有人改變了她,讓她也學會了救人。”


    “救了人培養成殺手再去殺人?”


    “並非你想的這樣。”


    “算了,這也不是我關心的事。”


    “你既然加入了黑玉樓,怎麽會這麽想主人?”


    “可能是因為不了解吧。”


    陳墨白歎了歎氣,加入黑玉樓對他來說隻是為了報仇,至於花茹芊到底是怎樣的人他並不在乎,也不關心。


    “和你閑聊幾句,讓我心情好了許多,難得在這裏能碰到姐姐這樣的人。”


    荼靡聽到陳墨白的話,臉上有些微紅,更顯得與這裏格格不入。


    “我也該走了,下次見。”


    陳墨白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振奮了下精神說道。


    一抹鮮紅打破了此刻的心情,陳墨白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回過頭看向荼靡,手中已經多了一支短劍,再看自己的手臂上則多了一道血口。


    “跟你說了這麽久,我幾次露出破綻你都沒出手。”


    荼靡一改之前的語氣,回道:“本來我也是沒打算對你出手,隻是聽你對主人的態度讓我心生厭煩,所以才想給你點教訓。”


    “難怪,我沒感覺到你的殺氣,原來並不是想殺我。”


    “剛才不是,現在可不一定。”


    說完短劍挺進,直奔著心髒。


    陳墨白這時也終於察覺到了對方的殺意,黑玉樓中的人武功不一定都很高,但殺人的本事都不會差,他自是不敢怠慢,取下鐵棒招架。


    不同於鐵匠的勢大力沉,荼靡出手非常迅捷,而且短劍更善於近身,這讓陳墨白的鐵棒有些相形見絀。


    直至拉開一定距離,鐵棒得以施展開,比起短劍才展現出一寸長一寸強的優勢。


    二人都了不下二十招,荼靡說道:“摘星劍法,你是星劍宗的人?”


    陳墨白不答,雖然他所用的並不算正規的摘星劍法,隻是形似,但卻內涵了些許摘星劍法的真髓,將劍法的巧秒運用的恰到好處。


    荼靡幾招過後幹脆跳開不打了。


    “今天就到這吧,再打下去沒什麽意義,我勸你回去先包紮一下,否則後麵有人對你動手你可不一定還能逃脫。”


    “還有,別再說主人的不好,黑玉樓中主人就是君王,沒有人可以詆毀主人。”


    陳墨白不能理解這種信仰,更何況有他父母的事情在前,即便花茹芊表現出願以死相抵的決心,卻也不能輕易消除陳墨白心中的芥蒂。


    有了幾次經曆,陳墨白在黑玉樓變得更加警惕,在他的眼裏,出現在寨子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隨時隨地的對他出手。他本想著要找花茹芊抗議,但一想到自己父母曾麵臨的那些追殺者,便放棄了這個想法。最少在黑玉樓,除了花茹芊並沒有宗師境界的人,而黑玉樓裏他見過的幾個高手雖然對他存有殺意,但似乎都沒有真下殺手的打算。因此,他堅信如果這就是花茹芊對他的磨練,的確可以讓自己更快的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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