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朱閑就來找陸言,拉著他出城去了。


    陸言昨晚聽朱王爺說了,這位光祿寺卿杜少康,居住在揚州城郊。


    堂堂朝廷大員,光祿寺主官,為何住在城郊?


    他疑惑,就問朱閑個中緣由,結果人家告訴他,杜少康釀的酒,香飄滿城。


    意思就是在城裏頭釀酒,酒香會醉倒一城之人,香飄十裏。


    陸言心說沒這麽玄乎吧,於是朱閑給他講了個故事,是關於杜少康早些年時候的逸聞。


    說是杜少康入朝為官之前,曾經隻是京城西坊市的一名普通的小老百姓,平日裏就喜歡釀點小酒,一部分賣來維持生計,一部分則是分與街坊鄰居。


    有一天,前任光祿寺卿經過一道巷子,忽然聞見一股奇香,扭頭一看,卻是一名抱著葫蘆的乞丐坐在那。


    他心說這乞丐看著渾身的髒亂襤褸,應該是臭的呀,可是再聞,確實是一陣陣沁人心脾的奇香。


    這位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乞丐手中的葫蘆上,低下頭問:“你這葫蘆裏裝的什麽呀,這麽香?”


    乞丐把手一伸,意思是要錢,人可不管你是什麽朝廷大員,乞丐眼中,凡事打聽不論身份,先給錢,給錢給飯就是爺。


    這老光祿寺卿丟出兩個銅子,乞丐揣進懷裏:“酒。”


    “哪弄的?”


    乞丐把手又一伸,老頭又丟出兩個銅板。


    “京城西坊市,一個賣酒郎送的。”


    老光祿寺卿平生也是最好那一口杯中物,心說西坊市何時出了這等好酒,必要買來嚐個鮮。


    這邊循著乞丐所說,來到西坊市,一番打聽找上了杜少康,說要買酒。


    “一文錢一碗。”


    杜少康的酒,可謂是物美價廉,老頭也好酒,連飲十大碗,給出評價:“入口甘甜,又帶一絲酸意,後味卻是醇厚,回味無窮!”


    “沒想到老先生也是懂酒之人!”


    往後的日子,老頭得空就來杜少康這裏買酒吃,這一來二去,兩人也成了朋友,杜少康釀出許多新酒,都邀請老光祿寺卿一同品嚐。


    一個釀酒,一個飲酒並評價,另一位再改進技藝。如此,杜少康的釀酒技藝愈發純熟。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借著酒這個媒介,二人關係也越來越好,時常痛飲暢談到後半夜。


    後來,老光祿寺卿提出讓杜少康入職光祿寺,主管酒宴這一方麵。


    “老哥您真說笑,我就是一釀酒的,幹不了也不願意去幹官場的事。”


    “你掛個虛名也成啊,我到時候奏請皇上,封你個虛職。”


    “哎呀,真幹不成,官場那一套不習慣!”


    “光祿寺油水多,是個肥差,待一陣子腰纏萬貫,進去之後不愁吃喝。”


    “我不是混官場那塊料!”


    “光祿寺裏麵,有不少稀罕的釀酒原料,甚至有失傳的古法!”


    “......”


    最終老頭還是以釀酒的各種稀罕原料為誘惑,這才讓杜少康勉強答應了。


    本以為進入光祿寺能更好更安靜地釀酒,結果萬萬沒想到,老頭把他釀的酒上貢了,皇上喝了都說好,一高興。


    “就依愛卿所言,由杜少康接任光祿寺卿之位,掛虛銜!”


    就這樣,老頭沒多久告老還鄉,杜少康稀裏糊塗地成為了光祿寺的一把手。


    不過他無意於金錢權勢,身上雖然掛著寺卿的位置,但也是虛名,依然醉心於釀酒。


    這般過去三年,一日,杜少康驚聞老光祿寺卿病逝的消息,悲痛之餘,趕往老頭的故鄉通州奔喪。


    他在通州一待就是數月,直到一天,通州城的百姓突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酒香,這股香氣籠罩全城,聞之令人迷醉。


    香飄十裏,醉滿傾城,鬼神聞之都要生出三分醉意。


    後來人們知道,這是當朝光祿寺卿杜少康,為了告別摯友,專門釀出的酒,蘊著滿心的悲傷之意。


    歎君黃泉行勞頓,願為奈何贈酒人。


    ......


    跟著朱閑,陸言來到一座普通的院子門口。


    朱閑上前敲門,一名絡腮胡須的壯漢開了門。


    “嗯,朱王爺?不遠千裏找杜某,有何貴幹?這位小兄弟又是?”


    “不請我們進去說話?”


    “哦,二位請進!”


    兩人被杜少康引進來,坐定之後,朱閑和壯漢閑聊著,陸言由於實在不熟,就坐在一旁飲著茶,聽二人談話。


    “當初朝廷特令你來江南搜集一批原料釀製好酒,說說,這酒釀的怎麽樣了?”


    “早都釀好了,就在地窖裏。”


    “釀好了你遲遲不回京?”


    朱閑把眼睛一瞪:“馬上就快到時候了,你這酒釀好了遲遲不回京,耽誤了重陽大典怎麽辦?”


    “這不是時間還早嘛!”


    麵對杜少康甕裏甕氣的話語,朱閑可不管:“中秋一過,帶上酒跟我回京。”


    “哎呀,一回去,那幫閹貨和酸秀才又得找上來,煩!”


    一提到這個,朱閑也是一歎:“你先帶著酒跟我回京,大不了重陽大典之前,你在我那躲一段時間吧,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找上王府!”


    陸言聽著兩人聊天,算是明白了,這閹黨和東霖黨,兩方都在拉攏杜少康,準確來說是在拉攏光祿寺。


    正如當初老光祿寺卿所說,這光祿寺是個肥差、大金庫,裏麵利潤多,也是黨爭必奪之地。


    雖說杜少康沒有什麽實權,也不喜爭權奪利,但是好歹掛著光祿寺卿這個一把手的名分,加上為人和善真誠,也頗受手下之人愛戴。


    這不,杜少康不出意外地被兩方都盯上了,爭相拉攏。


    兩方輪流,三天兩頭登門拜訪,最後杜少康被弄煩了,幹脆直接以出去尋找美酒原料為名,離京安靜釀酒。


    “怪不得當年陳老急著把這光祿寺卿的位置丟給我,真是,燙手,麻煩!”


    陳老,就是上一任光祿寺卿。


    杜少康悶著頭飲下一碗酒,隨即突然抬頭,望向一旁靜靜吃瓜的陸言:“這位小兄弟是,王爺您還沒介紹呢!”


    “在下陸言,見過杜寺卿!”


    “哎,叫甚的杜寺卿,你是王爺的朋友吧,那喊杜大哥就成了!”


    朱閑在一旁笑道:“這位陸小兄弟,是京城的刻碑人,和你一樣出身於市井,而且還在柳泉居,喝過你親手釀出的蘭陵甘露。”


    “哦,喝過蘭陵甘露?小兄弟覺得那酒如何?”


    “入口清涼,後味發澀。”


    “哈哈哈,不錯,喝過杜某的酒,那就是有緣,來幹一個!”


    杜少康大笑著,遞給陸言一碗酒。陸言接過滿飲。


    “好酒!”


    “兄弟好品味,此酒名為慰風塵,二十年市井,十年廟堂,一壺酒,慰風塵!”


    杜少康正微笑介紹著,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眉頭一皺:“方才王爺說,你是刻碑人,會刻碑?”


    “不錯!”


    “那你,可否幫杜某一個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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