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之托


    已是深夜,紫金城已經戒嚴,葉秀珠和花滿樓隻能等到決戰結束後再離開皇宮。


    皇帝安排他們在偏殿等待,幾盞油燈燈火明滅。


    他人的死亡,會不會有助於人對自己人生的思考呢?應該是會的吧,人們,總是能從死亡中學到一些事。


    不論怎麽樣,知道有人會死,都不會是件開心的事。


    剛為自己的人生煩惱痛苦不已,恨不得自己死了;可當他看到哪怕是一個陌生人死在自己麵前,再無生氣時,他絕對會懺悔自己曾經想死這件事。死人的人生已被畫上了休止符,以往的成功煩惱、好與不好便隻停在他死亡的那一刻,然後,過幾年後,被人忘卻;旁觀過一個人從生到死從聲名遐邇到無人問津過程的人,感受的最大的情緒也許是可惜,可惜生命的凋零;他學會的,則是要懂得珍惜,珍惜活著的日子;因為活著,即使苦一點、痛一點,總是幸福的。


    今日,便有一個絕世的劍客要隨風而逝,如果運氣更不好些,一場決戰,也許帶走的是兩個人的性命。


    葉秀珠殺過人,江湖中哪個人沒有殺過人?


    可不論是自己親手殺的,還是隻是圍觀者,死人,給她的感覺,也許不會像第一次殺人那樣驚恐懼怖,卻是給她留下更深的感慨喟歎。


    因為生命的難得,生命自然應該得到敬畏珍視。


    殺人也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對逝去的生命感懷敬重,也是應該的。


    葉秀珠,會從他人的死亡想到自己的死亡。


    她會想若是她明天死了,那會如何?


    這看似是一個杞人憂天的問題,明天會死,怎麽可能?今天還好好的明天又怎麽會死?可是,這又是一個非常可能、甚至是非常現實的問題。


    因為在江湖中,每個人都可能明天會死;因為多數江湖中人,都會已自己最想不到的方法離開江湖,謝幕人生。


    看到別人的死,想到自己的死,是一種由人及己的移情;多數人即使知道人生終有一死,卻不願想自己的死亡,因為死亡是一個可怕的,一想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的問題;可葉秀珠,卻會常常想起死亡;那死亡,還是她自己的死亡。


    因為她不懼死亡。


    她不懼死亡,隻是因為死亡是每一個人都逃不脫、躲不掉的東西。


    江湖中人,本就是刀尖舔血,死亡就在每天的呼吸、吃飯之中;想到人生處處有死的危險,死亡反而沒有那麽可怕了。


    況且,又有哪個人不會死?是人,都是要死的。


    想象死亡,隻是為了更好的活著。


    今天沒做好的事就去做好,沒做完的事就去做完,也許今天就是最後一天;若是每日安樂幸福、問心無愧,就算老天爺給的大限真的是明天,那又有什麽可怕的?


    今夜的決戰,葉秀珠想到的不是這決戰是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壯事,想到的不是白雲城主和西門吹雪這兩個劍術高手的劍法如何的登峰至極,想到的不是決戰是多麽的驚天地、泣鬼神;她想到卻隻是很簡單的一句話,那就是:又要死人了。


    複雜一點,這句話就是:又要死人了,這次還很可能是要死兩個無冤無仇的人。


    麵對死亡,她不由得會審視自己,心中的情緒,也會複雜些。


    幸運的是,她是一個簡單人,是一個對敵人都是很“直白”的人。(咳咳,具體表現在省力為主,能簡單板磚乎死的絕不動腦子,能動腦子以智破巧的絕不費大力氣,如此夠“直白”了吧?)所以,她雖然偶爾會想一些人生的苦短、生命的易逝、活著的不易這樣的簡單問題,但絕對不會把問題升華到我為什麽要活著?是我先選擇我活著了嗎?對於已開始我活著這樣的事我又沒有選擇?這樣二逼的高度。


    都活著了,她隻管開心快樂、無愧於心,要好好活著,但也不畏死亡就好了。


    至於“我為什麽要活著”“我能不能選擇不活著”這麽深奧的問題,那是哲學家的事。


    不過...咳咳,有時候,哲學家和精神病隻在一線之間。


    哲學問題和二逼精神問題,也隻在一念之間。


    葉秀珠自然不會費腦子想那麽多死腦細胞的問題,她此刻,隻是為絕世劍客的隕落而感歎,感到人生的變化苦短;還有,慶幸自己的幸福,自己能在對的時候遇見對的人的幸福。


    因為她有花滿樓。


    將頭輕輕地靠在花滿樓的肩上,感受花滿樓溫暖的懷抱;經曆過共抗強敵,又知道此刻有一個人的生命正在許多人許多張眼睛之下消逝;葉秀珠隻覺得她有愛她陪她共度一生的人,能過著幸福多於苦難的生活,能活著,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和人又一場不死不休的決戰,已經是天下最好的事。


    花滿樓也是如此。


    感受到懷中女子溫暖的體溫,聞到她發間的芬芳;花滿樓隻覺得此刻此生,有她就好。


    因為豁達的人生態度,因為有彼此,在這個萬人不眠的今夜,他們的心裏十分平靜。


    此時,心裏最靜,最安寧的人也許就是在明滅不定的燭光下相互依偎的他們了。


    紫禁城外的其他人,操心著一場驚天的決戰,操心著自己繁瑣的事;自然不會有他們的寧靜。


    燭已燃盡,天邊已魚肚泛白。


    這一夜,不論多麽驚心動魄,也是過去了。


    決戰也已然有了結果。


    陸小鳳和他們一起走出紫禁城,剛出城,他們就遇見已在紫金城外西門吹雪。


    他肩上背了另一把寶劍,是葉孤城的劍;手中抱著一個白衣人得屍體,那白衣人,自然是葉孤城。


    他的臉上隻有無限落寞,最強的對手已經倒在他的劍下,留給他的,隻能是無限寂寞的人生。


    因為再難有人能做他的對手。


    他這樣的人,可以無親無友、孤居一室,卻不能忍受沒有對手。


    因為,對他而言,沒有對手比沒有朋友更寂寞。


    他在等人,他等的人卻不是陸小鳳。


    他看著葉秀珠,道:“白雲城主的劍快過我,他不收劍,死的是我。”


    葉秀珠歎息道:“勝敗都是死,白雲城主已再無活下的理由;既然是死,那不如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


    西門吹雪道:“你在決戰前,就說過白雲城主劍無劍意,不誠;如此看來,你說的是真的。”


    他又道:“白雲城主以不誠之劍做不誠之事,自然沒有不誠;他是誠於劍的。”


    葉秀珠道:“可是如此,不是很奇怪嗎?謀朝篡位,這可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白雲城主本該使出渾身勁全力以赴為之,他卻不是如此,仿佛成敗都和他無關,仿佛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這是怎麽都說不通的。”


    西門吹雪道:“也許隻是他心中有垢,也許你能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


    葉秀珠驚愕道:“我?西門莊主你開玩笑吧,我和白雲城主不過幾麵之緣,我怎麽會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


    西門吹雪拿出一個白色錦囊,道:“可白雲城主卻希望你拿這塊錦囊去白雲城。”


    葉秀珠道:“這?這又是為什麽?”


    西門吹雪道:“這是決戰之前他說他若戰死,就拖我把這塊錦囊交給你,他還說他希望你去白雲城看看,但去不去還在你。”


    這事一聽就是一件麻煩的事,弄不好真的如西門吹雪所說,真的是了解白雲城主在紫禁城來龍去脈的關鍵。


    可就如葉秀珠和和陸小鳳說的那樣,她真的沒有太多好奇心,也不喜歡麻煩;開玩笑,她又不是陸小鳳,喜歡沒事往麻煩堆裏跑。


    所以她自然是絕對不要去白雲城了,況且白雲城主也說明了,她可以選擇不去白雲城的。


    但看到西門吹雪冰冷的眼神中透露出:“這關係到我已劍相交的知己的聲譽問題,你說什麽都要去,不去我就對你拔劍。”的意思後,葉秀珠寧把那句:“南海太遠,峨眉公務繁忙;隻能有負白雲城主的重托了。”給吞了回去。


    不是說好了以前不管是挑戰人還是被挑戰都要說一句:“請,拔劍”嗎?


    為什麽要發展到現在這樣:直接拔劍就砍砍死不負責的地步?


    開玩笑,西門莊主和白雲城主相處的時間絕對沒有一夜呀,為什麽一下子就摒棄了他自己先要讓人拔劍的好風格,反而學會白雲城主問侯完對手然就直接拔劍砍的行事原則?


    看到西門莊主進化了,秀珠妹紙有些想默默流淚。


    介樣的西門大神她有些hold不住呀混蛋!


    最後,在大神“不去就但求一戰、拔劍砍你。”的威脅下,葉秀珠心不甘的接下了錦囊,情不願的向南海白雲城出發。


    花滿樓自然不能讓她一個人去白雲城,他自然會陪著她。


    從京城到白雲城,一個半月的路程,還要登船出海,呃,一向凶猛的葉姑娘,也遇到麻煩了。


    她暈船了。


    所以在船上她隻能過著“臥病”在床,抱著痰盂不離手的日子。


    不知道今天是第幾次吐了,吐完,葉秀珠無力的躺在床上,花滿樓體貼的幫她擦去嘴角的殘漬,喂她一口一口地喝水。


    陸小鳳看到她這個樣子一定會樂風的,天地良心,她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麽虛弱過呢。


    歎了口氣,葉秀珠弱弱道:“七童,有什麽能治暈船的?”


    花滿樓為難道:“看你那麽健康,也沒想到你會暈船,就沒有準備暈船藥。”


    葉秀珠:......


    也對,誰能想到她那麽彪悍的妹紙會暈船呀。


    呃...又來了,再吐了一次以後,葉秀珠真的感覺自己要掛了;她真的連叫花滿樓七童的力量都沒有了。


    看她那麽難受的,花滿樓歎了口氣道:“不如我先點你睡穴,你先睡一覺,等醒了,也就到白雲城了。”


    葉秀珠道:“那好吧,不過七童你一定要在我身邊呀;不然醒了不見你,我會很不安的。”


    花滿樓道:“放心,我就在你身邊陪著你。”


    他點了葉秀珠的睡穴後,攬葉秀珠入懷,給葉秀珠蓋好被子後道:“安心睡吧,我就在這。”


    飛仙島不難找,白雲城也好找。


    飛仙島上人來人往,島上居民打漁經營;如此一看,倒像是平常的漁家小島。


    上了島,葉秀珠打開葉孤城給她的錦囊,錦囊中有一張給她的字條。


    葉掌門:


    你看到這張字條時,應該已是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那時南王的陰謀已是失敗,我也會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你若能能看到這張字條,那你便應該已在飛仙島上;你應該很奇怪為什麽我要你去一趟白雲城?關於這點,我自然有你非去不可的原因;你在白雲城主應該很容易找到一個叫葉翔的人,找到他後,他會告訴你這一切的原因。妄你知道一切後珍重自己,珍重葉家。


    葉孤城絕筆


    收起手中的字條,葉秀珠如葉孤城所說,去找那個叫葉翔的人。


    如今看來,就憑白雲城主那句“珍重自己,珍重葉家”,她與此事,與葉家,一定有著很大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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