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玉站起身,對蘇憶蔭道:“蔭兒,我去見見母親,馬上就回來。你不要走開,就在屋裏等我回來,送你回去。”


    蘇憶蔭點點頭,她害怕於剛才的話,恐怕司馬玉今夜沒有送她回去,當真會抱憾終生。不再堅持,道:“好,我等你回來。”司馬玉看著她微笑,卻不轉身出去。蘇憶蔭又道:“你快去呀,我保證在這裏等你。”


    司馬玉這才慢慢向外走,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身來。蘇憶蔭微感詫異道:“怎麽了?”


    司馬玉伸出一隻手,蜷曲其他四指,勾起小指,道:“我們拉勾,等我回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你。”


    蘇憶蔭微微一笑,想不到他這樣的童心未泯,也伸出一隻手,勾起小指頭。兩人的手指,隔著虛空,牢牢勾聯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變。”蘇憶蔭用孩子般的天真口吻和神情,念出這句童謠,“好了,這下你放心了吧。”


    司馬玉又是一笑,縮回了手,這才真正轉身走出。


    前往母親房中,也不過是幾十步遠近。在這幾十步的距離裏,司馬玉思緒紛飛雜亂,母親究竟有何要緊事,急著見我?是不是跟蒙古人的那件機密大事有關?如果母親當真是蒙古國公主,他該怎麽辦?怎麽麵對母親,怎麽麵對自己。


    他想得太過出神,以至於從母親房門前走過,都不知道。青兒從房裏趕出來,叫住他道:“公子,你來見夫人嗎。”司馬玉這才恍然醒悟,轉身忝然道:“青兒姐姐。”


    青兒見他神思恍惚,關切道:“公子,你沒事吧。”司馬玉笑著向她搖搖頭,道:“我沒事。多謝青兒姐姐關心。”


    青兒是蔣英林的貼身侍女,年紀隻比司馬玉大幾歲。因為自小就跟在夫人身邊,和司馬玉幾乎是一同長大的。司馬玉小時候,青兒常帶著他在府內玩耍。司馬玉在燕京的住所澹清樓前有一座白玫瑰花園,他們兩人有時整天在裏麵玩耍。兩人之間關係雖是主仆,實則情同姐弟。所以青兒對司馬玉特別關心,發於自然。司馬玉也坦然接受,不以為異。


    司馬玉走進屋內,看見母親神色凝重坐在桌邊,沒來由心裏一沉,木然不動,竟然忘記跟母親打招呼。


    格敏特也似陷入為難,隔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見兒子呆站在當地,神情僵滯,先歎了一口氣,道:“玉兒,聽青兒說你身體不適,明天請景太醫來家替你瞧病吧。”


    司馬玉身子一顫,差點就問出心中疑問。景太醫到底是什麽人?是不是認識曾理?而這個曾理又是否和娘親有牽聯。卻聽母親又道:“玉兒,你過來坐下,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對你說。”


    司馬玉過去坐下,心中呯呯直跳,卻聽格敏特道:“玉兒,你年紀已經不小了,到了娶親的時候。你成家立室之後,真正成為大人,娘也才徹底放心。”


    司馬玉的心跳的更加厲害,臉孔慢慢的轉紅,竟低下頭去,像害羞的姑娘細聲細語道:“孩兒聽娘親安排。”原來格敏特早就應承,隻要有父母親友做主,就將允諾他和蘇憶蔭的親事。


    格敏特道:“娘親的安排,玉兒,你保證能聽從應允嗎?”她說話聲音顫抖,像是既期待司馬玉應允,又害怕他毫不反對。


    司馬玉仍是羞赧低頭,道:“娘,我,我的心意你早就知道了。娘今日要成全我們,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格敏特看著兒子羞答答的,像出閣前的大姑娘,既期盼又羞澀,不禁心酸,要說的話竟不能出口。隔了半晌,才歎氣道:“玉兒,婚姻大事,本應遵從父母之命。何況這件親事也是十幾年約定好的。”


    司馬玉聽說這件親事是十幾年前約定的,心頭駭震,茫然急問道:“十幾年前的婚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娘,我糊塗了,你告訴我,這倒底是怎麽回事?”


    格敏特見兒子臉色大變,蒼白中透出青灰,忙道:“玉兒,你不要著急。聽娘慢慢說給你聽。”


    原來,當年蘇瑾被冤入獄,妻女坐連,蔣英林和趙蕊也被官兵抓捕,下在刑部天牢。皇上聽說蘇瑾要造反,雷霆震怒,下令全家處斬。司馬成和趙輝得聞訊息,商量蘇瑾遭陷入獄,已是身蒙不白之冤,不能再讓他唯一的後代,未滿周歲的女兒,也慘遭枉死。便想了個法子,將趙蕊偷偷救出刑部天牢,為蘇瑾保下唯一血脈。


    趙蕊被救出後,司馬成和趙輝商量她的去處,將來歸宿。考慮到司馬成與蘇瑾,並稱為“猛龍威虎”,關係密切,朝廷中人皆知聞。趙蕊由他撫養,容易引起人懷疑。寄養在不相幹人家中,一來恐趙蕊受委屈,二來趙蕊來曆難以向人解釋。


    最後決定,由趙輝將趙蕊帶回長公主府撫養,待她長大**,再嫁與司馬玉為妻。待得他們完婚後,在蘇瑾夫妻的靈位前,再原原本本告知趙蕊,她的身世父母真相。


    司馬玉聽到這裏,已是麵白如紙,雙手止不住發抖。突然猛的站起身來,不住搖頭道:“不,不,”,他連說了幾個“不”字,無論是“他不相信”,還是“這不是真的”,都覺無法出口。他又道:“我,我”,轉身要回房找蘇憶蔭,然而全身發軟,又跌坐到椅子上。


    格敏特眼見愛子失魂落魄,自然心痛不已,但事情已經不能再隱瞞,仍然強著心腸,將話說完。“這件親事本該早已完成,隻因你自小患了重病,年紀越大越是嚴重,那時,你父親和我都提心吊膽,具體的情形也不必我再說了。你病體奄奄,我們自然沒有向你提起過此事。趙輝大人也了解我們苦衷,一直沒有派人催促。”


    “那麽現在呢!”司馬玉猛的打斷母親的話,“現在我的病好了,身體恢複了健康,你們就要向我提及此事,催我,催我娶趙蕊了。”他憤激之下,連蕊妹妹也不叫了,直接稱呼趙蕊。


    格敏特勸道:“玉兒,你不要激動,冷靜下來。聽娘跟你說。”


    司馬玉哪裏肯聽,本來拔腿就要向外走,隻是全身無力。卻仍然大聲對母親道:“不錯,我的病是好了。可是娘,難道你不想想,是誰醫好了我的病。是蔭兒。是她不顧自身安危,用自己身體吸收天下至陰毒寒物,凝冰石英的寒氣,才將我從死亡邊緣拉回。現在要我辜負她,去娶別的女子,我做不到,也絕不會做。”


    格敏特耐心勸道:“玉兒,蕊兒是別的女子嗎?她是你父親好友的女兒,是蘇叔叔的女兒呀。不錯,憶蔭姑娘曾救護你於生命垂危中,你的病也是她用心竭力治好的。但是,蕊兒和你有婚約在先呀。做人要重信守諾,何況這婚約承諾,是你父親生前與人約定。”


    司馬玉找不出話反駁母親,可是要他離棄蘇憶蔭,從此陌路,與別的女子共度晨夕,那是他想都不會想的事情,無論這個別的女子是誰。


    他據理力爭:“父親與趙輝大人有約定,可是,我跟蔭兒在患難之中,彼此也定下永生廝守的約定。這個誓約,我也不能輕言背棄。何況,娘,你不是也親口應承,隻要蔭兒的長輩師友,有一人出麵見證,你就向他提及我與她的親事嗎?”


    司馬玉這番強詞奪理,格敏特早就料想到,也想好了措辭。這時馬上道:“玉兒,你和憶蔭姑娘患難見真情,這份情誼今生永遠不會斷絕。就像英林阿姨所說,你是哥哥,憶蔭姑娘是妹妹,你真心為她好,就應該無論如何,都關心愛護她。你隻是想要她做妻子,才對她好,那便不是真正的喜歡她。”


    司馬玉聽了這番話,怔怔不語,心裏想,我對蔭兒好,希望她永遠陪在我身邊,難道不是因為喜歡她嗎?


    格敏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接著又道:“娘也知道你心裏喜歡憶蔭姑娘,不願意她離開你。所以那次你生病,娘才下定決心,任由旁人詬罵自私卑劣,不守信諾,同意了你和憶蔭姑娘在一起。可是…”說到這裏,她搖了搖頭,似乎感歎命運的離奇,“可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憶蔭姑娘會是英林阿姨的養女。娘請長公主府相助,找到英林阿姨,請她來到都城。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請阿姨決斷此事。前幾天英林阿姨捎信來,她反複認真考慮,最後決定將趙蕊嫁你。”


    司馬玉聽到這裏,“啊”的一聲輕呼,恍然醒悟,終於明白蔣英林對他冷漠嫌棄的真正原因。緊接著一陣心酸難過,蔭兒如此信任母親,將母親看做比天還要大,從不質疑母親的話,揣測母親的用心。誰知英林阿姨竟然利用她的孝心,忍心欺騙她。蔭兒,蔭兒,你這個善良的傻瓜。你總是想著對別人好,從不想想別人對自己怎樣。


    格敏特見他默不作聲,以為一番諄諄善誘,終於勸轉了他的心。這才道:“長公主府今天派人來說親了,本來應該是我們這邊主動的。趙輝夫妻實在是太喜歡趙蕊了,竟然放下公主府的尊貴,先派人求親。”


    她說到這裏,看了司馬玉一眼,見他麵無表情,既不歡喜也不表示厭惡。暗中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奶奶和眾位伯母當場就要應承。我想,這畢竟是你一輩子的婚姻大事,總還是要征求你的意見。便這樣跟她們說了。”


    正說到這裏,青兒在簾外稟道:“夫人,老夫人派人來請夫人和公子,過去說話。”


    格敏特抬頭,看了看兀自呆若木雞的兒子,輕聲道:“我們過去吧。這是奶奶要問你那件事呢。唉,你總要記得娘親剛才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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