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青兒方才見了夫人的態度,明白昨天誤會了蘇憶蔭的身份,她絕不是什麽司馬府的使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她私心裏猜度:“難道蘇姑娘竟是跟著公子回來的不成?”便將蘇憶蔭當成客人來對待,安排在客房裏休息。後來又遵從格敏特的指示,安排了侍女紫兒專門照顧她。


    靈堂內,司馬玉接待過三位伯父母的祭奠之後,緊接著本族親眷、世交好友、文武官員絡繹不絕有人前往吊唁。直到日近黃昏,人才漸漸的散了,他也才得喘一口氣。回到裏麵草蒲團上歇了歇,正在想:“不知蔭兒跟著青兒姐姐去後,到底怎麽樣了呢?”便見曾兒領著一名仆婦進來。仆婦端著一個黑漆托盤,托盤內是一碗碧綠梗米粥,並四碟精致小菜。仆婦放在手中東西後馬上退出去。


    曾兒道:“夫人吩咐說,這裏天一黑,和尚們就要開始轉經做功德,公子與其匆匆忙忙的吃飯,不如就喝一碗粥。”司馬玉跪了一整天,磕了無數個頭答禮,累得沒有半點食欲,聽說是母親送來的,還是拿起那碗粥。卻不吃,先問道:“蔭兒現在做什麽?她吃飯了沒有。”


    曾兒忍著笑道:“公子,不管怎麽樣,司馬府也不能讓一個蘇姑娘餓著呀。”司馬玉也笑道:“我是怕她在府內人生地不熟,住不習慣,沒有心情好好吃飯了。”曾兒道:“公子放心好了,這些夫人都想到了,特意派了紫兒陪著她。以前在燕京時,蘇姑娘就認識了紫兒。”司馬玉知道紫兒的性格活潑,母親派她跟著蘇憶蔭,的確用心良苦。於是點點頭,碟子裏夾了一箸菜,不再說話。


    曾兒轉頭吐了吐舌頭,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原來格敏特曾囑咐紫兒,讓她陪著蘇憶蔭,不能讓她走出院門,以防司馬府的人問起來,不好回答。這樣的內情,自然不能讓司馬玉知道。


    司馬玉喝了兩口粥,心事重重的放下,對曾兒道:“替我拿紙筆過來。”曾兒出去了半天,才用紙夾著一份筆墨回來。司馬玉見那紙張是喪葬上用的白紙,皺了皺眉頭。曾兒道:“這些東西是那些和尚道士的。公子用不慣,我再到別處找找。”司馬玉道:“算了吧。物輕情義重,紙張差些,也沒什麽關係。”


    說完提起筆,就地在一張白紙上寫下四行字:“涼夜如水寒浸肌,窗外月明照愁腸。一夜高枕心無憂,身側斜倚夢裏人”待墨跡晾幹,小心疊好,遞給曾兒道:“你馬上拿給蔭兒。”曾兒心想:“這不是寄詩傳情嗎?我成了西廂記裏的紅娘了。”才要出門,又被司馬玉喚回道:“你拿了回信再回來。”曾兒答應著去了。


    一時吃完粥,司馬玉喚外麵人收拾了碗筷出去,閉目靜坐了一會兒。便聽到外麵罄鼓聲響,靈堂內和尚開始念經超度司馬成了。於是也等不得蘇憶蔭的回信,馬上走了出去。


    出去時,見一人跪在父親靈位前,虔誠恭敬的默禱經文。司馬玉在他身旁跪下,側眼看時,卻是二哥司馬硯。原來司馬成兄弟四人,恰好每人各得一子,所以司馬玉這一輩也是兄弟四人。(.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依年序分別是:司馬碣、司馬硯、司馬磊、司馬玉。大哥司馬碣和三哥司馬磊,白天遵從禮法盡了侄子們的孝道,至晚都隨眾散了。獨有二哥司馬硯留下來。


    司馬玉低聲道:“二哥,你怎麽不回去休息呢。”司馬硯停了口裏的經文,輕聲回道:“我回去也沒有事,不像大哥,三弟明日有公務要處理。我留下來陪陪你,你也不至於太孤單,四叔在天之靈也不至於太冷清。”司馬玉感激看了他一眼。


    卻見司馬硯身著一件普通白綢長袍,腰係一條結穗白絲絛,頭上青布綢帶挽發,其衣飾裝束較其他兄弟樸素無華。雖則麵目沉鬱,似有心事在懷,卻不能掩藏儒雅卓群、自然一份謙衝淡泊。


    司馬玉見二兄長如此風度翩躚,卓爾不群,不由暗暗吃驚:“怎麽這位二哥和時常都城來人描述的如此不同。”


    原來司馬玉在燕京時聽說,都城三位堂兄中司馬硯的學問最好,隻是脾氣古怪難於親近。幾年前他曾經參加會試,並高中榜眼。不過高中之後的司馬硯像是撞了邪似的,一天夜裏砸爛了他屋內的所有東西,跑出府去。府裏人遍尋不到,三個月後卻發現他躺臥在府門外。人家問他這幾個月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司馬硯回答得十分妙。


    他答道:“玉帝邀我遨遊天地人三界,許諾我可以選擇留在任何一界。我上天徹地,又環遊寰宇一周,結果發現昊天幽冥,皆是善惡是非,秋毫分明之所。唯有人間真假善惡,可以魚目混珠,得過且過。所以回稟玉帝:人生短短幾十年,最後不是上天堂便是下地獄,我又何必急在此時。於是仍舊回司馬府來。”


    這番說神論鬼、奇談怪論,自然沒一個人相信。隻不過他身無分文出去,回來時雖則衣裳破舊,可是麵皮紅潤,精神飽滿,竟像是一頓飯沒落下,卻也著實令人稱奇。


    此後司馬硯以酒為飯,往往喝足了酒,就口出狂言道:“世上最賤的大概就是“功名”二字。那些狀元,榜眼,探花隻合風幹了,放在壇子裏醃起來,等酒醉時拿來做醒酒湯。一個個酸得不成樣,放在鍋裏過一百遍,酸勁十成沒去掉一成。”又常常道:“我要是高興了,一文錢賣一個狀元,榜眼半文錢,探花就白送了,還附帶個前榜進士,後榜進士。”


    司馬硯出走後,司馬府報了他病重,朝廷取消了他的榜眼功名。他回來以後,府裏長輩本想聯名上書,向皇帝陳情,求聖天子體恤功勳後代,賜還他一個進士出身。沒想到司馬硯回來後嗜酒如狂、性情乖戾,不但不敢陳情上本,隻願他不在大庭廣眾之下,胡言亂語,就要答謝天恩了。


    司馬玉印象中的二堂兄是一位渾身酒味,終日醉眼熏熏的潦倒狂生。沒想到卻是一名端方謹飭的謙和君子。其實司馬硯對這位久未謀麵的小兄弟,也覺得與傳聞大相徑庭。隻聽說他從小罹患心病,自然是麵黃肌瘦,纏綿病榻的憔悴病夫。沒想到卻是風流脫俗,智勇雙全,能在險惡戰局中,運籌帷幄,力挽狂瀾,定計在一日之內打敗蒙古軍隊。


    又見他為父發喪,心中自然愁苦,可是悲傷藏於眉宇,表麵卻看不到一絲消沉頹喪。不由暗讚:“他年紀雖小,可是舉止雍容,進退有度。白日吊唁賓客甚多,可是上至皇族貴戚,下至家仆士卒,外麵朝廷官員,內裏親族本家。他都能應對的禮數周全,實屬難能可貴。”


    一時和尚停了經,中途吃些素齋休息,他二人不吃,走到外麵說話。說起對彼此的印像,兩人相顧大笑。接著交談,又都佩服對方的才學。原來二人均敏學機智,正是棋逢對方。隻不過司馬玉才情清越,思維敏捷;司馬硯卻是學識厚重,言語辛辣。兄弟倆談興正濃,司馬玉轉眼瞟見曾兒立在走廊下,手裏拿著一張紙箋。


    司馬硯覺察出四弟的心思已不在談話上,便笑道:“你的小廝有事找你。”說著自己先走開。曾兒上前遞過那張信箋,道:“公子,這是蘇姑娘的回信。”司馬玉如獲珍寶,接過來看時,上麵抄錄著詩經中的一首。輕輕一笑道:“原來蔭兒是文武全才,讀熟通曉詩經。”旁邊曾兒嗬嗬笑了兩聲。


    隻是一筆書法得實在勉強,有好些筆畫繁複的字,竟像是“橫豎撇捺”架柴火棍似的搭起來的。好在字字整齊劃一,顯是大費了精神力氣寫的。司馬玉細細體會詩中的意思,一連看了幾遍,驀然間心裏升起了一團疑雲,覺得有些不妥。到底哪裏不妥,他又說不上來。


    正思索間,屋內傳來一聲清亮的擊磬聲,和尚們的經聲,磬鈸聲,木魚聲又響起。司馬玉忙小心將信箋收好,放入懷內,一步才跨進門檻,突然脫口道:“原來如此。”不禁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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