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開過年,苗小老板的蛋糕店正式啟動,雖然在表麵上看起來這家店沒有任何改變,可是骨子裏挑大梁的那位已經換了主。原先苗苑覺得這世上最清閑的工作就是當老板,嘛事兒不幹,隻管坐著收錢,閑來還可以白扯個她好你不好。


    可是真到她接了手才知道內有乾坤在,就這麽一街邊小店,麻雀雖小五髒卻全,工商稅務食品衛生監察一家家都得跑過來,小苗老板累癱在椅子上□□,在中國這塊神奇的土地上,要幹點事兒那還真不易。好在苗同學生了一張親和的臉,再者畢竟小本經營,真有個什麽魑魅魍魎的迨露思乙膊恍忌源恪


    苗苑憑著一盒手工精製的小西點與稅務局做業務的小姑娘聊得火熱,無意中曬起各家的男人,小姑娘一拍桌子說,哎呀,你這是軍嫂啊,按規定軍嫂是有優惠的呀!


    苗苑一聽就樂了,對呀!


    你說家裏生了一根木頭,長久了也就默認他隻是個木頭,完全沒想到還有剩餘價值可供開發。


    苗苑當場撥了一個電話給陳默,無奈這種軍民一家親的熱乎事陳默自己也說不出個一二三,當場又把電話轉給了成輝。成指導員業務過硬,大大方方的一手攬下,幫苗苑把事情辦得順順當當的。事後苗苑包了一大堆好吃的讓陳默轉交成輝,成指導員心懷大慰,心想老子幫你陳默清掃了那麽多次的戰場,這還是第一次見著回禮了。


    到底是有老婆的人了,學會做人了。


    感動啊!


    苗苑就這麽磕磕碰碰的摸索著自己的店,雖然陳默這小子靠不上,可是遇事則扯著沫沫與蘇會賢討教也多半能解決,這姑娘沒有太大的優點,不過勝在不拿自己太當回事兒,萬事信人勸。所以即便辛苦,倒也沒出過什麽真正的岔子。更何況她盤店的錢全是自己的嫁妝,一筆付清還有節餘,沒什麽財務上的壓力,賺到全算是自己的,這麽一來,苗苑頓時發現自己月收入頗高,儼然城市白領。


    隻是苗苑如此忙碌,一日勝過一日的忙碌,雖然陳默隔日回家仍有熱菜熱飯甜蜜微笑,可是陳默同誌仍然覺得有些不安了。這個女人太忙了,而且忙得好像完全不需要自己的幫助,晚上聽著她嘮叨各種生意經離奇瑣事,這位姐姐那位姑娘剽悍的行事靈活的手腕……陳默自覺有微茫的失落。


    好像午夜夢回時驀然驚醒,心頭一片清明。


    陳默發覺自己的存在於苗苑而言實在沒有太大意義,除了那一紙似乎會受到法律保護的婚書與苗苑從不吝於給付的感情之外,像他這樣的一個男人對於苗苑來說,又能有什麽作用呢?


    這個女孩子有沒有他都是那樣的快樂,她自得其樂,有很多朋友,並且從來不寂寞。她還在變得越來越能幹,要獨立搞定更多的困難。陳默想假如真有那麽一天,苗苑能把所有的難題都解決,甚至不再抱怨別扭鬧情緒……那麽,自己在這個家裏存在的價值難道就隻是坐下吃完她做的所有的菜?


    陳默很不爽,因為在這個領域,侯爺比他更有發揮的優勢。


    新官上任嘛總是三把火,再苦再累也是火熱的,如今苗小老板工作熱情高漲,回家都帶著帳本兒,撥拉著小算盤算這個算那個,美滋滋的賺著錢,苦哈哈的抱怨開支。


    由於去年下半年全國的房價都在飆漲,房東先生故作關切的來找苗苑談心,言下之意就要漲房租,苗苑很是惱火。明知道裝修那麽大的本錢下去了,又時半會兒又不可能說搬就搬的,你還漲價,你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麽?


    苗苑氣呼呼的扯著陳默分析:“你看哈,現在房價上漲了,大家手上的餘錢少了,大家手上餘錢少了,買蛋糕買零食啥亂七八糟的開銷都少了,所以生意不好做了,所以收入低了。我們的收入都低了,他門麵房怎麽能漲房租呢?他應該降價才對!!”


    陳默摸摸苗苑的頭發說:“但是房價漲了。”


    苗苑一拳捶在掌心:“所以房價就應該降下去。”


    陳默說:“不會的。”


    “憑什麽?”苗苑的眼睛瞪圓了。


    陳默看著氣呼呼的小妻子忽然覺得很好玩兒,難得她開始關心國計民生的大事,並且如此投入的把自己氣得不輕。陳默不算好為人師的家夥,但是男人嘛,都需要在自己老婆麵前尋找存在感。


    於是,陳默難得的,甚至有些小小現擺的向苗苑細細道來:“因為中國的土地是國家的,稅費改革後地方政府的經費不足,需要土地出讓金來補充開支,所以隻要中國現有的行政經費使用的製度不發生根本性的改變,各級地方政府都不會讓房價降下去,進而影響賣地的收入。”


    苗苑眨巴眨巴眼睛,其實她沒太聽懂,她苦惱的皺著臉小聲說:“但是我記得我前幾天看新聞,說中央又出台什麽什麽條例要調控了。”


    “是的。”陳默說:“但是中央的調控目標是抑製房價過快上漲。”他把重音放在上漲兩個字上。


    苗苑淚流滿麵……太過分了。


    得知如此噩耗,苗苑連續好幾天都悶悶不樂,她開始有一種生活得很飄泊的錯覺,她心愛的小店在別人手上,那個別人說漲房租你就得漲房租,說你搬出去你就得搬出去。當然那個別人也別得意,他的心愛的小屋也在別別人的手上,某個八杆子打不著的人說拆了吧,他就得拆了……


    苗苑被這種奇怪的心理障礙折磨很是不爽,總覺得自己兩腳離地,生活很是不牢靠,眼前的一切美好都如鏡花水月,隨時隨地的一場空。


    簡而言之,這就是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


    於是,就在她心情鬱悶目光黯淡的了幾天之後的一個下午,陳默忽然打電話報了個地址她過去,苗苑頓時一頭霧水,現在是工作日工作時間,在這種時刻陳默從來都沒主動找過她,怎麽明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不成??


    苗苑匆匆向王朝陽交待了一聲,換好衣服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過去,她實在是好奇,她家的木頭死狗男人要給她玩什麽小花樣,苗苑左思右想,今天也不是個紀念日啊!


    出租車開到了地方才知道原來是房產交易所,陳默站在門口等她,苗苑疑疑惑惑的:“怎麽啦,這是?”


    “跟我走。”陳默把手伸給她。


    苗苑一頭霧水的跟著陳默往裏去,說真的,有時候這丫頭的反應就是慢半拍,迎麵看到房東先生都還在想,怎麽這麽巧,陳默推給她一張紙說:“簽名吧!”


    苗苑端端正正的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問:“幹嘛呢?這是?”


    負責交易的工作人員一下就樂了:“你不知道啊?”


    苗苑茫然的搖頭,拿著文件開始從頭看,沒多久,啊的一聲就蹦了起來:“你你……你把房子買啦!”


    “是啊,怎麽你還不知道啊?”房東先生簽完名也樂:“這是你老公吧?”


    “你你……你這就買啦?買房子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不和我商量一下呢!”苗苑登時就傻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幾千幾百個聲音都在嚷嚷,吵得她找不到地方。


    陳默被她這一問倒也問住了,神色間有些僵硬,旁邊一個阿姨實在看不下去了,把剛做好的文件指給苗苑看,苗苑一低頭,端端正正孤零零的一個苗苑寫在房主二字的後麵。


    即便是這丫頭的反應總是慢半拍,但是這張文件到底意味著什麽她還是知道的,於是她徹底的就懵了。就像那次結婚登記一個樣,苗苑覺得剩下的時間就比較夢幻了,她像一個娃娃那樣被陳默牽著走,一路走到門外的車裏,苗苑乖乖的坐在副駕駛座上。


    沉默著……


    陳默有些忐忑,他覺得自己是真的不了解女人,雖然同樣是自作主張,結婚那次他確信是他的錯,可是這一回,他怎麽都以為這應該是一件好事。


    可為什麽明明是一件好事,苗苑卻沒有表現出應該的喜悅呢?


    陳默有些的沮喪,這事其實挺簡單的,他有心要把苗苑的店麵給買下來,就向成輝提了一下,成輝讓他去找老何,老何同誌在西安當了十幾年的警察三教九流都熟得很。於是陳默一個電話找到了老何,老何頭就替陳默找了一家靠譜的中介。


    這中介與老何是舊相識,三人一起吃了頓飯。陳默那種條平板直的形象個性與行事風格對男人可能有點硌應,麵對女性那是殺傷力無限。尤其是當中介阿姨聽說陳默這門臉兒是買來給老婆的,老婆的生意做在那裏麵,房東卡著要漲價,老婆心情不好了,他心疼了。他陳默的老婆就不能在外麵看別的男人臉色,所以他決定動用婚前積蓄把房子買下來。


    當然,陳默的原話斷然沒這麽煽情,可是擋不住人自己會腦補。


    中介阿姨這麽一腦補就徹底的對此事上了心,這位阿姨人到中年,房產中介幹了十幾年什麽人沒見過,就對兩類人特別的沒有抵抗力,一種是孝順兒女賺錢給爹媽買房子,一種就是陳默這號的寵夫給老婆買房子,當然關鍵詞得是老婆,那什麽小蜜啊二奶啊什麽的,阿姨的大刀片子就得狠狠的宰。


    於是中介阿姨當場拍板說這事兒你要信得過我,就擱大姐這兒了,大姐一定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要說這位阿姨十幾年就是沒白混,那是真的會辦事兒,原本房東先生是不肯賣的,可是經不住阿姨三忽悠兩忽悠,拿著租售比這個大棒狂說事兒。


    阿姨說您想您這房子要賣得賣多少錢,要租那才能租多點錢?你覺得這個有意義不?


    一年期定額商業貸款利息5.94%,結果您這房子成天看著顧著還得擔心租不出去,一年下來還沒銀行的利息高,你折騰個什麽勁兒啊?您還不如把房子賣了收回現金,再多盤幾個樓,這年頭囤房子看中的是漲價啊,吃租金那得吃死。


    再者,您別看人小姑娘生意好就想能跟著漲點兒,那是她自己會做生意,她現在名聲打出來了,牌子也亮了,她不在你這兒做,換個地兒一樣幹。而且人家那男人正滿城的找房子呢,要給自己女人置辦,你不賣,成啊,人家換個新地方重新裝修,人小倆口談的是百年大計,不差這點裝修費。


    就這樣,沒幾天中介阿姨的電話就到了,事辦成了,準備好錢過來簽字吧。


    陳默有不少現金,不足的部分銀行存單可以辦抵押貸款,所以一次性結清,連按揭都不必,手續簡單。隻是人到錢到了陳默才知道這個名非得由苗苑來簽,隻好一個電話把苗苑招了過來。


    陳默正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以說明這個事他真沒有太操心,也不是故意要隱瞞,隻是找的人太得力,一轉眼就水到渠成。苗苑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你這人怎麽就這麽傻呢?”


    陳默揚起了眉毛,不明白。


    苗苑特緊張特恨鐵不成鋼的瞧著陳默:“你說你啊,我跟你結婚才多久啊,也就是我了,你說你要是換一個人,萬一她卷上錢跟你離婚了,你上哪兒哭去啊!”


    陳默笑了:“換一個人,她不是我老婆。”


    “話不是這麽說!”苗苑皺著眉頭:“那你現在是娶到我了,你萬一娶別人了呢……”


    “我不娶別人。”陳默側身在苗苑臉頰上吻了吻。


    苗苑紅著臉躲:“陳默你現在越來越壞了,我在和你說事兒呢,你不要這樣轉移我的注意力。”


    陳默微微笑著發動汽車。


    一個男人一個老婆與一間房。


    在陳默看來,一個男人總得為自己的判斷負責,一個女人被娶回家當成老婆,如果在老婆心裏,一個男人的下半輩子還不值一間房……


    那麽,人是他選的,他認。


    苗苑覺得自己長大了,長大了的標誌應該是什麽樣呢?


    她深沉了!


    苗苑覺得如果再早一年,也不用一年,就早幾個月吧,她就該歡呼雀躍不知道蹦得成什麽樣了,她會不會抱著陳默親了又親,會不會馬上招呼著去買好吃的要慶祝,會不會告訴所有人,你看……這是我老公!!


    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甚至還抽空托人問了問這個價錢買這個房是不是貴了,聽到人家說價格還算公道,心裏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苗苑傷感的檢討自己,以前看明星八卦雜誌,看到那些女人們過生日啊,老公動不動豪宅名車相送,心裏羨慕得不得了,可是為什麽現在擱自己身上就完全不是那回事兒了呢?她曾經的那些個風花雪月的感動哪裏去了?


    晚上睡覺時苗苑抱著陳默從頭看到腳,心想,沒得救了,怎麽就能這麽傻呢,怎麽就能這麽笨呢?這麽傻這麽笨要遇上個壞女人還不被人欺負死啊!


    她又從腳看到頭,心想,不能夠啊,他現在有我了,不能讓他有機會去遇到壞女人。


    嗯!苗苑用力的點了頭,這麽笨的男人,就由我來好好圈養吧。


    “陳默!”苗苑戳了戳陳默:“其實我還是很高興的!”


    陳默說:“那就好。”


    “但是你以後真的不能這麽傻乎乎知道不?我知道你這人不在乎錢,可是你也不能這麽不當回事,而且咱們都結婚了,這麽大的事你得跟我商量啊……”


    “我沒有不當回事,”陳默說:“我不會把別人娶回家當老婆。”


    這句話陳默今天說了兩次,第一次苗苑沒聽清,第二次她聽清了,所以她哭了。


    苗苑坐在自己的床上抱著自己的男人哭得唏裏嘩啦的,眼睛鼻子都腫得紅通通,像一隻小兔子,她抹著眼淚說:“陳默你真好!”


    陳默把她抱進懷裏:“我真好就不用哭了吧。”


    那天晚上,苗苑睡得特別有安全感,不是因為她的小店終於是她的了,不會讓人要漲房租就漲房租,說不給租就不給租了,而是……因為她有陳默了。


    午夜最靜謐時分,一場雪悄然而至,紛紛揚揚的落下。


    這是新年裏的第一場雪,碎瓊亂玉壓住了古城青灰色的沉重,苗苑早上起床時陳默已經走了,氣溫又降了,玻璃窗上一片霧茫茫。


    苗苑看著窗外朦朧的雪景,伸出手指在玻璃窗上畫出一個心,她想了想,在心裏寫上陳默。


    這個男人就算笨點呆點木點,工作太忙沒有時間,不懂浪漫不會哄人,婆婆太凶長輩不親切……那又怎麽樣,至少,他從不曾讓她在生活中失去安全感。


    苗苑穿好衣服幹勁十足的出門開工,新的一天,她覺得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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