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坐住,馮科便開口道:“對這場戰事有什麽想法,大家就直接說吧。”


    孫浩淳直接站了起來。


    “不用講究那麽虛禮。”馮科示意孫浩淳坐下。


    孫浩淳再次坐定,朗聲道:“沿海一戰,共運回全知教教徒屍首兩千零一十八具,其中一千六百三十一具皆是殘屍,餘下還算完整。白拉爾共32萬枚。”說話時,孫浩淳朝著魚塘旁的空地一指將,四個裝滿白拉爾的箱子從智腦空間裏取了出來,然後道:


    “裝備、藥劑和各類特殊物品,我已經初步分類了,一共二十四個箱子,都在這裏。”


    幾秒的功夫,就有二十八個箱子放在一旁。


    默然了許久,馮科在那個圓形的黑色墊坐墩上慢慢站起了,孫浩淳也跟著站起了。


    馮科慢慢地踱著步,顧自說道:“我很喜歡道德經的一句話,和尚你可知是哪一句?”


    覺宇笑說:“小施主的心思,小僧哪裏能猜到?”


    “非要你猜呢?”


    “那小僧隻能試著猜一猜了,可是第五十八章所講,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也。正複為奇,善複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知我者,非你莫屬。”馮科笑笑。


    這時,孫浩淳已經扶著折疊椅將頭慢慢伏低了,看似繃緊的身體,實則外緊內鬆,時刻繃緊的心弦在這一刻放鬆了。


    但很多人不懂馮科話裏的意思。


    若要自己講明,多少有些自吹自擂的意思,馮科環視當場,將目光落在蘇小魚身上。


    蘇小魚最會琢磨心思,立刻會意道:“馮哥,這話怎麽解釋呢?”


    馮科不答,反問向孫浩淳:“孫兄,可知何解?”


    “政治寬厚,人民純樸忠誠。政治嚴苛,人民狡黠、抱怨。這樣解釋,不知可對?”孫浩淳隻講了這段話的前兩句,他相信,這也是馮科希望自己講解的內容。


    “是啊,寬了誤事,嚴了也誤事,寬嚴之間,我也不能把持,誰又能不迷惑呢?”馮科這時已經踱到了二十八個箱子前,在貼著“特殊物品”標簽的那個箱子前站住了:“孫兄將這些物資帶回來,著實解了領地的燃眉之急。身為領主,我不能不做表示,可領地目前危局未解,我也犯難,這樣吧,孫兄將兩個裝著白拉爾的箱子拿走,去犒賞兄弟們,如何?”


    坐在折疊椅上的燕無缺雙目放光,連連望向孫浩淳,自然是希望他答應下來。


    孫浩淳又豈會像燕無缺這樣傻?


    若馮科真有犒賞的意思,就不會同覺宇等人演出前麵那段戲。什麽“其政悶悶”、“其政察察”,不正是領地對自己私吞掉一成資源的態度嗎?


    既然馮科已經知道自己吞下了一部分資源,現在又來犒賞,若自己領了犒賞,和領地的合作恐怕到此也就結束了。


    “我不能收。不僅我不收,我相信我下麵那些弟兄,也一樣不會收!”孫浩淳言之鑿鑿道。


    馮科卻靜靜地站在那裏,既不看他,也無表情,等聽下文。


    “我們本是亡命之人,若無領地收留,早就成了全知教的奴隸,能得自由,就是領地對我等最大的犒勞。已經有天大的恩情,若是還不知足,想繼續要犒賞,等我出了領地,恐怕大家也不會容我。”


    這番話看似是肺腑之言,但在馮科看來,不過官場上的無用之言,充滿了冠冕堂皇。但有些時候,恰巧就需要這樣的虛偽。


    “也罷,既然孫兄執意如此,那也隻好如此了。”馮科輕歎一聲,轉過身,目光頗為誠懇道:“今後領地的事務會越來越多,很多事情我們都騰不出手去做,還望孫兄多多幫忙,這顆誠心……不易啊!”


    孫浩淳聽懂了馮科話外之音,忙道:“孫某必會持此誠心,堅定不移地為這片曆練者共同的淨土做貢獻!”


    你一言我一語,便將九比一分成的事項敲定,馮科重新回到坐墩上,對孫浩淳道:“快坐下。”


    孫浩淳不得不又重新坐回去,整個人都舒坦起來。


    “現在資源充足,無法施展的拳腳也能一一嚐試了。大家各抒己見,我隻有一個要求,除惡務盡,但凡進綠庭大陸的,除了狼盟這個盟友,餘下的人,一個都不能放走。”馮科開始會議會定調子。


    這話一脫口,燕無缺渾身打了個寒顫。


    早在孫浩淳和燕無缺回來之前,馮科等人就此次會議已經進行過討論,此時聽馮科這樣說,雷文豪立刻心領神會地站了起來,罵罵咧咧道:


    “真特娘的晦氣,不是我給大家潑冷水,全殲說得輕巧,真有那麽容易?沿海那一戰已經令我們傷筋動骨,至今星河神樹還在修養不能應戰,誰來對付全知教的精神衝擊?隻靠和尚一個?辦不到吧?之前一個全知王就把我們打得抬不起頭,摩訶彼岸佛塔的上百肉身佛若非有曼殊沙華的輪回之力,早就被打碎了!”


    星河神樹真的遭受重創?


    沒有!


    那為何要這樣說?


    自然是給燕無缺說的!


    果不其然,燕無缺聽到這話,神色頓時大驚,連忙問道:“星……星河神樹不能應戰了?這是真的嗎?”


    馮科搖了搖頭歎氣道:“哎,說來慚愧,星河神樹靈魂遭受重創,短時間內難以恢複,急著等這批資源,也正是為修複神樹的靈魂。”


    燕無缺繼續問道:“那……這些資源可能將神樹修複嗎?”


    感受到一旁孫浩淳那近乎審視的目光,燕無缺知道自己問得有些多,連忙解釋道:“我是想說……我有一些好兄弟,如果領地資源緊缺,我可以找那些兄弟幫忙湊湊資源,畢竟,畢竟星河神樹是抵抗全知教的主力啊!”


    馮科同覺宇對視了一眼。


    覺宇的靈魂傳音直接落在馮科耳畔,“小施主,順著他的話問下去,若能將全知教的奸細全部摸清,倒是省了我們很多功夫。”


    雖然覺宇也可以直接采取雷霆手段讀取燕無缺的記憶,但那樣一來,必定會打草驚蛇,引起全知王的警惕,實在得不償失。


    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馮科立刻會意,卻表現得很難為情,尷尬道:“罷了,再難也不能向小缺你伸手。”


    “那,那缺多少?我或許可以試試!”


    馮科不講話了。


    再多言,就會顯得很可疑。


    這時,孫浩淳已經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他並不傻,早就知道燕無缺有問題,又見馮科主動讓燕無缺進領地儀式,又這般套話,哪裏還不清楚怎麽回事?隻想和他快些劃分界限,深怕引火上身,自然不會多言。


    在覺宇的傳音授意下,表現得最二最愣的司馬炎開口了:“馮哥,這有什麽不能講的!咱們都是一條繩上拴著的螞蚱,領地如果覆滅,他們也活不成!我就明白告訴你吧!一共還缺六十萬白拉爾,你若真有辦法補缺,這一戰若是勝利,你是首功!”


    誰說傻人就一無是處的?


    這話若由第二個人講出來,可信度立馬就得掉一半,但從司馬炎嘴裏喊出來,燕無缺絲毫沒有懷疑,甚至還起了更多的心思。


    誰讓司馬炎的傻,已經鬧得領地人盡皆知呢?


    “閉嘴!還嫌你說得不夠多嗎!”蘇小魚也開始演起戲來。


    一番爭論下來,關於神秘領地星河神樹遭受重創、不能應敵的消息,已經


    在全知教全體教徒中傳開了。


    對於這件事,戶千門雖有疑惑,幾次三番想要直接降臨在燕無缺身上一探究竟,但知道燕無缺此刻正處於神秘領地之中,擔心被人察覺,也隻能忍耐下來,繼續等待燕無缺傳遞的更多消息。


    但燕無缺未能在這裏繼續參與會議了,很快,馮科便在眾人的百般勸說中無奈應下,讓燕無缺即刻去籌集資源,來幫忙領地渡過難關。


    這倒是出乎燕無缺的意料。


    他萬沒想到,這群人會如此著急,連會議都不讓聽完就把自己給攆了出來,惱怒之時,也有些犯愁起來。


    剛一出來,他便經由金字塔精神網聯係到了新的頂頭上司——白衣主教盧疏星。


    說來有趣,燕無缺原本並不歸盧疏星管,但因為綠庭大陸的白衣主教全部死絕,就剩下盧疏星一個,且路七時這位名義上地位更高的紅衣大主教,因記憶遭到篡改,如今已不能插手教廷事務,盧疏星便暫時接管起綠庭大陸的所有事務。


    說是一個大陸的事務,但教徒已經沒有幾個,又全部安插在神秘領地之中,其中又以燕無缺的地位最高,獲得的情報最真實有效,實際上也就是管理燕無缺一個人而已。


    燕無缺問道:“主教大人,我真沒想到他們會讓我出來籌資,已經急病亂投醫了,這倒打亂了屬下的部署。還請主教大人明示,屬下接下來該如何做?”


    “茲事體大,需請示我父。新指令下達之前,你不可私自行動。”盧疏星的聲音很稚嫩,也很平和。


    “是。”


    燕無缺焦急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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