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科挑著把紙扇,正湊在灼華火英旁細細品著不斷發育的胚胎,就見孫浩淳一臉阿諛奉承的模樣走過來。


    也沒和他搭話,走到實木台子前沏了盞熱水,才故作驚覺問:“呀,竟然是孫兄,你何時進來的?怎麽沒人招待呢?快坐快坐,到這邊坐。”


    從冷淡到熱情,之間毫無過度,這種情緒的轉變令孫浩淳不太適應。


    但他穿越前畢竟久經官場,什麽場合沒見過?現在在避難鐵盾前站了足十餘分鍾,才被雷文豪接進來,又被晾在身旁半分鍾,這種先給一巴掌,再送一顆棗的橋段,他經曆太多,也知道是什麽意思。


    無非要他分清身份,知道自己是幹啥的。


    孫浩淳原本心中不悅,忍耐下來隻為前途。


    如今見糖衣炮彈一股腦打下來,心中懸著的沉甸甸的大石頭便落了下來,隻要有糖衣,意味著一切都可談。現在是寄人籬下,求人辦事,受些委屈又如何?男子漢大丈夫,想成就一番事業,尤忌意氣用事。


    “馮兄太客氣了,我沒提前遞消息,就冒昧前來叨擾,已是萬分得罪,您沒怪罪已經是格外眷顧了,怎敢得馮兄的熱情招待?”


    說著,卻也在半推半就中,坐到了馮科為他拉開的折疊椅,臉上愈發謹慎小心。


    馮科嗬嗬一笑,道:“孫兄,你這樣就太客氣了,領地蒙你相助,才將名氣打將出去,如今領地能有這番功績,你是有一份功勞的,更何況孫兄既投奔我來,斷然沒有怪罪叨擾一說,大家都是過命的兄弟,那些客套話大可不必!”


    孫浩淳於是扯著腔調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可惜沒有酒水,不然必須自罰三杯,哈哈……哈哈哈!”


    馮科端著沏好的水,並不喝,回過身看著他,“說起來也是奇怪,生存空投箱開了那麽多,酒水幹茶一樣不見,但茶具酒杯倒一大堆,咱們隻好以水代酒了,望孫兄莫要怪罪領地招待不周。”說著,已將水杯遞了過去。


    孫浩淳忙起身接過水杯,再三道謝了一番,非要馮科先坐,他才肯坐下。


    這番熱情款待的架勢,若被旁人見了,非得以為是多年不曾謀麵的至交好友,實則兩人各懷心思,分寸拿捏得極好,萬不願落人口實。


    見馮科年齡雖不大,但一舉一動皆有貴族公子氣質,表麵雖不動聲色,心底倒納悶了起來,“這家夥長相看似普通,談吐也一般,但這通身的氣派絕非普通人,倒像那些傳承了數百年的古老家族走出來的子弟,看來靠三言兩語是難得什麽好處了。”


    另一邊,馮科見孫浩淳老成持重的樣子,越發肯定這貨混跡過官場,但也無所畏懼,自語道:“嗬嗬,老子穿越前招待過多少高官貴族,錯一分就要被罰跪地一夜,一整天都不讓吃飯,你這種角色啊,我可見得多了。”


    馮科以手支頜,眨眨眼:“孫兄覺得我這領地怎麽樣?”


    孫浩淳聽了這話,把水杯擱下,悠悠道:“不瞞馮兄,之前我和那遇難的上百個兄弟在沿海島礁生存,也遇見過不少領地,卻從未瞧見像馮兄這座領地這樣,簡直是奪天地之造化,處處皆神跡。若非如此,馮兄和諸位仁兄如何能連續擊敗全知教,拯救綠庭大陸所有兄弟於水火之中?”


    “哈哈哈!”


    馮科大笑了兩聲,微眯著眼,“運氣占了三分,若沒有這幫兄弟的幫襯,我早就葬身在獸潮和全知教的聯手圍剿之中。”


    “馮兄大可不必如此自謙,豈不知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孫兄這話說得是不錯,但誰能保證幸運會一直眷顧著我?若丟了冥冥中的運氣,我又如何護住這份基業?各家都有難處,哎,我也是煩心得很。”


    孫浩淳聽得明白,知道馮科這是在給自己機會,往話頭上引,不想再和自己浪費唇舌,便順杆往上爬,笑說:“領地如今蒸蒸日上,我怎就沒瞧見什麽難處呢?馮兄若有需要,但憑一句話,我這條命都是諸位仁兄救下的,絕不會皺一皺眉。”


    “孫兄這話說得太客氣,你我無需如此!講到難處,哎,這本不該與兄弟講,但奈何領地非我一人之物,得外麵兄弟們的一份信任,這是看得起馮某,但馮某有多少本事,還是頗為自知的。”馮科將雙手攤在腿上,望折疊椅一靠,居高臨下地望著孫浩淳,續道:“縱觀群星回廊四大陸,北川淪落到全知教手中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紅楓和磷克形勢雖不明朗,但曆練者折損不算嚴重,不像我們綠庭,幾遭全知教地毯式搜捕,又連番經曆兩次大型戰爭,已將元氣耗盡,根基是比不上其他三座大陸的。”


    “這倒是不假,尤其那紅楓和磷克,簡直人才輩出,讓人羨慕不已。”


    “哎,問題就出在這裏。如今雖說蒙諸位兄弟信任,將些簡約住宅放置在領地內,使領地範圍擴大許多,但也就兩萬平撐死,領地發展處處受到限製,地盤是一個問題,流動是一個問題,未來戰場是一個問題,偏偏除了我這一畝三分地,綠庭目前還沒有能夠扛大旗的勢力,一想到這,馮某便憂心忡忡,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孫浩淳微微一愣。


    馮科此言可謂由淺入深,直接將領地的三個弊端總結了出來。確實,他也早就看出領地的不足。


    地盤問題最為嚴重。就拿北川大陸相比,全知教人數眾多,經過第二輪的十波災變暴動和災變入侵,群星回廊曆練者剩下不足五十萬,其中在北川大陸的全知教教徒就有至少十萬。


    十萬人是什麽概念?雖不能將整個北川收入囊中,但也確保了旁人無法覬覦這片土地,慢慢挖掘探索,就有無盡的資源。


    而領地呢?


    單說一個柯爾特遠古森林,連萬分之一的版圖都不曾拿下,更不用說像森林這樣大的區域,綠庭大陸不下數十個,資源獲取效率簡直是天差地別。


    其次是流動性。不止局限於領地招募者,同樣包括了受領地庇護的這群曆練者。綠庭大陸如今至少有十萬曆練者幸存,但投奔向領地的不足兩千之數,主要原因就是流動性。


    因為領地不能移動,聚集過來的曆練者也就無法跋涉太遠,隻能在靠近森林的區域行動。聚集的曆練者越多,分配的資源就越少。尤其在全知教被兩次滅除後,綠庭大陸幾乎得到解放,那些距領地相當遙遠的曆練者沒了危險,競爭又少,資源簡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何必跋涉至此?


    受這兩個因素影響,長久以往,綠庭沒有一個合格的統率,必定慢於其他三座大陸曆練者的發展。屆時大陸相通,競爭之時,綠庭就會是第一個淘汰的對象。尤其是和全知教結為死敵的情況下,這一局麵更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孫浩淳心明鏡一樣,馮科將問題拋出來,就是讓自己提解決辦法的,甚至在他心裏早就有完善的解決對策,但直接向自己發號施令不妥,此舉又能考驗自己本事如何,越發不敢小瞧。


    他湊近道:“地盤這個問題,看馮兄的意思,隻要兄弟們將住宅挪進領地,就能開拓領地範圍,這倒是不難,我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咳,我們什麽關係?孫兄怎麽還如此客氣?”


    說著,馮科笑眯眯地為孫浩淳斟滿一杯熱水,“來來來,孫兄喝水!”


    孫浩淳一口飲盡,覺得這水異常好喝,比自己在領地外將積雪煮開的好喝百倍,不由驚歎道:“這不比穿越前那些什麽山泉、礦泉還要好喝?”


    “哈哈哈,孫兄既然喜歡,今後若缺水源,盡管來領地取,絕對管夠,這可是由刃鋼地毯草時時過濾淨化的水,四大陸僅此一家。”


    “那我可卻之不恭了。”


    孫浩淳先是環視了四周的刃鋼地毯草,連連驚歎,忽然道:“我覺得,馮兄擔憂的三個問題,可以看作一個問題的匯總,就是聲望不夠、名氣不足、威懾性稍低。”


    “願聞其詳。”馮科微眯著眼。


    “馮兄想想,我們穿越前最有名的飲品是什麽?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吧?為什麽它們無法被其他飲品取代?拋開質量這個至關重要的因素,聲望、名氣是其他競品無法比肩的,價格又足夠便宜,一二十年都不見漲價,人緣也有了。領地也是一樣,馮兄要想讓領地領土增大,就要吸引足夠多的曆練者過來,靠什麽?絕版武器和屬性美食雖好,但還遠不足以讓曆練者瘋狂的地步,非得是得不到就要死,不死也得被人碾壓超越的東西,隻有拿出壟斷性的商品,才能吸引綠庭大陸甚至四大陸的曆練者,這是其一。其二,流動性的問題,魔法師和槍械師應該能夠解決,傳送法陣,躍遷通道,直接遍布綠庭大陸的每個角落。隻要馮兄能鑽研出來這兩種東西,盡可交給我,我來幫馮兄安排!最後,宣傳也很重要,說起來,穿越前我還是負責過許多戰略性的宣傳任務,對輿論和時機把控頗有幾分見解,馮兄若信得過,便也一一交付給我,保準給馮兄一個滿意的結果。”孫浩淳侃侃而談。


    馮科雙眼一彎,“得孫兄一言,竟是豁然開朗,如醍醐灌頂,實在是佩服啊!”說著便將《綠庭大陸稀有植物圖鑒》取了出來,遞到孫浩淳手中,“但無論傳送陣還是躍遷通道,尤其讓曆練者瘋狂的商品,現在領地還沒有什麽頭緒。孫兄可願先幫馮某一個小忙?”


    孫浩淳連忙答應,接過書冊一瞅,不由疑惑道:“這是何物?”


    “這裏有兩種植物,名叫五行草和量子粒雲樹,對領地接下來的發展至關重要。但前者隻生長於五千米之上的山巒,後者則在沼澤地帶,山巒倒還好說,森林隔壁就是斐思妮山脈,但這沼澤地帶,卻要橫跨古塔斯沙漠、塔拉平原和天寧湖才能抵達雲霧沼澤,路途遙遠,領地裏的幾個兄弟都有要務在身,投靠過來的兄弟又不知根知底,況且此行危險重重,我實在沒有辦法……”


    “馮兄但可放心,此事交給我辦就好。”


    馮科連連道謝,負著手,望向從四周湧來的上千曆練者,默了一默道:“如今曆練者愈來愈多,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爭執不可避免。但若由領地裏的人出麵,不免有以勢壓人的意思,孫兄可願幫忙從中協調?”


    這話無疑是要將管理外麵曆練者的權力一點點下放給自己。


    孫浩淳心裏萬分歡喜,所求終於有了回應,但麵上卻頗為為難,無奈道:“馮兄,你看我不過一個牧師,如何能服眾呢?這事恐怕不能辦到。”


    馮科笑了一下,他走到避難鐵盾旁,盯著正在人群中四處閑逛的司馬炎和蘇小魚,正色道:“這有何難?孫兄是為領地辦事,領地自然要護得孫兄周全。孫兄若遇到難處,便去尋司馬炎和蘇小魚,他們不會插手紛爭,卻可幫孫兄站台撐腰,若仍不行,再由我出麵,該殺就殺,該驅逐就驅逐,如此可行?”


    “如此甚好!”


    孫浩淳將腰彎下,又說了一堆奉承保證的話。


    馮科也應他幾分鍾,才由雷文豪將人送了出去。看向孫浩淳意氣風發地離開領地,不由輕笑道:“這人還是有幾分眼界和本事的,老成持重,油腔滑調,是個敢拚又求穩的,說話也知分寸,懂得以退為進,是枚不錯的棋子。”


    王萱跑了過來,扮起鬼臉:“略略略!你們倆剛才的談話,快把姑奶奶穿越前吃的飯給嘔出來了,怎麽能那麽假?”


    “你不懂。”馮科目光忽然變得深沉,又隱隱有些傷感,輕歎道:“這是生存的智慧,是不被人陷害算計的本事,成年人的世界啊……”


    他言語之間略有些頹廢,一旁誦經的覺宇不由抬頭看向他。


    “小施主何來這聲感慨?”


    “你這和尚,誦經就誦經,怎麽還偷聽人說話?一心二用,小心被你家佛祖記過。”馮科笑罵道。


    覺宇嘲弄地笑了一聲:“若真有佛祖,憑小僧所為,早該進十八層地獄了。可知這世間偽善橫行,少不得小僧攘奸除惡,還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那你這乾坤一定是鮮血染就的,郎朗也得被嚇哭。”馮科打趣道。


    覺宇搖搖頭,見馮科不願談起過去事,便也不再多言,閉眼繼續同「星辰精靈」誦經。


    肉身佛已到了煉化的最後關頭,那上百個大缸隱隱彌漫著金光,無窮梵音漂浮在半空,凝成一個個精神符文烙印在缸體上,隨著覺宇和「星辰精靈」的誦經聲,符文不斷閃爍著琉璃寶光,仿佛佛門淨土。


    但怪異的是,這淨土中央正端坐著領地最惡的一尊佛。


    ……


    馮科和孫浩淳談話用了半個多鍾頭,此刻四枚導彈已經被轉化完畢。


    在交談之前,馮科還在任務公示欄編寫了任務七,大體是搜集導彈碎片並運送到領地內,按照重量獎勵積分和白拉爾。


    按照之前雷文豪拾取的碎片轉化的元素晶鑽來推算,一噸碎片大致可以折賣五千白拉爾。按照這個比例,任務報酬設定為一噸碎片獎勵兩百白拉爾。


    無所不用其極地剝削、壓製曆練者,使綠庭大陸漸漸萌生出資本主義的萌芽。


    嗯,群星回廊第一吸血鬼無疑了。


    “反正是收割韭菜,給些肥料就夠了,還想怎樣嘛!”馮科喃喃自語。


    當然,為了號召更多曆練者參與該任務,馮科還相當“慷慨”地付出了積分,一噸獎勵五積分。


    並美曰其名道:“現在是休整期,生存空投箱拾取得差不多,曆練者正沒事可做,難道還能讓他們去睡覺?大好時光都浪費了!給這些獎勵已經足夠讓人心懷感恩,你沒瞧見司徒浩陽正在瘋狂撿碎片,笑得比我還開心嗎?”


    聞言,眾人紛紛投來鄙夷的眼神。


    馮科不以其為恥反以其為榮,笑嘻嘻登上瞭望塔高台,開始整理這一戰的收獲。


    【作者有話說】


    喝多了,今天就先更新一章,之後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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