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良好的討論氛圍,被竹中礫的話打斷了。


    但根本原因,還是由於北村那奇奇怪怪的比喻。


    他和白木承都緩了好一陣,這才又重新開始了他們的交談。


    這一次,北村可不打算再在竹中礫擅長的領域打比方了,而是用起了自己最為熟悉的空手道。


    唰。


    北村擺好架勢,揮出一記樸實無華的中段正拳。


    緊隨其後的,是一連串極為標準的空手道基礎動作,極富力量感。


    那是外界難得一見的,由極心會館長——北村辰也所演示的空手道!


    其一招一式的樸實程度,甚至小孩子在家都可以通過網絡進行學習。


    然而,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白木承和竹中礫卻很清楚,北村辰也的空手道,與他們曾經看過的任何一位空手道家都不同。


    雙方根本不在一個級別!


    “正拳、手刀、膝撞、肘擊、貫手、踢擊……”


    一招又一招被緩緩打出,北村在出招的同時也在介紹著招式的名字。


    “這些都是空手道的基礎,同時又擁有著足以演變成殺招的可能。”


    北村打完最後一記貫手,對白木承咧嘴笑道:“不覺得很像什麽嗎,白木君?”


    聞言,白木承愣住了。


    北村的意思並不難懂,他是在將空手道的基礎招式比作古賀四極。


    “正拳也好,貫手也罷,統統都是空手道!”


    北村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但是有人卻擅長正拳,有人則將貫手作為自己的必殺技,這是為什麽呢?”


    話鋒一轉,北村沉聲道:“都是因為‘鍛煉不足’啊!”


    “一招一式,皆為製敵,這是極心流空手道的核心思想。”


    “我想,古賀老爺子在構建出四極雛形的時候,就壓根沒想過什麽‘局限性’之類的麻煩東西吧!”


    北村說到這裏,哈哈大笑了起來。


    “攻、守、馭、技,都是古賀流,既然如此,將它們統統練到極致,難道不是你應該追求的東西嗎?”


    話說到這裏,白木承沉默了下來。


    他在思考北村辰也的話。


    北村辰也,不愧是極心流空手道的開山祖師。


    極心會的出現,可謂是挽救了全接觸空手道這一格鬥規則本身。


    北村辰也將其整合並發揚光大,使其成為了日本武術界家喻戶曉的存在。


    這樣的一個人,可絕不僅僅是個說話輕佻的微禿大叔而已,而是真正的宗師!


    更準確的說,北村辰也是個介於宗師之境與現役選手之間的人。


    這樣的人講出來的道理,往往簡單易懂,並且很實用。


    白木承盤坐在地上,腦海中回想著北村的話,以及自己在練習時所感受到的一切。


    ……


    冥想——


    這種練習並非隻存在於文學作品之中,實際上也是一種很好的鍛煉方式。


    而冥想的前提條件有兩個:積累與契機。


    所謂積累,指的是在過往生活中日複一日地鍛煉與思考,量變產生質變;


    所謂契機,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二者相加,是謂“厚積薄發”。


    而冥想鍛煉本身,因為白木承自身特性的原因,效果往往更好。


    ……


    處於樓下的電梯啟動,來到了道館第六層。


    叮!


    電梯門打開,出現的是一個熟悉的人。


    極心會三段,川井良平。


    他是被北村叫來,給樓上的人送一些水的。


    雖然川井的右手還纏著石膏和繃帶,不過那還不會影響平日裏的輕度訓練。


    此時,距離白木承陷入冥想狀態已經過去了半小時。


    竹中礫受不了這種無聊的感覺,已經下樓去和門徒們繼續組手訓練了,而北村則選擇繼續待在這裏,坐在道場的角落。


    至於原因,當然不是“護法”一類玄學的東西了。


    極心會館的安保措施還是不錯的,更何況這裏是道館六樓,沒有允許外人根本上不來。


    北村留在這裏,是為了防止白木承在有所感悟時,想找人對練卻沒有對手。


    川井見白木承正在閉目冥想,便將茶水托盤放在了北村身邊,壓低了聲音道:


    “押忍,館長,請用茶。”


    “哦!辛苦了!”


    北村小聲笑了笑,發現托盤裏有兩個杯子,索性道:“陪我喝一杯,在這裏幹坐著有些無聊。”


    這本是不符合禮節的事,但川井深知自己館長的脾氣,無奈之下也隻能點了點頭。


    一杯茶水下肚,北村用下巴努了努坐在道場中央的白木承。


    “川井呀,你是有希望踏入那個領域的哦!”


    川井有些疑惑,“館長,什麽領域?”


    “不好說,很複雜的一種東西。”


    北村想了一下,忽然問道:“川井,假如某一天,某個人使用某個流派將你打得落花流水,你會怎麽辦?”


    川井聞言臉色一僵。


    這不就是前些天白木承對他做過的事嗎?


    當即,川井低聲道:“當然是要繼續鍛煉,直到將其打敗了!”


    北村忽然轉頭,望向川井,“但如果對方的流派要強於極心流空手道呢?”


    川井一愣,幹笑道:“別開玩笑了,怎麽可能啊,館長……”


    “有的哦,如果真的有的話,你會怎麽辦呢?”


    北村一臉認真道:“無論你如何鍛煉,那個人——以及那個人的流派,始終要強於你,你要如何呢?”


    這下子,川井沉默了,他在認真思考這件事。


    但下一秒,北村卻忽然拍著他的肩膀,大笑著說道:“這就是你的問題啦,川井!”


    “嗯?”


    川井一愣,不明白北村的意思。


    北村回答道:“白木君也好,竹中君也罷,如果是他們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隻是我不夠強罷了。”


    “從不懷疑自己所走的道路,即便被打敗,打趴在地上,也不會考慮其他的方向。”


    “這就是獨屬於‘那個領域’的偏執啊!”


    北村喝了口茶水,緩緩道:


    “我們這些愚蠢的家夥啊,行於荒野,求道至死,卻從未考慮過回頭路。”


    言罷,北村擺了擺手,“繼續練習去吧,川井。”


    “是,館長。”


    川井若有所思,端著托盤正打算離開。


    正在此時,白木承忽然有了動靜,他突然緊握雙拳,狠狠地捶打了下去。


    砰!


    雙拳砸落,紅色的血滴竟然接連地落在了地板上。


    吐血了?!


    “喂,白木君!”


    饒是北村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這一幕,連忙起身。


    川井見狀也放下托盤,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跑了過去。


    他們攙扶起白木承,這才發現白木承並沒有吐血,流血的地方是他的鼻子。


    “好端端的為什麽會流鼻血?”


    川井百思不得其解。


    反觀白木承,卻是一臉輕鬆和愉悅。


    “太好了……”


    “啥?”


    北村和川井都是一愣。


    白木承擦了把鼻血,咧嘴笑道:“沒事的,動腦太多罷了,而且冥想的效果太好了,甚至有些好過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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