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蒼涼的夜色。


    四匹駿馬沿著官道狂奔,為首那人身著黑衣,年級約在四十歲左右,容貌堅毅,眼神沉穩,一看就是心思謹慎之輩,其後三人稍稍年輕,最大的二十七八歲,最小的還沒變聲。


    此四人不是旁人,正是奉命調查水寨的武守以及武家下一輩武大、武六和武七。


    武安侯不養門客,卻有培養親衛的傳統,上一輩是“精忠報國、誓受北疆”,這一代則是武大到武七,七人都是軍中孤兒,從小和武左、武奕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即是家臣,也是兄弟。


    幾人在齊家堡入口處停下。


    武守舉目瞭望,靜靜打量悄無人煙的村落,按照張遷的說法,藏有私兵的水寨在東邊山林裏,也就是說,齊家堡很可能與蘇伯伊有牽連。


    想到此中的利害關係,武守不得不謹慎。


    生性跳脫的武六好奇道,


    “守叔,咱們要去哪?”


    “廢話少說,跟我來。”


    馬蹄震動,沿著田間小路向東急行,一路穿過樹林,來到山頂,銀灰色的月光下,那條南北走勢的河流就在前方。


    武守下馬,留下小七警戒,和武大、武六一起沿著河流向下搜尋,沒過多久就找到那處藏於密林中的營寨。


    “果然在這兒。”


    三人環視四周,確定無人後,慢慢向營寨逼近。


    營寨不大,前後不過五百米,東邊是懸崖,南邊是小山,北部和西部則是茂密樹林,林中不乏猛獸,時不時能聽到鬼哭狼嚎之聲。


    武六縮縮脖子,小聲嘀咕道,


    “這鬼地方,也有村寨。”


    戰國時的山林可不像後世那樣平靜,狼、獒、虎、豹……各種猛獸應有盡有,除了獵戶,沒人會在深山老林裏安家。


    武大突然道,“上麵有人。”


    二人下意識抬頭,寨門上方的木閣裏隱約能看到走動的身影,似乎在巡邏。


    哨崗?守衛?


    該不會是兵營吧!


    武大愈發不解,營寨的建築風格和兵營極其相似,更讓人遲疑的是地理位置,從方位判斷,營寨離han鄲城直線距離不過五十裏,全速前進的話,不消半日即可到達,這等於懸在頭上的一把刀,隨時都可能斬下。


    誰敢在這種地方下寨。


    就連一向跳脫的武六也感覺不對。


    武守沒有多做解釋,繞開哨崗,爬上南邊的小山,借助地勢居高臨下觀察,今晚的月色很好,即使相隔百米也能看清營寨布局。


    箭靶、兵器、馬匹、木樁……各種訓練設施應有盡有。


    果然是一處兵營。


    武大皺眉道,“守叔,這裏是什麽地方?”


    武守不答,把小六叫到身邊,


    “你立刻回府,把這裏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少將軍。”


    “你們呢?”


    “不該問的別問,快去。”


    武六撇撇嘴,他年紀小,資曆淺,即使不爽也隻能離開。


    武大暗暗估算營寨規模,得到的數字令人大吃一驚,這座營寨至少能收納千人以上的部隊,若算上仆從,甚至能達到兩千人。


    han鄲外幾十裏的地方居然有千人以上的私軍?


    念及於此,饒是經曆過戰陣的武大也忍不住倒吸冷氣,


    “受叔,此處營寨究竟是何人所設?”


    “明天就知道了。”


    ……


    武六一路急行,返回侯府後,立刻前往書房,把打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武奕。


    “少將軍,那營地到底是誰建的。”


    看著一臉好奇的小年輕,武奕冷漠地擺擺手,


    “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今晚的事給我爛進肚子,誰也不許說?”


    武六連忙拍著胸脯保證,“您放心,小六嘴巴嚴實,絕不外傳。”


    武奕冷笑道,


    “記住你的話,若讓我聽到風言風語,我就把你扒光了吊在樹梢上,讓廚娘抽你的屁股蛋兒。”


    武六身體一僵,心裏那點小九九立刻飛的沒影,他虛歲十七,已經是大人,可不敢讓別人欣賞自己的爛屁股,那樣還不如死了算逑。


    “行了行了,趕緊滾蛋。”


    武六不敢多言,連忙離開。


    武奕緩和下情緒,再次回到客廳。


    張遷就在案前,一邊喝酒,一邊哼唱歌謠。


    “先生唱的可是楚頌?”


    “然也,列國之中,楚女最妖,楚歌最宜人。”


    “可惜了,侯府沒有歌姬,怕是滿足不了先生的愛好。”話鋒一轉,武奕突然開口道,“不過王宮倒有不少楚地來的歌女,若先生有意,在下可代為舉薦,以先生的才華,必然被王上重用。”


    張遷心中一動,仿佛點燃希望之火,漂泊二十餘載,熟讀法、儒、道三家經文,為的不就是出將入相、重振家族。


    武奕笑津津地看著他,很期待對方的回答。


    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戰國是百家爭鳴的時代,人才不缺,缺的是晉升渠道,若能得到武安侯舉薦,無疑是平步上青雲。


    空氣陷入安靜,透過燭火,可以清楚看到張遷那張掙紮的臉,他似乎在糾結什麽。


    “先生有所遲疑,是怕武奕翻臉不認人嗎?”


    “怎會?”


    張遷連連擺手,“武安侯以忠義立家,誰人不知,在下不過是心思激動,不知如何言語。”


    別狡辯了,你丫的就是這麽想的。


    武奕心中冷笑,繼續道,“先生勿要多慮,武奕是守諾之人,既然答應,不會反悔,再者,你舉報蘇伯伊謀反本就有功,王上知道了,一定很高興,無論如何,都不會輕視於你。”


    “這是難得的機會,錯過了就永遠錯過了,先生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一番話聽的張遷頗為心動,恨不得立刻點頭,可那份“求生”的本能卻像利刃一樣懸在心口,他不得不按下心緒,仔細思索其中的利害關係。


    趙王遷寵信郭開,蘇伯伊倒下後,下任丞相定是郭開,此事朝野皆知。


    郭開上任,定然會打擊支持公子嘉的勳功集團,侯府也在此列,自己作為被武安侯舉薦之人,必然受到牽連,甚至會成為他人手中之刃。


    到時,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此間的種種凶險,一時間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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