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姓洪,是個“左”得不能再“左”的家夥。


    1959年,全縣實際產量為8280萬斤,洪某卻上報糧食總產為9.6億斤,為實際產量的11倍多!1959年,按照洪某認定的高產指標,本縣的征購任務定為7100萬斤貿易糧,即交原糧1億斤。把全縣所有的糧食8280萬斤,悉數上交,也還差1720萬斤!


    糧食交不上來,征購任務完不成,就拚命反右傾,反瞞產,從社員群眾那裏挖出糧食來,上交征購,以證明大躍進真是大躍進,糧食真的高產大豐收。


    從1959年秋收以後,正值廬山會議後全國範圍進行“反右傾”、“更大躍進”運動,本縣開展以“反右傾為綱”的第二次反瞞產**。凡是講老實話,報不出瞞產私分糧食數量的幹部,一律視為“富裕農民”、“大躍進的逃兵”、“瓦解人民公社”,施行殘酷鬥爭和打擊;對那些如實反映斷糧斷炊和餓死人情況的幹部,則當成“攻擊三麵紅旗”、“否定環江紅旗縣”、“右傾機會主義”等罪名。


    1959年12月21日,洪某全麵安排反“後手糧”鬥爭。他提出,要把“反瞞產”,作為反右傾的主要內容。他代表縣委,提出當前的中心任務,農村要以反“瞞(產)、私(分)、貪(汙)、盜(竊)、外(撈)、破(壞)”六個字為中心。


    洪某說,今年大豐收,確確實實的高產豐收。糧食為什麽交不上來,因為從幹部到社員,都有資本主義思想和本位主義在作怪,不願把糧食交給國家。他們瞞產私分,貪汙盜竊。兩個階級、兩條道路鬥爭激烈,階級敵人乘機破壞。


    洪某提出了一套“反瞞產”政策:“帶頭歡迎,自報不咎,揭發有功,抗拒從嚴,挨戶落實,點頭承認,永不反悔,遠征協作,集中煮飯。”


    所謂遠征協作,就是把這一公社的查糧隊伍,調到別的公社,各個公社互查,以防止講情麵,留後手。這一招很是有效。


    會議規定,各公社要開展起聲勢浩大的反“後手糧”運動。運動的方法,是以大隊為單位,以報高產的小隊為標準,其他小隊對照掛鉤報產量。凡達不到的就是瞞產私分,就要進行批判鬥爭。


    按洪某安排,揪出了一大批縣、社、隊幹部,作為右傾“瞞產”的典型,進行大、小會批判鬥爭。


    洪某吩咐:“批鬥會要傷筋動骨,觸及靈魂。”會議主持人便找了一些積極分子,告訴他們決不要手下留情。


    批鬥會上,積極分子一湧而上,拳打腳踢,罰跪,揪頭發,煽耳光。“不老實”的捆綁吊打。與會者為了證明自己鬥爭積極,紛紛揭發批判被鬥對象,大打出手。會議打人成風,打人者下手越重越英雄。


    會議出現了打人發狂的局麵。


    被打的人,有的隻好胡說八道,承認自己帶頭藏了“後手糧”、“瞞產糧”,答應交出多少萬斤糧食。這批人便被釋放。交不出“瞞產糧”的幹部,一律繼續批鬥毆打。鬥完後關起來,不給飯吃,直至交糧。


    縣委決定,查“後手糧”運動,要象打仗一樣。於是,縣、社大量調動武裝民兵,荷槍實彈,挨家挨戶搜查糧食。查出糧食,不僅當場沒收,而且還要毆打、懲罰戶主全家人。


    是人,哪能不吃糧。但當時環江大多數社員家裏,早就糧盡食絕。人民公社的公共食堂,餐餐隻有野菜和糠皮。有的人家,千方百計弄了一點可憐的糧食。搜出來,就是一場大禍。


    吉祥公社北宗大隊幹部,在抄家搜糧時,發現一戶人家的鍋裏有稀飯,便斷言這家社員私藏了“後手糧”。主婦出來爭辯幾句,當即被幹部命令民兵捆起來吊打,非讓她交糧不可。聽說沒有糧,這夥人從糞缸中舀來人屎,又找來狗屎,撬開她的嘴巴,硬灌了進去。


    酷刑難當,受害者隻好胡說八道。她承認自己在山後的岩洞裏藏了“後手糧”。民兵去搜,一無所獲。帶隊的幹部大怒,吩咐吊起來再打,又親自舀來一大罐糞屎,撬開嘴巴使勁灌。那位婦女隻好又招認有糧,藏在山裏。搜不出來,回頭又打,又灌屎。如是幾番,這位婦女被活活打死。大隊幹部罵了一通,帶人揚長而去。


    為了掏出糧食上交國家,保衛“三麵紅旗”,縣委按照自治區委統一布置,把集體小倉庫的糧食,作為上交征購任務,並入國家倉庫。自從人民公社化運動以後,社員一律實行“三化”,廢除家庭、消滅私有,隻能在公共食堂吃大鍋飯,私人不準有糧食。口糧全部由生產隊和大隊集體掌握,定期從集體小倉庫中稱給食堂。集體小倉並入國庫,公共食堂就徹底斷了糧,環江人民也就斷了糧!


    沒吃的,隻好一是餓著,二是挖野菜,三是偷,膽小的偷青,膽大的偷倉。


    小倉並大倉以後,廣西從上到下,層層宣布封倉。環江縣委明令宣告,開倉的一律開除黨籍,偷糧的開槍擊斃。就這樣,還是有人偷。人餓急了就什麽也顧不上了。


    全縣因斷糧,扒倉庫、偷糧食而被打死的有幾十人。


    龍岩公社糧管所幹部抓到一個餓急偷糧的學生,決定他把就地槍斃,以殺一儆百。於是,幹部下令把這個隻有12歲的小孩按倒在他偷糧的地方,開槍射擊。小學生在槍口下苦苦哀求饒命,哭喊聲撕心裂膽,催人淚下。因槍老打不響,殺人凶手換了三次子彈,扣了八次槍機才把槍打響。小孩被一槍打中,倒在地上,鮮血四濺。三天後終於不治死去,成為高征購和反瞞產的牲祭。


    吉祥公社北宗大隊大隊長,捉到一個偷糧的小孩,毒打一頓後,竟慘無人道地把他關進密不透風的倉庫裏。待父母和其他群眾聞訊趕來時,這個餓得皮包骨,打得血肉橫飛的小孩,早已被活活悶死了。


    麵對嚴峻的饑荒人群,一些有良知的黨員幹部也曾挺身而出,為民請命,實事求實地向上級有關領導部門反映情況。有的抗命不遵,堅決抵製,然而都遭到了洪某等人的殘酷迫害。


    城關公社塘蘭大隊幾位幹部,在大會上說洪某放“衛星”,是好大喜功,出風頭,吹牛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結果被批鬥毆打。


    當年農業合作化運動的帶頭人、縣勞動模範、城關公社大隊黨委支部書記崖堅,在一次縣委召開的幹部會議上,尖銳批評洪華弄虛作假,坑害農民。回到大隊後,他不顧“反瞞產”運動的大局勢,毅然打開大隊倉庫,分發糧食給早已斷炊、瀕臨餓死的群眾。


    當時該大隊社員已斷糧三個月,人們把山上的野菜、地上的青蛙和蛇,甚至是老鼠和天上的飛鳥,能捉到的、能找到的所有東西,全都吃光了。躺倒快要咽氣的社員群眾,幾乎家家都有。崖日堅召集幹部開會,氣憤地說:“留著糧食不分,眼看著人餓死,這哪裏還是**的政策!”他斬釘截鐵地宣布,開倉分糧,先救人命,出了事,天塌下來,由他一人承擔。


    分糧那天,全村社員一聲歡呼,父老鄉親對崖日堅萬分感激。


    崖堅被大會鬥,小會鬥,縣裏鬥,村裏鬥,鬥了還不準給他飯吃,誰敢違命,照鬥不誤。就這樣,在一次批鬥會後,崖堅被活活餓死在押送回家的路上。


    給崖堅送葬的時候,村裏大部分人都出來了。盡管當時還要冒著很大政治風險,人們還是把他送入墳地。一位老人泣不成聲地哭道:“日堅,你是大好人。你救活了我們,自己卻餓死了!”


    洪某卻感到不解恨,他凶神惡煞地向幹部們訓話說:“要眼睛向下,搞狠一些,糧食才搞得出來……不要聽見一些假相,聽說死了人,心就軟了,就害怕了,就此罷手不要糧了!”


    1960年1月間,城關公社副主任莫日忠到塘蘭大隊,見到病人很多,已死了幾個人,回來向醫院院長反映。院長向洪某作了匯報。洪某竟然說:“莫日忠反映社員沒吃,病人死的多,真實豈有此理!這個人一貫右傾,你們要好好解決他的問題。”


    反右傾鬥爭,莫日忠被撤職反掉了。


    縣法院院長覃某向縣委匯報,明倫公社有病人1600人,1415人出不了工,重病1004人,浮腫486人。5月6日死146人,浮腫59人,丟荒600畝。


    在反右傾鬥爭中,覃因此被撤職,發落到川山公社,當商店門市部主任。


    縣人委監察室副主任羅某,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縣委反映明倫公社死人多,餓死路旁沒人埋的真實情況。洪某惱了,說他“對黨不滿,是反對黨的領導”。1959年10月16日被停止反省,管製勞改,規定他每天要撿牛糞三擔。在機關被鬥了11天,反右傾又被當作“反麵教員”批鬥。


    上訴信,被紛紛轉到洪某手裏。洪某下令,這是“壞人攻擊三麵紅旗”的證據,一定要查出嚴辦。他責令公安局將這些上告信拍成照片,然後翻閱幹部檔案,查對筆跡,追查破案。


    為嚴加防範,掩蓋餓死人的真相,洪某還對郵電局長下令:“凡是寫給上級黨委的信,全部進行扣留,送交縣委審查。”


    有一封洛陽公社砂石大隊寫給報社的信,反映群眾現在全部吃木薯,有很多人中毒死亡。這封信轉到洪某手中扣壓,被翻拍成照片,追查寫信人。後來查出是縣人委幹部譚少儒寫的。洪某馬上下令將人捉來,組織機關幹部進行批鬥,並押到洛陽公社去鬥爭。最後定為開除公職,送農村監督勞動。


    許多社員不甘心坐在家裏等著餓死,紛紛外逃求生討飯。


    情況反映到縣委後,洪某認為這是給縣委臉上抹黑,給“三麵紅旗”抹黑。縣委決定采取緊急措施,堅決把逃難到外地的“盲流”抓回來,堅決把想要逃難出外的社員就地堵住,“堅決刹住給人民公社臉上抹黑的歪風邪氣,堅決打退階級敵人對社會主義建設的猖狂進攻。”


    因此,縣委派出大批公安人員、幹部和民兵,在全縣各主要路口設置檢查站,並通知各單位和各公社,堅決把出外的社員堵住,勸說不聽者,一律關押。同時,還手執縣委開具的證明,大批公安人員、幹部和民兵,荷槍實彈,前往各地追捕。把逃難討飯的饑民,當作外逃犯,繩捆銬拖,一串串押回環江。


    從金城江、貴川等地追捕回來150多人,有的遣送原籍,有的關押入獄。被關押的饑民,因監獄擁擠,生活虐待,有的人根本不給飯吃,又讓“在押犯”搞重力活。在關押之中,連悶帶擠,又累又餓,死去44人。


    還有許多外流饑民沒法追捕回來,洪某指示:“外逃人員經動員不回來的,就打死算了!”


    1960年2月6日,正是春荒大饑饉,腫病死人如“龍抬頭”之時,洪某在縣委擴大會議上,目含凶光,殺氣騰騰地說:“有些人在去年春天見有些病號,背地裏嘀嘀咕咕,在他們看來,好象有人病的責任,也應由黨負責??聽說,現在又有人吹風吹雨,這是個本質問題。這些人不是站在黨的立場看問題,而是站在另一方麵看黨的笑話,這不是右傾機會分子是什麽?”他進而強調,“一定要以鮮明堅定的無產階級立場觀點來觀察、分析與解決問題,辯明是非,識別真偽,這樣才不為假象所迷惑。”


    洪某告訴他的部屬:“死幾個人值得什麽大驚小怪,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這是自然規律。”他還滅絕人性的說:“餓死幾個人有什麽了不起,中國有六億人口。餓死的人是體質問題,物競天擇,強者生存嘛!”


    集體、國家的糧食倉庫已統統封閉了公社、大隊幹部無權開倉;洪某嚴令,“死人也不動搖,一定要拿到糧食交國家!”武裝收糧隊荷槍實彈,衝進一家抄一家。沒糧,先把人捆起來。吊在屋梁上嚴刑拷打。打人的手法五花八門:反手背吊:雙手反過背去五花大綁,吊上屋梁;倒掛金鍾:用繩子捆緊兩腳大姆指,掛上房;吊死豬:稱鉤穿進肩胛骨,吊在樹上;用馬刀在人身上一塊塊割肉,問一句割一刀;傷口中搓鹽;耳朵中塞炮仗,不交糧,點燃引線……


    總之,為了要糧,人類所能想到的酷刑都用上了。家家戶戶被翻箱倒櫃,自留地的產品全被沒收,社員“自行安排生活”。


    生產隊的糧食交了國家征購,自留地的一點糧食也搜去交了國庫,公共食堂停夥,農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剛死人的時候還有棺材裝,人死多了,沒棺材,隻好用竹席、杉樹皮包著埋。後來死人什麽也沒有裹,光著屍體,挖個坑往裏頭一扔,甚至就往野地一扔,連埋也不埋了。失去主人的野狗,吃人肉都吃瘋了,叼著人肢、人頭滿山亂跑。活人又想方設法打狗吃肉,人打狗肉的主意。真是屍橫遍野,慘不忍睹。


    而洪某呢?縣委小灶烹炸煎炒,幹部們吃香喝竦,酒足飯飽。洪某每到一地,各社幹部小灶專門加菜加酒。各公社、大隊幹部也貪汙、挪用、大吃大喝,小灶魚肉雞蛋不斷天,酒席長流,吃飽喝足,根本不顧社員的死活。


    1960年春節,洪某同縣委的其他領導人上街,看見圩亭裏的木板上,躺著一具死屍。他惡狠狠地對身邊的人說:“這個人這是找別扭。是不是有政治問題,想擴大影響。要查查他的出身成份看!”


    當死人越來越多,病人自身難保,到處死人,無人埋屍的時候,有人向洪某匯報,說死人沒有人埋葬。洪某聽了,氣衝衝地說:“現在死人不埋,是一股妖風,是富裕農民不滿的一種表現!”


    縣委書記洪某,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人性的極“左”家夥!洪某來到許家莊大隊,在大隊部坐下,喝問:“你們大隊的糧食是從哪裏來的?”


    許書記渾身篩篩糠,麵如土色,作聲不得。小青從容答道:“是我發給農民的救濟糧。”


    洪某瞪起雙眼,大聲喝問:“你是何人?”


    小青說:“我是發救濟糧的人!”


    洪某大怒,喝道:“你分明是盜竊糧庫的現行反革命分子!給我銬起來!”


    兩個公安幹警拿起手銬,向小青的雙手腕一扣。咦?那手銬竟把縣委洪書記銬上了。全場大吃一驚!慌亂驚懼間,隻見白娘子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手指洪某罵道:“你這個害民的狗官,今天不讓你吃些苦頭,你不知道本仙姑的厲害!”喝一聲“起!”隻見平地刮起一個旋風,把洪某裹住向天空提起。那洪某早就嚇得魂飛魄散,高喊:“仙姑饒命!仙姑饒命!”待洪某離地約三丈多高的時候,白娘子用手一指,那狗官就從空中倒撞下來,“噗通”一聲落入積肥坑的屎尿裏。眾人發一聲喊,前去救護。


    小青麵對公社書記和幹警、民兵朗聲說道:“糧庫的糧食是本仙姑借來的,與別人無幹。如果有誰敢和這裏的百姓為難,誰就會像那個狗官一樣的下場!”說罷,姐妹二人足踏祥雲升入高空,漸漸遠去。有人見空中飄下一張紙來,就拿給公社書記看,那紙上寫著一首詩道:“吾本峨眉兩仙人,今日下凡救百姓;虐民酷吏應悔過,免下地獄受酷刑!”


    公社書記麵如土色,癱倒在椅子上。


    縣委書記洪某當時沒有死,但是天網恢恢,他在後來的整風整社運動中,罪行暴露,被捕判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蛇仙下凡旅遊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碧薇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碧薇萍並收藏蛇仙下凡旅遊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