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侯霍青拂拭了一番三尺王侯的劍鋒,看著陸鳴淵盯著眼前的棺槨出神,歎了口氣道:


    “節哀順變。”


    陸鳴淵目光恍惚,直愣愣道:


    “古人常言,逝者如斯,而未嚐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


    “一切逝去的東西,就如江水和圓缺的明月一般,並沒有因流去而消失,始終還是一江的水,也沒有因明月的盈缺改變,還是那個皓月。”


    “所以說,齊老先生,還活在這世間,他沒有真正的死去,對嗎?”


    “這句話,是哪位古人說的,我倒是沒有聽過。”


    冠軍侯仔細品味這句話,卻發現有幾分道蘊的味道。


    他大概知道陸鳴淵想做什麽了,沉聲道:


    “殿下若是想複活齊老先生,恐怕要躋身到更高的境界才行。”


    一旁手持拂塵的拜月上人浮現了身形,應和了這句話:“不錯,從古至今,若想起死回生,行那逆天改命之法,都是要付出極大代價。”


    “先生乃是堂堂聖賢,這份代價,自然要高的多。”


    “什麽代價?”陸鳴淵目露希冀的問道。


    拜月上人徑直解釋道:


    “若是死後剛不久,可以用千百年的道行作為替代,施展招魂之法,隻需有新的肉身,就能實現,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代價也很巨大,複活一位聖賢所需的道行,恐怕隻有上三品的頂尖存在,才能做到。”


    “而且齊老先生死去多時,遊離在天地之間的神魂,已經分散到了四麵八方,這個辦法頗難實施。”


    “若是還剩一縷神魂呢?”陸鳴淵再次問道。


    拜月上人眼見見殿下焦急,不好賣關子,繼續道:


    “若是有神魂殘留,此外還有第二個辦法,那便是重塑神魂,肉身轉胎重生之法,不過難度比上一個還要大,必須要有強大的練氣士在一旁輔佐,借助招靈魂器,才能成功。”


    拜月上人看了一眼棺槨,不忍歎氣道:


    “我觀齊老先生,神魂和肉身,皆是殘缺,乃是散道後被人吞食了血肉,需要兩個辦法一起實施,先重塑肉身,再凝聚神魂,最後運用轉生之法,這個代價,恐怕沒有多位十四境頂尖強者作為施術者,極難成功。”


    陸鳴淵每聽拜月上人說一句話,心中就沉重一分。


    當初寧王妃也如同先生一般,身死道消。


    可兵聖,還是有辦法將其起死回生。


    可能也跟對方的修為低微有關,寧王妃的修為不過第八境,朝廷和兵聖依舊耗費了巨大的代價,才將其肉身重塑,以及保留了充足的魂燈。


    而齊行硯乃是十二境頂尖聖賢,想要複活他,隻有上三品的大修才能做到。


    想到這裏。


    陸鳴淵的目光重新看向了半死不活的血葬國公,充滿了淩厲和殺意。


    如果不是這個家夥,齊老先生就不會死。


    “你們最好立即放開本公,否則將會惹來難以預測的災難。”血葬國公還在頑強反抗,大放厥詞。


    隻不過他的氣息和模樣,已經變成了頹頹老矣,行木將朽的老者。


    陸鳴淵的眼眸挪至不遠處,一片被拿下逮捕的羅刹族士卒和將領,淡淡傳音道:


    “爾等想活命嗎?”


    站著數十位羅刹族的修士,有男有女,被一位道人的金色繩索束縛,渾身無法動彈。


    “聽說你們羅刹族很喜歡吃肉,特別又是人族的肉。本來,孤是絕不會放過你們,但是現在,決定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那數十位羅刹族聖王,深知大炎和聖冥是水火不容,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


    哪裏想到,竟然還有活命的機會?


    聽到此話,其中一些醜陋的羅刹男子,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


    陸鳴淵又道:“這位血族的國公堪稱是上三品之下一等一的強者,在血族,應該找不出多少這樣的強者吧?你們若是吃了他的肉,必會修為大進,受益無窮。”


    “什麽?讓我們吞食血族的國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殺了我們吧!”其中一位美豔嫵媚的羅刹女子,對血葬國公的大名無比畏懼,大吼一聲,不情不願。


    聖冥天下,等級分明。


    他們如果敢以下犯上,就是死罪。


    “好,如你所願。”


    陸鳴淵隔空伸出一隻手,虛空中泛起道道漣漪,“砰”的一聲響起。


    這位美豔羅刹女子的頭顱瞬間炸開,半空出現了一團血霧。


    一具無頭屍體倒在了地上。


    所有的血肉之氣,遁入了陸鳴淵的體內,讓他的修為更上一層樓。


    同時,一縷黑色煞氣圍繞在陸鳴淵的周身,抵擋四麵八方的殘餘魔氣。


    頓時,剩下的那些羅刹族的族人,都被嚇住。


    拜月上人收回了捆綁在血葬國公身上的那些根須,重新化為雪白拂塵,他的目光頗為深邃,望著陸鳴淵,淡笑道:“你們最好聽殿下的話,吃了血葬國公,我便放了伱們。若是不吃,那就隻能去死了。好好想清楚,再做決定。”


    那些羅刹族的男子,眼睛都向血葬國公盯了過去,變成了血紅色。


    “大膽,放肆,你們想幹什麽?”血葬國公嘶聲大吼,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懼意。


    他實在看不下去,心底甚至有些害怕了。


    剛剛被陸鳴淵吸食道行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怕過,聲音顫抖道:“你們別做得太過分!”


    陸鳴淵沉聲道:“我們做得過分?你們地府十族在中土天下,做得更加過分吧?我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之身。當初你們圍攻齊行硯的時候,吞食他血肉的時候,你怎麽不覺得自己做的過分?”


    “吃掉他,這是你們唯一的活路。“陸鳴淵十分淡漠的道。


    數十位羅刹族修士的目光,都緊緊注視在血葬國公的身上,其中大部分眼中,都有凶光閃爍。


    “國公大人,落入大炎朝廷的手中,你已經必死無疑,不如成全我等,讓我等換取一個活命的機會。”一位羅刹族將領沉聲道。


    另一位羅刹族女子道:“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沒有選擇,國公大人,對不起了!”


    極有默契的,數十位羅刹族族人齊動,一步步向著他走去。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更何況,他們全都是狠茬子,為了活命,別說是讓他們吃血族國公的肉,就算是吃自己同伴的血肉,他們也照樣敢去做。


    血葬國公眼中滿是懼色,顫聲大吼道:“停下,別過來,我是大冥親封的國公,是諸多神靈看中的神明種子,你們豈敢……”


    不待他說完,數十位羅刹族已是撲了過去,數十張嘴巴,同時咬在其身上,將大塊的血肉,生生的撕咬下來,鮮血淋漓。


    一時間,眼前響起血葬國公淒厲的慘叫聲,如地獄中的惡鬼在嘶吼,讓人不禁生出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不過一會兒,陸鳴淵將目光向血葬國公投去,可惜的是,看到的已經隻是一具白骨,所有的血肉,都被那群羅刹族修士啃食幹淨。


    血葬國公整個人眼神麻木,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意識,顯然已經半死不活。


    陸鳴淵滿意的點點頭,隨後對駱影下令道:


    “我看也差不多了,青影,你來善後吧。”


    “是!”


    駱影輕輕頷首,拔出了腰間的刀刃,走向這群羅刹族修士,宛若死神的使者。


    “大炎太子,你居然言而無信!”


    一眾羅刹族士卒和將領,皆是神情大變,麵露不甘道。


    誰知,陸鳴淵微微一笑,仿佛惡魔的驚悚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本太子一向不撒謊,原本說的就是,孤放過你們了,可沒說她會放過你們。”


    對聖冥天下的這群妖魔手下留情,那就是婦人之仁。


    不知有多少百姓和修士慘死在他們的手中,怎麽可能真的放他們離開此地。


    駱影一襲黑衣勁袍,淩冽的劍氣在一瞬間抖動。


    不過片刻,所有羅刹族士卒的頭顱,都被斬落,變成一具具無頭屍體,風吹過,紛紛倒地不起。


    “齊老先生,您可以安息了!”陸鳴淵在心中默念。


    經曆了太多無奈、慘痛、悲恨,不知不覺間,他的心,也逐漸變得冰冷且堅定,不再像以前那麽仁慈,對任何東西,都抱有理想。


    尤其是從大千滄瀾圖中出來之後。


    他殺人的念頭,變得更加堅定。


    在圖卷世界的經曆,讓他對所謂善惡,大道,有了更深的認識。


    所以不會有太多迷茫,該殺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或許這就是踏上強者之路,追尋帝王之途,將要付出的代價。


    無論如何,為齊行硯報了仇,陸鳴淵的心神,變得輕鬆了許多。


    然而,這番手段。


    卻被大家看在眼裏。


    讓眾人心中一凜。


    不少修士和邊關士卒,看向陸鳴淵的眼神中,隱隱有了一些懼意和尊敬。


    這位大炎太子,並不像傳言中的那般軟弱無能,也不像大家說的那樣仁慈親和。


    反而有股子霸道和狠勁。


    不過冠軍侯和鎮北王見此一幕,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裏的認可。


    在其他人眼裏,或許隻有畏懼。


    他們卻對陸鳴淵很滿意。


    成熟穩重,不心慈手軟。


    這就是一個帝王所要具備的。


    隻有讓手下人信服,才能安定長久。


    “眼下大戰初定,殿下有什麽打算?”


    冠軍侯不禁詢問道。


    陸鳴淵淡然道:“自然是班師回朝,但是此次回京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太子殿下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鎮北王聽到此言,似乎還有些迷惑。


    反倒是冠軍侯,隱隱已經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


    “殿下說的凶多吉少,應該是聖上吧。”


    霍青微微思忖,看向大炎軍隊中的老弱,目光閃爍道。


    鎮北王也不傻,很快就猜到了一二。


    這些年。


    他的女兒,趙王妃楊映嬋,一直在與他互通書信。


    其中不乏關於朝廷走勢的分析,以及京城局勢的情況。


    說的最多的,當屬陸鳴淵身上的三兩事。


    他這位長女,似乎非常看好陸鳴淵,甚至希望自己支持六皇子,言語中似乎還有愛慕之意。


    不過一直被他所搪塞。


    直到一件事情的發生。


    冠軍侯作為督軍,來到了北關,與他共守西北。


    一開始,他以為,冠軍侯並沒有那麽好相處,畢竟是堂堂大炎第一候,難免眼高於頂。


    可是很快長時間的相處下,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冠軍侯其實跟自己是一類人,都是可以為了大炎出生入死,一副赤膽忠心的軍人。


    沒有太多的花花腸子。


    一直以來,他這個鎮北王就不好當。


    朝廷一直在忌憚他的存在,這一點他自己其實也清楚。


    所以這些年,他都很低調,沒有惹出什麽亂子。


    朝廷也抓不住他的把柄。


    楊霄清楚,如果自己出事了,那自己底下的將士,以及邊關的西北百姓,就失去了以往賴以安寧的土地。


    朝廷絕對會對西北的軍鎮出手,進行洗牌。


    如今陸鳴淵是太子,並且與女兒的關係極好。


    若是他能成為新帝,那自己就可以免去後顧之憂,安安心心當他的鎮北王。


    所以,如果有人想跟陸鳴淵作對,他不可能坐視不理。


    隻見他蹙眉道:


    “這些年,本王一直在邊境,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從未參與過任何黨羽之爭,可若有人對邊關百姓出手,對本王坐下的將士動手,本王第一個不饒恕。若是殿下遭受了什麽委屈,盡管說便是。”


    陸鳴淵歎了口氣,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九龍奪嫡的事情,包括齊老先生一路的謀劃,以及深宮父皇所作所為的猜測,都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兩人。


    永安帝本意其實並不想立太子。


    九龍奪嫡其實就是一個陷阱.


    聖上其實希望自己戰敗,所以派出的軍隊,皆是烏合之眾.


    齊老先生很可能是父皇故意害死的


    總之一句話。


    當今聖上不安好心,不再是那個人人敬仰稱頌的好皇帝,反而是一個一肚子壞水的陰險狡詐之輩。


    隔著話語,冠軍侯,鎮北王和趙宣武聽完了所有的話。


    晴天霹靂。


    眾人久久未曾回神。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的神情有些複雜,似乎還沒消化話語中的內容。


    如果殿下說的是真的。


    那聖上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呢


    陸鳴淵說了這麽多,深吸一口氣,內心頗為激蕩。


    “欲望人人都有,哪怕是天子也不例外,但為了欲望不顧一切,那就是魔頭,如果徒兒你說的是真的,那聖上很有可能已經入魔太深,執念演化成了心魔。”


    鎮北王卻有些捉摸不定:“殿下的話,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關乎中土天下存亡的一件大事,眼下這個關頭,不是生出這等事情的好時機。”


    他雖然站在陸鳴淵這邊,可這龐大的信息量,一時半會兒,還沒讓他反應過來。


    其實不止是他,天師府的老天師,以及青丘廟的青丘娘娘,大金蟬寺的方丈等上三品的存在,都在關注地麵的一舉一動。


    隻不過他們沒有出言,都在等待陸鳴淵的態度。


    緊接著,趙宣武麵色很是平靜,緩緩問道:


    “徒兒,你是什麽意見和想法?”


    陸鳴淵沉默許久,緩緩說道:


    “我想弑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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