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府。


    大殿金碧輝煌,陸鳴淵正襟危坐於桌案之上,殿內左右,甲士佇立,軍容肅整。


    “眼下這些名單,就是帝京無間閣的有生力量。”


    一襲黑衣高馬尾,麵容清冷,戴上了臂鎧的駱影將一份信符,遞給了身前的俊朗男子。


    陸鳴淵接過名單,掃了一眼,頗為滿意:“中五品的高手數量,倒是可觀,耳目遍布京畿三輔,乃至半個江南,還是很廣泛的。”


    有了無間閣的效力,接下來他做任何事情,都會更加容易,而且麾下多了大量高手,東宮不方便做的事情,無間閣可以去做。


    “按照之前的約定,隻要白蓮古教覆滅,我就可以走了吧。”駱影淡淡開口。


    “你要去幹什麽?”陸鳴淵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駱影見他耍無賴,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去處理無間閣的事情,我不可能一直待在殿下身邊。”


    很明顯,她不甘心一直在陸鳴淵身邊當一個侍女。


    更重要的是,若是一直待在東宮,她的所作所為皆是施展不開手腳,會有諸多桎梏。


    她不可能一直攀著東宮這顆大樹,自己向來不會屈身任何人。


    陸鳴淵洞悉了她的心聲,笑道:“怎麽?就如此不想待在我的身邊?”


    駱影見對方笑裏藏刀,連忙補充了一句:“屬下隻是覺得,有了白禾大人,足以保護殿下的周全,眼下還有其他無間閣魁首沒有處置,帝京隻是一個開始。”


    陸鳴淵搖搖頭:“我倒是覺得,兩者並不衝突。”


    “你想快些統籌力量,對付其他魁首,主要還是為了報仇對吧,對付你那個姐姐,其實我可以幫你的。”


    聽到陸鳴淵那輕描淡寫的話語,駱影心中微驚。


    她身上這件事,基本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太子殿下怎麽會知道?


    一定是楊二郎泄露出去的。


    這個家夥.


    “殿下怎麽知道”


    “我什麽不知道?”陸鳴淵反問道。


    聽到此番回答,駱影猶疑片刻,隻能答應下來。


    “知道了殿下,隻是金烏國有儒廟法家的支持,遠不是白蓮古教一個勢力可以比較的。”


    陸鳴淵嘲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沒有十成把握的事情,豈會去做,我隻是在告訴你,有些心思,還是說出來的好,直接一點,可能會讓我們的合作順利許多。”


    駱影睫毛微顫,隻能低頭道:


    “是。”


    “而且金烏國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對付。”陸鳴淵自顧自的說了一句。


    比起金烏國,當初的晉王和現在的父皇,哪個難度不是地獄級。


    駱影完成任務,正準備離開大殿之際。


    陸鳴淵身側的道袍女子,一臉意味深長。


    雲清禾看著這位大名鼎鼎的影哨,笑眯眯道:“青影,你應該沒有背叛殿下的想法吧?”


    “白禾大人想多了。”駱影淡淡道。


    對方這是試探自己。


    她才不會上當。


    “聽說你現在已經是帝京無間閣的魁首,那關於公羊祜身死一事,你是否知情?”


    麵對雲清禾的提問,駱影也感覺很奇怪。


    公羊祜當初為了尋求庇護,甘願入獄,怎麽會死?


    “公羊祜身死屬下並不知情。”


    駱影有什麽說什麽,倒也沒有撒謊。


    這些天,她一直在忙無間閣的事情,人員統計,處置多方供奉的投靠,試探忠心,對於這件事,還真不清楚。


    陸鳴淵聽到雲清禾提及此事,蹙起眉頭:“公羊祜死了?是誰搗的鬼。”


    他本就想用公羊祜釣魚,看能不能釣出一些意外收獲。


    沒想到,這就有人上鉤了。


    駱影回複道:“大牢裏,也有無間閣耳目,進出都有記錄,詢問一番過往名單即可。”


    半個時辰後。


    駱影拿著從無間閣天牢暗探整理的信息,她看了一眼後,交給了陸鳴淵。


    “此事恐怕跟崇文王有關。”


    “四日之前,八皇子曾經去過一趟天牢,除此之外,沒有特別的人,多是刑部官員,以及探監之人,唯有崇文王出來之後,方有了公羊祜身死的消息。”


    陸鳴淵問道:“既然如此,朝廷的人難道查不出來嗎?”


    駱影顯然在這半個時辰內,還做了其他工作,匯報道:“屬下認為原因有二。一來是因為公羊祜身份低微,不過是一個殘黨牢犯,因為與殿下作對被關進去,沒有人重視。二來,則是刑部和大理寺,許多都是八皇子派係的人,即使殺了一個晉王殘黨,對他也沒有太多影響。”


    “朝廷不會因為一個牢犯,就與大炎當今風頭不弱的親王計較。”


    陸鳴淵聽完,大致明白了。


    公羊祜這家夥現在完全沒有人權。


    反賊向來這樣,沒有人權,不配活著,死了就死了。


    這何嚐不是對他這個太子的漠視。


    公羊祜是他點名送進去的。


    如果今天死的是一個皇子,那就不同的。


    絕對會鬧的滿城風雨。


    “雲卿?”


    陸鳴淵神情變換不定,沒有想到這個節骨眼,與自己作對的人,會是老八。


    今非昔比,除了便宜老爹,如今自己對誰不爽,就可以幹誰。


    有些事情,必須有個了結。


    不然一直有人拖自己後腿,他可受不住。


    帝京城。


    皇城街道熱鬧紛紛,一頂尊貴華麗,四周有琉璃寶玉裝飾的金色轎子,從街頭出現,跟著一隊隊鐵麵護衛,這讓人不禁好奇,轎子裏坐的是何人。


    直到看到轎子前麵掛著的蟒玉牌子,以及五匹龍馬,大家這才知道。


    是親王以上的尊駕。


    不少有心人,則是跟了上去,打算一探究竟,看看轎子主人,是想幹些什麽。


    “太子駕到!”


    鐵麵甲士開路,金色轎子一路弛往崇文王府,陸鳴淵不習慣身邊養太監,所以這一嗓子,是紅婉用清澈的嗓子喊的。


    “居然是太子殿下?他來到崇文府,是想幹什麽?”


    “近來傳出不少關於太子殿下的陰謀論,不知道是真是假。”


    “清者自清,還要看太子殿下是如何做的。”


    陸鳴淵親臨崇文王府,透過窗戶,他卻發現,崇文王府的大門此時此刻正敞開。


    像是在迎接著某人。


    四位侍女依次從車上走下來,簇擁在陸鳴淵的身邊。


    駱影第一個發現現場的古怪,她皺眉道:“不對勁,附近有很多高手的氣息。”


    “難不成八皇子早就準備好了後手?”


    雲清禾也是沉吟道。


    哪怕是陸鳴淵自己,看到大門大開的一幕,也是陷入了狐疑之中。


    眾人紛紛猜測之際。


    一道溫和儒雅的聲音從府中傳來。


    “伱果然來找我了,六哥。”


    陸雲卿身著一襲墨青色的蟒袍,脖頸有灰色狐裘纏繞,雙手攏袖,氣質溫文爾雅,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身邊的諸多幕僚供奉,同樣露出身形。


    “你應該知道公羊祜的事情了吧。”


    聞言,陸鳴淵好似明白了一切,也是輕笑了一聲:“你確實變得比之前聰明了很多。”


    陸雲卿自顧自的說道:“我還在想,如果公羊祜說的是假的,那你應該不會來,既然你來了,就說明,你確實跟無間閣有一些關係。”


    “至少,他們在為你效力。”


    “晉王也是你殺的吧?”


    陸鳴淵也沒想到,陸雲卿預判了他的預判。


    陸雲卿明知不殺公羊祜是在釣魚,還主動咬鉤。


    為了的就是引出自己的做法。


    如果他不在意,就不會去追究公羊祜的死,那跟無間閣自然沒什麽關係。


    既然在意了,就說明公羊祜的價值,跟無間閣有關,肯定要上門了解情況。


    陸雲卿的心思確實比之前縝密了很多,進步很大。


    同時,他手上的消息肯定比之前多,能利用公羊祜,做到這個份上,顯然也是想了很久的結果。


    陸鳴淵還是有些大意了。


    陸鳴淵望向陸雲卿身邊的捧劍老奴,問道:“今日這個排場,你是打算怎麽做,正麵開戰嗎?”


    “還是說,你打算當街,直接殺了我這個大炎太子。”


    “還是潑髒水,達成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陸雲卿搖搖頭道:“都不是。”


    他目光平靜道:“六哥,你可曾聽聞‘問心’一詞?”


    “自然聽過,你想與我問心?”


    陸鳴淵目露詫異道。


    問心乃是儒道的說法,乃是對於前途大道是否有誤的闡釋,身為修行者,當問心無愧,一路向前,保持堅定之心,不能迷茫。


    陸雲卿依舊是自說自話:“先生說我大道執迷,邁不出這一步,都無法躋身第十境,第十一境。”


    “既然我們都說服不了對方,那今天就借這大千滄瀾圖,看看你我二人的大道,誰對誰錯。”


    “大千滄瀾圖?”陸鳴淵覺得這個寶物的名字有些耳熟。


    好像不久前才聽過。


    “我想起來了,好像當初見到玉清祖師的時候,就是在大千滄瀾圖裏麵。”


    陸鳴淵終於想起來,當初在莽荒洞天裏麵,曾經在此圖中待過一段時間。


    聽說這大千滄瀾圖乃是極為珍貴的儒廟古物,是千年前的儒廟畫聖所繪製。


    裏麵涵蓋了大千世界,每個世界都頗為真實,總有一個是你心儀的,可以將人困在其中,然後讓人沉迷於其中,從心理上,徹底死去。


    以這寶物的威力,哪怕是普通聖人,一樣會中招。


    一旁的雲清禾聽到這個消息後,眯眼道:“大千滄瀾圖理聖應該是想用此圖提高幫助陸雲卿,徹底恢複心境和意誌。”


    “還能這樣用?”陸鳴淵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說法。


    雲清禾提醒道:“這種做法很危險,古往今來,不知多少自詡道心堅定的人嚐試,十有八九永遠出不來。用大千滄瀾圖重塑道心,完全是下猛藥,但隻要能從大千滄瀾圖出來的人,無不是經過了大道提煉升華,可以入天門飛升的強大存在。”


    陸鳴淵聽完,也是徹底明白了陸雲卿的決心。


    是真真切切的要戰勝自己的心魔。


    也是就他。


    陸雲卿不願與自己為敵,也不能殺自己,所以隻能用問心的形式,戰勝心魔。


    雲清禾凝聲道:“殿下,快走,我來殿後。他想用大千滄瀾圖設下問心局,與你博弈,太過危險了。”


    這算不算是玉清祖師口中的考驗之一?


    六爻龜甲也沒有反應.


    陸鳴淵徹底放心了,目光直視陸雲卿:“我可以答應你,但你得應允我一個條件,放我身後的這些人離開。”


    “沒有問題。”


    陸雲卿輕輕點頭,他的目標本來就是陸鳴淵,不是那些侍女。


    “你在想什麽?!”


    雲清禾聞言,頓時急了,俏臉煞白。


    他沒有想到陸鳴淵會答應。


    陸鳴淵神情意外的看向她,笑道:“你為何如何擔心我?”


    雲清禾咬著銀牙道:“笨蛋,我收了你的東西,當然要保護好你!”


    見兩人似有你儂我儂的趨勢,陸雲卿淡淡提醒道:“先生的天地棋盤,眾生為棋,若是你們想反抗,也走不了。既然六哥開口了,你們就趕緊走吧。”


    其實,還有一點他沒有說。


    這是先生答應幫他的最後一次。


    自從陸鳴淵繼承了太子之位後。


    理聖就再也沒有聯係過他。


    顯然他成了棄子。


    當初的收徒,可能也是早有意圖。


    這次機會,是他主動找到了先生,才求來一次入圖問心的機會,自己務必要把握住。


    “殿下!”


    “殿下.”


    聽聞陸鳴淵要獨自一人麵對,紫芸和紅婉,皆是擔憂的看向陸鳴淵。


    “我沒事,你們先回去吧。”陸鳴淵微笑回應。


    他用眼神示意,讓駱影出手,將兩人先帶回去。


    駱影很快接令,用定身術,綁著兩人上了轎子。


    她上車之前,回頭看了陸鳴淵一眼,猶豫了片刻,說了一句:


    “活著出來。”


    說完,便拉上了簾子。


    身側的雲清禾也猶猶豫豫的走到了馬車邊上,卻沒有上去。


    此刻。


    陸雲卿深吸一口氣,麵對自己一直敬仰的六皇兄,鼓起底氣道:


    “今日,既分對錯,也分生死。”


    “六哥,請!”


    言畢。


    冥冥之中。


    雲端的上方,出現了一對耀眼神目,透過濃濃天幕,俯瞰芸芸眾生,紅塵煙火,人間百態。


    眾生如棋,人人都是棋子。


    虛空無形一指。


    眼前的世界,陷入了暫停之中,忽然變了顏色。


    由五彩世界,變成了水墨的黑白色,顏色迅速褪去,席卷四方天地。


    陸鳴淵感覺整個人天旋地轉,世界頓時變得顛倒過來。


    就在這時。


    一道青衣道袍身影遁出,拉著陸鳴淵的手臂,想要將他拖出來。


    本義是好的,可是卻連同自己,一並被吸入圖卷世界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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