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門口。


    兩側都有警戒森嚴的重兵把守,哪怕是一隻蒼蠅,都不可能飛進來。


    四大供奉之一的人屠,乃是一位身著黑衣長褂的儒雅大叔,正坐在樹上,閉目凝神,身上看不出一點人屠的影子。


    老酒鬼趙宣武和一位獨臂劍修,正在樹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我說老左啊,你這右臂,明明可以自己長出來,可為何遲遲不這樣做?”


    獨臂劍修淡淡回複:“我這是在告誡自己,在斬去西蠻妖族,王座之上那位之前,都要銘記這個教訓。”


    趙宣武嘲笑道:“得嘞,就是清高唄!”


    龍塌之前,大炎皇後郭氏,正在悉心照料。


    一向威嚴的永安帝,此時頭發花白,麵容蒼老,躺在床上,時不時發出幾聲劇烈的咳嗽。


    他對著床前的皇後,氣若遊絲道:


    “朕恐怕是時日無多了。”


    “陛下別說傻話,太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郭皇後此時也是急的眼眶微紅,她本就是一婦人,雖是後宮之主,但平日裏不問政事,後宮大多事宜,都由劉太後掌管,此時看到唯一的依靠倒了,心中滿是著急。


    “朕當初之所以選你做皇後,正是因為你細心體貼,能照顧人,沒有太多的勾心鬥角,現在看來,第一個在朕麵前的人,還是你。”


    永安帝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完全是一副交代後世的樣子。


    郭皇後聽完這段話,既感動又難過。


    感動的是,自己在聖上心中的地位很高,難過的是,這可能會成為托付臨終之言?


    永安帝看著殿外,眼神露出黯然之色。


    饒是他,終究還是敵不過命數。


    少年上位,雄姿英發,內除亂黨,外肅軍威,北擊魔國,西抵妖族,大炎在他的手中轉危為安,成功扭轉了國運,一掃前朝的陰霾頹敗,從各大王朝割據,變成了現在的中土第一大國,萬國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如果不是第四次衝擊龍門,確實能多活十年。


    可是短短十年,又有什麽用呢。


    他需要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徹底除去魔國之患,到中土天下之外的世界去看看,現在這個心願,也不知誰能完成。


    難道指望他那幾個不爭氣的兒子?


    永安帝深深歎了口氣。


    連同萬宮之宮,聖明殿之巔的赤目金龍巍峨虛影,都黯然了許多。


    “太後駕到!”


    伴隨一聲太監的聲音響起。


    “嗒嗒嗒。”


    雍容老態的劉太後手持鳳首拐杖,緩緩來到了永安帝的床前。


    郭皇後見狀,輕輕行禮:“見過太後。”


    “母後,您來了。”


    永安帝看到許久不見的母親,也是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要知道,兩人基本上一年才見個一次兩次,還是過年請安之際,匆匆吃一頓飯,太後從來都不會主動來這裏,拿捏分寸,不參與任何朝堂之事。


    “是孩兒不孝,一直沒有時間去看您。”


    自從弱冠之後,他與劉太後的關係,就淡薄了許多,一來是因為沒時間,二來是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帝王,不可能事事都找自己母親拿主意。


    劉太後的臉上沒有一點怪罪,看到自己的兒子這副樣子,反倒是露出心疼的神情:


    “哀家從來都沒有怪過你,這些年,你實在是太過操勞,為了大炎付出了許多,哀家早就告訴過你,凡事多給自己歇一歇,留一點餘地,你就是不聽。”


    “哀家這把老骨頭都沒有走,你又豈能走在我的前麵。”


    “如今,你的身體告恙,也是時候立太子了。”


    最後一句話一出,四周的太監宮女盡數退下,將大門拉上。


    在場僅剩三人。


    永安帝見狀,連連搖頭:“此事不止是母後,很多大臣都跟朕談過此事,但朕的主意始終不變。”


    “誰能得到三教支持,誰就是太子。”


    劉太後聞言,幽歎一聲:“這個要求是不是過於苛刻了。”


    永安帝卻認真道:“立賢不立長,是太祖定下來的規矩,延續至今,當初朕也是一路這樣走過來,若是無法得到三教支持,那這個太子,如同虛設,立了也白立,放眼數百年來,凡是違逆這個準則的,皆是什麽下場?”


    劉太後目光閃過思慮。


    發現還真是這樣。


    但凡是帝王與三教和平共處的,皆是太平盛世,凡是脫離一家,乃至一家獨大的,必然是源源不斷的亂局。


    如果立了這個皇子為太子,但他為三教所不喜怎麽辦?


    這樣會產生大量的隱患,導致國家政權不穩,動蕩便會產生。


    所以自己這個兒子之所以在位六十多年來,不立太子的原因,是因為沒有一人能達到這個要求?


    不是不立,而是不敢立。


    隨後,永安帝細細說來:“長子得了諸多朝臣武將的支持,也得了道門支持,卻不知道珍惜,直到無一家頂尖仙家勢力的支持,實力不足,二子心思沉穩,可堪大任,但為人陰沉,手下人盡是淫技奇術。三子一心習武,不講道理,為儒廟不喜,四子一心修道,不提也罷。


    五子六子皆不學無術,心無權術,耽誤修行,六子稍稍好一點,這段時間有在修行武道,但他受到魔國妖女一案的影響,在天下人眼中,壓根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七子鑽研商賈之術,雖富家天下,以利吸引佛門注意,但也無濟於事。八子文略超群,是理聖門徒,被其收為了弟子,是唯一一個得到儒廟支持,但少了道門的依靠,差了不少。九子身份低微,毫無存在感,就更不用說了。”


    劉太後聽完微微頷首,緩緩道:“也不一定要三家支持。”


    “哀家覺得八子不錯。儒廟的地位和影響力,在中土天下有目共睹,不是誰都能被理聖收為弟子。”


    可永安帝還是搖頭:“理聖雖是這五百年來,唯一的一位儒家聖人,也是最新的一個,但影響力比較儒廟五大聖人,還是弱了太多。”


    “母後切莫小看了道庭三位祖師的實力,以及佛門聖天的佛陀菩薩,在大霜王朝,佛門乃是國教。而儒廟的聖人有很多,不是一個理聖能左右的。若是八子為太子,那勢必會遭到道佛兩教的打壓。”


    劉太後聽到這裏,也是沒轍,算是明白了永安帝的苦衷。


    “既然你有你的打算,哀家也不強求了。”


    “陸長風一直在獄裏,如何處置他,你給個說法吧。”


    此言一出,郭皇後的身子忽然顫抖了一下。


    永安帝咳嗽了數聲,聲音虛浮道:“真是逆子,沒有本事,就不要做出格之事,讓人捉了把柄,還不肯認栽,死要理,不肯伏罪,若不是他是朕的兒子,早就將其處死。”


    “這一點上,老六就比他好無數倍。”


    說到這,劉太後眼眸中閃過一抹回憶之色。


    忽然,郭皇後跪在永安帝的床前。


    “臣妾自認德不配位,願意辭去皇後之位,換取我兒性命!”


    永安帝看了她一眼,眯眼道:“你這是何必?”


    郭皇後眼眶微紅道:“風兒不懂事,我這個做母親的,不能看他在牢獄中過一輩子。”


    空氣中,沉默了一會兒。


    永安帝似乎想到了什麽,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既然你執意保他一命,朕也不能不顧及往日情麵,準了。”


    “傳朕執意...將長子流放西陲,自生自滅,永生不得回京。”


    說完這句話後,劉太後眼中浮現出意味深長之色。


    同樣是頂罪,同樣是叛國之列的死罪,六皇子和大皇子的待遇比起來,卻完全不同。


    聖上剛剛那句話,何嚐不是在暗示郭皇後?


    主動頂罪,這件事好有個收尾。


    不過她隻是冷眼旁觀,並未多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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