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等...”


    陸鳴淵聽到紅婉,紫芸那窘迫的聲音,還有濕漉漉的長發,意識到此時待客怕是會有些尷尬,當即下令:


    “齊姑娘由我來招待,你們進屋便是。”


    “是。”


    兩女欠身一拜,提起裙子麵色通紅的向屋內走去。


    陸鳴淵上前開門,很快便看到一位身著青衣女子,駐立在門外石梯上,衣上沒有多餘花紋,樸素婉約,梳著垂雲髻,頭上插著一根銀色花簪,見遲遲未開門,正注視四周一草一木,見大門敞開,美目才轉了過來。


    正是多日未見的齊暮雪。


    此女轉首回眸,陸鳴淵隻覺百花爭豔,綠樹成蔭,竟然都有黯然失色之感。


    他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前世科技發達,整容、化妝、修圖,能活脫脫將普通人變成天仙一般的美女,每月應酬,會所酒吧沒少去,什麽美女沒見過。雖不能肯定,眼前女子是他見過最漂亮之人,但她身上那種驚心動魄的古典美絕對不是身處浮誇現代的女孩能夠擁有的。


    “居然是齊姑娘,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居然會來到我的小院?”


    陸鳴淵微笑問候,心中卻是打鼓,忍不住想。


    難道娘親真的把齊暮雪忽悠到手了?


    她要嫁給我了?


    “自我父親被罷相,辭去山長一職後,民間傳出流言,說我父親謀反,所以我決心必須還父親一個公道,於是調查了數日,我發現了一些端倪,與殿下有關。”


    齊暮雪開門見山,沒講廢話,一臉平靜道。


    聽到這句話,陸鳴淵立馬知道。


    是自己想多了。


    齊暮雪打量了一番殿宇庭院,“此地不便,到屋內去說吧。”


    “額...屋內在打掃,去院子裏說吧。”


    陸鳴淵隨便胡謅一句,伸手示意。


    “也行。”


    齊暮雪點頭,前行一步。


    跟在對方後麵,近距離注視陸鳴淵才發現,她長的頗高,足有六尺半,不弱男子,就比他矮半個頭,身材長而瘦,腰肢如若細柳。


    “齊姑娘請坐。剛剛你說的端倪,具體指的是什麽?”


    陸鳴淵坐在石椅上,給對方倒了一盞茶,好奇道:


    “我記得齊姑娘在那一晚說過,很少操心廟堂之事,一心一意教書育人。”


    齊暮雪無奈搖頭,眸子浮現複雜之色:“小女之所以不願操心廟堂之事,是因為擔心這些東西,會影響到我追求儒學大道。”


    “可我畢竟是宰相之女,雖不想有牽連,可哪有這麽容易,在此之前,有父親坐鎮,萬事不懼。如今大皇子一方土崩瓦解,父親被罷相不說,還大病三日未起,小女也受到了大皇子一黨的影響,被盛京書院免除了先生職位,現在要撐起齊家的人,是我,所以不能坐以待斃。”


    “最好,能讓我父親好起來。”


    陸鳴淵聽她說了這麽多,眼神不解,更加好奇:“齊姑娘為何會跟我說這些,我們好像也才見過兩麵而已。”


    齊暮雪目光灼灼道:“君子論跡不論心。一個人的品性究竟如何,要看他是如何做的,而不是看他表達的心思怎樣。即使是見過兩次,我也能看出殿下的為人。”


    “哦?”


    陸鳴淵心底很是意外。


    他見過的諸多人之中,隻有齊暮雪不同,她是唯一一個沒有用有色眼睛看自己的人。


    沒有聽信什麽謠言,也沒有道聽途說,而是在慢慢在觀察他。


    然後再對一個人做出評斷。


    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君子。


    “那我做了什麽?那些劣跡斑斑的事情,還不夠?”


    陸鳴淵笑道。


    齊暮雪認真回複:“六皇子殿下,我動用父親曾經在登聞鼓院的關係,發現了當初卷宗的手腳,當初的強行民女一案,是五皇子陸鳴空在背後搗鬼,他故意安排了青樓女子侍寢,卻又出爾反爾,狀告殿下,民間俗話說,仙人跳。”


    所謂登聞鼓院,比起其餘兩院,大多為朝廷招募的儒士君子,除了收集大炎民間諫言和讀書人的訴苦外,還有一層重要職責,那就是鳴冤,無論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皆可以蒙冤者,可擊鼓伸冤,有君子自會審理,以浩然之氣斷事或人。


    陸鳴淵這下是真的有些懵了,這個女人還真去調查自己去了。


    她不會要給自己洗白吧。


    齊暮雪繼續道:“至於頻頻勾欄聽曲一事,並不能作為衡量一個人的標準。正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無人真君子,正是這個道理。”


    聽到這,陸鳴淵忍不住笑了,道:“齊姑娘不愧是女夫子,幫人辯解起來,都是道理連連,頭頭是道,你真應該去當訟師的。”


    “扯遠了。”


    齊暮雪微抿茶盞。


    “我說這些並不是為殿下辯解什麽,而是我發現父親被罷相,以及大皇子一黨的落敗,皆跟二皇子好似有關。”


    陸鳴淵聽到這,算是被齊暮雪一語點醒。


    二皇子做了哪些事情,他確實不曾聽聞。


    隻知道他被大皇子押入大牢,但是後來好像又被放了出來,從頭到尾,都未現身,好似什麽都沒發生。


    仔細一想,確實有些古怪。


    先是魔國妖女一案,後是宮變一事。


    吃虧的都是陸長風,而坐享其成是陸光景,偏偏他還什麽事都沒有,便宜都給他占去了。


    “齊姑娘有何發現?”陸鳴淵問道。


    齊暮雪認真回複:“家父身為大皇子的老師,時常會在書院運籌布劃,我經常能聽到關於二皇子的三言兩語,之前從未注意,直到前日聽到父親對我說的話,我才知道,很可能是二皇子在算計我父親,同時他也在算計你。”


    “二哥在算計我?”


    陸鳴淵沉吟一聲,對於這個結果卻早有心理準備。


    他受巫術操控,鋃鐺入獄,屆時還不知幕後黑手是何人。


    外加剛入冷宮的時候,陸鳴空當時上門試探,都有一絲不對勁。


    直到此刻,有了齊暮雪和齊行硯的指認,他才能確切的判斷,極有可能是二皇子做的。


    隻是齊暮雪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從齊老先生那裏暴露出這樣的消息給自己。


    目的何在?


    陸鳴淵想罷,抬眸望向對方,試探一句:“說了這麽多,所以齊姑娘是想給大皇子脫罪?”


    如果能指認魔國妖女和宮變,和篡改聖旨一事,全都是二皇子幹的,那最後收益的人,又會變成大皇子,他也會因此洗白,走出冷宮。


    “不,我隻是想給父親一個公道。”


    “當初父親沒有留在儒廟,而是選擇出仕,造福眾生,投在大炎王朝麾下,為的是什麽,是在這大好盛世有所作為,望天下寒士人人如龍。現在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很難受。”


    齊暮雪以素手撐著玉額,若有所思,素美的容顏帶著一絲愁色。


    儒廟學子遍布中土,除了大炎王朝,大霜王朝,還有偏南小國南周的前身為大周王朝,諸國林立,皆是學子就仕的好地方。


    陸鳴淵收斂起了所有笑容,神情嚴肅道:


    “我勸齊姑娘不要這樣做。”


    “為何?”


    齊暮雪看著跟平時神色都不一樣的六皇子,微微愕然。


    陸鳴淵淡淡道:“這個公道不好討,也討不到,隨時有身死的危險。齊姑娘可能隻知教書育人,對於朝廷之事涉世未深,我外公乃新晉宰相,他老人家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關鍵時刻,他隻能將外公搬出來鎮鎮場子。


    “奪嫡之事,險之又險,若是一個不小心卷入其中,就是萬劫不複,這不僅僅是諸多皇子的鬥爭,也是諸多仙家洞天勢力,三教的爭鬥。”


    “齊姑娘,雖然你是儒聖後代,但上千年過去,縱觀典籍,聖人從未插手世俗人間王朝之事,二皇子身後的勢力並不大皇子少,若是招惹了他們,那就是最壞的情況。”


    “你們嘴裏的仁聖先師不就說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是告訴我們凡事量力而行,絕對不要讓自己身處險境。”


    齊暮雪神情微怔,沒有想到,這位傳聞中的紈絝皇子,居然能講出這樣的道理來。


    “殿下的意思是,君子不救?”


    “正是。”


    陸鳴淵點頭。


    “也對。”


    齊暮雪似有所悟,想了片刻後,自嘲一笑:“饒是我,雖躋身儒道第六境儒士,但距離第七境君子,依舊縹緲,就是因為心中掛念的太多,反倒是停滯不前。聖人之道,無名無畏,真正的聖人,麵對世間苦難,哪怕大廈將傾,哪怕名譽受損,都不會有任何畏懼,而我還遠遠做不到,更何況是君子。”


    “看來我還要繼續讀書。”


    “多謝殿下,一語點醒夢中人。”


    齊暮雪難道真的不知道朝廷之中的鬥陣,有多危險嗎。


    不,她知道,隻不過身為讀書人,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最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殿下,我們換好衣服了。”


    此時,紅婉和紫芸兩人才從屋內走出來,換了嶄新的衣裙。


    陸鳴淵見狀,便順勢伸手道:“齊姑娘不妨到屋中一坐。”


    “好。”


    齊暮雪微微頷首。


    門口的紅婉看到眼前的青衣女子,眼睛不由瞪大。


    等兩人穿過自己身旁,她才小聲向紫芸不敢置信道:


    “這不是帝京第一才女齊暮雪嗎?她怎麽會在這。”


    齊暮雪,在帝京的所有女子眼裏,可謂是偶像一樣的存在。


    精通音律,會寫詩作畫,作文寫賦,可謂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學識淵博,地位超然,是國子監的書舍博士。


    “她呀,好像跟殿下認識。”


    紫芸仿佛見怪不怪了。


    紅婉卻很不解:“以殿下的性子,兩人怎麽可能交流到一起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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