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離別應該好好的相告,卻不知離別之時總是在人未曾準備好之時。


    正如長定這一去,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歸來。


    卻也知他再難以歸來了......


    那個說話之時會有些害羞之人,似也迷失了。


    所有人都不曾開口,隻是望著那縹緲浩瀚的長河,望著那遠處看不清的如同萬家燈火的浮生燈。


    似乎,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


    他們一直在準備著,有人在點燈之時會迷失。


    或許,下一次迷失的便是自己......


    隻是當所有人都迷失之後,又有誰來點燈?


    長河彼岸的風吹來,吹動著河畔六人的長袍,也卷著蘇墨那滿頭的長發。


    所有人都在沉默著,然後回到小屋門前。


    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蘇墨回頭看向眾人的背影,開口呢喃著,“我們......不去找他嗎?”


    所有人身軀微微一顫,回頭看向蘇墨。


    他們看到蘇墨的臉上似乎有一種悲傷,那種悲傷像是第一次經曆友人的離去,更像是怒斥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長衣的臉上異常的平靜,她就這麽看著蘇墨。


    “迷失之人,便是死了,如何尋?”


    蘇墨搖了搖頭,艱難的問道:“怎麽會是死了呢?他隻不過是忘了一切,迷失在了長河之中而已。”


    “我們找他回來再說其他的呀......”


    長衣望著蘇墨沉默不語,長靈也不說話。長風和長水仰頭望著蒼穹不知道在想什麽。


    唯有長知看著蘇墨,她眼中浮現出了淚水,搖著頭,“沒有意義了,遺忘便是死去。”


    “當他忘記了所有的過去之後,我們所認識的那個長定便不存在了。”


    “長河之上不止是點燈危險,就連迷失也也同樣危險。”


    “迷失的點燈人會在長河之上忘卻一切,我們去尋他,也會遭遇相同的事情。”


    “不尋找,是長定自己定下的規矩。”


    蘇墨張了張嘴,艱難的開口問道:“為何遺忘了過去,就等於死去了......”


    長衣慢慢的走到了蘇墨的麵前,望著蘇墨輕聲的開口。


    “我們之所以活著,是因為我們知道自己的過往,至少知道自己是誰!”


    “當一個人的過往被時間所磨滅,那個過往之人便已經永遠的隨著他的記憶一起消亡了。”


    “你那些所有的記憶,才是真正的你!”


    “若是長生你遺忘了所有屬於長生的記憶,那你還是長生嗎?”


    “你將隻是另外一個人,一個看上去與長生一模一樣之人...”


    “......卻永遠不會再是長生。”


    長衣轉頭看向茫茫長河,那裏風卷著雲霧,似在祭奠著那個早已消失的長定。


    或許他還在那裏,又或許他已經在迷失之中去往了無盡的星海......


    可是那個他們所認識的長定,已經死了。


    隨著他最後的記憶,死在了點燈的路上......


    這或許,就是‘點燈人’的宿命吧。


    “這也就是我們第一個需要一直記著的事情的由來,我們要記著自己是誰。”


    “記著身旁之人是誰!”


    “否則即便未曾迷失,我們也會變成另一個人......”


    蘇墨身軀顫抖,止不住的往後後退了半步,凝望著麵前的五人。


    他能感覺到五人的悲傷,卻更能感受到五人悲傷之外,那種看清一切的無力。


    我們之所以活著,是因為我們有著屬於我們自己的記憶。


    當一人的記憶消失,便也證明那個承載著記憶的他消失了......


    就好比,他的記憶出現在了另一人的身上。他便還活著......


    正如,當年江南考場之上失去了自己所有過往的蘇景言。


    他如今還活著,卻早已不是蘇景言......


    這個道理,蘇墨一直知道,隻是他從未正視過。


    他早已分不清,自己是那個生自江南小城之中的蘇景言,還是來自異國他鄉的蘇墨。


    眾人離去,唯獨留下了白衣一人望著長河發呆。


    他恍惚走到了河畔,緩緩的坐在了地上,腦海之中不斷想著那個害羞而靦腆的長定......即便他還在,他也不是長定了。


    他的長生二字,還是長定取的。


    這兩個字之中,似乎帶著長定對這世間的美好祝願。


    長生依舊,隻是許願之人卻不在了.......


    白衣飄飄,柔腸百轉。


    他就在河畔一直站著,一直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長衣款款而來,也坐到了蘇墨的身旁,她陪著蘇墨看著遠方的長河彼岸的方向。


    “我們真的不去找他了嗎?”蘇墨問。


    長衣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找不到的。”


    “更何況他既然忘了,那就讓他好好的成為另一個人吧。”


    “或許,他已經受夠了我們......”


    無數年來,又何止隻有長定迷失,他們又何嚐沒有去尋找過。


    隻是迷失之人皆不知去向,仿佛融入了那個彼岸的‘寂滅’之中......


    “我們會忘記他嗎?”蘇墨又問。


    若是連他們也忘記了那些迷失之人,這世間又哪裏還有他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長衣望著蘇墨,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他們自然會忘記他,在時間的消磨之中,忘記一切......隻剩下那三件事情。


    神族有悠長的壽命,卻注定沒有悠長的記憶......


    這仿佛就是世間給予他們的平衡!


    長衣沒有說話,可蘇墨卻在長衣的沉默之中讀懂了。


    他往後也會下河,也會在一次次‘點燈’之中忘卻悠久之前迷失的長定.......


    可是他卻不想忘記。


    若是連他也忘記了,那長生二字的由來,也將變得沒有意義。


    蘇墨緩緩的轉頭,心中念起。


    一念如潮,伴著蘇墨的寄情之思......


    一塊石碑在長河之畔後方的山坡上拔地而起,上麵刻著兩個大字:


    長定!


    蘇墨似乎還想要寫點什麽,卻不知還有什麽能寫了。


    長定留在世間的,留在長河之畔的也隻有長定兩個字......


    長衣望著蘇墨,輕輕的歎了口氣,拉著蘇墨朝山坡之上走去。


    蘇墨不明所以,也隻能跟著長衣而行。


    兩人登上山坡,蘇墨卻僵在了原地。


    隻見,那山坡的另一邊,滿地皆是石碑......


    長衣望著那些石碑,哀傷的歎了口氣:“相見如不見,相思如不思......”


    “很久之前,我們應該也有許多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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