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rley楊的包,怎麽跑進那個鬼地方裏去了!”


    我拉開拉鏈,藥品、鐵鎬、地圖,shirley楊隨身攜帶的物品半樣不少,盡數灑了一地。


    “真是shirley楊的包?”胖子撂下空包。兩人不約而同地抄起家夥,刨開了那座漏頂的土包。


    沙土夯造的圓頂包比我想象中結實許多,沙土間混有樹根、枯草,與古城外圍的防風隔離帶有異曲同工之妙。我急著尋找shirley楊,手下沒個輕重,土包很快就被卸去大半個弧頂,碎成了渣。與先前估計的一樣,土包中空,可以填物,但內部容積偏小,明顯藏不下一個完整的大活人。


    我跳進坑裏,翻動碎裂的土塊,沒有發現任何線索。胖子也跟著跳了下來。他掃視道:“你剛才不是去找人了嗎,就沒點不對勁?”


    “沿途有標記,她是在前頭走散的。你注意到沒有,我們費了半天的勁才把它刨開;可先前,我光蹬了一腳,頂就破了。”


    “那說明頂上原先就有裂痕,背包是被人故意丟進去的。”


    “要麽是shirley楊自己,要麽,古城裏另有他人。”我站起身對胖子說,“如果是shirley楊,那肯定會留下其他線索。她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一定發生了別的事情,她無法脫身才會甩下我們單獨行動。”


    “我怎麽聽著那麽玄呢?shirley楊有什麽事,非得背著咱們?這想想也不可能嘛。”


    “現在管不了那麽多,老揣還躺著呢,先走吧,相信shirley楊。”我嘴上這麽說,心裏其實一點底都沒有。古城裏發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離奇,叫人直摸不著頭腦。shirley楊的失蹤對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出了溝壑地,一條筆直的石磚禦道赫然出現在眼前。我和胖子抬著老揣,一路無話,徑直朝著高聳的廟堂大步前行。我心裏邊亂得很,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走到了大殿前。我獨自走上台階,廟堂大門緊閉,外有三道落鎖。我敲了敲石門,裏頭傳來短暫急促的震動。


    “石套。正門還在裏麵,這是外麵的套門。”


    胖子在台階下守著老揣,不停地拍打他的臉。老頭原本血色全無,被他抽得兩頰發紅,也算是好事。他站起身,舉起手電,仰望廟塔。


    “上邊倒是有窗,不過老揣這個鬼樣子,肯定爬不了了。”


    “這樣,你在外邊守著,把落鎖先解決了。我進去看看能不能從裏邊打開它。”


    廟堂是日常祭祀供奉的場所,像我們眼前這座巨大的供廟,由獻殿、塔樓組成。依我的經驗,一般在地下還會設有地宮,主要用於儲藏貴重物品以及民眾避難。而阻擋我們的這層石套在當地宗教文化中又被叫作“佛瞼”,佛落眼瞼,日下西山,帶有末世的象征意義。這一點更從側麵證實了鎮庫城曾經遭受過巨大的劫難。以我們目前掌握的考古資料來看,這座千年古城多半毀於兵禍。獻殿外圍雖然密不透風,但後方的塔樓上卻有不少落腳的地方。我試著爬了一段。塔身冰涼入骨,外圍脊骨是由金屬打造,保存得非常完好,沒有半點鏽跡。古塔四角飛掛,雕有各式佛像,大小不一,幾乎占滿了整個塔身。我對佛學沒什麽研究,隻知道踩著這些凹凸有致的雕像,爬起來異常順暢,很快就到達了寶塔上層的通風口。我蹲在窗口,迫不及待地朝裏看,木製的橫梁上布滿了灰塵,透過盤結的羅網能看到塔壁內鑲有不少龕室,裏麵似乎均供有物品。我掛好l型手電,抬腳使勁跺了幾下,橫梁發出“吱吱喳喳”的聲響,抖起一屋的灰塵。我爬上半人寬的粗梁,攀著大櫞慢慢落到了地麵上。寶塔底層比想象中狹促,除了生灰的大佛和案台之外,幾乎可以用寒酸來形容,空得像一座荒窯。我徑直穿過廳堂來到大門前。


    塔樓直通獻殿。我來到落鎖處,用力敲擊大門,胖子嗡嗡地應了一聲。我確定了自己的位置便開始思考要如何啟開麵前的龐然大物。獻殿正門分三對,共有六扇。左右的側門已經被石膏封死了,唯一能通往外麵的就是我麵前的正門。我試著抬起門上的橫欄,這玩意兒看著重,抬起來卻不是那麽一回事,想想也是,獻殿每天都得落鎖閉戶,真換了百八十斤的門銷,誰還高興幹這看門的活兒。不過門外的石套我倒是真沒轍,鬼東西跟封門磚一個道理,而且設置得頗為精巧,由一塊完整的花崗岩打造,裏外找不到一絲縫隙。


    胖子在外邊等得不耐煩了,大喊道:“找到機關沒?這要是個死扣,咱們老揣可就要歇菜了。”


    “你留點口德,好好看著他。我就快摸著門道了。”我沿著石套的四周摸索了一圈,確定牆壁之間裝有起重裝置,心裏稍微鬆了那麽一口氣。既然不是擺設,那肯定有用。我細心地敲打牆裙,很快找到了藏有開關的暗格。


    “咯吱咯吱”的齒輪聲伴隨著大量的灰塵響徹獻殿內部,我捂著耳朵躲在一旁,眼見沉寂了多年的鎮庫城發出了低沉威嚴的嘶吼。石套緩緩落入地底,胖子半拖著老揣飛快地閃進了門。


    我搭起老揣的胳膊,發現他整個人已經呈現出不自然的僵硬,如果不是胸口尚存微弱的起伏,我幾乎以為他已經翹了辮子。


    屬於我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胖子舉著手電胡亂地掃視大殿。這地方荒得厲害,除了灰塵基本沒剩下什麽東西。


    “我操,這是被八國聯軍洗過啊,連個屁都沒剩下。”他來來回回跑了幾圈,悲憤道,“胡司令,咱這趟血本無歸,看樣子賠了夫人又折兵。”


    “別瞎扯,還有地宮呢。”我從大佛下來的時候就發現銅像中空,這麽大的地方,下邊必定有備。我繞著大殿內部又看了看,發現事情不像胖子說得那麽簡單。這裏確實遭到過洗劫,但時間隔得不長。有些地方存在明顯的拖拽痕跡,深淺不一的灰塵清晰地說明了一切。


    考古隊早就驗證了鎮庫城的存在,當時的工程雖然停了,但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數,事後遭人捷足先登並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聯想到詳細、精準的考古記錄,我甚至認為,當年考古隊已經深入過古城內部。從外部特征與地理位置來看,記錄中那座地標性的黑鐵塔,也許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座嵌鐵寶塔。與此同時,另一個問題出現在我腦中。


    如果他們已經得到了足夠的資源,為什麽隱瞞了考古發現?難道當時有什麽突發情況,迫使考古隊員們寧可被解散,也不願意向外界披露鎮庫城的存在?想起小龔同誌那張充滿激情與憤怒的臉龐,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樣的力量能夠阻斷那群年輕人的考古熱情。


    “老胡,你來看看,這裏有壁畫。”胖子的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合起記錄本,順著他的聲音走了過去,可到了佛像下邊根本找不到胖子的人影。


    在我疑惑之際,他的聲音忽然從佛像後邊傳來。我湊到近處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在雕像與牆壁之間居然還留有一條窄小的縫隙,勉強可供一名成年人側身通過。


    “你他媽的真能折騰,這麽隱蔽的入口都被你找著了。”我蹭著冰冷的牆壁,螃蟹一樣往縫隙裏鑽。胖子站在蓮花座底下,縮著肚子、揚著腦袋說:“這叫職業敏感。快瞧瞧,我看著眼熟,將軍墓裏是不是也有這麽一幅畫?”


    壁畫自上而下渾然天成,夔紋盤踞右角,五彩斑斕的巨夔呈現出一股摧城壓頂的氣勢。中卷繪有祥雲,卷尾則是我們熟悉的沙海斬龍圖。


    “上邊好像還有,看不清了。”我高舉手臂,幾乎要超過頭頂。但牆麵壁畫實在過於龐大,想看清全貌起碼要爬到佛頭的位置。


    胖子說:“咱們又不搞科研,看不清就算了唄。咱們抓緊進地宮才是正事。”


    “你沒覺得這間獻殿有點不對勁嗎?”


    “當然不對勁了,這麽大的地方,一件古董都沒有。你不是一直說鎮庫在古代屬於重工業城市嗎?我怎麽瞧不出它有哪點繁華的樣子。”


    “錢串子腦袋,就不能想點別的,沒發現這壁畫一點都不對稱嗎?”精絕文化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中土影響,特別在廟、寺、殿這種具有深層寓意的建築鋪排上,尤其講求章法,以對稱為美。大佛背後的壁畫斜對著大門,怎麽看怎麽別扭。我繞到佛像前邊,伸手指著對麵的空牆解釋,“照理說這片不該留白。”


    “言之有理!”胖子走到白牆前,什麽都不問,用力抹了一把,“老胡,外麵刷了石灰粉,有人把牆麵給塗了。”


    “剝了。”我對被掩蓋的壁畫忽然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好奇,說不定它能夠為我們解釋深藏在死城中的秘密。


    “難度忒大了點。”胖子抬手比畫道,“少說也有二十來米,怎麽剝?”


    “蚊子再小也是肉,從底下的開始,先把咱們眼前這片收拾出來。”手頭沒有工具,隻好就地取材。我跺了跺腳下的石磚,舉起鐵鏟碎了一塊。兩個各自挑選了鋒利尖薄的碎片,開始清理被石灰塗抹過的牆麵。


    因為年月久遠,很多地方早已幹裂,一副即將剝落的模樣,刮牆需要極大的耐心,我渾身是汗,半天才清出小半張圖麵。壁畫色澤豔麗,筆鋒奔放,與以往發現的精絕壁有著明顯的區別。這些壁畫絲毫沒有受到石灰腐蝕,雖然無法看透全貌,但聯係前後,隱約能看出壁畫所描述的是一處祭拜時的場景。祭台高懸於半空中,座下跪有兩排金衣僧人,垂首閉目,個個神色肅穆,透露著莊嚴悲涼之意。胖子後退了幾步,撂下磚片說:“再往上,夠不著了。他們拜的是什麽玩意兒,一個個跟死了爹似的哭喪著臉。”


    “蛇龍國的宣道僧,”我在薛二爺的藏書中讀到不少文獻,蛇龍國又叫呾叉始羅,從地理位置上來看位於現今的巴基斯坦附近。在諸多蛇龍國的傳說中,最為著名的就是關於鎮群王屠蛇的故事。鎮群王的父親死於毒蛇的利牙。為了複仇,他舉行了全國範圍內的蛇祭大會,誓要斬盡呾叉始羅內所有的毒蛇。“他們遠道而來,是為了弘法誦經,至於畫中祭台上所供奉的東西就不得而知了。”


    “你說,是不是他們把本國的蛇殺光了,所以那個虐蛇狂人鎮群王就把他們給派出來,去別的國家宣講蛇害。”胖子推敲說,“你看啊,鎮庫,鎮群,就差了一個字。傻子都能看出來,兩者之間肯定有聯係啊!”


    “鎮群、鎮庫都是音譯詞,做不得準。但考古隊發現的龍骨或許真與呾叉始羅的蛇患有關。鎮庫周圍出現的巨蛇很有可能是宣道僧帶來的入侵品種。這裏的沙漠環境與它們的故鄉出奇的相似,經過物種雜交後,凶猛的蛇群迅速繁衍,有如天降,眨眼間給鎮庫百姓帶來了衝擊性的災難。”


    “果然如此,那克駑多將軍可不光是民族英雄,該給他換個墓誌銘:愛國鬥士。”胖子試著跳起來,打算摳掉覆蓋在牆壁高處的石灰。我對祭台上供奉的物品也充滿了好奇心,蹲下身拍了拍肩膀,讓胖子踩上去。


    我扶著他的小腿,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胖子一手頂著牆壁,一手舉起磚片,小心翼翼地刮開了高處的石灰層。白花花的石灰粉不停地撒下來,我隻好低下頭,迫不及待地問他上麵到底畫了些什麽。


    “嘿,邪乎了。這台子要通天啊!”胖子低頭對我說,“還是柱子,沒到頂呢。”我放下胖子,連退了好幾步才看清新刮出來的牆麵。本以為祭台上端應該奉有物品,不想壁畫中露出來的依舊是筆直的柱子,祭台仿佛沒有邊際的金箍棒,一路衝上了房頂。


    我想了想,獻殿整體高度在二十米左右,壁畫中的祭台再高也該有個限度,實在不行可以通過後麵的鐵塔,落到屋頂上,直接揭開牆麵頂端的石灰層。可眼下,我無法確定畫中的祭台到底有多高,最糟的情況就是正好卡在半空中,我們手頭沒有稱手的繩索,那種上下不能的位置,根本接觸不到。胖子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他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整個牆麵刮開,一勞永逸。


    “算了,考古研究不是咱們的工作,老揣躺著呢,先進地宮,救人要緊。”我不想繼續耽擱下去,扛起老揣,將他安置在大佛身後的縫隙中。


    胖子看著老揣,忍不住對我說:“老胡,容我說句不好聽的,咱們連要找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你真覺得他還有救嗎?”


    我發愣了,胖子這個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要麽不說話,一說話往往直指要害。我們在找什麽?


    靈丹妙藥?


    一隻黑瓶?


    一捧黃沙?


    一封幾十年前的遺書,當真能救活一條人命?


    這些我都不確定,我從出發的那一刻就拚命試圖無視這些問題。如今老揣就躺在麵前,看上去與死人無異。想到這些,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確認他是不是還在喘氣。巨大的無力感包圍了我。我忽然覺得又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戈壁荒漠,回到了精絕古城,那時候的我與如今一樣,信心滿滿,卻眼看著一條條人命被奪走,到最後誰也救不了。


    “老胡!老胡!”我的臉頰忽然一陣麻疼,抖了個激靈才反應過來;胖子連甩了我兩個大耳光,滿臉憂愁道,“你他媽的又在瞎思考什麽,老子隨便問問,你還當真了。”


    “有水嗎?”我伸手掏水壺,發現已經空了。


    胖子趴在老揣胸口上聽了一會兒:“怦怦直跳,堅挺著呢。你想好了嗎,怎麽進地宮?”


    “入口一般都在後殿壓著,我看過這裏的風水,咱們去後邊,地宮入口應該在嵌鐵寶塔底下。如果我看得沒錯,那地宮與獻殿的格局相同,兩者以鐵塔為軸線形成一個直角鏡麵,地上地下一陰一陽。”


    “那還等個屁,走啊,進塔。”


    “我還擔心另外一件事,shirley楊一直沒有出現,依她的性子,怎麽著也該留下點信息。”


    “要不我先下去,你在外邊繼續等她?”


    “不,還是一起走。”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和胖子一起行動。shirley楊如果平安抵達集合點,見了眼前的情況自然會下去找我們。根本沒有必要浪費人手特意留在外麵等她。


    決定進塔之後,我們一刻也沒耽擱,立刻轉身離開獻殿。我心中對壁畫中隱藏的秘密始終留有牽掛,沒弄清祭台上到底陳列何物,心頭就像被貓抓了一樣,十分不痛快。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就在這時,牆麵忽然模糊起來,大量白色的石灰粉唰唰地往下掉。我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直到胖子抓住我大喊:“地震了,房子在晃!”


    我反握著他,兩人穩住了身形,耳邊傳來了嘈雜的轟鳴,我仔細辨聽立刻反應過來:不是地震!


    持續性的震感雖然談不上多劇烈,但在一座千年的死城中忽然產生如此大規模的動靜,實在叫人匪夷所思,再加上從外邊傳來的震耳欲聾的轟隆隆的機械聲,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個時候根本來不及思考,扶著牆一路晃晃蕩蕩地衝到了門口。我和胖子分作兩邊,藏身獻殿大門左右。大殿外頭燈火通明,滾滾黃沙如同海麵上的巨浪不斷地翻滾,朝著大殿一路呼嘯而來。巨大的轟鳴聲吵得人腦仁生疼。


    “操!外麵怎麽回事?”胖子轉過身去,驚恐地看著我。


    我彎起胳膊擋在麵前,繼續探頭查探。外麵雖然依舊黃沙蓋天,但我心裏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驚慌,看得更加仔細。雪白刺眼的燈火來自沙暴背後的黑影,瞧輪廓有點像火車頭,我大致數了一下,起碼有四五台這樣的龐然巨物正有條不紊地朝著獻殿駛來,難怪會引起地動山搖般的震動。不知何時,胖子也站了出來,他單手撐在門柱上,努力保持著平衡,眯著眼睛盯了一會兒,對我說道:“還看個什麽勁兒,咱們撤。”


    “不急,看看什麽來路。”能在南疆老林裏鬧出這麽大動靜,顯然是有備而來,說不定和柵欄營地裏的盜墓賊有關。


    胖子急了,顧不上風沙,拉著我一路往裏跑:“還來勁了,瞧那架勢絕對不是什麽善茬兒,咱還帶著病患。有多遠跑多遠,先進地宮躲一躲。”


    他說得有理有據。我不敢托大,急忙衝到了鐵塔底下,開始尋找地宮入口。我沿著大佛邊緣摸索敲打,果然找到了中空的地磚暗門。我豎起工兵鏟,用邊角照著接縫處死命插了下去,胖子接過手,又連撬了好幾下,險些把虎口給震裂了,兩人合力之下,總算打開了暗道的一角。這個時候,外邊轟隆隆的鳴響逐漸停止了。我心說大事不妙,那群孫子已經到門口了。


    “繼續挖呀,找到了洞口了,還等什麽。”胖子推了我一把。我看著漆黑的暗道,猶豫了。


    “快走!”我拽起胖子迅速地擠進了大佛背後的縫隙。


    “你瘋了?地宮就在眼前,這不是便宜別人了嗎?”胖子急得握起了拳頭,估計下一秒就該揍人了。


    “別出聲!聽我的。”我“噓”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解釋,耳畔忽然炸開了花,無數子彈像下雨一樣落在我們身旁,“砰砰砰”的槍聲不絕於耳,響徹了整座鐵塔。暴雨般的掃射繼續了數分鍾,緊接著又傳來一陣雜亂有力的腳步聲。我和胖子對了個眼色,屏住呼吸,偷偷觀察起外邊的形勢。


    漆黑的塔樓內硝煙彌漫,除了走路的聲音,還有嘎吱嘎吱的金屬聲,兩道刺眼的白光“啪”地從高處打了下來。我以為自己暴露了,險些叫出聲。塔樓邊角處不知何時搭起兩座腳手架,架上扣著臉盆大的探照燈,將鐵塔內部照得雪亮。二十來條壯漢,清一色的迷彩裝,身上背著槍,腰間別著手雷。瞧架勢,跟打仗差不離。人群中,有一個特別顯眼的,留著八字胡,頭戴小氈帽,我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綠海集市上那個賣龍骨的小販,他走路一瘸一拐,衣服上沾滿了泥土,腿上打著繃帶,透出一股猩紅,隔了老遠都能看見他臉頰上的汗珠。


    “兵總,兵總,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沒來過這裏,求您開恩。”賣龍骨的小販捂著腿艱難地跪了下來,朝人群大力地叩首作揖。


    這時,一個人走上前,穿著打扮與其他迷彩服無異,但胸前掛有兩道勳章。此人生得精瘦,麵如醬色,濃眉虎眼,看上去四十歲不到,渾身散發著煞氣。他來到小販邊上,信手點了根煙。


    “你再說一遍。”


    “我,我,”小販抬頭對他殷切道,“我信了他們的邪,我貪財,我對不住兵總,我手上的貨都吐出來了。可這地方我真沒來過,我這樣的小蝦米能知道些什麽?求您給個機會,放我一條生路。當牛做馬,什麽都行。”


    “帶上來。”點煙的人揮了揮手,人群散出一條道。兩個配槍的漢子,拖著一個半癱半軟的人走上前,重重地摔在了他們麵前。


    那人倒在地上,頭發花白,滿臉是血,看衣著與這夥人應該是同路,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傷成這副模樣。


    胖子偷偷地捏了我一把,悄聲說:“我認識那個白毛的,在柵欄營地裏,就是他帶頭抓了老子。”


    “狗日的東西,有種弄死你爺爺。”白發老人忽然坐了起來,他左邊的臉已經爛得不成人形,眼眶腫成了球,右邊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那個抽煙的兵總。


    我又看了幾眼,對此人印象全無。胖子接著說:“錯不了,五十多歲,山東口音。就是這老東西。他媽的,當初挺神氣,怎麽落到這步田地。”


    “黑吃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對這夥人的身份沒有半點興趣,心有唯一擔心的是shirley楊的安危,她無故失蹤,會不會和這夥亡命之徒有關?想到這裏,我幾乎忍不住要跳出去拚命。


    胖子大概看出我的臉色不對勁,壓著嗓門兒勸說道:“你少跟那瞎琢磨。shirley楊什麽身手,對付他們綽綽有餘。先別衝動,咱們看準形勢再出手。”


    這個時候,又有三個人自顧自地從人堆中鑽了出來。其中一個戴著厚瓶底眼鏡的中年男人徑直走到叼煙的兵總麵前說:“有人來過,壁畫和地宮的入口都被打開了。讓你手下那些人機靈點。”


    “沙老師,你可別耍心眼。方圓百十裏都是我的人,蒼蠅進來還得叩個響兒呢。”


    “愛信不信。”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子提溜著木板箱,蹦蹦跳跳地追了上來,站在那位李老師邊上說,“牆麵是個細致活兒,清起來可麻煩了,沒有半個鍾頭下不來。”


    兵總不滿道:“等這麽久?地宮不是有了嗎?為什麽還要等!”他指著地磚上的窟窿,對手下說,“來幾個人,掀了它。”


    男學生瞪起眼睛要發話,被另外一個短發年輕女人攔住了。她笑眯眯地看著地宮的入口說:“讓他們下,多幾個蹚雷的,又礙不著咱們的事。”


    她這一說,幾個挖洞的都愣住了,坐在地上的白發老頭放聲大笑。兵總咬牙切齒:“老沙,待會兒進了地宮,黑燈瞎火,子彈可不長眼睛,管好你的人。”


    “小四!”沙老師喝了一聲,“你們兩個過來,別添亂。”


    兵總還嫌不夠威風,狠狠踹了小販一腳:“你沒走漏風聲,那地宮的門為什麽開了?說,除了郭瘸子,還有誰?”


    “我真不知道,”小販眼淚鼻涕流了一把,他拽著旁邊的白發老人說,“老郭,老郭,你給我做個證。我隻管帶路和運貨。當初吞兵總的貨,也是那群狗東西的主意。我最後連一毛錢都沒收著,前後總共均了塊破骨頭。”


    “哼,你那點出息,我呸!”老頭兒雖然傷得重,氣勢一點沒落下,他鄙夷道,“你也別把屎盆子往死人身上扣。主意是我出的,貨也是我吞的。怪隻怪我不夠狠,把兄弟們都害了。”他說著又狠狠地掃了一眼站在後排的幾個迷彩服,“還有你們這些吃裏爬外的東西,我瞎了眼。”


    小販嚇得幾乎跳起來,他捂住老頭的嘴大喊道:“我的老郭,你認了吧。那些死了的都是活該,他們貪心。可我們,我們都是被逼的。兵總見過世麵,為人寬宏大量,他不會跟我們計較,隻好我們說實話,替他好好辦事。”他說著又轉過頭,磕頭作揖,再三發誓沒有向外人透露遺跡的消息。


    可惜那位兵總正在氣頭上,根本不聽他解釋,揪起他的腦袋,舉起槍托一頓猛抽,沒幾下他就成了血人,連求饒的話都喊不清了。


    “兵總,我見不慣這種場麵,去前邊看看壁畫。你的人可以繼續挖,但什麽時候進地宮,必須等我回來再做判斷。”沙老師摘下眼鏡使勁地擦拭,說完就帶著兩個學生離開了鐵塔,朝獻殿去了。


    聽他們吵了半天,我大致理了個頭緒。那個叫兵總的應該就是這夥人的大哥,盜墓團夥的扛把子。郭瘸子和小販,八成都是他找來搭夥的地頭蛇。像鎮庫遺跡這樣的大活兒,光有人有錢還成不了事,必須集各家所長。這其中涉及風水、地理、曆史、文化,五花八門既雜又亂,沒有懂行的人,根本接不住盤。剛才那位沙老師,聽談吐就是他們找來的圈內人,專做考古的。這夥人分工細致,在山麓和地陷各設一處營地,郭瘸子的人負責外圍保安,物資運輸;而兵總的人專管柵欄營地現場挖掘。可惜郭瘸子半路起了歹心,把古城裏運出的貨給吞了。但他做得不夠細致,被人識破,賠了夫人又折兵,現在破罐子破摔,索性跟他們翻了臉。依我推斷,那個兵總之所以還留著這兩個人,多半是因為發現古城裏還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跡,害怕郭瘸子還有後招,給他下套。


    “老胡,好在咱們沒有暴露。要不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胖子看著地上那倆血淋淋的人,咽了一口唾沫,“我聽了半天,琢磨著shirley楊肯定沒落他們手上,否則不會緊張成這個鬼樣子。八成連咱們的來路都沒弄清楚,光靠蒙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現在外邊鬼咬鬼,咱們在暗處,形勢有利。你在這兒盯著,我去瞧瞧那個沙老師在搗什麽鬼。”


    “又扯淡,外邊十幾條槍,你怎麽過去?”


    我指了指大佛:“上大梁,鐵塔中腰上有窗,和前殿裏的通風口對開,進來的時候我就看過了。”


    胖子堅決不肯,他按著我,咬牙切齒道:“誰他媽的天天跟我說不興個人英雄主義。你這是作死你知道嗎!乖乖等著,地宮門一開,還愁沒機會摸進去?咱們的首要目標是救人,當然,在不妨礙行動總綱的前提下如果有財還是要發的。不能便宜這幫孫子!”


    他說的話不無道理,甚至比我想得長遠。他這趟出來變了不少,我來不及深究其中深意。但那位沙老師的事,絕不是我心血來潮。這夥盜墓賊多是莽夫,盜墓掘墳離不開一個“利”字。他們對鎮庫城本身沒有太大的興趣,無非就是刨些值錢的古物,出去轉手。這裏邊懂行的估計隻有那個戴瓶底的沙老師。我們此行要尋找的雙耳瓶事關生死,可手頭線索少得幾乎可憐,如果能從他那裏得到一些關於鎮庫古城的信息,把握就大了許多。


    胖子見我下定決心,隻好妥協。我們再次探頭查看,除了三個開鑿地宮的迷彩服,其他人三兩一團零零散散地坐在塔樓裏休息。兵總打疲了,此刻又點了一根煙,站在入口處到處張望。鐵器敲打地磚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起,我抓緊機會,攀著大佛的底座,順著金身翻身上了大梁。木料老舊,不時發出“嘎吱”聲,好在底下那夥人的動靜也不小,再加上鑿地的聲音,一時間根本沒人想到房頂上趴著一個不速之客。


    我花了老大的工夫鑽過圓形的通風孔,悄聲落進了獻殿的橫梁上,剛站定就聽見老鼠打洞似的沙沙聲。我估計這是在刮牆上的石灰,偷偷瞄了眼南牆根下,不知道為何居然漆黑一片。我心說怪事,幹這行小半輩子了,還沒聽說過摸黑作業的,他們也不怕把壁畫刮花了。難怪剛才兵總一直站在門口張望,估計也在納悶兒老沙這夥人為什麽一直不亮燈。


    黑暗中,我忽然感覺到一股寒意,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圍繞著我。整個大殿太過安靜了,除了“沙沙沙”的刮牆聲,再也沒有半點聲音,靜得我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其他人呢?老沙和他的兩個學生,還有清理牆壁的工匠,他們為什麽沒有聲音,甚至連一絲呼吸聲都沒有。我腳下忍不住發抖,但很快也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借著塔樓裏透出來的光,勉強能看見一些模糊的輪廓。


    獻殿整體高度在二十米以上,我所在的位置離地麵少說也有十來米,大殿內伸手不見五指,除了刮牆的響動,連個活人的動靜都聽不到。這種詭異駭人的情況維持了許久,我蹲得腳都快麻了,有幾次險些摔下梁去。


    “沙老,差不多了,上燈嗎?”清亮的女聲回蕩在大殿裏,我幾乎感動得落淚,可算有眉目了。


    “先上四魂,最後燒五幡。順序不能亂,按顏色點。”


    沒等我弄明白這番話的意思,黑暗中“嗖嗖”燃起一路火光。我急忙往角落裏藏。火光猛地躥起,大殿中央亮了大半。他們所亮的燈具十分特別,外形古樸,呈長虯盤珠狀,燭火從龍口中竄起,沿龍須彎成球形。這樣的燈具共有五盞,分別立在大殿東南西北四個角,年輕女人站在大殿中央,腳下同樣亮著虯珠燈,隻是燈火的顏色十分奇特,通體泛著冰冷的翠綠色。


    那一抹幽綠的光亮像勾魂的鬼火,照得我渾身打冷戰。我努力撇過頭去,可那個瞬間眼睛就像生了釘子,死活挪不開視線,意識也跟著開始渙散,身體不由自主地晃動起來。我急忙扭身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這一動,原本就麻木的腳頓時就不聽使喚了,整個人失去平衡從大梁上摔了下去,不偏不倚正砸在了立在南邊角落裏的燈火上。大火近了身,像瘋子一樣躥得滿頭滿腦,其他人被我嚇得驚叫起來。眼下我哪管得了他們,一邊扯外衣一邊就地打滾。


    “火!火!”那位沙老師衝著我撲上來,我以為他要幫著救火,不想他一把按在我肩頭,對另外兩個大喊,“快去扶燈,不能滅。”聽他的意思,那盞破燈倒比人命金貴。我拚命地甩開他,連翻了幾個滾,總算脫開了燒得起興的外套。不等他們反應,我揪起帶頭的沙老師,抽出匕首頂在他的咽喉處。


    他揮舞著手臂,厲聲道:“放手,燈滅了,我們都得死。”


    我心說老子走南闖北,光見過鬼吹燈,那破燈盞明明是我打翻的,憑你那點小伎倆還敢在老子麵前鬼扯。


    “閉嘴,老實點。”我收緊手臂,他死命掙紮,兩隻眼珠子恨不得跳出來,一個勁兒地盯著南角的虯珠燈。


    “沙老,火,滅了。”那個叫小四的少年手裏舉著熄滅的燈盞,麵如死灰。站在大殿中央的女人像瘋了一樣雙手抱頭,隨即大聲尖叫起來。我勒著老沙,一肚子氣,這人民教師做得也忒失敗了,教出來的學生一個個不拿他的命當回事,變著法兒地逼我撕票。難道老子天生麵善,沒有亡命之徒的渾然霸氣?


    她這一嗓子下去,把塔裏的人都驚動了。我和胖子勢單力薄,憑手頭那兩根破銅爛鐵,想從十幾杆突擊步槍下殺出去無疑是異想天開。可老沙這顆腦袋,在兵總那夥人眼裏是不是夠分量,能不能換來一線生機,還是個未知數。我捏了滿頭的汗,心中不斷叨念,希望自己沒有押錯寶。


    眨眼工夫,一支六人小隊躥進了大殿。兵總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斜眼咧嘴看了我一眼,算是正式打了個照麵。


    他的手下揪著郭瘸子走上前。兵總輕蔑地笑道:“這就是你請來的救兵,單槍匹馬想從我手上討便宜?”


    郭瘸子半癱在地上,用另一隻眼睛上下將我打量了一番,扭頭說不認識。兵總顯然不相信,他朝前邁了幾步。我拖著沙老師退到了門柱邊上,收緊刀鋒,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子。姓沙的罵了聲娘,停下腳步,冷眼盯在我臉上,開口道:“你有種,什麽條件,說!”


    我猶豫了,想跑容易,但回來找藥救人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何況胖子和老揣現在還被困在塔裏,一旦暴露,談判就更難了,弄不好反而會害了他們。最可行的計劃就是帶上這個沙老師往外逃,盡可能分散這群亡命之徒的注意力,替胖子他們製造逃跑的機會。可這條路同樣難回頭,找不到藏在鎮庫城中的秘密,老揣一樣是死。天人交戰之際,郭瘸子忽然放聲大笑,老頭兒的笑聲十分具有穿透力,所有人都忍不住將視線或多或少地集中到了他身上。


    郭瘸子似乎對這個效果很滿意,居然自己硬扶著牆麵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叉腰含笑,原本就腫得饅頭一樣的臉頰瞬間皺得連五官都瞧不清了。


    “兵大頭,我早說過,你還嫩了點。”


    “老東西!”兵總瞪了我一眼,回頭衝郭瘸子大罵,“我就知道是你搗的鬼,你別得意,我倒要看看憑他一個人能掀多大風浪。”


    “兄弟,兵總發話了,要跟咱們玩狠的。你還不亮亮底,讓他知道咱老爺們兒的腰板有多硬。”郭瘸子轉過頭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朝我揮手示意。那神色,跟他是我親大爺似的,甭提多熟稔了。


    我心裏有苦說不出,這次是徹底撇不清了。可虧得他臨時編出這麽一段虛張聲勢的話,兵總那夥人的臉色不再像剛才那樣遊刃有餘,視線不斷地朝四周飄,生怕冷不丁地冒出一路程咬金,把他們給反包圓了。我深知機會稍縱即逝,立刻順著郭瘸子的話接了下去。


    “郭哥。我做事你放心,外麵的兄弟都齊了,他們跑不了。”


    聽說外邊有埋伏,那群迷彩服立馬嘀咕起來,兵總的臉瞬間綠了,拔槍頂住了郭瘸子的腦袋:“別跟我耍花槍,老不死的還想玩新花樣。”


    我本來隻是想嚇唬嚇唬他,為自己多爭取點籌碼,沒想到這廝如此沉不住氣,郭瘸子一死,我這戲更沒法演下去了,當即喝道:“兵老板,大家出來求財,別把事做絕了。”


    “少說屁話,大不了魚死網破。”


    “你想死,那諸位兄弟也得跟著你死?”我推著人質往前走了兩步,“原本就是自己人,何必鬧得兩敗俱傷。郭哥,你說是不是?”


    郭瘸子十分機靈,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昂起頭迎著槍口,伸出血跡斑斑的雙手,比畫道:“我跟他算一份。出完貨,五五分賬,橫豎你還是占大頭。做人不能太貪,你說呢,兵大頭?”


    兵總臉色鐵青,像下了巨大的決心,挪開了槍口:“做買賣可以,你們放人,外邊的哨撤了。老子不習慣在別人槍眼底下做事。”


    我緩緩地吐了一口長氣,絲毫沒有注意到懷裏的沙老師被勒得已經翻起了白眼。他大聲咳嗽,邊喘邊掙紮:“鬆開,談攏了,都是自己人。”


    “郭哥傷得不輕,咱們一塊兒放人,大家坐下來慢慢談。”我鬆開了架在沙老師脖子上的匕首,故作輕鬆地推著他走向那夥人。


    郭瘸子勉強走了兩步。周圍的迷彩服聽到了剛才的談話,但一時也吃不準他們老大的意思,紛紛扭頭看著兵總,見他沒有指示,便不再阻攔郭瘸子,一個個如釋重負,露出了略帶尷尬的笑容。


    我們四人走到一處。兵總像換了一個人,掛著爽朗的笑容,勾著郭瘸子的脖子打趣說:“哥兒幾個不打不相識,之前的事一筆勾銷。來來來,老沙,跟大家握個手。”


    要不是親眼看見他拷打郭瘸子,我簡直快被他這副豪爽的模樣唬住了。郭瘸子也是滿臉堆笑,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大笑:“那些誤會不談了,兄弟,聊聊正事吧。”他說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我手中的匕首,轉身刺進了兵總的咽喉。這一下幹淨利落,周圍的人根本沒有反應。我揮拳放倒了愣在一旁的男人,奪過他手中的步槍。這時其他四個人終於反應過來。郭瘸子抄起兵總腰間的手槍,一連射翻了兩人。


    “都別動!”他威喝一聲,怒目而視。剩下那兩個迷彩服半蒙半驚,手忙腳亂地卸下了武器。兵總的屍體晾在一旁,瞪大了雙眼,臉上的表情既憤怒又不甘。我上前查看中槍的人,發現兩人均已斃命。


    “願意留下的,我當你們是自己兄弟,事成之後大家同富貴。不願意留下的,現在可以走,崖上有車,但隻一條,如果日後我聽到半點關於今天的風聲,咱們秋後算賬。”


    麵相老實的那個立刻站起身來說:“郭爺,我們都是做粗活兒的人,沒見過世麵。有用得著的地方,你知會一聲。小弟叫鍾全,願意留下來給您辦事。”


    “哼,別跟我來這一套。咱們不談交情,談錢。”郭瘸子捂著臉,撿起地上的槍交還他們,“姓兵的給你們多少,我照單全付。出完貨,每個人再抽二成傭金。”


    “郭爺爽快!”矮個子接過槍掛在肩頭,拍拍胸脯笑道,“大夥兒叫我三狗,以後全聽郭爺吩咐。”


    “小子,待會兒有你瞧的。”沙老師輕輕地用胳膊肘頂了我一下,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他那兩個學生抱著燈盞大步走上前,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小四邀功道:“都收回來了。一盞不落,虧得我機靈,把火給續上了。”


    短發女人臉色煞白,比鬼還難看。她瞥了我一眼,扭頭問沙老師:“姓兵的死了,咱們怎麽辦?”


    “他死他的,不耽誤咱們幹活兒。走,進去看看,地宮挖得怎麽樣了。”他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立場表明了,然後胸有成竹地推了推眼鏡,拔腿準備往鐵塔深處走。


    “先別忙著進去,裏麵那三個都是兵大頭的心腹,家裏帶出來的把兄弟。他們挖地宮,沒有個把鍾頭出不來。”


    “這有什麽,做了他們。”三狗揮了揮手裏的槍,“郭爺,我打頭陣。”


    兩個扛槍的急於表現,不等郭瘸子發話就衝了進去。大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郭瘸子握著手槍,轉過臉來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緩緩開口說:“朋友,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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