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參的車一路暢通無阻,筆直地穿過大操場,來到了當初關押我們的矮樓。單參親自領著我們進了地下室。


    “這裏原先是地窖,後來改成了倉庫。考古隊的東西都在後邊的架子上,你們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拿。我現在能做的也隻有這些。”


    我知道他一言難盡,所以急忙道謝,並向他保證一切研究活動都會控製在最小範圍內,絕對不會影響綠洲建設。


    他留下鑰匙轉身離去,背影顯得比之前還要單薄。胖子見人都離開了,這才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操,到底怎麽回事,還能不能查下去了?龔朝陽他……”


    “犧牲了,聽說遺體已經運回來了。”我擱下背包,“現在情況複雜,我估計外邊不會太平。咱們做事盡量低調,拿了東西就走,別攪這趟渾水。”


    老揣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懶得跟他解釋這些政治鬥爭,回頭問shirley楊情況如何。她打開速寫本,一張清晰簡明的鳥瞰圖頓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按照粽衣上的圖樣,我複原了城池的地形圖。非常壯觀,和記載中的鎮庫古城基本吻合。但雙麵文裏記載的故事很不對勁,我想了想,也許是因為我對單詞的理解有偏差,翻譯不準導致的。”


    “你先說說,到底寫了什麽。”


    “謀殺,一場集體謀殺。粽衣記載克駑多大將軍並非壽終正寢。這位年過八旬的將軍戰死沙場,為了保護他城下的子民,也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鎮庫城。文書裏沒有描述具體情況,但提到大將軍領導鎮庫城的人們反抗暴政,爭取生存權利。我們都知道,鎮庫城的消失遠在精絕滅亡之前,作為一個地下礦場豐富、地理位置重要的超級大城,它的消亡直接動搖了精絕後世的穩定。但其消失的原因一直是個謎題。不過至少現在可以肯定,我們腳下的綠海一號,就是古城遺址。咱們也許能從考古隊留下的記錄裏找到進入的方法。”


    我環視整個倉庫,三十多平方米的建築裏,堆積著各種物資,而單參所說的資料架不過是兩排搖搖欲墜的木製書架。我翻過地上的蛇皮口袋,踩著桌椅爬到書架邊上。


    “這麽多材料,找到猴年馬月才是個頭啊!”胖子拿起手邊的牛皮紙袋,拆開線封翻了幾頁,又開始翻找其他地方。


    “按時間找,袋子上有編號。咱們需要精確定位,就從兩年前的第一份檔案開始。”我給大家鼓勁。仔細數了數,一共有三十多袋檔案,外加兩包文物碎片。


    胖子認命似的抱起文件袋:“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帶著四眼過來。來來來,給我挪塊兒地方,大家坐下來看。”


    我將書架上的牛皮袋悉數搬下來做粗略整理,其中一個蓋有漆章的文件夾引起了我的注意。


    “老揣,你的銅幣帶來了沒?”


    “有,隨身帶著呢。怎麽了?”


    我指著文件夾上的漆章說:“這裏,有一樣的標記。”


    老揣伸手從衣兜深處掏出一隻小布包,拉開兩端的線頭,攤開手掌倒出了銅幣。這枚鎮庫幣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也是關於鎮庫城唯一的線索。檔案袋上的漆印與銅幣背麵的環形圖案不謀而合。我喜上心頭,預感將有巨大的發現。


    “我來拆,”老揣握住牛皮袋,兩手不停地顫抖,“算了,還是你來吧。”他瞪大眼睛看著眾人,最後把紙袋使勁塞進了我懷中。我盯著皺巴巴的檔案,慢慢地揭開了封條。


    袋子裏裝有兩份線裝手寫本,其中一本標有“工作手冊”的字樣,另一個本則寫著“圖樣”二字。我率先翻開了圖樣本,裏麵夾的全都是黑白照片。隨著一頁一頁的照片,大家的呼吸也為之起伏不定。這本圖冊裏貼的均是考古現場的紀實相片,詳細攝錄了單明誌在綠海中的發現,那時候這片綠洲還沒有“綠海一號”這樣官方的稱呼,研究員們親切地稱它為“白龍巢”。一來是為了紀念龍骨銘文出土;二來綠洲的外形輪廓呈圓形,與不遠處的白奶灘相互呼應,如同一處歸巢。浪漫激情的考古隊員們在白龍巢附近一共挖掘出三處古跡,包括先前我們找到的白奶灘龍骨墓,以及尚未揭開真麵目的甜淚井遺址和黑銅塔。我又連翻了幾頁,發現被相片記錄下的除了珍貴的出土文物以外,還有一些考古隊員的日常合影。龔朝陽的相片少得可憐。想到那台被珍藏的海鷗牌相機,我估計大部分照片應該都出自他手中。


    在我沉思的片刻,shirley楊已經拿起工作手冊開始翻看。她翻的速度很快,與其說是在閱讀,看上去倒更像在尋找什麽。關於鎮庫城的事情,我們這四個人中間數她接觸得最多最廣,瞧樣子肯定是發現了一些大家尚未察覺的細節。她專注的神情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胖子張口就問有什麽發現。我“噓”了一聲,拉著他和老揣坐到邊上說:“相冊裏的遺址和黑銅塔咱們都沒見過,可能在後期建設中被破壞了。這兩處地點十分可疑,待會兒出去,先打聽打聽。”


    “咱直接問單參謀不就結了嘛。他們建的城,他們還能不知道?”


    “這件事,還是別麻煩他老人家了。”他帶我們來倉庫已經算冒天下之大不韙,如果一兩句話就能把事情說清楚,又何必大費周章讓我們自己來尋找答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現在有苦說不出,多半受到了來自兵團內部的牽製,不便與我們有過多交集。


    胖子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不滿地罵了一句娘:“哪兒來這麽多狗屁規矩,擱老子身上早甩手不幹了。”


    “好了好了,咱們是來救人的,不是開批鬥大會。”我繼續翻看相片冊,很快想出了對策,“我有一個計劃,聽上去可能有點冒險,但絕對值得一試。咱們有不少照片,其中包括了那兩處古跡的細節照和全景照。從理論上來說,無論地表特征如何改變,當地的風水是不會騙人的。我可以依照這些照片做一個簡單的複原圖,重塑兩年前的白龍巢,依照風水要術中的法門對古跡的位置進行定位。”


    “我聽著有點玄乎,你說慢點。”老揣似乎沒聽明白,“那大概要用多久?”


    “加上實地考察,半天的時間足夠了。”我心裏很有把握,“現在需要一張綠海的地形圖,最好包括路麵設施,方便比對。”


    “我去找,”胖子摸出一包煙,擺手出了門,估計是找站崗的衛兵套近乎去了。我鋪好紙筆,根據照片上的地貌特征,旋即開始繪製白龍巢草圖。相冊中看著與古跡相關的照片總共有七十多張,我把它們一一鋪開,攤滿了小半間屋子。


    shirley楊合上工作手冊走上前來。她踮起腳尖繞過地上的相片,蹲到我身旁說:“可惜了。咱們錯過了一次大好的機會。”


    我正忙著擺弄照片,聽了她的感言,立馬抬頭問怎麽回事。


    “你還記得犰狳洞裏的死屍嗎?”


    “記得,那個人死得特別蹊蹺。”


    shirley楊伸手從地上摸起一張照片:“我相信,那個橫死的人正是單工的隨隊醫生,克萊德先生。”


    我專注於古跡遺址,對考古隊員的印象不深,除了龔朝陽外根本沒注意過其他人。shirley楊如何從一堆灰不溜丟的人影中認出這位克萊德先生?我好奇地詢問:“咱們在犰狳洞找到的屍體已經嚴重變形,你說他是隨隊醫生,有什麽證據?”


    “有,”她攤開工作手冊,“你應該記得咱們在犰狳洞找到的筆記吧?大部分內容都是從手冊上抄來的。你看,連銅幣圖樣的畫法都一模一樣。模仿的痕跡非常明顯。我核對過當年考古隊工作人員的資料,無論從年齡、體型還是外部特征來看,都是他。”


    難怪shirley楊一直在默不吭聲地翻查手冊,原來是找到了線索。我悔恨道:“當初沒有重視犰狳洞的發現,東西早就移交給博物館了。如果兩者記載的內容相似,那豈不是又要從頭再翻譯一遍?”shirley楊這一路從事的大多是繁重的腦力勞動,破譯各種文獻、加密銘文。看著那本泛黃的工作手冊,我開始為她擔心。


    “關鍵的部分隻有幾頁紙,很快就能弄出來。我腦子現在有點亂,有些情況隻能假設,還猜不出所以然。你要是有空兒,可以多想想,包括克萊德先生的死因。”


    她這句話提醒了我,克萊德先生的死,被我們定性為考古事故。他慘死在犰狳洞中,死狀詭異非常。他隨身攜帶的血漿和塑料桶一直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當初我分析說可能他是為了躲避某種傷害,被迫穴居在犰狳洞裏。現在一想,難道事關白龍巢考古隊的後續?我搖了搖頭,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龔朝陽為什麽沒事?他這兩年一直生活在綠洲中。什麽樣的凶手會棄近求遠,跑到另外一個國家殺人?


    除非,這個凶手不是人。


    我被自己腦海裏忽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伸手拍了拍臉頰,清醒頭腦。沒想到用力太猛,差點疼死。老揣被這兩巴掌嚇了一跳。我解釋說有點困,下手沒輕重。眼下確定古城入口才是最重要的事,至於國際友人克萊德醫生的冤情隻能延後調查。我手頭有一份古鎮庫地圖,加上用照片拚湊的自然景觀圖,配合綠海現在的地圖,采用三點定位的方式,大致可以劃分部分區域。至於具體的定位,還需要走出倉庫,去外麵實地考察。胖子很快拎著一隻竹菜籃回來了:“人民子弟兵太親切了,聽說咱們在搞研究,立馬送了一些饅頭。來來來,大家趁熱吃。”


    我想起昨天忙活了一夜,現在已經大中午,肚子確實有些餓了,便一邊核對地圖一邊啃饅頭,不知不覺三四個白麵饅頭下了肚。


    “怎麽樣,哥們兒這後勤工作到位不?”胖子給自己點了根煙,“這張規劃建設圖,從他們圖書館搞出來的。我聽看門的老頭兒說,當初開墾用地的時候出過怪事,我覺得可能跟咱們要找的遺址有關。”


    聽說胖子有了線索,我們三個人紛紛丟下手頭的工作,認真地聽他介紹情況。


    “事情要從兵團進駐綠洲的第二月說起。當時的第一計劃是開墾農田,搞水、搞糧。但基礎建設哪兒離得開鋼鐵金屬。這裏深處沙漠內腹,運輸線吃緊,進度很快就落下來了,眼看著大火爐就要熄滅。巧就巧在煉鋼爐即將被迫關閉的當天,有人從田地裏挖出一組銅疙瘩。團長當時就樂了,把其他幾個指標地都給停了,拉著大部隊過來找銅礦。你還真別說,還就叫他給挖著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銅疙瘩越挖越多,最後都進了煉鋼爐。可奇怪的事也隨之發生了,那些被挖過的泥地裏,很快又冒出了新的銅疙瘩,位置、大小與先前挖出來的分毫不差。嚇得幾個帶頭挖礦的以為自己見了鬼。團長不信邪,大笑著說這是好事,咱們別跟老天爺客氣,有多少挖多少,統統投入到生產建設中去。”


    “有這種事?那片銅疙瘩田現在情況如何,還在嗎?”


    “我正要說後邊的事呢,你別急啊!”胖子丟下煙頭,又起了一根,“第二批銅疙瘩被清理出來之後,有些好奇心重的戰士就打了申請,在田地邊上紮了帳篷,準備連夜觀察,揭開銅疙瘩的秘密。誰知道到了深夜時分,外邊一個勁兒地起風,有人頂著風頭出去看情況,隻見滿眼黃沙避天,狂風呼嘯,漆黑無邊的大地盡頭不斷地閃著幽幽的綠光,嚇得那人屁滾尿流,立馬爬回帳篷,抱著煤油燈,一夜沒敢動彈。第二天,照樣滿地的銅疙瘩,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事情傳開之後,有人加油添醋,說綠洲鬧鬼不幹淨,要不然這麽多年也不會一直是荒廢著,沒人住。考古隊當初的研究又被人提出來,要替他們翻案。但事情很快就被壓了下來,兵團放棄了那片神秘的銅田。至於守夜的那幾個冒失鬼,後來也陸續離開了綠海。”


    這段逸聞後來就成了睡前故事,大家聽了也就聽了,沒人願意去考證其真實性,但對我們尋找遺址卻提供了莫大的幫助。


    我拿起地圖,指著北麵的鹽堿地問胖子:“他說的地方,是不是這片附近,周圍有三座駝峰山,遠看像一個‘人’字。”


    胖子說他也不確定具體位置,當年那批工程兵大多已經退伍離開了當地,就算留下來的,也不一定記得了。


    shirley楊看了看地圖,問我是如何想到駝峰山的。我把自己做好的複原圖攤在眾人眼前:“粽衣上留下的地圖,有一片‘之’形的山脈,是當時的礦脈。鎮庫城以金屬礦聞名,居民日常圍繞礦脈展開,幾個大的聚落都分散在這附近。再看現代這張圖,唯一符合情況的就是北麵這片駝峰山。”


    進山成了我們眼下的首要選擇。可如何避開單參成了一道難題。他雖然為我們大開方便之門,但多半出於情感上的內疚。研究資料是一回事,實地調查又是一回事。胖子同意我的分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直接跑就是了。”


    shirley楊猶豫道:“從這裏到駝峰山,有五十多公裏的路,走過去顯然不現實。起碼找單參借輛吉普。”


    “車的事我來解決,你們去集市上再置辦一些防寒物資。山上有雪,入夜之後氣溫低得要命。”


    我們出了倉庫,大搖大擺地朝外走,我原本還擔心受到盤查,沒想到出入異常輕鬆,沿路居然沒有一個人來攔我們。


    到了鎮上,我直接去了商隊歇腳的茶樓向他們租車。談妥價錢之後又去接了胖子他們,而後驅車前往駝峰山。再次踏上旅程,shirley楊似乎心事重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言不發。我問她有什麽心事。她麵露難色,反問我:“咱們是不是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一車人聽得莫名其妙,我握著方向盤,不解地看著她。這時,胖子忽然一拍腦門:“操,咱把粽子弄丟了!”


    我緊緊地握著方向盤,大將軍的屍體無故失蹤,他們幾個當時不在現場,暫時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按shirley楊的性格,如果知道詐屍的事,肯定會要求掉轉車頭回城調查。


    “單參跟我說過,幹屍會妥善收藏,等風暴一過去,就派人聯係博物館。”我踩下油門,“好在駝峰山已經通過路,開車過去不超過一個鍾頭。你們先眯著,好養足了力氣爬山。”


    老揣從後座探頭上來:“咱們換換,你們三個熬了一宿,我開車穩,你安心睡吧。”我沒什麽好推辭的,爬進了後座,挨著胖子,套上軍大衣,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想著神秘消失的粽子,我心裏一直隱隱不安,但此刻已經容不得任何猶豫。不知道為什麽,我始終覺得駝峰山之行隻是一個開始,鎮庫古城中埋藏的秘密絕非資料上記載的那樣簡單。


    駝峰山距離綠海大約五十公裏,我們於當天下午三點左右抵達峰口。在車上睡了一覺,腦袋清醒了許多,我走出吉普,外邊天高氣爽,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整個人為之一振,頓時來了精神。


    胖子他們早已整裝待發,shirley楊哈了一口氣:“我看過了,前麵的山路長時間沒有修葺,早就荒廢了,咱們隻能步行進山。”


    老揣在旁不停地搓揉手臂,估計一時難以接受寒冷的氣候。我清空行囊,盡量保證自己可以輕裝上陣。因為目前尚無法確定銅疙瘩田的具體位置,我隻能憑借經驗,以山脈地圖為參考帶隊前進。


    我們四人集中在吉普車前,開了一個短會。我將當前的情況做了簡單說明,以山澗南麓為第一處目標點,展開了駝峰山之行。


    山路嶙峋崎嶇,越往高處走,空氣越發稀薄。我們趕在入夜前抵達了山腰,選擇了一處避風的斷崖作為修整地點。篝火燃起子,掛上鍋,倒入摻有酒精的雜菜汁,疲倦的一天總算有了奔頭,不等囊餅加熱完,胖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掰開一角,沾上雜菜汁大口咀嚼起來。老揣累得連話都說不全乎,更別說吃飯的心思,他枕著背包趴在帳篷裏倒頭就睡,我連叫了好幾聲也不見回應。


    “好了,讓他睡吧。咱們三個輪流守夜。”shirley楊一邊喝湯,一邊翻閱我整理好的地圖,“天亮再上路,按這個速度,明天上午咱們就能抵達南麓溪穀。”


    南麓溪穀是最後一個帶有指向性的自然景觀,距離考古隊記錄中的黑銅塔非常近。如果不出意外,我們很快就能揭開鎮庫古城的神秘麵紗。想到這裏,我困意全無,連嘴裏嚼的麵餅都變得格外香甜。吃完飯,胖子招呼我去抽煙,我嚷著要睡,被他硬拖著離開了營地,來到了不遠處的石崗上。


    他給我上了一支煙,沒抽兩口就問道:“你沒覺得老揣有什麽不對勁嗎?”


    “嗯?”我思考了一會兒,心存疑惑道,“人家身殘誌堅,跟著咱們跋山涉水,一沒喊苦二沒喊累。哪點出問題了?”


    “我說的是身體情況。你發現沒有,自從進了沙漠之後再也沒見他吃過藥了。”如果不是胖子細心觀察,我怎麽也不會注意到老揣吃藥的細節,慢慢回憶了一下,好像還真有這麽一回事。


    胖子繼續說道:“我擔心他在硬撐,再走下去恐怕有危險。”


    入疆之前,老揣明確地向我們幾個表過態:凍死迎風站,餓死不低頭。現在再勸他回頭根本不現實。


    “明天我找他聊聊,起碼了解一下真實情況,有個準備。”


    “真由著他去?”胖子丟下煙頭,“按我的意思,直接綁了,連夜送回去。”


    “送哪兒去,綠海?找不到古城,橫豎都是死,他家裏還有妻兒。換成你我,誰願意在病床上等死。將心比心,我開不了口。”


    “那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怎麽跟他家裏交代?”


    “天亮以後我找他談談,今天讓他睡個踏實覺,暫時別問了。shirley楊那邊,你也別提。”


    “我拉你出來就是這個意思。shirley楊那脾氣,十頭老牛拉不住,搞不好半道就折回去了。”


    我望著黝黑的山頭,又和胖子扯了一會兒,正要回去輪崗,遠處的山林間忽然傳來了異動。


    “什麽聲音?”胖子警覺地關上了手電。我爬上山頭眺望,沿著我們來時的小路,不知何時亮起了一隊車燈,因為隔得太遠一時瞧不真切。


    “不對勁,這個時候還有誰會上山,這地方荒了好幾年,照理說除了咱們沒人知道。”我們回到營地,發現篝火已經熄滅了。shirley楊見了我們點頭說:“我也聽見了,是摩托。”


    “叫醒老揣,換個地方。”為安全起見,我們轉移了位置,又換了一處半露天的石窟藏身。


    “瞧他們那架勢,不像衝著我們來的。我出去看看,如果情況不對,你們先撤。”


    我順著來時的小道一路急奔,轟隆的摩托聲不斷地傳來,探照燈晃亮了半壁夜空。摩托車隊轟隆隆地駛過山道,直奔山巔南麓而去,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我摸黑折回石窟,向大家說明了情況。


    “整隊摩托,說明他們來的地方不遠。”我分析說,“如果是來抓人,不會這樣大張旗鼓。車隊的方向也是朝著南麓,搞不好會碰上。”


    “難道遇上截和的了?”胖子吐了一口唾沫,大罵晦氣。


    “先別急著下定論,說不定隻是路過的商隊。”shirley楊說完看了我一眼。我心裏知道,她說的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有正經商隊放著大路不走,非要鑽山道的。何況現在已經是午夜時分,出於安全考慮,普通商隊絕不會在這個點上路。


    shirley楊見我沒接話,立刻轉了一個話題,找老揣聊起了家人。一提到孩子,老揣整個人的表情頓時放鬆了許多,他掏出錢夾,借著月光滔滔不絕地向我們誇讚起來。我瞧他精神挺足,不像前幾天那樣病懨懨的,便將吃藥的事暫時按下,沒有當場提出來。


    這一夜我基本沒有合眼,腦子裏反複想著最近幾天的遭遇。夜色中不知為何總是浮現出大將軍幹屍的麵孔,搞得我身心皆疲;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那股說不清的困頓感才逐漸消失。


    為了確定昨夜那支神秘車隊的去向,我們加緊了行進步伐,抵達南麓溪穀的時間比預計中提前了許多。我檢查了周圍的山道和樹林,並沒有發現車輛的痕跡,看來昨夜隻是虛驚一場。我晃了晃水壺,指著咚咚作響的山泉向其他人打了一聲招呼,然後順著山坡滑下暖石灘,就地汲水。


    清澈冰冷的泉水格外提神,涼水潑在臉上,我打了個激靈,又忍不住將雙手按入水中。駝峰山人跡罕至,自然環境保持得相當完好,溪水間不斷有透明的小魚遊過。shirley楊他們沿著山路走到溪邊,也被這片美麗的山水吸引住了目光。老揣學著我的樣子打了一壺水,他連喝了幾口,不知為何,忽然抓著脖子開始大聲地咳嗽。我離他最近,眼見老揣的臉色變得鐵青,一個箭步衝上去,從背後將他抱住,兩手握拳頂在他的橫膈膜附近使勁按了下去。老揣摳著喉嚨不斷地掙紮,最後猛地咳出一團黑漆漆的毛發。


    我們不約而同地看向溪水。胖子眼疾手快,他撈起那團東西看了一眼,立刻甩手丟了出去,仿佛被燙到了一樣。


    “老胡,出事了。那是一塊頭皮。”胖子胡亂地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前麵不太平。”


    老揣聽聞他剛才喝進去的是一塊頭皮,忙將水壺丟得老遠,趴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幹吐,恨不得連隔夜飯都吐出來。我想起自己剛才連喝了好幾口溪水,頓時也惡心得不行。shirley楊掏出望遠鏡,順著溪水的方向朝遠方眺望。


    “有煙,得過去看看。”她把望遠鏡遞給我,然後拿起幾個人的水壺,把剛汲的溪水統統倒了個幹淨。


    “離咱們不遠,也沒有槍聲。”我擱下望遠鏡,問老揣,“走得動嗎?不行你就找個地方先躲一會兒,等我們回來。”


    “不,我能走。”他深吸了幾口氣,站起身,擦了擦臉,“我沒事,跟你們一塊兒走。”他拍了拍腰間的匕首,“哥們兒有準備,正好找人練練。”


    “你別衝動,我們隻是去看情況,說不定還要救人,不到萬不得已犯不著動手。”我讓胖子殿後照顧一下老揣,然後轉身與shirley楊一同朝出事地點趕去。


    我倆一路上沒說半句話,精力都用來戒備和趕路。燃煙的地方在溪穀上遊,在一片茂密的樹林中,距離我們大概有三四千米的樣子。


    進了林子之後,我們兵分兩路,從不同的方向慢慢摸了上去。我注意到樹枝和地麵留有打鬥痕跡,更加確定前邊出事了。沒想剛走了兩步,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赫然躺倒在麵前。我翻開那個躺得四仰八叉的男人,發現人早就死了,胸前破了一個血窟窿。我不敢打等,一頭鑽進了營地,滿眼望去,到處是散亂的物資。營地中央燃著一團大火,燒焦的味道不斷刺激著鼻腔。我捂著鼻子走上前,發現火堆中燃燒的不僅是木料,還有一具早已不成人形的焦屍。


    shirley楊從另一麵走進林子,她見了眼前的景象也大為震驚。我倆翻查了整個營地,沒有發現任何帶有文字標示的物件。


    “清得太幹淨了,訓練有素,手法老道。”我看著那團火堆,試著用樹枝捅了兩下,一些尚未燃盡的紙屑飛了起來,“該燒的都燒了,不知道他們的來曆。”


    “來的路上,有兩具屍體。這附近有過激烈的打鬥,應該是昨天夜裏的事了。”


    “火還在燒,不管是誰做的,都沒走遠。”我開始為這場未知的旅途擔心,“折回去吧,先找大家會合。”


    我們走到半道,迎麵碰到胖子和老揣,兩人青著臉,估計被沿途的慘狀嚇到了。


    “前邊不用去了,燒得一幹二淨。”


    “有活口嗎?”


    “連根毛都沒剩。”


    “是不是昨晚那撥人?騎摩托的。”


    “八九不離十。”昨天那隊人聲勢浩大,我大致數過,光摩托車就有七八輛。按時間推算,他們應該是後半夜出的事。營地周圍隻找到三具屍體,要麽是內訌,要麽就是遭到了伏擊。以眼前的情況來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裏距離我們要找的黑銅塔很近,搞不好會遇上他們。以後的路,咱們需要走得更謹慎。”


    “你是領隊你說了算,我沒有任何意見。但行動之前,必須擬一個計劃以防不測。”shirley楊指著不遠處依舊在燃燒的營地,“否則,那就是咱們的下場。”


    如果時間允許,我會選擇先把消息傳到鎮上,交給正規部門處理。可惜眼下既沒有通信設備更沒有空餘的時間,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我們的行蹤還沒暴露,對方壓根兒不會想到還有另外一支隊伍快他們一步,早就進了山。保持隱蔽性是我們眼下最大的優勢。


    再三叮囑過後,我們朝著黑銅塔遺址行進。這一段路程大家走得異常艱辛,身體上的疲倦和精神上的重壓混雜在一起,時刻折磨著眾人的身心,走到最後的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整片山林中透出死一樣的氛圍,空洞的山頭不時傳來幾聲說不清的鳥鳴,叫得人心寒膽戰。我無暇顧及其他人的感受,一心尋找考古隊記錄中的古城遺址。銅礦屬於化合礦,疙瘩田的銅含量之高,早就超出了大自然的臨界點,地表覆蓋岩帶有明顯的異變,想找到黑銅塔遺址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難度。但憑我個人的想象力,實在很難理解,為何要用“塔”來形容一座有著千年曆史的古代采礦廠。銅礦作為自然界可以大量開采的金屬礦,早在史前時代就被人類開發利用;在我國古代,它更是鑄造錢幣所需的重要原材料。鎮庫城因為礦產豐富,在當時異常繁華。每逢王族紅白婚喪祭祀大赦之類的節日,都會鑄造新的紀念幣。鎮庫城逐漸發展成一座功能性的城市,源源不斷地為精絕國提供礦藏原料。露天開采何以需要耗費人力、財力修建一座華而不實的銅塔,進入駝峰山之後,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快到了,”我停下腳步,放下腦中的重重顧慮,仔細梳理了一遍手頭的信息,“你們看地上的土,顏色明顯不同。離銅礦不遠了。”


    老揣喜上眉頭,迅速地擦掉了額頭上的汗珠:“我們走了這麽久,還沒碰上別人。那夥人會不會已經走了?說不定他們壓根兒就不知道山裏藏著什麽,隻是湊巧路過呢。”


    “希望如此吧。”雖然可能性不大,但假如真像老揣說的那樣,也省去我們諸多麻煩。胖子走在隊伍後邊,他脖子上掛著望遠鏡,不時東張西望作瞭望狀。我坐在樹下休息,信手捏了一把地上的土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


    “有發現了?”shirley楊喝了一口水,蹲下身向我詢問。


    “你聞聞,金屬味。肯定在這附近。”


    shirley楊嗅了一下,又取出自考古隊那裏抄來的資料:“按當時的記錄,遺跡附近應該有兩處明顯的地理標識——枯木林以及一處巨型石堆。”我接過她的素描本看了看:“礦床附近的植物受礦藏影響,外貌特征有了明顯改變。常年累月下,樹木枯死,為後人提供了天然坐標。”


    這時胖子走了過來,他說前邊的路有問題,讓我過去瞧瞧。我接過望遠鏡,按照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就在距離我們兩公裏左右的地方,不知道為何出現了一處巨大的地陷,直徑將近有三四百多米,地陷周圍密布著高低不平的青色山丘,看上去與整片駝峰山的景色格格不入。所謂水深臥龍,山高藏精,如此特別的地貌風光下必定蘊有玄機。


    “那還等什麽,抓緊時間上路。”胖子扛起老揣的背包大步邁向山林深處的青丘群。這段路我們走得很急,沒有任何停歇,老揣落在隊伍後邊,顯得有些吃力。shirley楊故意放慢速度,在旁照應。


    來到青丘腳下後,我讓大家停下了腳步。胖子朝前看了一眼,皺起眉頭。


    “怎麽不走了?”shirley楊好奇地追上來問。


    “不好走,容易出事。”我指著兩座青色山丘之間的小路說,“這條路是後天開鑿出來的人工天險,山崖上修了工事。你看崖壁上的黑點,那是瞭望台,也可以用作烽火點。瞧這個架勢,咱們九成找對地方了。”


    “那還有一成呢?”


    “沒什麽,我這個人比較謙虛。”我朝shirley楊笑道。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轉身去扶老揣。


    “不礙事,我能走。”


    “你說這話哄鬼呢,白條汗都快流成河了。”胖子架起他的胳膊,“省著點力氣,回去逗兒子。這裏有哥兒幾個罩著,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注意到老揣的臉色已經由最初的蒼白轉為蠟黃。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他身體裏的血液正在逐漸喪失生命力,如果繼續持續惡化,那保不準在進入鎮庫之前就先交待了。老揣見我在看他,掰開胖子的手,站了起來。我欲言又止,拿起望遠鏡蹲在一旁觀察夾道小路。依我的經驗,山崖上起碼應該修有四到五處鳥瞰點。但從目前我們所處的位置,隻能勉強看見三處。


    “看個鳥啊!八百年前的古董了。”胖子搶下我手中的望遠鏡,擱在麵前看了幾眼,“崖上的工事早朽了,除了鳥窩連屁都沒有。要是怕埋伏,我們可以繞路。”


    “其他幾條路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我仔細想了想,青丘群自身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以此地為聚落,易守難攻,隻需要把守峰群之間的小路。就算我們現在換一條路,也未必會比眼前的安全。“擇日不如撞日,一條道黑到底吧。”


    入了青丘小道,氣溫陡降,心頭像壓著一塊秤砣。身體兩側高聳的陡壁無形中給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越抬頭看,越覺得山頭隨時會壓下來。先前目測的時候,我覺得小路最多四五百米的樣子,誰知道走起來異常艱辛,腳下到處都是溝壑碎石頭,稍不留神就會受傷。shirley楊對青色的岩石似乎很感興趣,她逐漸放慢了腳步,最後索性停了下來。我走了上去,看她有何發現。shirley楊抬起手臂,指著我們頭頂上的岩壁說:“那裏的崖麵凹凸有致,橫截麵圓潤光滑,原先應該有一座壁雕。不知道為什麽被毀了。”


    我隔著爬在崖麵上的枝杈,透過縫隙仔細觀察了一陣兒,發現青岩上確實有不少鐵器敲砸的痕跡。而shirley楊所說的“壁雕”上更是傷痕累累,早已看不清原先的麵貌。猙獰粗糙的鑿痕與青丘一同暴露在大自然麵前,經曆了長久的風吹日曬,生硬雜亂的紋路逐漸變得柔和,與巨大的青丘岩峰融為一體。如果不是shirley楊看得真切,我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我想上去看看,”shirley楊向我征求意見,“咱們一路上沒有找到任何文字性的標識物。關於鎮庫城的位置還隻是推測。這附近的壁雕不止一座,如果能找到銘文之類的東西,比什麽都有說服力。”


    我叫住了胖子他們,簡單說明了情況。兩人都同意上去查看岩雕。老揣舉目眺望,往後退了兩步,幾乎要貼在崖石上:“我看上邊不是一般的高,起碼有三層樓。讓我去吧。”


    “您一個病號,乖乖歇著吧,別添亂了。”胖子抄起鐵鎬,“我和老胡上去看看,搞不好還能掏一窩鳥蛋,給大家補一補。”


    老揣不服,與他爭辯:“老子以前擰門撬鎖的時候,你小子還沒出娘胎呢!落腳的地方到處都是,還要什麽工具,我徒手就能上去。”他擼起袖管,吐了兩口唾沫,果真如猢猻上樹一樣,三兩下就爬上了青丘。他借著攀附在崖壁上的枯枝順利地到達了懸雕所在的位置,然後找了塊凸起的石峰蹲下身,撥開枝葉開始查看。


    “有字!這雕像底下有字!”老揣低下頭,朝我們揮手喊道,“可我不認識啊!怎麽辦?”


    “沒事,你先下來,換我上去。”shirley楊叮囑他注意安全,不料老揣忽然鬆開了攀在岩石上的手,嚇得我們急忙衝到山石腳下。他晃了好一會兒,終於穩住了身形。我被他嚇得渾身是汗,忍不住吼道:“幹什麽呢!差點鬧出人命!”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蹲在石頭上對我們說道:“不礙事,我想起來了,我兜裏有紙筆,拓下來就是了。免得楊小姐再跑,危險。”他說完,轉過臉去對著岩壁開始印畫。我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一刻也不敢鬆懈,生怕發生意外。好在老揣行事穩妥,很快就帶著拓文回到了地麵。


    “楊小姐,你快看看,這上麵寫的是什麽。”


    我們三人同時湊上前,shirley楊接過皺巴巴的紙看了兩眼,反問老揣道:“隻剩這幾個字?”


    “啊?原來有一大段,都被刮花了。就這幾個清楚的,要不我再上去一趟?”


    “不,有這幾個字已經足夠了。”


    聽到她說這句話,我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胖子迫不及待地問:“那這幾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我看著跟蜈蚣爬似的。”


    “這是兩段不同的話,沒有前後文,我暫時讀不透全部的意思。但是有兩個詞非常關鍵。”


    “什麽?”


    “鎮庫,無盡的財富。”


    “嘿,齊了!”胖子摩拳擦掌道,“老天總算開了一回眼,找到古城不算,連來回的開銷都給報了。我覺得餘富肯定不會少,夠咱們再起個門麵了。”


    我頗為振奮,但當著shirley楊的麵不能太張揚,依她的性子不管找到什麽東西,百分之百要充公。我決定回頭跟胖子合計一下,橫豎不能虧了自己。古玩寶藏在老揣看來都是身外之物,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找到鎮庫,尋找那一味救命的靈藥。聽聞拓文上寫有古城的名字,他不禁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總算沒白來,有希望,還有希望。”他迫不及待地背起行李,大步向前邁去。耽擱了一陣兒,氣氛反而變得活潑起來,大家的臉上都有了生氣,不再像剛入山時那樣疲倦嚴肅。我追著老揣不知不覺一行人已經出了青丘小道,來到相對開闊的地界。丘峰內的自然環境與駝峰山格格不入,到處都是枯木沙地,如果說綠海是沙漠深處的明珠,那這片地陷無疑是一處終日不得月輝的溝渠。深山中出現如此大範圍的地陷,實在很難想象出現的原因。


    “這麽大的地方,咱們從哪兒著手?”胖子晃了晃大臂,沿著地陷邊緣,借以慣性一路衝了下去。我來不及叫住他,隻好拴緊行囊沿著他踩出來的小路,順勢跑了起來。腳一落地,我就感覺到不對勁,看似龜裂結塊的土壤踩上去綿勁十足,頗為鬆軟。簡直就像特意鋤過一樣。


    這個地方,有人來過。


    我立刻喝住了胖子,可抬頭喊人的瞬間才發現麵前空無一人,早就失去了他的行蹤。shirley楊忙著照顧老揣,她追上來的時候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我說胖子不見了,就從我眼皮底下,前後不過二三分鍾的時間。她踩著軟綿綿的泥土走到我邊上,很快反應過來。


    “我們來晚了,土早就被人翻過了。”她抄起地上的泥土,“土粒非常細,應該來回翻過好幾遍,工具也比咱們先進。”


    “我下去找人,你和老揣暫時別出來。”


    “不,我和你一起去。”老揣晃晃悠悠地跑下山坡,他望著這片獨特的雅丹地貌,對我們說,“人散了更容易出事,大家一起走。”


    我來不及跟他爭論,胖子的消失打亂了我的思緒。我沿著地上的腳印追了一陣兒,忽然天際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那聲音由遠及近,反複迂回。我們站下來觀望,蔚藍的天空驟然變色,遠處的山色逐漸與混沌不堪的青灰色天空混為一體。


    “變天了,暴風。”沙漠中常年風沙不斷,七八級的大風屬於家常便飯。眼前這場暴風來得詭譎迅速。雖然我們身在深山裏,有天然屏障,但也不能麻痹大意,必須找個地方藏身。


    “不隻是風,還有雨。”老揣嗅了嗅空氣,“我們在礦上,鼻子比什麽都靈。這場風雨不會小,要出大事。”


    shirley楊憂心忡忡地望著我。“走,進林子。”我咬下牙,推著shirley楊和老揣爬上了山坡。地陷地區沒有遮掩物,大沙暴一來,這群人沒有一個能幸免。狂風很快席卷而來,天地眨眼間變得昏暗無比。我忙拉起防風巾,朝著青丘小道撒開了腳丫子急速狂奔。我不斷地回頭張望,希望能找到胖子的身影,可直到我們三人擠進窄小的岩道,依舊沒有任何收獲。狂躁的風暴刀割斧砍一通亂砸。我們將帳篷的外皮裹在身上,背抵著岩壁蜷縮成一團。崖道外響徹著鬼哭狼嚎般的風暴聲,沉悶的撞擊聲不斷地落在四周。我忍不住探出頭,眨眼的工夫就被狠狠地砸了滿頭包。


    老揣見我縮回頭,得意道:“怎麽樣,我說下雨吧?”


    “還有冰雹。”我捂著腦袋苦笑,“你這本事倒是真厲害。不知道胖子怎麽樣了。這風暴來得太突然了,估計也待不了多久,等它停下來我就去找人。你們暫時留在這裏別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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