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驚,如果最後的目的地果真是這座被天然帷幕包裹的深潭,一看眼前的架勢,我頓時擔心起shirley楊他們的安危。就憑我們原先攜帶的那些裝備根本無法保證他們能夠順利抵達潭底,即使能夠勉強潛入,也很難找到我們的位置。這群日本人倒是早有準備,他們在水中摸索了一陣兒,拉出一條烏黑發亮的鐵製索道,索道的另一頭赫然連接著水潭中央的龐然大物。緊接著,他們又轉過身來將扣狀纜繩縛在我們身後。我說:“這不對吧,哪有俘虜先下的道理?”


    王浦元苦笑道:“除非是替死鬼。”


    “你是說他們也沒下去過,用咱們探路?”


    徐三聽了這話嚇得幾乎癱軟在地。竹竿子扯起一根纜繩,冷言道:“放心,我和你們一起下去。”還沒等反應過來,我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直接滑出了山崖。雷霆般的水流聲衝擊著耳膜,我雙手被綁在胸前,身後扣著纜繩,整個人掛在索道上邊左搖右晃,始終無法保持平衡。大量的水流不斷地向我襲來,我隻能盡量張大嘴巴防止耳膜受創。隨著水流的翻滾,我不停地掙紮求生,力求不在滑行的途中被水流擊潰。那短短的十幾秒中,我飽受窒息的痛苦,整個人差點兒就被鋪天蓋地的泉水給淹沒。好不容易雙腳沾著地,我才發現這個水潭比想象中要複雜。


    水潭中央由一組巨大的地下泉和散亂的礁石組成,能落腳的地方屈指可數,而且遍地找不到一片幹爽的地方。礁石圍堆的泉眼上方漂浮著一座體積巨大的箱狀物體,目測總高在三米以上。巨物四周被鐵索層層包裹,半懸在空中,而趵突如洪的泉水就在底下不斷地將它拱起,又因為物體本身的重量,每每漲浮到一定水平的時候就會再次落下。原本瀑布巨大的轟鳴掩蓋了鐵索“叮鈴叮鈴”的摩擦聲,可我們眼下就站在水潭中央,各種聲音混在一起,耳朵幾乎都要被震聾了。


    “原來棺槨藏在這裏。”王浦元一落地便滿臉喜色道,“活水點龍珠,這地方的風水倒是妙得緊。”


    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棺槨,抬起頭來忍不住問:“這麽大的東西,快趕上小洋房了,得多少層?”


    王浦元張開手掌,食指微曲:“起碼有九層。”


    懸掛在半空中的棺槨離我們所站的地麵大概有五六米的距離。如果照王浦元推測的那樣,真有九層,那麽想要破開這九層厚的槨木基本相當於再鑿一次墳的時間。而且這座棺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懸在空中搖搖欲墜看著就頭暈,更別說開棺剝槨了。就在我遲疑的瞬間,剩下的日本人也悉數抵達水潭中央。


    那個說中文的笑得一臉諂媚,他湊到竹竿子麵前問:“不知道下一步怎麽安排?”


    竹竿子似乎胸有成竹,指著棺槨身下的泉眼說:“等。”


    在場的人都愣了,不知道要等什麽東西,我覺得他這是在故弄玄虛。王浦元沉吟了一會兒,將我推到一邊,細聲道:“那個說中文的就是早稻田,別看他一臉猥瑣,手上功夫不弱。秦龍在他們手上,我那半塊鳳臂也被奪,你……”


    我知道他的意思,老頭兒擔心我那半塊勾翼鳳臂也被日本人搜走了,連忙眨了一下眼表示剩下的那半塊無恙,老頭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逐漸集聚的敵人,歎氣說:“如果他們要挾,你就當我是個死人吧。”


    我心說您怎麽又開始自作多情了,咱們那點兒交情再加上林芳的事,他們現在就算直接槍斃你,我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更別說拿鳳臂替你贖命。不過眼下我和王浦元被綁在一條繩子上,要是內部再不團結,那可就徹底沒戲了。


    我隻好安慰他說:“您這話我可不愛聽,王清正為了您的事到處奔走。您要是折在這裏,他還能有個好?眼前這幾位能白白放過他?”


    王浦元折騰了一路,似乎已經把親孫子的事拋到了腦後,我此刻一提,他才幡然大悟,緊張道:“那小子……”


    “你們兩個!站遠點兒,不許說話!”帶頭那個日本人朝我倆吼了一嗓子,硬是將我們分成了兩撥。我隔著人群對老王點點頭,讓他不必擔心。


    那群日本人在竹竿子的指揮下將捆繞在棺槨外圍的鐵索悉數拉扯到極限,然後以特製的繩索扣住鎖鏈,以鋼釘為楔全數釘死在礁石上頭。水中阻力巨大,他們忙活了好一陣兒才勉強將鐵鏈固定。這時,棺槨已經停止了上下晃動,幾乎整個沉浸在水中。眼下僅剩棺底的泉水還在不停湧動,似乎要拚盡全力將棺槨頂出水麵。


    忙完這一係列的工作之後,他們就停下了手裏的工程,開始坐下休息。隻是水中裸露的礁石本身就少,大部分人索性直接席地而坐,也不去管那些冰冷的泉水。


    徐三原先躲在人群後邊不敢上前,現在人都坐下去了,他反而顯得尤為突出,手忙腳亂地跑到我麵前蹲了下去。我說你這個覺悟太高了,沒見過這麽省事的俘虜。他結巴道:“怎麽辦,我們會不會被殺掉,他們抓我幹嗎,我無辜啊,我是被迫的。”


    “你跟我說有屁用,真有本事跟他們解釋去。”我跟竹竿子交過幾次手,對他的為人還算了解,要殺早殺了,沒有必要帶我們來棺槨所在地。可如果隻是想從我身上找出鳳臂,為什麽遲遲不動手,難道這家夥留我們還有其他打算?最重要的是,那個一直不願露出真身的幹癟老頭兒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如果他還在墓中的其他角落遊蕩,那麽shirley楊等人的處境就岌岌可危。但是換個角度來想,眼前對我們來說也未必不是一個機會,反正棺槨近在眼前,如果能在關鍵時刻製服這群人,那勝利的果實自然手到擒來。可問題的關鍵就是,如何從這一群裝備精良的正規軍手裏頭獲取主動權。光憑我和王浦元,連脫身都難,何況還有一個膽小如鼠的徐大夫。趁著他們閑聊休息的空當,我又蹭回王浦元身邊,問他對這具棺槨有沒有什麽看法。老頭兒似乎早就有了主意,看了看棺底的泉眼說:“這附近大小泉眼無數,唯有這一處龍騰之氣躍然眼前,如果我猜得沒錯,這裏原本應該是一片開闊的野地。有人為了封住此地的龍脈,開山堆石造就了一片人工的屏障,將龍眼困於地下,用以提供棺槨所需的靈氣。”


    “別逗了大爺,死人棺材要靈氣幹嗎,吸的再多還能活過來?”


    “本末倒置。按你這說法,人都死了為何要埋在風水寶地?無非是希望福澤後人、延福百世。”


    “可娘娘墳的傳說與我們發現的墓室規格相差甚遠,這棺槨裏頭躺的怎麽都不像是普通妃子。”


    “當然不是,娘娘墳一說不過是混淆視聽的障眼法。雖然無法推測墓主人的身份,但金鼎必然藏身其中。”


    “你這麽肯定?”


    “不光我肯定,他們也很肯定。”王浦元又露出一副老狐狸的笑容,仿佛此刻被抓的不是他,而是別人一般,“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要留我們活口?”


    沒想到王浦元跟我提出了一樣的問題,我說自然是為了鳳臂的下落。他搖頭獰笑:“傻小子,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我心說不愧是幹了一輩子缺德事的人,連別人腦袋想的缺德主意你都能猜到八九分。“不要鳳臂,還想要什麽?我們的命又不值錢。”


    “九層棺槨內必有機關,咱們是去替別人擋槍子兒的。”


    我從沒聽說過棺槨之內暗藏殺機的,頓時覺得王浦元言過其實,想得太多了。雖然我不同意王浦元的分析,但是徐大夫已經將話都聽了去,他蹲在一旁垂頭喪氣道:“這事本來跟我就沒有關係,現在好了,白白送一條命。我還不想死,不想死啊!”


    王浦元白了他一眼:“我說這話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等著看就是了。”


    我們這廂聊得正歡,日本人那邊也算熱火朝天,不知道嘰裏呱啦在說些什麽。我見竹竿子獨自坐在泉眼邊上不知道在思考什麽,就問王浦元:“那個小子剛才說要等,不知道是不是在等開棺材的時機,這裏頭有什麽玄妙不成?”


    王浦元點頭:“你倒有些見識。此處地氣全靠泉眼不斷流轉而成,天底下可沒有永動機。”


    “你是說他在等泉眼自己停下來?”


    “停的是水,風和氣不會散。隻要水一停,棺槨就不會再晃動,有了穩定環境才好動手。”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預判風水輪換的時機是個大功夫,非但要精通金石堪興之術,還必須對當地的氣候、地理吃個通透。不瞞你說,就算讓我來推測,也要花上好幾天。你看他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估計早就做好了準備。”


    我提醒王浦元:“竹竿子背後還有一個大黑手,那老頭兒幹癟得像隻粽子,也不知道活了多大歲數。我曾經在撫仙湖中聽見竹竿子叫他師父,想來更是個麻煩角色。”王浦元滿有把握地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怎麽厲害,還不是要找鳳臂秦龍才能取金鼎?你等著看就是了,想進這九層棺槨可沒有瞧著那麽簡單。他們少不得要吃苦頭。”


    “有沒有苦頭我是不知道,不過咱們仨鐵定跑不了打頭陣的命。”


    “怎麽,胡掌櫃怕了?”


    “怕個屁,不打頭陣哪來的機會翻身。”


    “嗬嗬,桑老鬼倒是沒看走眼。”


    大概是因為聽到了桑老爺子的名字,竹竿子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我故意抬高了嗓門回答說:“那可不一定,老爺子看走眼的時候你又不在,那會兒可是連命都搭上了。”


    王浦元拍了我一把,直呼太衝動。我說:“就這孫子,他有種跟我來一場,保管揍得他連親娘都認不出來。”


    徐三捏著嗓子提醒道:“胡掌櫃,他過來了!槍,手裏有槍!”


    竹竿子手裏拿著槍徑直走到了我麵前,我一見這孫子就渾身來氣,不顧王浦元的勸告,迎頭站了起來。


    “我以為你出不來了。”他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害我在腦子裏轉了好幾個彎才明白,他說是滇王墓裏的那次遭遇。


    我狠狠地呸了他一臉唾沫星子,不出所料,這廝平日裏都是假淡定,反手就給我一擊痛擊,用的還是槍托,賊疼。王浦元見他要動手,立刻也跟著站了起來。老頭子說:“他死了,沒你的好處。”言下之意鳳臂還在我手裏,我一死線索就斷了。


    竹竿子冷笑了一聲,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最後半塊鳳臂找出來。他蹲下身來揪住我的衣領說:“八一兄一身好本事可別浪費了,待會兒有你忙的。”


    我腦中劃過一陣不好的預感,看來王浦元說得沒錯,這群混賬家夥真打算拿我們幾個開路。就是不知道巨型棺槨中到底有什麽厲害的玩意兒,居然連竹竿子這樣自負的人都不敢輕闖。我將視線瞥向泉眼上的棺槨,照理說它起碼也該泡了數百個年頭,居然一點兒腐爛的跡象都沒有,不但如此,棺槨外層通體漆黑,外殼早就被流水衝刷得亮澤無比,遠遠看著就能到感覺到它散發著一股神秘詭異的氣息。這樣一件舉世罕見的古物,想要將它逐層開啟,必定要花費數不清的人力、物力以及最重要的時間。按照這群盜墓賊的脾性居然沒有使用炸藥強行開棺,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棺槨之中還藏著什麽玄機,使得他們不敢輕易動粗?


    正想得出神,就聽見有人歡呼了一聲。定眼一看,隻見原先充滿生機的泉眼正在逐漸枯竭,水量一下子減少了許多。竹竿子微微一笑,將我拖到棺槨邊上,對手下人說:“所有人準備好,等水一停立刻開始。換息的時間是半個鍾頭,錯過這一次就別再想看見明天的太陽了。”


    我一聽隻有半個鍾頭的時間,心裏也很著急,他們現在要做的無非是在棺槨上麵開一個洞口來供人出入,但是就目測來看,棺材內部起碼有一百平方米以上的空間,起碼隔上了好幾層棺,想在半個鍾頭內直搗黃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進入棺槨內部,如果無法及時脫出,泉眼一起來就隻有等死的份兒。竹竿子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命人將王浦元和徐三也推到了棺槨麵前,然後親自給我們解開了鐐銬。


    我雙手一鬆,第一件事就是向他揮拳頭,不過這家夥早有準備,穩穩地將我的進攻接了下來。


    “有力氣省著點兒進棺材裏再說。半個鍾頭之內取不來東西,我就把棺槨重新堵上,這二位也留在墓裏給你陪葬。”


    “你不怕老子跑了?”


    “我跟你一起進去。”


    我一聽竹竿子擺明要一路監視到底,心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我原本打算進入棺槨內部之後找機會將隨行的日本人解決掉,然後等待shirley楊的信號,裏應外合將外頭那一幫人製伏。沒想到竹竿子居然要跟我一起涉險,這家夥警覺性高,身手也不差,想從他手底下討便宜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最糟糕的就是他將王浦元和徐三留在棺槨外,明顯是以他們兩人的安全當作要挾,防止我進入棺槨之後有所異動。


    王浦元原以為這一行也要將他計算在內,不料竹竿子突發奇想,徹底破壞了我們的計劃。我安慰老頭說:“這樣也好,他跟我進去之後,剩下的都是些外強中幹的貨色,你逮準機會,能跑就跑吧。”我沒敢告訴他shirley楊和李教授就在附近,害怕救人不成反而將他們牽連進去。我們說話的工夫,泉眼已經悄然平靜,棺槨重重地砸在礁石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悶響。早稻田等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取出了家夥,在竹竿子指定的地方開始鑿掘工程。


    我看了看四周的崖壁,沒有發現shirley楊他們的蹤跡,不過那些留守的暗哨也沒有跟上來,這至少說明shirley楊和李教授尚未被發現。


    早稻田帶著手下迅速而熟練地在槨壁上鑿出了一處洞隙。“木質層太厚了。一層一層地打進去肯定來不及,我們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說完,他看著竹竿子,等待下一步指示。


    我忍不住插嘴問:“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從上邊打進去?棺槨雖厚,棺蓋隻有一層,從正中央打進去不是剛好直入棺木中心的位置嗎?”


    早稻田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語氣意外的和藹:“年輕人,你就這麽肯定金鼎在棺木中央?”


    我說:“這個自然,棺槨棺槨,外層的槨木層不過是用來保護最中間的那層棺材的屏障,隨葬品豈有不在之理。”


    “我聽說你是林少校找來的幫手?”他話語間透露著一股鄙夷之情,我心說完蛋了,林芳肯定又背著我們偷偷按下了不少情報,這會兒叫小日本當場抓包,丟人丟到外國去了。


    我默不作聲,他哈哈大笑,然後轉頭問竹竿子:“這就是你一直說的‘大麻煩’?言過其實,言過其實。我看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竹竿子麵色不悅地對我說:“你這次不是一般大意,算我看錯對手了。這棺槨分九層,層層相扣、暗藏殺機,如果強入很有可能會觸動機關,到時候說不定整個墓室都會爆炸。金鼎的位置我們還不確定,必須用最原始的方式,以人工親自去尋找。”


    我指著被強行卸下的那半截黑漆槨木說:“既然有危險,你們為什麽還要強拆?”


    “我們的工作到此為止,下邊該看二位的本事了。”早稻田並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他將王浦元與徐三推到了一旁,威脅說,“記住,隻有半個鍾頭。”


    我不願意就此屈服,執意與他講條件:“我和王老先生有合作的經驗,既然大家都想早點兒找到金鼎,讓他跟我同行才是上上之策。”


    竹竿子果斷地拒絕了我的條件:“你那點兒心思我還能不知道?這二位必須留下。八一兄,咱們還剩二十五分鍾,你走還是不走?”


    說話間,那幾個日本人齊刷刷地拉開了保險栓。王浦元默默地朝我擺手。我連吸了兩口氣,強按下心頭的怒火,劈手奪過自己的背包,從裏頭掏出手電,然後大步跨上了礁石。竹竿子緊隨我來到了棺槨前,臨走前叮囑早稻田說:“不管發生什麽,時辰一到,送二位上路。”


    早稻田似乎有什麽顧忌,再三詢問是否需要派人跟著,竹竿子這家夥說話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麵。“你們跟下去也是白白送死,盯好這兩人才是你們的工作。”


    早稻田的臉色唰地白了,硬擠出一道苦澀的笑容對竹竿子說:“那就祝你馬到成功。”


    竹竿子卻不跟他客氣,直接掉頭鑽進了棺槨之中。我向王老頭兒道了別,然後緊跟著竹竿子的腳步一頭邁進了漆黑無涯的巨棺。


    以往我們也曾遇到過層層棺槨的情況,但從未直接深入其中,大多自覺避免發生直接進入棺槨的情況。盜墓的關鍵所在是那些價值不菲的陪葬品,摸金校尉的原則又是“取之有盡”,往往挑幾件稱手的回去也就罷了。正所謂“好借好還,再借不難”,若是將明器都搬光了,不但無惠於後人,更得罪了墓主人。如此兩頭不討好的事,但凡腦袋正常一點兒的均不敢輕易嚐試。所以,這種情況一般破個兩三層,取些能換錢的明器也就心懷感激就此退去。除非有必須的理由,很少有人會去叨擾墓主人的屍身。當然,也不乏遇上摳門兒的,一個人守著偌大的墓室,弄上三四層棺槨,卻將隨身物品統統塞進了內層棺中,那盜墓者就不得不親自動手從屍體上找油水。所以,當竹竿子決定要層層突破尋找金鼎的時候,我整個人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先不提可能遇到的危險,光從時間上講,想在短短二十多分鍾內突破厚達九層的屏障,簡直猶如癡人說夢一般。可外頭兩條活生生人命被他們捏在手裏,就算再怎麽困難,我也隻能迎頭硬闖。


    初入槨木內部,我的第一感覺就是悶燥,第一道槨與第二道槨之間僅隔了半米的距離,從外邊看的時候雖然能很直觀地感受到棺槨的長度大概在六米左右,但一旦進入了漆黑的空間,那種距離感頓時被拉長了不少。因為窄小擁擠的關係,手電光所到之處被照得花白一片。我喊住竹竿子問:“有沒有準備防毒麵具?這裏頭的空氣質量太差了。”


    他轉過頭來隨手丟給我一麵紗網式防毒麵具,我見他自己早就戴上了麵具,心中憤憤不平,合著老子要是不開口,他還不打算拿出來。


    我一直想不通竹竿子為什麽執意要逼著我跟他一同入棺尋找金鼎,別看此人平時默不作聲,實則非常自負,照理說應該是那種情願獨自涉險以此證明自己能力不凡的狂徒。這種人不會明白團隊合作的重要性,光看他對早稻田等人的態度便可知一二。我戴上麵具,緊緊地追在他身後,棺槨內部悶熱無比,沒走幾步我的嗓子已經開始冒煙了,這絕不是什麽好兆頭。封存了數百的棺槨,就算裏頭沒有屍體,空氣質量依舊叫人擔憂。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別提門口那一群持槍之徒正虎視眈眈,光對付眼前這個竹竿子就夠我忙活一陣子了。唯有盡快找到金鼎才能換得轉機。


    我們連拐了兩個彎,再回頭看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來時的那道縫隙了。我說:“這個路線有問題,四方形的棺槨裏頭怎麽可能出現兩道連續的彎道,這不是越轉越亂嗎?”他也停住了腳步,四下張望起來。


    我蹭到他前邊,看了一眼前頭的路,明明是一條筆直的道,再回過頭一看,還是一馬平川,根本沒有彎道。竹竿子說:“這是九龍回頭的格局,峰回路轉,處處是路,但是虛實之間,真正的通道隻有一條。我們要把它找出來,否則越走越亂。”


    我心裏現在總算有點兒明白為什麽竹竿子執意兩人前往:一來這棺槨裏頭岔路頗多,人一多,意見也跟著多,到時候隊伍一亂,大家勢必要分頭行動,能找到金鼎自然最好,可多半會落得各自為政、困死棺中的下場;二來他也擔心自己無法順利脫出,綁我一道是為了防止我們外頭的人聯手反擊,到時候光憑早稻田他們幾個人,未必能當王浦元一行的對手。


    我說:“既然你都調查得這麽清楚,辦法總該有吧?”因為戴著防毒麵具,我們彼此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不過我總覺得他此刻正在瞪著我。


    “有是有,不牢靠。”他說完又繼續朝前頭走去。我攔住他說:“雖然階級陣營不同,不過在專業知識上我對你還算有數。咱們既然一起進來了,都想把東西找出來,那你說話能不能直接一點兒?”要說信任,我對他絕對半點兒都沒有,可眼下不合作跟等死沒有兩樣。


    “光,滅了。”他兀自回頭對我說了這麽一句話。我開始沒琢磨明白什麽意思,他又重複了一遍:“手電,關掉。”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地熄滅了手電。竹竿子認真地說:“想活命,半點兒光都不能亮起來,切記。”說完,他“啪”的一聲把自己手中的燈也給滅了。眨眼間,我們陷入了無止境的黑暗中。


    我不知道他這麽做的目的何在,反正我是沒聽說過這種找路的法子。為了防止他做出什麽危險的舉動,我悄悄移動了自己的位置,將身體與牆壁貼成了一道直線。黑暗中,隻聽見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也不知道這小子在做什麽勾當。很快,一團熒綠的光在黑暗中慢慢地亮了起來,竹竿子手裏捧著一塊麻布,布料半遮半掩著看不清裏頭的東西。


    我問:“剛不是說見不得光嗎?”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中的發光體說:“見不得光的是它。”我湊過去一瞧,挺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想,這不就是餘師傅托付的那半塊鳳臂嗎?但我立刻反應過來,眼前這半塊與我交給shirley楊的不同。竹竿子似乎很失望,默默地轉過身說:“靈物之間多有共鳴,這塊鳳臂與母體脫離了上百年,現在全靠它引路。”


    他說話的語氣頗有種無奈之意,看來也是被逼到絕路上才會想出這麽一條不算辦法的辦法,同時也意識到他是故意賣了一個關子。他先不說以鳳臂引路,而是突然將東西拿出來試我的反應,如果鳳臂當時藏在我身上,我一定會下意識地去找,他便可以趁機一箭雙雕。想到這裏,我不禁慶幸自己事先將鳳臂交給了shirley楊保管。


    關於餘師傅拚命奪到手的鳳臂,我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研究,他死前再三叮囑不可輕易揭開麻布。眼下竹竿子手中就托著正品,我忍不住湊上去仔細瞄了幾眼。他見我探頭,索性把東西遞了過來。我沒想到他會這麽容易就把關鍵性的“鑰匙”送到敵人麵前,總覺得有點兒陰謀的味道。


    他見我不接,作勢要將東西收回,我急忙一把抓住麻布包。這送上門來的不看白不看,反正現在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真想對我下毒手也得等到尋回金鼎,至少現在我們還是同盟關係。


    我從李教授、餘師傅還有王浦元口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關於秦王金鼎的消息,知道此鼎是仿造苗地古鼎所製,意在煉製不死藥。流轉了幾圈之後,鼎上的鳳臂與秦人金龍先後輾轉海外。其中半塊一直被收藏在皇宮之中,後來流落到了娘娘墳中成了陪葬品,現在藏於shirley楊身邊;而另外半塊在多年前成了王浦元的藏品;至於金龍,則被埋進了海底墓中。


    餘師傅死前再三叮囑鳳臂不可見光,我隻當是迷信傳說。可竹竿子剛才也像煞有介事地命令我熄滅所有的燈光,看來這其中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仔細觀察了一下手中的鳳臂,物件體積不大,通體呈鳳凰展翅狀,與秦龍一樣風格古樸,鳳凰的尾部有意義不明的花紋,整體大小相當於一本普通線裝古籍。這樣一看,金鼎本身的體積也不會大到哪裏去,與我事先設想的相去甚遠。如果說鳳臂有什麽特別之處,那就要說此刻它周身散發出的亮光。光束從它內部發出,在空氣中投射出一片朦朧的熒熒之色,有點兒像夏天的螢火蟲,摸上去不帶任何溫度。


    李教授曾經介紹過,金鼎是用周王九鼎熔合煉製而成,但我從未聽說過有什麽金屬能夠自身發光。不免對手中的鳳臂充滿了好奇。


    “抓緊時間,鳳臂的時間有限,一旦暴露在空氣裏,就等於直接消耗它的壽命。”竹竿子說完之後,伸手將麻布包整個奪了回去。我不知道還有這一說法,忙問:“如果時間長了會怎麽樣?”


    “具體會演變成什麽模樣還沒有人見過。怎麽,你那半塊沒藏好?”


    他上來就套我的話,我自然不可能輕易上當,笑了笑說:“沒問題,隻是好奇。”


    鳳臂在黑暗中時明時暗,竹竿子順著明暗之間的峰差不斷地變換著行進方向。我估計這玩意兒越是接近母體光芒就越盛,隻是不知道如果真如看上去這麽好使,竹竿子一開始為何不將它取出來。難道真如他說的那樣,一旦暴露在空氣中,鳳臂本身將被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


    我們全程在黑暗的棺槨中摸索,靠著鳳臂發出的光飛快地向著最後的目標前進。我瞥了衣褲上的拉鏈,不斷地在沿途的牆壁上刻下記號。一來,如果shirley楊他們能順利製伏外邊的考古隊,勢必要進入棺槨來找我;二來,不管能不能找到金鼎,我都必須為自己留下退路。好在竹竿子一心放在分辨道路上,沒有注意我的小動作。我仔細數了一下,從剛才進入棺槨到目前為止,我們陸陸續續總共通過了四道槨木牆,別說金鼎的下落,連半件明器都沒有發現。我更加確定之前的推測,墓主人絕非一個普通的明朝妃子,這裏更像一座埋藏在地底的古代保險箱,將不為人知的秘密用黃土和棺木掩蓋起來。


    竹竿子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我仔細一看,鳳臂的光芒正在慢慢變淡。


    “路錯了?”


    他搖搖頭說:“快撐不住了。鳳臂耗損得太厲害。這樣下去,沒找到金鼎,它就先碎了。”說著,他將逐漸暗淡的鳳臂重新包了起來。我們同時打開了手電,他摘下麵具,滿頭大汗道:“剩下的路隻能靠我們自己去找了。”


    我早就被防毒麵具憋得渾身難受,這時也顧不上那麽多,索性一同卸下了麵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習慣了周圍的環境,再次直接呼吸起棺槨中的空氣已經沒有了最初那股快要燃燒起來的灼熱感。我想了想,取出包裏的繩索說:“分開走吧,在原地留個記號,不至於找不到回頭的路。”


    竹竿子搖頭說:“我早說過這樣沒用,分開走隻會越走越亂,必須再想其他辦法。”


    我們進入棺槨少說也有十來分鍾,眼見著外頭的同伴就要遭受屠殺,我哪有心情等他想什麽破主意。我丟下繩子說:“等你想出主意來咱們早淹死了。辦法就這麽一條,你愛走不走,別拖老子後腿。”


    “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我懶得再跟他解釋,這世界上哪有什麽事能百分之百成功,一點兒風險意識都沒有還敢出來盜墓。我現在越來越覺得此人不但自負,而且愚蠢,一看就沒好好讀過馬克思的思想著作。我沒再理他,轉身就走。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死待著解決不了問題,隻能撿起繩子跟了上來。


    我說:“你早點兒認識到問題不就完了,浪費大家的時間。”他張口還想說什麽,忽然之間,我們兩人手中的電筒開始發出吱吱的電流聲,我低頭查看,就聽“砰”的一聲,兩把手電幾乎在同時歇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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