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納悶兒相隔不到百米的墓坑之間能有什麽本質性的差別,胖子邁著大步向我跑來,喊道:“不得了了,最新發現!”


    “你慢點兒跑,傷口還沒好呢。怎麽回事?營地裏又出亂子了?”


    “我呸,你怎麽比我還烏鴉嘴,凡事不惦記點兒好。剛才shirley楊又把那群小鬼子挨個兒審了個遍,你猜怎麽著?他們說根本不知道什麽盜洞、娘娘墳,他們老大去的地方是那兒!”胖子抬手一指,又是二號墓。


    這絕不是巧合,無論是王浦元還是日本人,他們最終的目標都是二號墓。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林芳這個謊撒得太大了,把所有人都給誑了。在日本海底發現的線索絕不會隻有小金龍那麽簡單。


    王清正見我臉色大變,一下子得意了起來,擺出一副老成的模樣頗為認真道:“事已至此,再騙你也沒什麽意思。海底墓裏除了秦人金龍之外還有一張墓室圖,原先我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可那天一進考古大隊的營地我就看出來了,圖上所指的就是那個尚未動土的二號墓。一號墓是防止二號墓泄密而建造的複製品,其目的多半是為了蒙蔽盜墓賊的視線。”


    “那你們要找的到底是什麽?”


    “秦王金鼎。”王清正眺望遠方,一臉神往,“依我看,林芳也是靠這件事才說動李教授與她同行。海底墓的墓主人實際是當年東海尋仙的一名遺存者,他的棺槨中藏有一幅錦衣圖,圖上詳細記載了湘西蠱巫與中原方士在秦王麵前鬥法煉藥的經過。其中提到有一位自蓬萊回來的方士向秦始皇展示起死回生之術的逸聞。墓主人當年還是一位小道童,對禦前發生的詭事一直無法忘懷,他在錦衣中說,方士從棺中起出女屍,而後掏出一粒藥丸置入屍體口中,不消片刻工夫,屍體居然聞樂起舞。在座的眾人無不稱奇,後秦王暗中向方士請教仙術,並許諾封他方相之位。豈料當日在座的蠱巫心生歹念,連夜暗殺方士,強搶他的法器。後來陰謀敗露,便索性將金鼎毀去。秦始皇不甘心就此錯過圓夢的機會,命人將國庫中的周王九鼎熔成一體,仿造方士的法子去煉藥,可惜始終沒有成果,以致秦始皇一度鬱鬱臥床。一日,他夢見死去的方士前來找他度法,說上天已被他的虔誠感動,隻要他將金鼎送回蓬萊,自會有仙人賜他長生不老的靈藥。這才有了後來東渡送鼎的船隊。”


    王清正講完之後又說:“這事本來到此也就打住了,可後來我們發現從海底墓中找到的金鼎並不完整,僅有錦衣上所說的秦人金龍,不見了鼎爐和兩翼的鳳臂。仔細追查之後才發現,二十年前在同一片海域,日本人的捕魚隊曾經撈起來一盞金鼎。多方交涉之後,爺爺終於見到了被收藏在研究所裏的秦王鼎,其形狀質地與錦衣中記敘的完全相同。當然啦,這些事都是瞞著美國人偷偷幹的。”


    “合著林芳請你家老爺子做顧問,他轉頭的工夫就把美國人給賣了?”


    “你說話怎麽那麽難聽,這叫交換情報。再說,日本人又不是傻子,就算我們不提,他們早晚也會查出來。我爺爺知道林芳一定不會放過這條到手的大魚,美國人的想法大家都清楚,他們總覺得世界是他們的,不管東西埋在日本還是中國,他們找著了就得歸他們研究。所以爺爺推說身體不好,讓我跟著林芳回中國來找你們,自己在暗中緊鑼密鼓地部署隊伍。誰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這群考古隊瞎貓碰了個死老鼠。好在他們眼拙,沒分辨出正主兒。”


    “那你們綁林芳……”


    “她對我們留了一手,錦衣書的複件在她手上,我們隻有一份殘品。爺爺抓她是為了找人帶路。她對你們也好不到哪裏去,明知道一號墓是個贗品還眼看著你們往裏鑽。”


    “就算你現在挑撥我們的關係也無濟於事。”shirley楊帶著李教授鑽進了林子,王清正剛才的那番話顯然她已經聽見了,“不找到林芳聽她親口承認,我什麽都不信。”


    “你跟她什麽關係,事實擺在眼前還不承認?”


    shirley楊沒有搭理王清正,她徑直走到我麵前說:“薑隊長已經移交給考古隊的人照顧了,李教授執意要跟我們一起去,他是秦文化專家,我認為有他在對咱們事半功倍。另外,郭衛國的態度很不對勁,我看章副隊長壓不了多久。”shirley楊也注意到了郭衛國的敵對情緒,不過這也不怪那小子多心,換成誰遇到這種事也不會對我們心存感激。何況我們本來動機就不純,難怪人家會誤會。不過眼前要忙的事實在太多,現在我隻能將這個定時炸彈暫時拋在腦後。


    “好。既然李教授願意相信我們,我也沒有什麽好推辭的。但是醜話說在前頭,依目前的形勢,地底下起碼有兩組人馬,都是狠角色。大家下去之後千萬不能輕舉妄動,還是那句老話,一切行動聽指揮。”


    “另外,還有一件事,餘師傅到現在還沒找到。我希望大家留個心眼兒。”


    “怎麽,你懷疑餘師傅……”


    “他失蹤的時機太過巧合,我沒有具體證據,不能隨便說別人的閑話。總之,希望他平安吧。”


    王清正看著一林子的人,不悅道:“我找你私聊,上來這麽多人是什麽意思?”


    我說:“這裏的都是自己人,你有話就對大家說,沒什麽好遮掩的。”


    “就是,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你丫有事當麵談。”胖子一直記恨林芳被綁的事,他現在看小王八橫豎不順眼,沒事就挑他毛病。


    王清正指著李教授說:“其他兩位我熟悉,這個可不認識。我把話挑明了,東西我們王家人勢在必得,你們願意分一杯羹也沒關係。但要是從中作梗暗中使絆子,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我勸大家為自己想想退路。”


    他話中所指的自然是考古隊的事情,我們當前再怎麽強勢,在人家眼裏也隻是不法盜墓團夥,隻是為了一同對付日本人才暫時結成統一戰線。一旦危機解除,援軍趕到,情況就會立馬變樣。我雖然也考慮過與郭衛國他們發生衝突的可能,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搶在日本人前麵保住二號墓裏的東西。


    李教授是個聰明人,他立刻打包票說,等事情結束了,他一定出麵替我們說話,保我們幾個。我心裏明白他說話雖有分量,但終究抵不過槍杆子硬氣。如果能夠圓滿解決,脫身的事情還是要靠王家祖孫出麵。


    我沒有正麵回答兩人,隻問胖子準備得怎樣。他早就躍躍欲試,拍著肩上的背包說:“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武器、急救用品,還有照明設備都準備妥當了。隊上的同誌已經開始尋找二號墓的入口,我們現在過去立刻就能行動。”


    “好,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王大少,你的人沒有經驗,不宜多。”


    “帶兩個替死的就行,我也沒指望他們幫什麽大忙。”王清正鎮定自若地揮了揮手,“你們慢慢準備,咱們墓室門口見。”攤上這樣的雇主也算那群美國人倒黴。


    我們回到營地之後,郭衛國主動將行李送到了我手中,我摸不清他這般殷勤是不是有什麽企圖,隻好用官方口吻感謝了一番。


    “你別跟我裝客氣。我找你不為別的,隻是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盡量拖住那夥盜墓賊,給大部隊爭取時間。”


    我心裏冷笑了一聲,就他那思想覺悟,等大部隊來了,第一個出賣我們的就是他。


    “軍民配合是應該的。郭班長不計前嫌,還給我們提供武器,已經是莫大的信任了。你放心,我保管完成組織上的任務,將犯罪分子扼殺在古墓中。”


    他嗬嗬一笑,不置可否,估計也看出我合作的意向不大。他歎氣說:“如果不是實在走不開,我真想跟你們一起去。可我是一名軍人,保護考古隊是我的責任,我不能走。不過你放心,隻要大部隊一到,我就帶人去支援你們,絕不會讓你們孤軍涉險。”我知道他並沒有說實話,王大少的人大部分都留在營地待命,依照郭衛國的性格,必須坐鎮大營才能放心。我看那群美國人也不傻,到時候應該知道見機行事。而且他這話外之意就是老子本來沒打算便宜你們這幫兔崽子,誰讓老子有公務在身跑不開呢?等老子的援軍一到,你們一個都跑不了,統統抓起來!


    “太感謝了,郭班長你這麽為咱們著想,趕明兒我一定送麵錦旗去你隊上。”我扯了幾句不著邊際的廢話就甩下他走了。shirley楊等人背著各自的登山包已經準備就緒。


    李教授激動地說:“剛才有人來報告,說已經找到二號墓的入口了。那夥日本人實在太過分了,居然使用了炸藥。”


    我說夜裏怎麽聽見一聲巨響,感情是小日本炸墓了。“除了這個新出現的入口之外,還有一處盜洞留下的痕跡,目測就是你們嘴裏說的那個王老頭兒留下的。”


    “走,咱們下去會會他們。”


    我打開礦燈,將掛鉤套在設好的探井台上,帶頭滑進了盜洞。王浦元不愧是個中老手,洞口的位置打得十分刁鑽,我落地之後直接摔在一片五花土上,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洞口,已經遠得隻剩一顆星的大小。王清正隨即跟了下來,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嗬嗬一笑:“到底是正主兒,比之前那座假墓氣派多了。”我順著燈光朝前一看,一條筆直的神道赫然出現在眼前。


    很快,大家也都陸續下來了。胖子張開雙臂比畫了一下:“乖乖,這神道夠寬的,起碼能容五輛馬車並肩。這樣算起來,墓室裏頭肯定更大。”shirley楊掏出水平儀,上邊顯示的數值偏高,二號墓與地表的垂直距離超過二百米,換句話說,我們相當於站在一座地下摩天大樓的頂端。


    “前殿後寢,這才是真正的前殿後寢啊!你們看,這是殿前禦道,”李教授激動地踏上了石頭鋪設的神道,“一般進殿朝拜的官員到了這裏就要下馬車。前邊應該還有兩道牌坊,我們快走,隻要有文字就能判斷墓主人身份……”


    我將李教授攔住,無奈道:“您又忘記咱們為什麽來了?墓裏除了咱們還有匪徒,您跟在隊伍後邊,別跟丟了就行。我還是那句話:等正式挖掘的時候您想怎麽研究都行,但是眼下安全第一,一切都要謹慎。”


    王清正帶著他的人走在前邊,其中一個我看著有點兒眼熟,後來才想起來,這個高大的黑人兄弟是那天跟著王清正去機場抓人的傭兵頭子。另一個叫作歐文的白人則是新麵孔,白天那場奪回營地的突擊戰就是他在指揮。我問王大少:“有沒有什麽聯係方式能找到老爺子?”


    “本來有無線電對講機,跟郭衛國他們交火的時候摔壞了。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進行到哪個部分,找人隻能靠自己。”


    “平麵圖倒是有一張,不過隻有半部殘本,都是爺爺憑記憶畫出來的。我手上拿的是複印件,上邊有些字跡已經模糊,估計他當初看的時候也沒有弄明白是什麽意思。”我們在神道前頭做了一次小集合,王清正將地圖展開鋪在地上,李教授迫不及待地將腦袋貼了上去。我半蹲在他身邊,捎帶研究了一下,發現這哪裏是半部殘本,從草圖上已經有的邊線和比例尺來看,根本就是冰山一角。餘師傅曾經推測過,一號墓底座的麵積有一千平方米以上,而這座真正的秦墓估計比一號墓還要巨大,想要順利地找到主墓室還真少不了地圖。


    我問李教授能不能看懂圖紙上的小字,他盯了好一會兒說:“圖上的字本就是臨摹而來,再加上是複印件,看不懂。不過有幾處圖形倒是醒目,比如這裏,”他指著最下邊的直線說,“這裏說神道總長千裏缺一,直通金鑾。雖然是概數,但估計實際路程也不會短。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shirley楊打氣說:“既然是直通金鑾,至少說明咱們不用繞彎路,順著神道走就是了。”


    我提醒大家:“雖然有明路可以走,但畢竟是皇陵巨塚,墓裏邊必然裝有機關銷器、飛沙流火之類的陷阱,不得不防。”胖子有傷在身,還是堅持要跟著,我估摸著他還念念不忘地想在林芳麵前演一出英雄救美。


    考慮到那夥日本人都是有備而來,王清正為我們配備了m16步槍,用他的話來說,小日本想跟他拚家底,那還早兩年。我按照老習慣,還是排出了單縱隊,讓大家沿著大路集體靠右邊行進。那個黑人兄弟主動請纓,要為我們墊底護航。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正規軍出身,以前一直當小隊mg,也就是機槍手。我不知道王家人是否真心想找傳說中的金鼎,反正他那套長生不老的理論我一句都不信,所以即使眼下大家都在同一個隊伍中,依舊對他和那兩個美國人充滿了戒心,誰也不能保證他不會在背地裏放冷槍。


    胖子拍了我一下問:“怎麽一直繃著臉,你也擔心林芳他們的安全?”


    “林芳和王老頭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要說安全,倒是那些日本人自求多福。”


    胖子咳了一下,指著被黑暗包圍的神道說:“照理說咱們這次不為名、不為利,心裏邊應該比以往都輕鬆些,怎麽我這眉頭老是跳。別說你笑不出來,連我都莫名其妙地煩躁,不知道咋回事。”


    shirley楊背起步槍,扭了扭手腕:“為名為利好歹知道自己在求什麽,哪像我們完全被蒙在鼓裏拖下水。反正我想好了,等找到林芳把事情弄清楚,咱們就走吧。老實說,我的感覺也不太好,不想再這麽耗下去。”


    我一看話題越來越沉重,趕緊踢了王大少一腳,催他快走。這小子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招呼起白人兄弟,主動走上前為我們探路。我想起他在營地時說的那番話,敢情還真帶了兩個蹚雷的來了。


    李教授有心做一些沿途收集和研究,我勸他說:“小鬼子已經進村了,糧食和花姑娘都需要我們保護。你再這麽磨嘰下去,耽誤了時機,回去怎麽向組織交代?”


    李教授瞥了我一眼,批評我不嚴肅,不過他還是收起工作日記本,將鋼筆插回衣兜裏說:“神道兩壁的牆都用六一泥糊死了,找不到半點兒縫隙。”


    “你的意思是這裏原先是一個密封的環境?”


    “不錯,如果不是有人從外界強行侵入進來,這個墓室應該保持著當初最完整的狀態,可惜隨著人類活動,空氣逐漸灌入墓室,你注意看,咱們頭頂上的牌坊,顏色是不是已經變了?”


    我順著探照燈一看,原先金描朱勾的秦楷牌坊果真已經變得淡然無光,字跡邊緣處慢慢地浮現出灰白碎裂的痕跡。李教授歎息說:“這是考古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損失。”說完就催促我趕緊上路。我心說,要不是您老走到哪兒記到哪兒,咱們早就出了神道進入大殿了。不過,李教授肯挪步我已經謝天謝地了,自然不敢多話,帶著他快步追上了先頭部隊。


    單線縱隊的好處就是在夜間不容易走散,正適合我們現在的處境。不過這種基本隊形最怕側麵掃射,打仗的時候基本一片橫掃就全倒了。不過咱們在墓裏頭,基本遇不上那種大規模急火,倒是半路走散會比較麻煩。人在黑暗密封的環境裏容易產生幻覺,判斷也會頻頻出錯,同伴之間的鼓勵和幫助是必須的。墊底的黑人兄弟十分敬業,一直在我們前方不遠處回頭張望,他見我們跟上來之後,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老實說,這位黑人兄弟很有戰略優勢,特別是他不說話的時候,他能夠自然地融入到黑暗的環境中,不仔細看幾乎感覺不到有這麽一個人。我總算有點兒明白王大少那麽放心把後方交給他的原因了。


    李教授有國外流亡的經驗,英文講得沒得說。他跟黑人大兵嘰歪了幾句就對我說:“咱們跟先頭部隊已經拉開距離了,要趕緊追。”


    這老頭現在倒知道急了,拽著我一路小跑,將憨厚樸實的黑人兄弟甩在了身後。李教授年歲已高,不適宜劇烈運動,我出於體諒放慢了腳步。可人家不樂意,非要拿出一股子紅軍兩萬五的勁頭,甩起膀子大步朝前跑。我隻好緊緊地跟在他後邊,不多會兒就追上了shirley楊的背影。其他幾個人都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我們。shirley楊一見我就抱怨:“說是領隊的,自己倒第一個跟丟了,大家都在等你們。”


    我忙說明了情況,這時,李教授的臉色忽然變得鐵青,不住地喘起了大氣,我當他跑得太急有些缺氧,正要為他撫撫後背,哪知道老頭子緊緊地掐住了我的手臂說:“死了,他死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言語弄得頭皮一緊,隨即發現李教授的雙手沾滿了鮮血,稍帶著袖口部分也染上了紅暈。其他人一見情況不對,立刻圍了過來。李教授的情緒非常激動,想說話又一直在結巴,整個人恨不得趴在我身上。shirley楊喊道:“都散開,把領口解開,透氣,給他透氣。”


    胖子動作最快,二話不說一把扯掉了他領口上的紐扣。王清正和歐文也從前邊跑了回來,見李教授癱軟在地,忙問怎麽回事。我隻顧著給李教授扇風,哪有工夫給他解釋,就聽見胖子在一邊造謠說:“嘿,別提了。一道白影飄過,黑發紅舌的女鬼繞著他的腦袋……”


    王清正嚇了一跳:“鬧、鬧鬼了?”


    “你別聽他瞎說,嚇唬你的。”shirley楊推了胖子一下,隨後拿出一瓶清涼油。我在李教授的太陽穴上抹了兩下,老頭兒慢慢地鎮定了下來,嘴裏喘著長氣說:“那個、那個黑人,他死了,他是個死人。”


    “不是,您眼花了吧?他剛才不是跟咱說話來著?”我被李教授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大跳,其他人更是一頭霧水。


    李教授再次抓緊我的手臂說:“你看看,這是他的血,我當時跟他搭話,他一個勁兒地傻笑,我上前碰了一下,你看看,你看看這些血……”李教授一輩子從事科研事業,估計從未經曆過這種詭異的情況,他說著說著,又背過氣去。我讓胖子接著給他扇風、抹清涼油,然後站起身來對shirley楊說:“剛才我們走慢了,遇上了那個墊底的黑人,李教授好像跟他說了什麽,然後拉起我就跑。”我手上被李教授沾了不少血,衣襟紅了大片,普通人流這麽多血早就昏迷了,這樣一想,記憶中黑人大兵燦爛的笑容頓時變得猙獰無比。


    王清正完全摸不著頭緒,他喝聲道:“你們這又是演的哪一出,我的人呢?漢克人呢?”


    剛剛進入墓室不到一刻鍾就發生了這種事,我比他還急。“李教授說那人受傷了,咱們去找找。”我總覺得事情另有玄機,不會像李教授形容的那樣恐怖。或許黑人漢克隻是不小心紮到什麽地方受傷了?可真要是那樣,他當時怎麽會如此淡定地衝我們微笑,李教授又怎麽會見了鬼一樣地逃跑?


    王清正死活沒鬧明白他的手下是如何受的傷,我不是不想跟他解釋,可話到嘴邊上自己也愣了,怪力亂神的事該怎麽解釋?我總不能告訴他,走得好好的,一回頭黑人兄弟就毫無征兆地流了滿地的血吧?這話擱誰聽了都不信。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麽都不說,盡快找到漢克查明情況。


    我將shirley楊留在原地,讓她照顧李教授,然後帶著胖子和王大少按照原路返回,準備去找黑人漢克。胖子聽我說了剛才的情況,不解道:“那黑人兄弟不會是個娘們兒吧,你知道的,總有那麽幾天……”


    王大少像煞有介事地思考了那麽幾秒鍾,最後猶豫道:“這個,沒怎麽接觸過,我也不太清楚。”


    胖子當場就笑了,我無奈道:“胖子就是活躍一下氣氛,你還真思考上了。就漢克那個體格,要真是女的,我一頭撞死在墓裏,不帶回頭的。”


    “那到底怎麽回事?我一直走在最前邊,你們後邊的情況一點兒都沒注意到。”


    “別說你不知道,我當時就在他們邊上都沒看清楚。那夥計黑得跟煤球似的,不仔細看連人都找不到。”


    我拚命回憶當時的對話,李教授跟漢克貼得很近,兩人似乎說了幾句話,然後漢克就開始對著我們微笑,後來李教授借口與大部隊脫節便拉著我跑了。這樣看來,李教授在跟漢克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了端倪,所以才會在慌忙間選擇了逃跑。我想著想著,腳下一滑,不知踩了什麽東西,差點兒摔倒。胖子跟王大少跟上前來用手電一照,我們三人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花崗岩鋪設的神道上赫然染著一攤濃稠奪目的鮮紅色液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血。我抬起腳,發現血液已經有凝固的跡象。胖子說:“真有血,人應該在附近,快找!”


    王大少吆喝了幾聲,一直未得到回應,我在地上尋找其他血跡,想要判斷漢克現在所處的位置,可周圍除了我腳下這一大攤血跡之外再無其他線索。


    “這可就怪了,照理他傷得不輕,當時難道沒向你們求救?”胖子從另外一邊轉了過來,“這段路一馬平川,也沒什麽遮掩,他沒追上咱們,難不成還回去了?”


    “不可能。”王清正搖頭道,“我的人我還不清楚,這事說不通,再找。”


    胖子問我怎麽辦,我說:“這事不查清楚,其他人也有危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真他媽的肏蛋,這才多大工夫,好好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不見了。”胖子撓撓頭,歎氣道,“那就走吧,從這裏到洞口也就十分鍾的路,要是沒有,咱們再折回去跟shirley楊會合。”


    王清正沒有發表意見,估計他此刻腦袋裏邊也是一團糨糊,弄不清東南西北。我們三人一路小跑,沿著來時的神道向出口快速移動。奇怪的是,地上再沒有出現任何血跡,這說明漢克根本沒有折回來。


    “這回可真鬱悶了,”胖子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盜洞,韁繩還掛在洞口,“流了那麽多血,不可能憑自己的力量爬上去。你那個大兵恐怕……”


    王清正冷著一張臉,沉默了半晌,最後開口說:“走吧,我們沒有時間浪費。”


    我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放棄了,可仔細一想,他會這麽決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漢克說到底不過是王家雇來的夥計,他的死活王清正會在意,但不會掛心。而王浦元比我們早入墓室,祖孫二人到現在都沒聯係上,他自然更加擔心親人的安危,相較之下,必然果斷放棄尋找漢克,轉而將注意力集中到行程上去。


    “那漢克怎麽辦?”


    “中國人有句話叫‘生死有命’,他收了錢就該有這種覺悟。”王大少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一直搞不懂你們幾個,不要錢、不要命的,到底為什麽攪這趟渾水?”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胖子就搶著說:“誰說我們不要錢了,君子好財,取之有道。咱們生財之道各有不同,都像你們家那樣搞壟斷,世界人民還要不要過了?”


    因為沒有找到失蹤的漢克,三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腳步也愈發沉重。我帶著他們沿原路返回,心裏不停地琢磨事情的始末,還是找不到半點兒頭緒。好端端的一個人,平白無故地從我們眼前蒸發,難道還真叫鬼叼去了?


    我們回到集合點時,李教授已經清醒過來,他坐在路邊上,手裏抱著水壺。shirley楊見了我,露出一個苦笑。我朝她搖頭,示意沒有發現。歐文舉著步槍一直在他們身邊戒備,見王大少回來急忙上前打聽情況。他簡單地將血跡的事講了一下,然後扭頭質問起李教授是不是隱瞞了什麽。李教授此刻已經完全恢複了意識,他板著臉回答說:“我有什麽好隱瞞的,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我深知老頭兒的脾氣,解釋說:“您別在意,這小子欠揍沒治了。我一點兒也不懷疑您的說法,要不是您發現得及時,說不定連我也捎帶著遇難了。我就是希望您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有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細節。比如他的神態,他說了什麽,他周圍有沒有特別的東西。”


    shirley楊說:“這些我都問過了,李教授受了刺激,不太記得當時的情況。我看你們還是別逼他了,萬一再背過氣去誰負責?還是說說你們那邊吧,有什麽發現?”


    “屁!”胖子一屁股坐在路邊,“除了一攤血,連個鬼影都沒有。你說這黑人兄弟是不是真叫粽子叼去了,可就是死了也該留個屍首啊!這真叫‘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奇了大怪了。”


    王清正也在一邊劈裏啪啦地向歐文解釋情況,我不甘心,又湊到李教授邊上悄悄地問:“我當時看見你在和他說話,後來他還笑了。你還記得他說了什麽嗎?”


    李教授哆嗦了一下,緊緊地盯著我說:“他、他掐著女聲,又低又尖,說了好幾遍,說‘有去無回’。我沒有聽錯,我聽得非常清楚,不會記錯。”他說完又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我,“小胡,你說我是不是有毛病了,我……”


    我忙說:“您沒毛病,那些不是幻覺,漢克恐怕遇到了什麽‘特殊’情況。此地不宜久留,您能走嗎?不行我背您,咱們快點兒離開。”


    李教授點點頭,表示自己能走,我偷偷跟胖子說了漢克的事,他瞪起眼睛勾住我的肩膀,低聲說:“這事還不夠詭異?我看著墓裏八成不幹淨。這麽重要的情報老頭兒怎麽不早說,我肏,想想都瘮人啊!”


    我說李教授恐怕真被嚇得不輕,這事別提了,讓大家都提防一點兒。


    “不告訴他們?shirley楊也不說?”


    “說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白擔心。怪力亂神的事越談越容易出事。”


    我提醒大夥兒留心周圍的情況,然後調整了一下隊伍,打算盡快走出神道。王清正與歐文依舊打頭陣,我讓shirley楊帶著李教授走在隊伍中間,自己和胖子負責墊底。胖子單手托著步槍,向我豎了一個拇指表示沒問題。我叮囑shirley楊戒備好四周,她問我是不是隱瞞了什麽情況,我心說這娘兒們太了解我了,嘴上卻依舊持強說:“沒事。”


    大概漢克的事情給大家造成了太大的打擊,一路上大家都沒怎麽吭聲,整個隊伍陷入無比沉寂的狀態。如果不是因為能夠親眼看見彼此,我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獨自一人待在墓室之中。shirley楊回頭瞅了我一眼,然後停下腳步對胖子說:“咱們換個位置,我有些話要跟他說。”


    我不知道shirley楊這個時候找我想聊什麽,她直勾勾地盯著我,搞得人渾身發毛。又走了好一會兒,她還是不說話,我隻好開口坦白:“楊參謀明察秋毫,我有罪,我承認。”


    shirley楊眨眨眼說:“果然有事瞞著我。”


    “這你也看出來了?”


    “一半是感覺,一半是猜的。”


    “那不就是瞎蒙嘛。”


    “嚴肅點兒,老實交代。”shirley楊瞪了我一眼,小聲說:“你瞞著我不要緊,其他人知道了會怎麽想?在這種地方,一個小小雜念就能掀起軒然大波。鉤心鬥角的事我們見得還少嗎?”


    我清了清嗓子,解釋說:“其實也沒什麽具體的事,李教授剛才告訴我,他聽見漢克說了一些不太正常的話,聲音也不對,懷疑是那種東西作祟。”我見shirley楊皺眉,又急忙補充說:“李教授當時情緒不穩定,保不齊是聽錯了,留心就是了,千萬別當真。”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看還是告訴王清正,讓他的人也留個心眼兒。”


    “你剛不說了嗎?怕大夥兒有雜念,這種事沒根沒據的,說了反而招人嫌。”


    “事實就是事實,不能因為我們無法解釋就假裝它不存在。”


    我看shirley楊在這件事上十分堅持,就鬆了口,答應一會兒休息的時候親自去向王大少解釋。她這才消了氣,轉過頭去看著我們身後的神道,說:“漢克為了等你們兩個,與前頭的隊伍拉開了距離。那段時間他是獨自一人待在黑暗中的,但咱們前後距離最多也就二三百米,如果真是突然遭到了襲擊,至少應該有時間呼救。何況他帶著機槍,為什麽一槍都沒打出去就忽然死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李教授聽到的不是幻覺……”


    我順著她的視線,也掉頭看了看漆黑的神道,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截:“這事可不好說,陰宅多生精怪,何況這裏又是個巨塚,如果真的盤踞了一些髒東西,也無可厚非。摸金發丘之輩要麵對的除了先人留下的機關陷阱,更多的就是這些未知的威脅。這東西可不像粽子,塞兩隻黑驢蹄子再打兩梭子就能打發。”


    不知道為什麽,我越聊越覺得口幹舌燥,不知道是我眼花還是太緊張,總覺得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要把我拖進去一樣。shirley楊扯著我的衣袖問:“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她急道:“後邊,後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我忙屏住呼吸,側起耳朵仔細辨聽,果真聽見黑暗之中有什麽東西在窸窸窣窣地朝我們靠近。我停下腳步,轉過身將手電照向剛才走過的路,那聲音越來越響,不斷地在黑暗中回蕩。這時,胖子他們也停下了腳步。王清正舉起步槍跑上前:“什麽聲音?”


    “不知道,從後邊追上來的。”一旦意識到有什麽東西正從身後追上來,大夥兒一下子緊張起來。像是為了呼應我們的感覺,黑暗中又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這次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聲音,簡直就像在耳邊響起來的一樣。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嚇白了臉,歐文直接拉開了保險栓,朝著漆黑的神道“砰”地放了一槍。


    那聲音並沒有隨著槍聲而消失,而是越來越近。歐文眼見威脅沒有效果,又接連放了幾槍。我隻恨自己不是孫悟空,看不清黑暗中到底是什麽東西在向我們逼近。


    “跑?”胖子舉起槍詢問我的意思。


    “不能跑,弄清楚是什麽東西再說,說不定漢克就是折在它手裏。”我極力克製住自己的恐懼,一鼓作氣向著怪聲走去。胖子緊跟著我也衝了上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跟它拚了。”


    那一刻,我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不斷接近的詭聲,黑暗中漸漸地出現了模糊的輪廓,我們舉著手電又朝黑暗中靠了幾步,在微弱的光線中,一個高大的物體正在一瘸一拐地朝我們接近。我眯著眼睛,想要分辨出它是個什麽玩意兒,這時,原本站在我們身後的歐文再也承不住這股恐怖的氣氛,他兩眼發紅,大吼大叫著一邊射擊一邊越過我們衝向那個模糊的身影。我險些被他撞倒,想要拉住他的時候,這夥計已經一個箭步躍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緊接著就是一聲無比淒厲的慘叫,shirley楊被嚇得跟著“啊”了一聲。


    王清正指著逐漸清晰的黑影結巴道:“是、是、是他,他回來了。”


    我定眼一看,黑暗中亮起了一道白色的月牙,隨即反應過來,是漢克。他似乎受了傷,右半邊身體拖拉著搖搖欲墜,正緩慢地向我們靠近,我們之前聽到的聲音是掛在他腰間的槍托不斷碰撞產生的。


    李教授推了一下眼鏡,等他看清來者之後幾乎要跳起來:“你,是人是鬼?”


    這個問題也正是我們想問的,但是漢克依舊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堅定不移地向我們走來,他很快就完全走出了那片黑暗,直挺挺地衝著我們的手電光逼近。而先前發出慘叫的歐文再沒有其他動靜。


    王清正的聲線有些發抖,他故作鎮定地朝漢克喊起了一大串英文,我雖然聽不明白,但他的聲音十分惱火,似乎是在質問對方。此時的漢克依舊拖著奇怪的步伐不斷上前,離我們大概隻有五六米的距離。


    shirley楊拉開保險栓說:“不能再讓他靠近了。他再不說話,我們隻能開槍了。”


    我拚命告訴自己要冷靜,事情既然發生了總有解釋,漢克不會無緣無故變成這副樣子,如果他還活著,隻是被髒物沾了身,我們枉殺的就是一條人命。李教授已經克製不住自己的恐懼,他大叫一聲,轉頭就跑。他的情緒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我腦中一片空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砰砰砰”接連好幾聲槍響。在如此近的距離中槍,漢克居然隻是稍微往後傾了幾下,隨即又執著地向我們走來。


    “沒有血,死人!”我看了一眼地麵,立刻喊道,“開槍,所有人開槍!”


    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m16是三點式步槍,這加強了射擊的命中率,可即使我們四人同時開火依舊無法阻止漢克的腳步。


    我拔出匕首飛身上前,一刀頂入他的喉嚨,正因為貼得很近,我清楚地看到了漢克泛白的眼球。他身上少說也有十來個彈孔,但沒有一處血跡,很明顯中彈之前就已經死亡多時。我那一擊筆直地插入了他的氣管,清脆的“哢嚓”聲之後,我不敢再等,左手隨即托起手柄再次用力深入,然後狠狠地朝旁邊劃拉過去。漢克的脖子在瞬間斷了大半,搖搖欲墜地掛在肩膀上,我本以為事已至此,他再無行動能力,哪知道他雙臂一振,直挺挺地朝我夾了上來。我抬臂擋了一下,卻抵不住他那一股怪力,被他死死地扣在胸前。瞬間,一股腐壞的肉味像炸彈一下充滿了我的鼻腔,我差點兒當場被嗆得吐出來。


    那廂,胖子和shirley楊已經反應過來,兩人一左一右從側麵衝了上來。shirley楊二話不說,抄起步槍就砸上了漢克那顆晃晃悠悠的腦袋。胖子拉起漢克的手臂,邊扯邊喊:“這家夥詐屍的速度也忒快了點兒吧,才多大會兒工夫啊!撒泡尿都不夠啊!”


    我被他勒得夠嗆,提膝猛撞了數下,無奈那雙熊臂死活沒有鬆動的意思。這時就聽“咕嚕”一聲悶響,漢克原本就隻剩最後一點兒皮肉連接的腦袋被shirley楊一記狠敲滾落在地。


    “這他媽的還不死!”王清正此時也震驚,我扯起嗓子喊道:“別傻站著,還不過來幫忙。”王大少蒙了一下,手急腳忙地跑上前來幫著胖子去拉另一邊的胳膊,兩人合力之下好歹脫出一絲間隙,我猛地提氣下蹲,從斷頭屍的桎梏中脫身而出,來不及喘氣,劈頭順起shirley楊的步槍,一個躍步上前直接捅進了屍體斷裂的頸脖中間,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子彈在屍體內部炸開的威力驚人,我被震得連退好幾步,漢克身上原本凝固的血液和著鮮紅的肉塊炸得到處都是,我被濺了一臉碎肉,頓時整個胃都燃燒了起來,趴在一旁將晚飯吐了個幹淨。


    其他人的情況比我好不了多少,胖子蹲在地上直吐吐沫:“我肏,老胡你個王八蛋,開槍不會喊一聲。我肏,我是不是把什麽東西吞進去了?我肏!”


    “總算倒了,”王清正滿臉是血,癱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說起話來前言不搭後語,估計嚇得不輕。


    我連續吐了三四次,直到將腸子都吐空了,才慢慢緩了過來,這才有工夫去檢查屍體的狀況。


    “死了。”shirley楊一腳踩在屍體肩頭,一手提著步槍使勁拔了出來。我走上前去,發現漢克的屍體被炸得已經不成人形。


    “他身體並沒有僵化,四肢關節也很靈活,不像僵屍。”


    “難道隻是單純的詐屍?那他又是怎麽死的?”


    我讓王清正幫忙將漢克的屍體翻轉過來,想要在他身上尋找致命傷。可剛才那番搏鬥太過激烈,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就算真有什麽傷口也早毀了。


    “歐文跑哪兒去了?”王清正這一問我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歐文同誌自從剛才發出慘叫之後就再也沒有吱過聲,更沒有見他從黑暗中走出來。


    胖子抹了一把臉,指著無頭屍說:“那夥計衝進去的時候肯定撞了個正著。不過時間那麽短,估計出不了人命,八成嚇軟了,我去找找。”


    “你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去。”胖子右手不方便,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去涉險。他自己卻滿不在乎道:“你把地上那位料理幹淨了再說。在這種地方死得不明不白,處理不好會出問題的。”


    “咱能不動不動就烏鴉嘴嗎?屍首都爛成這樣了,它要是再跳我也沒轍。”


    “身上沒有傷口,那致命傷會不會在頭上。”shirley楊靈機一動轉頭問我,“腦袋呢,剛才不是就掉在這附近嗎?”


    我一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可當時情況太亂,我哪顧得上去注意他的腦袋。王大少此刻已經恢複了精力,忍不住又耍起了嘴皮子,不滿道:“誰讓你砸那麽狠,他怎麽說也是我帶出來的,現在連個全屍都沒有,我回去怎麽向爺爺交代?”


    “拉倒吧,現在說風涼話,當初漢克出事的時候,是誰第一個放棄搜救行動的?有工夫閑扯,還不快去給你的好兄弟找腦袋?”


    shirley楊咳嗽了一聲,示意我們不要內訌。她指著第一次交火的地方說:“我記得好像往那兒滾的。別吵了,你們找頭,我去找李教授,他當時逃那麽快,別又缺氧暈過去了。”


    既然shirley楊開口,我也不好意思再跟他吵下去,脫下沾滿屍血的外衣,擦了一把臉就拎起王清正一道朝神道外緣去尋找遺失的人頭。


    “這麽大的地方找一顆人頭,有這個時間為什麽不去追前邊的隊伍?”王大少隨便晃悠了兩圈,走到我跟前說沒有收獲,提議把人集合一下,趕緊離開這裏。我說:“再找找,這事懸在心上,誰能走得踏實?”他雖然滿臉不悅,好歹還算配合,打著手電又回到最初搏鬥的地方。


    我繞了一圈回到原點,發現胖子還沒有回來,心中不免擔憂他這一去時間有點兒太長了。王大少正在研究漢克的無頭屍,他抬起手電問:“你開了幾槍?”


    我說:“就一槍,你有發現?”他微微顫抖了一下,指著屍體的腹腔說:“你自己看。”順著雪白的手電光,我可以清晰地看見被掏空的屍體,他身體兩側的肋骨斷了好幾根,有一些零碎的血肉糊在周圍,如果不刻意觀察,根本注意不到血肉模糊的腹腔內早就空無一物。我那一槍的威力再大也不可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傷口,那麽他的內髒和肚腸都到哪裏去了?


    王大少見我沉默,也覺出味兒來,扯下外套蓋在屍體身上,問我下一步怎麽辦,還找不找了。眼看事情越發詭異,我滿腦子都是那攤爛如泥沙的屍體,心裏始終覺得必須追查到底。


    “這事得讓他們知道,先把大家集中過來,今後避免單獨行動。”我不禁後悔剛才貿然提出分頭找人的建議,不管漢克碰到的是什麽,我們現在都沒有足夠的自信能夠應付自如。一想到shirley楊和胖子可能遭遇到的危險,我再也蹲不住了,立刻起身朝胖子那邊跑。我接連喊了好幾聲,就聽見胖子甕聲回應道:“殺豬呢!那麽大嗓子。老子又沒死,你號個屁啊!”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胖子半拖半背地扛著歐文,步履艱難地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王大少急忙上去幫忙,胖子喘了一口氣說:“別看洋鬼子塊頭大,那膽子比螞蚱還不如。這夥計倒在路邊,估計嚇癱了。哎喲,累死我了,吃肉長大的就是不一樣啊!倍兒沉。”


    我見兩人都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漢克死得很怪,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你們沒事就行,咱們去追shirley楊。”


    “不能吧,當西瓜掏啊?”胖子咋舌道,“我就說嘛,百年精、千年怪,這秦王墓裏指不定已經妖精開會了。”


    我沒心情跟他貧嘴,一門心思地想著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仔細一想,神道情況沒有好轉,跑來跑去還不一樣都在墓裏。但人就是這樣一種喜歡自我欺騙的動物,總覺得走得越遠越安全。


    很快我們就找到了shirley楊,李教授這次不負眾望,沒有昏倒,隻是跑得太急崴了腳。我們過去的時候,他和shirley楊正坐在路邊休息。我將歐文平放在李教授身邊,然後把發生在漢克身上的異變告訴了shirley楊。


    “這樣一看,墓裏的確有古怪。我同意老胡的想法,大家避免單獨行動,抓緊時間找到王老爺子的隊伍。”


    王清正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發,聽了shirley楊的發言,他第一個帶頭站起身來。我說:“你帶來的人還沒醒,咱不急那一會兒,調整好狀態再走。”


    他踹了歐文一腳,罵了聲:“廢物。”


    李教授心有餘悸,他問我漢克怎麽樣了,我怕說得太詳細又嚇著他,斟詞酌句、半真半假地把大致情況講述了一遍。


    “哎呀,我就說他當時不對勁,可是……”李教授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問關於怪聲的問題,我安慰說:“當時情況那麽緊張,四周黑燈瞎火的,說不定隻是風聲,您聽差了。再說了,牛鬼蛇神咱們見得還少嗎?不就那麽回事,習慣就好。”


    李教授摸了摸心坎,坐在一邊不說話。胖子推推我:“你小子忽悠人的本事見長,還習慣就好,你習慣一個我看看,哪次不是鬧得雞飛狗跳。”


    “人家一把年紀了,回頭嚇出病來誰負責?屍體的事千萬別跟他說。”


    “這個我懂,可咱也不能全不拿它當回事。”胖子瞄了一眼李教授,確定他沒有注意我們的談話,“別說一號墓裏那幾個被木頭撐死的,就剛才那位兄弟,腸子全被扯沒了,想想都瘮人。咱先前光聽說秦始皇是個暴君,怎麽連他埋爐子的地方也盡整這些幺蛾子。太血腥、太暴力了,簡直慘不忍睹。我提議待會兒咱們把看上眼的都帶走,狠狠地抄他家。”


    shirley楊一針見血地指出:“說到底你還是惦記著明器。”


    “話可不能這麽說,”胖子分辯道,“我心裏大部分時間是在為林芳同誌擔憂,偶爾思及明器,也是為了支援國家建設。”


    就在我們閑扯的間隙,那個大兵歐文總算醒了,小夥子嚇得不輕,問他看見什麽卻含含糊糊說不出個所以然,隻知道不停地喊上帝。我說:“纜繩還在洞口掛著,你要是覺得不適應可以先回營地。”歐文瞪著眼睛,先是點頭,隨即又搖頭,看樣子是不敢一個人單獨折返。王清正覺得掉麵子,罵了聲娘,然後大聲宣布繼續前進。胖子瞧不慣他那副地主老爺的脾氣,我說:“這年頭願意衝在第一個的好少年不多了,你就隨他去吧。”胖子一想也是,我們就繼續抱在隊伍的尾巴上,讓王清正帶著歐文走在最前頭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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