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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潛怔住。


    魏祭酒拍拍他的肩膀,“人生一世,總有些事難為,有些意難平,倒也不必事事苛求。唯有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魏潛的初心絕非是顛覆這個世界。


    如今天下安寧,魏潛不會為了追求渺茫的眾生平等而去毀掉百姓安居樂業,這與他的初衷背道而馳。


    對於大多數爭權的人來說,正義不過是好聽的借口,而於魏潛來說,權不在重,夠用就行。


    可是究竟坐到什麽位置上,手中的權利才算夠用?


    若哪天冤情背後元凶真是聖上,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夠。所以正如父親所說,人活一世,總有些事情力不能及,總有些事情,教人意難平,唯有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他魏長淵也終究不過是萬千人中最尋常不過的一個罷了。


    倘若真有那麽一天,無論是豁出性命求個真相,還是因為身邊的羈絆而退讓,都是可走之路,有得有失罷了。


    “父親所言,兒子謹記於心。”魏潛似是認命又似是不甘,卻終究定了心。


    魏祭酒觀他神色,頗為欣慰,“既然想通了,就莫在這兒吹冷風了,早些回去歇著。”


    魏潛目送魏祭酒離開,起身至香案前撥了撥油燈,又站了許久才離開。


    翌日。


    風雪仍未停歇,長安一片銀裝素裹。


    前日的雪尚未化,如今又添幾寸深,車馬已經不能通行,一大早家家戶戶便起來清掃,好是熱鬧了一番。


    因著雪天,崔凝又不想坐轎,於是天不亮便頂著風雪騎馬上職,不想道上的雪還未鏟幹淨,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天光大亮才到監察司。


    臨近節休,監察司的公務早已經處理結束,各處典書文職早已經不用來上職了,隻有監察處還需要輪流當值,以便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監察司裏冷冷清清,崔凝帶著一身寒氣進屋,才發現眾人正聚在一起煮茶吃點心。


    易君如招呼道,“世寧來啦,快快快,看看魏大人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咱們坐一塊互相分享一下。”


    崔凝朝自己案上看去,發現魏潛今日給她帶的食盒要大上許多。


    “大家都這麽早啊。”崔凝一麵打著招呼,一麵打開食盒,蓋子一開,蒸騰的熱氣便撲麵而來。


    待霧氣稍稍散開些,崔凝才看清裏麵是些精致點心,為了防止變涼,食盒四周置有兩指寬的精巧的小爐。


    崔凝提到茶桌上,眾人頗為驚歎的研究起食盒,一名監察副使道,“從前不曾見過這樣的食盒,難道是魏大人自己製的?”


    在座家境大都不錯,既然無一人見過,那多半就是魏潛自己琢磨做了這麽個東西。


    易君如不禁笑歎道,“魏大人的細心果然非常人能及啊。”


    崔凝正要接話,卻聽門口守衛喚了一聲“魏大人”,回過頭一瞧,隻見魏潛挑了簾子進來。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魏大人。”


    “無需多禮。”魏潛看向崔凝,“可用了早膳?”


    崔凝見眾人皆帶笑看向她,赧然道,“喝了碗粥。”


    “跟我來。”魏潛正欲轉身,忽然想起來什麽,“點心就不用提了,給他們就茶吧。”


    食盒裏的點心的確算不上稀奇,可是都是崔凝愛吃的,她有些舍不得,但既然五哥發話了,便隻好忍痛割舍。


    “五哥,那個食盒真是你做的啊?”崔凝一出門便忍不住問道。


    “想了辦法而已,叫家裏匠人做的。”魏潛道。其實天氣剛剛轉冷的時候食盒便已經做好了,隻是一直未曾用上。


    冬季,監察司各個主事專用的茶房裏麵都燒地龍,裏麵溫暖如春。


    崔凝跟在魏潛後頭,還未屋便聞到一股濃鬱的高湯香氣,待進了門,果然看見裏麵正燉著鍋子,頓時驚喜不已,“下雪天最適合吃鍋子。”


    魏潛道,“先坐下吧。”


    小幾上放著蘿卜菘菜和片好的羊肉,還有不少調配好的蘸料,崔凝夾了一片蘿卜咯吱咯吱的嚼,看著魏潛挽起衣袖往鍋裏下肉,由衷感慨,“唉!家有五哥萬事足。”


    魏潛笑睨了她一眼,“我可不敢冒領功勞。”


    “哦?”崔凝疑惑,莫非還有別人這般惦念著她?


    白白的霧氣蒸騰而上,將他棱角分明的麵容柔化了許多,眉目之間居然盡是溫柔,“這是我母親備下的,因著昨夜大雪封路,晨間運來頗費了一番力氣。”


    魏潛一抬眼,見她感動的兩眼汪汪,失笑道,“我日日給你帶吃食,都不見你掉兩滴淚,她才想起來這麽一回便叫你熱淚盈眶了?”


    “我這是太驚喜了。”崔凝自是知曉魏潛的好,隻不過她自幼長於道觀,身邊一水兒的師兄,以至於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更渴望女性長輩的關懷。自下山來這幾年,除了祖母也就隻有母親對她如此上心,雖則不能說物以稀為貴,但著實令她分外歡喜。


    魏潛把滾熟的肉夾至碗中遞給她,“那就多吃些。”


    外頭風雪交加,屋內霧氣蒸騰,爐火暖融,頗是愜意。


    兩人吃飽後正欲煮一壺茶,忽聞敲門聲,隨即有聲音從門外傳來,“大人,長安令來訪。”


    魏潛動作微頓,“人在何處?”


    “剛到講義堂。”


    魏潛道,“你先去回話,我稍後便至。”


    崔凝催促道,“五哥快去忙吧,這裏我叫人來收拾。”


    “先不必管這些,你隨我一並過去。”魏潛擰了帕子遞給她擦手,“來人姓裴,名釗,家中行三,是裴小娘子的堂兄,兩個月前才升任長安令。”


    魏潛口中的裴小娘子也就是裴穎,崔況自己選的未婚妻。盡管裴釗此番前來多半是為公事,但世家之間關係千絲萬縷,他們監察司與京畿官員打交道的時候頗多,正好可以讓崔凝一並過去打個招呼。


    “長安令歲數不小了吧?”崔凝沒有仔細了解過裴家,但想起裴穎尚且年幼,心中不由覺得奇怪。


    兩人出了茶室往講義堂去,魏潛邊走邊道,“裴大人今年二十有七。”


    話說這堂兄妹倆人年歲差距擱尋常時都能是兩輩人,但裴釗確是裴穎堂兄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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