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畏首畏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冉顏冷冷道。


    閣樓上那人輕笑一聲,慢悠悠的道,“聽說獻梁夫人喜歡屍體,在下便準備了一具上佳的,獻給夫人作為見麵禮。”


    聞此言,冉顏的驚呼聲被她死死壓抑在喉嚨裏,雙目卻陡然被逼的通紅。


    靜默了一息,樓上又丟下一具屍體。


    冉顏直直的看著那個從半空墜落的物體,腦子中一片空白,直到看清那具屍體的衣著和體型,才找回了理智。


    “夫人不必言謝,告辭。”那人聲音裏帶著笑意。


    隊正向前疾走幾步,被冉顏阻止,“不要追,他既然敢如此囂張,必有所恃,暫時不要分散人力。”


    冉顏猜測,這裏的三家酒樓,都是凶手所有,她是看三家酒樓相隔有段距離,且建築和地形都不合適圍攻,這才敢進來。


    冉顏往那具屍體前走,隊正阻止道,“夫人且慢。”他一揮手,令旁邊的護衛先行過去查看。


    護衛持刀緩緩靠近,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屍體”微微動了動,那侍衛被今日那“仆從”之事弄的多疑起來,立刻便要揮刀,冉顏喝道,“住手!”


    “十七娘……”地上那人聲音虛弱。


    冉顏微微一驚,這個聲音是……


    “劉舍人!”冉顏幾步奔上前去,穩穩的將他翻過來。


    果然是劉品讓!他麵色慘白,口中吐出的血染滿了整個下顎,衣衫完好,頸部卻從衣領裏滲出血水來。


    冉顏立刻伸手捏住了他的脈搏。


    “嗬嗬,生死人……肉白骨……的仙術才能……救老夫吧。”劉品讓咳了一聲,血如泉水一般湧出。


    冉顏眼中發澀,從袖中取出一條白疊布,展開之後取了裏麵包裹的銀針,為他施針續命。


    劉品讓髒腑皆遭到重創,脈已經有了大頹之勢,就算是在後世也回天乏術,冉顏隻能施針給他爭取些時間交代後事。


    劉品讓還保存著一絲清醒,能猜到冉顏的意思,因此也並未說話,閉著眼睛任由她施針。


    解開衣襟後,在場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那身上的傷,已經看不見完好的皮膚,皮肉外翻,有一些傷口已然化膿。劉品讓似乎是已經疼到麻木,麵上表情顯得並不是很痛苦。


    施針之後小半盞茶的時間,劉品讓才微微睜開眼睛,“老夫,早有心裏準備……太子儲位不穩,在來長安之前,老夫便預料,恐有一日會被太子所累……”


    劉品讓聲音顫抖哽咽,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可老夫,千算萬算,也未曾料到會落了這個下場!太子不仁!天當誅之!天當誅之!”


    噗!


    劉品讓氣血上湧,猛的噴出一口血來。


    雖然早有猜測,但聽到這個消息,冉顏還是有些吃驚,“果然是太子所為?”


    “老夫……”劉品讓吐出一口血,歎息一聲,繼續道,“東宮宮臣屢屢折損,老夫……早有察覺,如此嗜血無道,一旦敗露,絕無挽回餘地,聖上必然怒廢儲君。”


    劉品讓所說之言,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太子虐殺宮臣,這簡直沒有人性啊!


    “老夫恐為其所累,因此寫信命人……偷偷轉交蕭侍郎,不求官職,但求可全身而退。然,那封信不知為何會落到太子手中,他言我口蜜腹劍,背叛於他,不聽解釋便揮鞭虐打。”


    冉顏心中駭然,問道,“方才那人是誰?”


    “我雖不知,但能分辨出……我被扣押這些日來,第一次見到他。”劉品讓微微轉頭,“十七娘,老夫有一事相求。”


    “您盡管說,但凡我能辦到,必幫你辦妥。”冉顏道。


    “好。”劉品讓欣慰一笑,但這笑容轉瞬便成為苦澀,“替老夫傳訊蘇州家人,我言,大唐雖正雄起,但朝堂的……驟風暴雨,遠非……我輩……出身微寒之人能一展抱負之地啊!望我後人,好自……為之……”


    冉顏感覺他身體僵住一瞬,旋即癱軟下來。他口大張,雙目圓睜,眼中的光彩如燭火一般,瞬間熄滅。表情,凝固於這個瞬間。


    他埋首經卷,終於一日高中,那時候的風光啊,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度過灰暗的候補四年,終於有朝一日得了一官半職,雖隻是一窮鄉僻壤的縣丞,但他滿心抱負,一腔熱血。


    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從一個兩袖清風、秉性剛直之人,被官場險惡磨礪的沒有棱角,曆盡艱辛,坐上蘇州刺史時,他的一腔熱血已然消磨殆盡,唯留霜染鬢發,一身滄桑。


    昔日種種……俱往矣。


    “劉舍人。”冉顏聲音輕卻堅定,“天下定有公正,一定會有。”


    “夫人,可要繼續尋?”隊正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尋!”冉顏道,“命人護送劉舍人屍體回城,直接交與長安府衙。死的兩名護衛,也一並運回去,有家人的便通知家人,附上五百貫,厚葬。”


    “是!”隊正立刻選了幾人,把劉品讓衣服整理好,拆了後門平整的門板,將屍體平放在上麵,抬出了酒樓。


    冉顏環顧四周,“先去尋另外兩座酒樓,我懷疑那兩座酒樓也屬於凶手,要小心,不要放過任何邊邊角角,注意是否有暗門之類的機關。”


    “是!”隊正領命,吩咐護衛們進入酒樓的辦法。


    三座酒樓之間相隔十幾丈,另外兩座裏麵歌舞升平,吵鬧喧囂,裏麵的人怕是根本聽不見外麵的聲音,因此也並未受到這邊的影響。


    “挑幾個精明點的,扮作酒客,進去伺機尋人。”冉顏對隊正道。


    劉品讓的死,令冉顏心裏震動很大,更加憂慮起來,根本不可能呆在外麵等候,她要親自去尋。但她一身黑衣上已經染了劉品讓的血,所以隻能隨護衛偷偷潛進去。


    冉顏根本不確定蕭頌是否會在那裏,但是有目標總比漫無目的的找能讓她平靜一些。


    明月高懸,曲江被照的亮如白晝,林子影影綽綽的隨風掀起一層一層波浪。


    “夫人,隊正。”忽有護衛跑了過來,“城中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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