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修和道,“老夫聽聞曲江產小白魚,特地過來釣魚。”


    孫振點點頭,也不再追問此事,轉而道,“煩請吳神醫詳細說一下此地發生的情況。”


    因著想到說完之後就可以吃飯,吳修和十分配合,“老夫原本在距離此地往北大約一裏處釣魚,沒想到釣了一個上午隻釣到一掉二兩重的小草魚,覺得那處風水不好,便決意來這邊的酒樓用完午膳後便換個地方。誰知,經過此處時,忽然聽見慘叫聲,老夫就立刻躲進那處草叢裏觀望。”


    吳修和指著小閣附近一叢茂密的樹林。


    “嗯。”孫振隻是應了一聲,並未立刻遣人去查看。


    吳修和繼續道,“老夫看見有一群,大約十三四個武功高強的蒙麵人……”


    孫振打斷他道,“神醫如何知道對方武功高強。”


    “你這孩子咋傻呢。”吳修和打量他幾眼,“有兩個人從地上嗖嗖的便翻上了二樓,武功不高強能這麽輕易的翻上去嗎。”


    孫振被噎的不知該說什麽好,隻道,“您繼續。”


    “我看見的時候,屋裏的四個小廝已經死了兩個,還有兩個護著他們的主子,老夫深受感動,便決定助他們一回。”吳修和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小瓶,啪的一聲放在幾上,“老夫便準備用我師門的獨門迷藥對付他們,誰知道我剛動,便被那幫警覺的人發現了,那幫人太不厚道,連問都不問一句,直接兩箭射了過來,幸虧我伸手敏捷,躲過一劫!”


    “那個時候,張大夫可有受傷?”孫振問道。


    吳修和皺眉道,“老夫自身難保,哪有功夫去看旁人!那群人射過來兩箭,緊接著又有一人提刀過來。”


    吳修和捋著胡須頗為得意的道,“不過老夫十分鎮定。在此之前老夫已經用師門秘技卜算過將有一劫,此劫雖險象環生,終究沒有性命之憂。果不其然,老夫順此地往南逃離的時候,遇上一群士子,聽說老夫遭難,便立刻去報了官,一群人仗著人多勢眾,料想他們也不敢怎麽樣,就衝了過來,那歹人果然聞風而逃!不過那時在閣內飲酒的二人,均已身負重傷,有性命之憂,老夫便隨了天意,隨便抓了個合眼緣的救治了。”


    孫振知道吳修和說的多半就是事實了,因為去報官的的確是兩名國子監的生徒,而官府趕到的時候,現場所有人都還沒有離開,也都親眼目睹了吳修和救人,並且看他難以兼顧,便派人去尋了另外一名醫生過來。不過遺憾的是,等醫生趕到,那名傷者已經咽氣了。


    但吳修和話裏有一點不是很重要的讓孫振很奇怪,難道華佗也會占卜?


    “請神醫查看記錄是否相符,倘若相符,請簽字畫押。”孫振將書吏的記錄推到吳修和麵前。


    吳修和接過來看了看,點頭道,“一字不差。”便就提筆簽上大名,然後按下指印。


    “有勞神醫了。”孫振拱手施禮道。


    “老夫可以走了?”吳修和問道。


    “神醫請便。”孫振道。


    吳修和歡歡喜喜的爬起來,對站在一旁的冉顏道,“徒弟啊,我去與幾位禦醫探討醫道,你忙著吧。”


    冉顏從袖袋裏摸出荷包塞在他手裏,“您拿這個去讓酒樓裏的小廝給您去買身換洗衣物。”


    “好。”吳修和也不客氣,把錢袋揣在袖中便樂嗬嗬的去尋張鬆鶴等人了。


    冉顏歎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吳修和在某些方麵的記性確實不大好,在加上性子隨意,便是囑咐他也沒有用。


    孫振起身道,“恭喜獻梁夫人喜得子女。”


    冉顏微微笑道,“多謝孫少卿。”


    孫振的事情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就等著刑部和禦史台兩方麵的線索匯合。這次的主審是大理寺,堂審由何寺正負責,而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禦史中丞陪審。


    若是平時三司會審,作為陪審的三位官員,基本不需要協助查案,最重要是須得監督全過程,確保結果無誤。但這一回涉及儲君,並且是聖上親召,三司不得不更加小心處事。


    兩人想讓著在席上坐下,孫振詢問道,“聽說獻梁夫人與東宮一位新調任的劉舍人相熟?”


    冉顏心中一頓,道,“正是,在蘇州時,劉舍人對我冉氏頗為照顧,與家父交情不錯。”


    孫振頜首,“今日我才得知,劉舍人已經失蹤多日了。”


    “失蹤?”冉顏滿是驚訝,想到東宮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冉顏心中擔憂起來。開始她與劉品讓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但摸著良心說,無論劉品讓多麽老狐狸,對她還是不錯的,要是她那麽多把柄落在旁人手裏,她不見得會像現在這樣好過。


    劉品讓在官場上世故圓滑,陰暗的事情大約一樣也沒少的幹過,但他本就出身低微,在對待百姓上,的確也是難得一見的盡心盡力,所以在蘇州任職的時間雖不常,卻能得到百姓擁戴。冉顏對他也沒有惡感。


    她不禁追問道,“東宮不是每日也要點卯嗎,難道就無人發覺他失蹤?”


    “您有所不知,太子終日嬉戲宴飲,已經有一個多月未曾見宮臣了,因此東宮也非常鬆散,點卯也是有一日沒一日的,直到太子中庶子身亡,今日徹查的時候才發覺他住所內的用物至少有兩三日不曾動過。”


    李承乾如此醉生夢死,怕是知道李世民曾經夜召重臣,商議廢黜之事,所以心灰意冷了吧!


    劉品讓來時,也是喜憂摻半。


    “自劉舍人赴長安任職,我也隻見過他兩次,畢竟他是東宮的人,不好交往過密。”冉顏話說的很直白。


    “獻梁夫人可知道他身邊有什麽人嗎?仆婢之類也可。”孫振已經問過劉品讓的同僚,都說有小廝,卻不知道有幾個。


    “他身邊隻養了兩個小廝,也一起失蹤了?”冉顏問道。


    劉品讓這次調任長安,本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他把妻兒全都留在了蘇州,準備局勢穩定下來之後,再接他們進京。而且長安寸土寸金,他又不是個搜刮民脂民膏的惡官,在蘇州賺的那點錢財,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剩下的根本不夠在城東買個宅子,暫時寄居的地方,隻養了兩個小廝。


    “是啊,沒有蹤跡。”孫振歎道。


    冉顏暗自分析了一下這件事情,倘若凶手真是太子,劉品讓說話做事都很圓滑,與張玄素這樣的諫臣截然不同,他在太子身邊,定然知道投其所好,應當不會遭到虐殺吧?


    “孫少卿是否還記得,去年夏天在曲江的女衣浮屍?”冉顏道。


    孫振點頭,“那是東宮的一名內侍,叫安心。”


    冉顏立刻道,“孫少卿可有想過,這次命案居然也是在曲江!據我師父說,有十幾個蒙麵人,這附近酒樓、酒肆相距並不遠,他們是如何掩人耳目,來無影去無蹤?”


    孫振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說,凶手在此處有容身之處?”


    “這種可能應該還是有的吧?”冉顏反問道。


    孫振神色微斂,朝冉顏深深的施了一禮,隨後霍然起身,朗聲道,“來人!”


    “在!”一名兵卒拱手待命。


    孫振走過去掏了件東西給他,耳語了幾句,那人應了一聲便匆匆離開。


    過了兩盞茶的時間,蕭頌才將周圍勘察完畢,見冉顏和孫振都在樹蔭下,便走了過來。


    “蕭侍郎可發現什麽?”孫振問道。


    “這批人像是殺手,退走的非常整齊,現場也沒有留下明顯的證據,不過,我帶人順著他們逃走的方向查了一小段路,發現痕跡在南麵那一片建築附近消失了,我懷疑那片地方有殺手的據點。”蕭頌道。


    孫振點頭,“蕭侍郎與獻梁夫人不愧是夫妻同心,竟都想到一起去了。”


    蕭頌看了冉顏一眼,兩人相視一笑。


    冉顏道,“去年夏天那個死在曲江裏的宦官……具體情形如何?”


    當時冉顏隻是隔著遠遠的距離看了幾眼,是能猜出大概的情形。


    孫振對冉顏也有一定了解,所以並不覺得她問這個是婦人多事,便解釋道,“當時是劉醫丞驗屍,他說安心是被扼死之後丟進水中,說是呼吸道中沒有泥沙之類的東西進去,也無在水中掙紮的跡象,身上無虐傷,身上也沒有多少死後傷。”


    原來劉青鬆也解剖了屍體!不過想解剖宦官的屍體,應該不會有幾個人會反對。


    “我先失陪一下。”孫振道。


    蕭頌道,“請便。”


    看著孫振離開,冉顏轉頭看向蕭頌道,“夫君,劉舍人失蹤了。”


    蕭頌倒是很淡然,“現在就是東宮屋頂塌了我也不吃驚。放心吧,劉品讓與別人不一樣,他出身低,一路爬上來經曆的事情比世家出身的官員多得多,更懂得怎麽保住自己,否則我們現在就不是得到他失蹤的消息了。”


    冉顏點頭認同,歎了一聲道,“能盡快找到他最好。”


    “我先派人送你回去,劉品讓在長安不認識幾個人,如果他能想到辦法傳信,多半會傳到我們府裏,你回去等著,吩咐家裏的護衛加強守衛。”蕭頌囑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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