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想了許多事情,直到快天明的時候才漸漸睡去。


    清晨起塌,還剛剛用完早膳,便聽見晚綠急急的跑進來,“娘子,今早奴婢聽見阿郎說蕭侍郎昨夜抓捕凶犯的時候受傷了。”


    冉顏動作一頓,立即問道,“傷勢如何?”


    晚綠搖頭道,“奴婢不知道,也沒敢去問阿郎。”


    冉顏進內室拎了醫用的藥箱,便道,“隨我走。”


    命歌藍去告知冉平裕一聲,冉顏便領著晚綠匆匆趕往蕭頌的府邸,馬車剛剛出門,便有護院趕了上來,說是冉平裕吩咐隨行保護。


    清晨坊間路上行人極少,行車的速度比平時快了兩倍,直到出了安善坊才減速。除非是有重病者急於就醫,或者是趕著奔喪,否則在街上疾馳被捉到是要打板子的。


    冉顏一直穩穩的坐在車內,脊背挺直,麵上看不出什麽異樣,然而晚綠卻從她緊緊攥著拳頭的手上看出了些許端倪。


    到了蕭府,守門的看見一大早冉顏步履匆匆,卻不好過問,隻客氣的施禮道,“冉娘子今日來的早,郎君未曾去官署,此刻正在書房。”


    冉顏頓下腳步,轉頭問他道,“他不是受傷了嗎?”


    “回冉娘子,是受傷了,但性命無憂。”門房答道。


    冉顏頷首致謝,把藥箱交給晚綠,腳步也從容了許多。這府邸她也來了幾次,很容易便尋到了書房。


    沿著樓梯拾級而上,登上二樓。


    “進來。”


    冉顏站定在門前,剛剛抬手準備敲門,裏麵卻傳出蕭頌沙啞醇厚的聲音,遂順手推開門。


    裏麵的陳設一目了然,房間不大,四周都擺著書架,上麵整齊的放滿了書卷,有些還堆在地上,一張又長又大的幾案上亦同樣放滿卷宗。


    蕭頌就坐在一堆書和卷宗之間的席上,一襲暗紫色緞衣,墨發披散在身後用帛帶係起,除了臉色略有些蒼白之外,看不出哪裏受了傷。


    因著屋內都是紙張,所以沒有升火盆,有些寒冷,冉顏皺了皺眉,問他道,“傷到哪兒了?”


    蕭頌方才聽見上樓梯的輕輕腳步聲,便知道是冉顏,府裏敢到書房來的人不多,敢到書房來的女人更不多,舒娘那腳步聲比漢子還漢子,因此隻有冉顏了。


    “坐。”蕭頌示意他對麵的席,等冉顏坐下才答道,“昨晚抓竇程風的時候,心口被劃傷了,不過隻傷到皮肉,沒有大礙。”


    冉顏沒有答話,蕭頌黑亮的眼睛越發光彩,“你擔心我?”


    冉顏沉默的盯著他,看了半晌,誠實的搖頭道,“我不知道,大概吧。”


    不知道是因為太相信蕭頌的手段和實力了,還是感情不夠深厚,聽到他受傷的消息,本能的反應是:應該不是重傷。但又很想親自確認一下。這算不算擔憂?冉顏自己辨不清。


    對於這種答案,蕭頌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笑笑,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轉而說起案情來,“竇程風藏匿在西市附近的一個小院裏,他拒不承認自己是殺人凶手,卻對我的抓捕進行了激烈的反抗,甚至一度想要自殺。”蕭頌無奈道,“我也是為了阻止他自殺才被劃了一刀。”


    “他自殺?”冉顏疑惑,分析這個竇程風的行為,他連死都不怕,為什麽要怕被抓呢?是不是他知道一些事情,然而這件事情卻絕對不能公諸於眾?


    隻是懷疑,冉顏沒有看見竇程風本人,不知道當時的情形,也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竇程風是個癮君子。”蕭頌手指輕輕敲著幾麵,將案件的前前後後順了一遍。


    柴玄意被人擊殺,凶手目的不明,殺了一個女子,女子身份不明。凶手把柴玄意和其侍婢逼摔下山崖,侍婢死亡,柴玄意僥幸活命,卻撞到腦部失去記憶,其餘失蹤三人,如今已發現竇程風未死,此人是個癮君子不說,舉動還十分奇怪。另外兩人生死不明,其中一人身份暫時還沒有弄清楚。


    案情尚且不明朗,但蕭頌心情很好,竇程風就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口,隻要給他一根線,定然能夠順藤摸瓜。


    冉顏知道他的意思是,竇程風自殺很有可能跟毒癮有莫大的關係。


    她正垂頭想著,卻感覺到對麵目光灼灼。


    抬起頭來,正對上蕭頌含著笑意的眼眸,他麵色蒼白,眼底有熬夜留下的青色,但是眸光明亮。


    冉顏不明所以,他輕緩的問道,“為什麽選我?”


    冉顏愣了一下,想到蕭頌一直派暗衛護著她的安全,昨晚上的事情並沒有遮遮掩掩,他知道也並不奇怪。隻是她不曾注意,蕭頌竟然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並且根據她的舉動和態度細微的變化,猜到了她的心理變化。


    蕭頌含笑凝視著她。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冉顏心裏有個人,隻是不知道那份感情有多深,所以他想得到,就隻能不遺餘力的去爭取,然而其實心裏也很沒底,因為比之蘇伏,冉顏好像並不怎麽待見他。


    蕭頌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傾盡全力,隻為求得一個女子的心,因此也並不明白該怎麽樣做才算對她好,才能夠贏得她的目光。


    在影梅庵時,蕭頌剛明白自己所求所想,卻瞧見了蘇伏,那是一個除了地位之外各個方麵都能與他抗衡的郎君,而且他們早有交情,就在那一刻,他以為自己遇見的晚了,因此渾身迸發的殺氣,不僅僅因為蘇伏是逃犯,也因而這個人的存在威脅他得到冉顏。


    可看見冉顏的目光,他放過了蘇伏。而後每當看見冉顏擺弄那支簫,他都深深的後悔過。


    所以他教她《關山月》,讓她在弄簫的時候想到的不隻有蘇伏。


    陰謀,陽謀,真心,無所不用其極。這段時間不長,他卻覺得如過了十年,終於等來這個轉變……


    今早暗衛來報,他思慮良久,既高興又想不明白。


    冉顏沉靜的眼眸中似乎有微微的波動,隔著堆堆疊疊的案宗,兩人對視良久,一個仔細的思考答案,一個耐心的等待。


    很久之後。


    冉顏平靜的聲音緩緩響起,“這個答案很長,如果你想聽……”她麵上微微綻開一抹笑,“我會用一生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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