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雲生愣了片刻,才道,“蕭郎君說的有理。”


    不久,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有侍婢通傳道,“郎君,午膳已備好,阿郎請郎君和蕭侍郎去宴廳。”


    “好。”冉雲生應著,轉向蕭頌道,“蕭郎君,今日不醉不歸啊!”


    蕭頌笑聲爽朗,隨著冉雲生站起身來,“杯中之物蕭某也極愛,自是不用勸酒!”


    兩人大笑,想讓著下樓,一並前去宴廳。


    廳內,冉平裕、羅氏、冉顏、冉美玉和冉韻都已經到了,卻都是站在廳門口等候。


    這一頓飯吃的空前的辛苦,蕭頌明知道冉顏就在他身邊不遠處,卻不能多看,不能多說話,真真憋的渾身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蕭侍郎,多謝您救命之恩,兒敬您一杯。”冉顏在冉平裕的眼神示意下,起身敬酒。


    聽著疏遠客套的言辭,蕭頌心底微酸微疼,麵上卻還是保持著淡淡的疏離笑容,端起酒杯,由著冉顏幫他倒滿酒。


    仿佛要找到跟她之間其實是有那麽一點關係,蕭頌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別喝酒了。”


    他把一杯酪漿遞到冉顏麵前。


    冉顏看著他眼底透出一絲絲的關懷,壓抑的怒氣也頓時有些爆發的跡象,黑眸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接酪漿,兀自把酒盞倒滿,仰頭一飲而盡,“蕭侍郎不喝兒的敬酒,是否嫌敬的不夠誠心?”


    蕭頌看著她沾了酒水的粉唇一開一合,腦子有點發懵,仰頭將酒喝了個幹淨。


    其他人都滿臉莫名的看著這一幕,席位相隔的稍微有些遠,他們不知道蕭頌說了什麽,卻明白的聽見了冉顏的話,分明帶著冷意和微微的怒意。


    冉顏又繼續給他斟滿,“第二盞,再次多謝蕭侍郎救命之恩。”


    蕭頌想到冉顏身上的傷大多都已經痊愈,便也不再阻止,客客氣氣的接了剩下的兩次敬酒。


    冉顏回到席上跽坐好,冉平裕微微鬆了口氣,準備抽個時間問問冉顏究竟怎麽回事。


    氣氛很快活躍起來,但暗中個人心思微妙,這是蕭頌吃過最難熬的一頓飯,冉顏在不遠處,他想不露端倪,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


    宴罷之後,冉平裕親自把蕭頌送到大門外,看著馬車離去,這才匆匆返回,去與冉雲生商量事情。


    在冉平裕看來,這是個大好機遇,蕭頌平時與哪家關係都是淡淡的,此次破天荒給了他們一個機會,就像蕭頌本人所說,他是非頗多,與他掛上鉤有好有壞。然而不管怎麽說,蕭頌、蕭家,這座大靠山是很值得冒險的。


    在長安做營生,尤其是冉家這種還不算小的營生,往往都是不進則退,商賈身份卑微,沒有堅實的靠山,再大的金山銀山也早晚要坍塌。冉平裕一直憑借著與滎陽鄭氏那點微乎其微的關係,艱難的打拚,如今根基已經紮下,而鄭夫人卻已去世多年,沒有這條中間線,如果再不快點找個穩當的靠山,恐怕到頭來血汗錢都要孝敬到權貴的口袋裏。


    前院書房內,冉平裕與冉雲生分別跽坐在相距不到四尺的席上。


    冉平裕說出自己的想法之後,詢問冉雲生道,“你如何想?”


    冉雲生略微思忖一下,道,“我也覺得這是個好時機,宋國公屢屢被罷相,又屢屢又被啟用,可見聖上對他依舊十分信任,上意難測,說不定哪天又會官複原職。即便不能,但憑蕭侍郎的能力,和蕭氏一族,都值得我們冒一次險。”


    這種機會也不多。


    “這倒是……”冉平裕暫且壓下了這個問題,轉而問道,“我見蕭侍郎對十七娘……或者是十八娘,略有不同……”


    “阿耶,蕭侍郎連述職都不顧,連夜趕回聚水縣,在阿顏榻前不眠不休守了數日。”冉雲生道。


    冉平裕驚愕,半晌,才喃喃道,“沒想到……”


    無月之夜。


    坊間的燈火漸漸熄滅,長安城沉澱下一天的喧囂,歸於寂靜,偶爾會從遠處傳來狗吠聲、或小兒夜啼聲。


    隨著坊門的關閉,停在安善坊內一個角落裏的馬車外,小廝壓低聲音,有些著急的道,“郎君,坊門閉了,咱們今兒個晚上可就要露宿街頭了!”


    車內跳下一個紫衣圓領袍服的高大男人,睨了小廝一眼,“我都不急,你急什麽,車廂底下有被褥,你若是冷了,自己取出來用。”


    說罷,頭也不回的往冉府側門方向走去,身後數十個暗衛悄無聲息的跟上。


    幸虧今日備了後手,否則他一個七尺男兒還真能被兒女情長憋死。


    剛剛到了側門附近,蕭頌撩起袍腳,正欲翻牆,餘光卻瞟見黑衣暗衛一種一個特別不合群的身影。


    那個人又瘦又高,如竹竿一般,站在一群健壯、且身高整齊的暗衛裏麵,頗有中蘿卜地裏長雜草的感覺。


    “你給出來!”蕭頌低嗬道。


    竹竿晃了晃,怏怏的耷拉著腦袋湊上前,拉下黑麵罩,露出一張不怎麽俊美,卻清臒的臉,但隨之滿臉曖昧猥瑣把僅有的氣質破壞殆盡,“九郎準備采花兒,兄弟來給你把風。”


    “劉青鬆,我告訴你,今晚上要是露了餡,我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閹了!”蕭頌冷冷丟下一句話,翻身上牆。


    數十個暗衛也飛快的根據蕭頌布置的方略潛入冉府,先行清理道路。


    這怪不得蕭頌狠,因為每次有劉青鬆在的地方,就有不可預估的麻煩,就連他一向勝券在握的氣魄,在劉青鬆麵前都得打個折。


    冷風嗖嗖的巷子裏,就剩下劉青鬆一個人。


    他兩頭看了看,黑黝黝的不見一絲光亮,不由撓牆,壓低聲音道,“我說,你們誰把哦馱過去啊!”


    但任由他抓撓了半晌,也沒有半個人理會。劉青鬆攏著袖子,抽著快要流出來的鼻涕,罵道,“變態,誰規定暗衛必須穿這麽單薄!”


    劉青鬆聽見風聲在狹窄的巷子間怒吼,仿佛一隻找不到出口的困獸,加之渾身被凍得僵硬,他不禁懷念起了在老夫人那裏繡花的日子……不管怎麽樣,也不會受凍不是?幹啥要跑回來受罪呢。


    劉青鬆仰著頭,一片冰冰涼的東西輕飄飄的落在他臉上。愣了半晌,很快,空中越來越多如白絮一樣的飄雪。


    時已十一月,長安的第一場雪……


    “賊老天!”他好不容易在桑辰的幫助下,第一次成功逃離魔抓,容易嗎,容易嗎,容易嗎!


    冉府內,蕭頌身形飛快的掠向和雅居,他白日雖隻是看過一眼,但憑著他超群的觀察力和分析裏,摸到那處,一點也不費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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