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便開始顛簸起來。


    衙門派來接劉品讓的車自然不差,但在車廂裏被一通晃來晃去,待停車的時候,三個人還是暈乎乎的。


    “劉醫生!您快來看看!”宋縣尉在車外急聲道,聲音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冉顏先緩過來,便下了車。隨後劉青鬆才拖著箱子下來。


    宋縣尉看見冉顏的一刻不禁睜大了眼睛,雖然她穿著胡服,帶著口罩,但依舊能夠清楚的看出是個女人。


    “她是……”宋縣尉看見冉顏是與劉青鬆同一輛馬車下來的,雖然心裏氣憤劉青鬆把辦案視作兒戲,卻也未曾發作。


    “這是我師傅。”劉青鬆輕飄飄的一句話砸在所有人的頭頂,頓時都有些眩暈。


    但是劉青鬆並未給其他人消化喘息的時間,一邊往屍體走去,一邊問道,“是什麽情況?”


    宋縣尉悄悄瞥了冉顏一眼,心想,劉青鬆這個人一向不著調,恐怕說是師父也不過是玩笑話,遂也未曾放在心上,反正待會兒嚇壞了也沒他什麽事兒,“死者是洛陽馮氏旁支的人,名叫馮兆,曾在聚水縣牢中做過獄卒,前些年可能做生意發跡了,遂脫離賤業,認祖歸宗,在洛陽做了個市令,偶爾會回來祭祖。”


    市令,是管轄市場交易的官職,官職不大,油水卻不少,是份肥差。


    “祭祖?大半夜的祭祖?”劉青鬆懶散的哼哼,有點若有若無的諷刺意味。


    走到屍體處,入目一片狼藉,所能見之處都是髒腑和鮮血,嚇得晚綠尖叫聲噎在喉嚨裏,忍了一會兒,終於轉身跑到一旁嘔吐起來,冉顏見她不曾走遠,也沒有多管。


    劉青鬆放下箱子,戴上手套之後便開始驗屍。


    這是一起碎屍案,腿骨和小臂都被不同程度的鋸斷,胸腹之間有傷口不下十餘處,腹部髒腑腸子流出體外,鮮血四濺,灑滿了整個樹林邊緣,四周枯敗的低矮灌木上全部都是血跡,死者麵部被鮮血染滿,雙目大睜,口張開,一副極度恐懼的神情,在樹影森森下,顯得格外恐怖。


    劉青鬆並未急著驗屍,而是捅了捅冉顏,詢問她的意見,“什麽看法?”


    眾人目光唰的看向冉顏,她一直默默不語,沒什麽存在感,竟令人忽略了她的存在,現在眾人見一個娘子麵對這樣可怖的碎屍竟然絲毫無畏懼之色,不由暗暗驚奇,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


    “樹幹上的血呈不同方向的噴濺狀,地上也有翻滾拖動的痕跡,可見當時凶手並非一擊斃命,而是……”冉顏順著地上枯草的被動過的痕跡向前走著,到了前方約莫六七丈的地方停了下來,“大概是在這裏吧,凶手一擊讓被害人無力還手,但當時死者還能夠活動,所以不斷向前爬,凶手則是帶著一種泄憤心理,慢慢將其虐殺。”


    死前處於極度驚恐之中,殘酷的死法,在冉顏寥寥數語中被勾勒出來,人人心底發寒。


    “嗯。”劉青鬆與冉顏一起返回屍首處,轉身道,“我動手吧,你來指導一下。”


    冉顏點點頭。


    劉青鬆飛快的戴上手套,大體看了一下,開始從屍體的頭部疑似致命傷痕的地方開始檢驗。


    冉顏見他基本情況檢驗的差不多了,便開口道,“你判斷一下每個傷口受創的先後順序。”


    這樣才能夠更加準確推斷凶器的形狀。


    “你不是開玩笑吧?”劉青鬆抬頭,對上她沉靜的目光。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冉顏是在胡亂指揮,要驗出每個傷口的先後順序,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然而劉青鬆在和冉顏對視片刻之後,默默低下頭看了傷口幾眼,道,“好吧,你說,我來驗。”


    “這怎麽可能!”宋縣尉不可置信,但劉青鬆已經同意,他也沒有擾亂。畢竟劉青鬆雖然為人不靠譜,但其驗屍技術有口皆碑。


    冉顏自動忽略宋縣尉的質疑,繼續道,“生前切斷肌肉,則肌肉有明顯收縮,創口邊緣皮膚內卷,因此創口顯著哆開。死後不久創口也是哆開的,但由於收縮不明顯,創口開的不太寬。而死後較久形成的損傷,尤其是屍僵形成以後的損傷,創口收縮的很小,邊緣沒有收縮現象。你據此判斷一下。”


    冉顏從前的老師不僅要求她判斷出每個傷口受傷的先後順序,還要求她根據肌肉收縮的情況,判斷死者受到每一個傷害時具體的精神狀態。這是一種很變態的要求,判斷先後順序不難做到,但不管死者精神狀態如何,隻要還活著,肌肉受到傷害都會自發收縮,這種極細微的差別要借助科學儀器,還需要法醫根據各種證據、心理學知識進行結合猜想。


    猜想死者精神狀況並不能作為斷案證據,但對破案往往有很大的幫助。


    “驗,死者男性,身高六尺一寸,年齡三十五歲到四十歲,發育良好,下半身有尿液排泄。屍溫三十五度上下,死亡半個時辰左右,屍斑呈片狀分布在背部。後腦有鈍物襲擊痕跡,全身砍傷二十七處,主要集中在上肢,胸腹和下肢,目前判斷死亡原因為失血過多。”劉青鬆頓了一下,見冉顏沒有出聲的意思,便繼續道,“傷口創麵整齊,長四寸寬一寸五,深見骨質,橫切麵呈倒三角狀,凶器類似砍柴斧。”


    “死者腸子都流出來了,為什麽是失血過多致死?”宋縣尉不解道。


    劉青鬆看了冉顏一眼,“這就要多謝我師父啦,根據她所說的知識來判斷,腹部的傷口整齊,收縮現象不明顯,而頸胸部的傷口顯著哆開,並且傷到了大動脈,也就是說,在腹部受傷以前,死者便已經到了瀕死狀態。”


    宋縣尉還欲再詢問一些,一名捕頭匆匆跑過來,道,“縣尉,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從那一聲嘶吼到現在,最多也就大半個時辰,衙役來的極快,凶手居然來去無蹤?


    “你說凶手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是巧合還是有預謀?”劉青鬆湊近冉顏問道。


    從殺人手法看來,這幾人的死法全然不同,客棧中那人是被凍死且帶有一定的嫁禍意味,乞丐死於毒殺,而這人是被砍死。


    “聽說發現劉汶屍體的是一個繡娘?”冉顏未曾正麵回答劉青鬆的問題,轉而問宋縣尉。


    對著這具屍體,問上一個謀殺案,冉顏顯然是懷疑這又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


    唐代一尺約等於30.7厘米,一尺等於十寸,文中六尺一寸,大約一米八左右。各個朝代尺寸長度有所出入,大夥注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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