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冉顏剛剛梳妝完畢,準備隨冉雲生出門,一出門便看見滿身狼狽的劉青鬆,微微頷首道,“劉醫生回來了?”


    劉青鬆上下打量冉顏一遍,冉顏一件寶藍色的紫衽交領廣袖錦衣曳地,繡著一簇簇月白瓊花,月白色寶相花紋披帛掛在臂彎,發間簪著一支白玉雲簪,墨發如瀑,映襯著一張無暇的清冷麵容,有一種特別的冷豔之感。


    “算了,看在你是個美人的份上,就不計較了。”劉青鬆歎了一聲,目光落在她發間的雲簪上,麵上忽然浮起一抹曖昧八卦的微笑,湊近道,“九郎把這兩支簪子送你了?”


    冉顏早猜到是蕭頌所贈,此時聽劉青鬆說破,卻也沒有太大驚訝,隻點頭。


    “居然這麽快!還問我討好女人的法子,果然是隻狐狸!”劉青鬆嘟嚷道。


    冉顏微微擰眉,“你的意思是,這兩支簪子莫非有什麽特別意義?”


    “你不知道?”這下輪到劉青鬆吃驚了,敢情蕭頌就偷偷摸摸的把這麽貴重的東西送給了人家。劉青鬆有些心虛,他把這件事情說破,也不知道有沒有闖禍,但既然說了,他就沒有說一半留一半的習慣,“那對雲簪是蕭氏嫡出夫人才能擁有的東西,像鄭氏就是一隻鐲子……每個大族都有這種象征身份的東西,你不知道?”


    這些事情,外麵多多少少都會流傳一些,一般有些身份的人家,對門閥大族的這點事兒還都是知道的。


    冉顏不理會劉青鬆的絮絮叨叨,轉身回屋,將兩支簪子娶下來,小心放好,頭上的飾物則換了普通的羊脂玉簪。


    一件東西貴不貴在冉顏看來並非十分重要,但若這樣東西有著特殊的含義,那就另當別論了。


    收好東西之後,便與冉雲生一起乘馬車往蘇府去。


    聚水鎮的坊市劃分並不明顯,生活區域和店鋪街道基本混在一起,隻有一條東西走向的主幹道上商鋪比較集中,而蘇府就在這條主幹道的最東。


    冉雲生顯然是蘇氏的貴客,早已有仆婢在門口等候,為首的是一位約莫五十餘歲的長者,一身粗衣麻布,但是精神矍鑠,一雙明亮而狹長的眼睛令人絕不敢輕視於他。


    “沐管家,好久不見!”冉雲生先在那位老者之前出聲。


    老人笑聲爽朗,像是十分熟稔,“十郎久不來訪,怕是快把我這個老叟忘咯!”


    兩人笑著寒暄了幾句,冉雲生隻隨口帶過一句冉顏的身份。


    到了內門道,天色有些昏暗,門上燈籠映照著雕花門簷,兩側錦文石為柱,低調卻極有格調。


    剛剛入了內門道,冉顏便瞧見十餘名女子靜立在對麵的廊前,後麵是十二個以扇形依次站開的碧裙侍婢,為首的是一名約莫二十八歲上下的女子,麵容白皙,額頭飽滿,鳳眼細眉,鼻梁高挺,一襲墨綠色纏枝牡丹錦緞華服,三千青絲綰成一個簡單的飛仙髻,發間隻簪了兩支翠綠的玉簪,頸項間帶著一串殷紅的的瓔珞,底部綴著紅色穗子,兩隻手輕輕交握於腹前,大袖順著她的動作靜靜垂在身兩側。


    冉顏對這個女子的第一印象便是高貴,她白皙的皮膚穿綠戴紅,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俗氣,反而沉穩優雅,顯得越發幹淨。


    “妾未能遠迎,還望十郎莫要怪罪。”蘇氏緩緩欠身,頭微垂,能看得見她飽滿光潔的額頭和低垂的眼,兩側廣袖微動,說不出的韻致。


    “夫人嚴重了,冉家承蒙蘇家照顧,一路安順,每每都能順利交貨,隱之與父親均感恩戴德。”冉雲生拱手道。


    蘇氏淺笑,“十郎還是這麽會說話。”她目光轉向帶了冪籬的冉顏,“這位是……”


    “這是堂妹,族中排行十七,閨名顏字。”冉雲生道。


    冉顏朝蘇氏欠身施禮,“兒見過蘇夫人。”


    “不必多禮。”蘇氏上前虛扶她一把,領著兩人往廳中去。


    隔著冪籬,冉顏可以肆無忌憚的打量蘇氏。這個女子與她想象的截然不同,既不是精明幹練,亦非如王熙鳳般的潑辣圓滑,長相也沒有多麽明豔動人,乍一見之下,會有些失望,然而蘇氏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卻又令人難以忽視。


    到了廳中,冉顏的冪籬取下,蘇氏相讓的時候,目光落在冉顏麵上,“冉氏的郎君娘子都生的好模樣。”


    並沒有極盡誇讚,卻讓人覺得十分誠懇。


    宴席間不似在別處那樣有歌舞助興,隻是簡單的吃一頓飯,聊了一些關於來年生意上的合作。


    冉顏發現,這個蘇氏話不多,卻句句都很有見地。


    一頓飯下來,說不上盡興,也不能算無聊。


    “夫人的瓔珞很漂亮。”臨出門前,冉顏道。


    蘇氏淡淡一笑,卻並未接話。


    瓔珞是原為佛像頸間的裝飾,後來隨著佛教一起傳入,唐代時,被愛美的娘子所模仿改變,製成了項飾,而蘇氏頸項間的這一串紅瓔珞顯然不是裝飾用,它下麵的紅穗雖然保持的很幹淨,卻已經不新了。


    蘇氏將冉雲生和冉顏送到外門曲,目送他們上車。


    冉顏跽坐在窗邊,把車連撥開一些,回望蘇家,卻見蘇氏正轉身要進門,卻被仆人叫住,與她耳語了幾句。


    蘇氏回頭朝向子另一頭張望,冉顏順著她的目光,竟看見一個中年男人靠立在牆邊。


    “阿顏對蘇氏如此感興趣?”冉雲生笑道。


    冉顏道,“你快來看,有個中年郎君來找蘇氏。”


    “你什麽時候也學了劉醫生愛好。”冉雲生雖這麽說這,卻是探過頭來,順著縫隙向外看了看,“那個郎君看起來鬼鬼祟祟。”


    冉顏在探頭看時,蘇氏已經進了府,那個中年人還守在門外,似乎不打算離開,也沒有再叫門的意思。


    “真是奇怪。”冉顏喃喃道。


    冉雲生倒並未放在心上,隻道,“蘇氏自從十年前夫君過世,便一直有郎君糾纏不休。蘇氏原本已經與本家差不多脫離了,她的夫君過世後,蘇氏無可依傍,所以去尋了本家認親,這些年來,蘇氏闖下一份偌大家業,才得到了本家的承認,否則一個弱質女子,恐怕能賺得家產卻守不住。”


    “蘇夫人也姓蘇?”冉顏記得,唐朝女子是不隨夫姓的。就比如她若是嫁了人,不管夫君姓什麽,她都是冉夫人。


    “她夫君是入贅。蘇、沐兩家是世交,蘇家子息單薄,到了蘇夫人這一代竟是隻生了幾個女兒,於是沐家便主動入贅了一位郎君。”冉雲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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