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有幸參加過一回雅蘭會,齊家的六娘真真是一個嬌豔。”另外一名文士搖著折扇感歎。


    白衣文士收回眼神,詢問道,“是蘇州第一美人的齊六娘?”


    第一美人幾個字一出,幾名文士立刻湊到一起去了,言辭間無非是對其容貌的讚美,還有兩人為其作了詩,一眾人叫好,便尋了小二取了紙筆,打算寫下來送到樓上正在舉辦的雅蘭會上,說不定便會有幸被邀請過去呢!


    冉顏對詩詞的欣賞水平實在有限,目前還記著的唐詩宋詞加起來統共不超過二十首,其中還包括“鋤禾日當午”之類。所以相對於這等文化的氣氛,冉顏對麵前的烏梅飲更加感興趣。


    春有扶芳飲、桂飲、桃花飲,夏有酪飲、烏梅飲,隋唐時期的飲料注重色、香、味,並且按照時節飲用不同的品種,還純天然綠色無汙染。


    長安一帶的人更偏好酪漿,但南方人多半不喜酪漿的怪味,相對來說更鍾愛烏梅飲之類的飲品。


    冉顏抿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烏梅漿入口,口舌生津,這烏梅漿也不知用什麽方法製作保存,竟有些涼絲絲的感覺,夏季飲用最合適不過。


    菜品陸陸續續上齊,江浙一帶的菜都相對清淡,鹹中帶著一絲甜味,冉顏並不喜歡,再加之夏季胃口不佳,隻略嚐了些。


    許是雅蘭舍多是文人聚集,所以即便是樓下大堂裏也沒有喧嘩聲,至多隻是談論時事,吟風頌雅。


    “方才那首《美人序》是哪位大作?娘子們有請。”一個清亮的聲音在樓梯上響起。


    堂中忽然止住了聲音,所有人都看向站在樓梯邊上的女子,一襲淡綠色齊胸流花襦裙,挽著雙丫髻,約莫十五六歲,長著一副好樣貌,雖是一副侍婢的打扮,卻氣度非凡,一看便知是出自名門,眾人麵麵相覷,被雅蘭會相請,好大的麵子!


    “是在下拙作。”坐在冉顏隔壁的白衣文士起身拱手,麵上帶著淡淡笑容,風度偏偏,一副才子風采,全然無方才讚歎美人時那垂涎的形容。


    侍婢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衝他微微頷首,“郎君請隨我來。”


    冉顏眉梢微微一挑,她不懂詩詞,但常說文如其人,看白衣文士這一副模樣,也能想象他作出的詩恐怕不是花團錦簇的吹捧,就是千方百計的拍馬,就這樣的等級還能被雅蘭會的貴女們看上,可見這些貴女的欣賞水平……


    唐朝是個詩壇盛放的時代,許是貞觀年間詩才剛剛開始興起的緣故?冉顏暗想。


    “文景兄真真是好運氣!”與白衣文士同席的人歎道。


    眾人一片唏噓,或是尖酸或是羨慕。


    冉顏也吃的差不多了,便喚來小二結賬走人。


    這時堂內之人因著不能參加雅蘭會,因此注意力都放在了恰好從裏間出來的冉顏身上,尤其是晚綠不曾帶冪蘺,一雙丹鳳眼,瓊鼻豐唇,生的十分不錯,一時引起不少人興趣。


    那些赤果果的目光,讓晚綠火氣蹭蹭的往上竄,不過她也有分寸,這裏不是冉府莊子,由不得她撒野,隻好吞著一肚子悶氣,隨著冉顏往外走。


    晚綠一時有些分神,到了門口時竟不甚撞上了人。


    啪!


    “眼瞎了嗎!”不等晚綠致歉,那人一巴掌摑在了晚綠白生生的臉上。


    響亮的一聲,不僅打蒙了晚綠,也讓堂內一群文士也都蒙了片刻。


    雅蘭舍是文士們最喜歡的聚集之處,不懂風雅的人覺得酸腐,懶得來此處,窮人也來不起,所以店中氣氛向來和睦,乍聽見粗俗的言語,眾人都還不曾適應過來。


    “奴婢一時不查,請郎君恕罪!”晚綠暗罵自己不長眼,連忙給那個火氣大的公子爺跪下賠罪。


    城中權貴比比皆是,一巴掌拍下去能拍出三五個來,晚綠可以豁出性命護著冉顏,在外頭卻生怕闖禍,讓她為難。


    冉顏走在前頭,驚覺變故回過頭來時,便瞧見一名身著藍色廣袖直裾錦袍年輕男子,劍眉星目,便是怒氣衝衝、蠻不講理的模樣,也不得不承認,他生的人模狗樣,但冉顏向來沒有欣賞美男的心思。


    看著晚綠一側臉頰高高腫起,冉顏唇間冷冷的蹦出兩個字,“人渣!”


    不由分說便打女人的男人,不是人渣,是連畜生都不如。


    “你說什麽!”錦袍男子登時暴怒,一手抓過冉顏的衣襟,將她拽至跟前。


    晚綠登時急了,蹭的從地上竄了起來去扯那男子的手,“你有氣隻管衝我來,不許動我家娘子!”


    晚綠的力氣,哪裏敵得過一個男子,那隻青筋暴起的手,死死的抓著冉顏的衣襟,紋絲不動。


    堂內之人也覺得男人太過分了,但均認出這人便是秦上佐的嫡子,秦慕生。早上剛才傳出在彩繡館打死了人,午時便大搖大擺的出現,可見其靠山強硬,所以也沒有人敢去做那第二個韓郎君。堂間一片靜謐。


    冉顏冷哼一聲,一字一句的道,“徒生了一副皮囊,有氣隻知道往女人身上撒,不是人渣是什麽?誰得罪你,誰惹你生氣,不敢報複,隻會在旁處撒火,不是人渣是什麽!”


    句句鏗鏘,擲地有聲,比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更讓人難堪。


    秦慕生覺得自己近來特別背運,家裏給說親,說了個快死的病秧子,晨間不過是揍了韓家小子一頓,結過誰知那廝命薄,竟是死了,雖後來仵作查明是中毒致死,但他心裏堵悶的很,這才出來要喝頓酒,去去悶氣,竟又被個小娘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是哪家娘子?”秦慕生氣極,反倒壓下了暴怒的情緒,冷聲問道。


    這句話陡然提醒了晚綠,冉家在蘇州城可是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便是蘇州刺史也要敬上三分,即便冉顏不受寵,也是堂堂嫡女,遂道,“我們是城東冉府,你鬆開手!”


    “城東冉府?”


    秦慕生還未曾說話,二樓便有個聲音挑高了聲音問道。


    冉顏心裏一歎,真是冤家路窄,這個比正常人高八度的聲音不是冉美玉又是誰?


    “放開我。”冉顏聲音淡淡,卻讓人有種壓迫感。


    秦慕生終於覺得自己這樣提著一個女子的衣襟有失風度,遂也算是配合的鬆開了手。


    二樓有十餘個華裳女子均帶著冪蘺,緩緩從樓上下來。


    其中一個紅色齊胸襦裙的少女走到秦慕生和冉顏麵前,一眼瞥見了晚綠,稍微怔了怔,旋即轉向冉顏,心中納罕,前幾天還半死不活的人,今日就能到處亂跑了?


    想到那日,冉美玉胸口一陣氣結,還有她的那根對蝶簪子,竟被冉顏拿去給當了,被其他貴女發現之後,狠狠的嘲笑了她一頓,說她日子已經艱難到當首飾過活的程度了,今日大好機會,不扳回一局,她可就不是冉美玉!


    “原來是十七娘啊!你與秦四郎可真是有緣呢,這才說了親,你們便就遇上了。”冉美玉是誠心要打擊打擊冉顏。


    秦四郎是個紈絝子弟,成日的眠花宿柳,全城皆知,對於女子來說,絕非好歸宿。


    冉美玉此話一出,秦慕生和冉顏同時一愣,不禁看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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