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宋宜風的神色依舊不虞。


    若不是這老東西留著還有用,就憑他還敢提她的名字,他都會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白然。白然。


    這兩個字是他一生的汙點。


    如果不是她,他又何至於會在宋家受盡冷眼,如果不是她,他又何至於要像現在這般,什麽都要去爭去搶?


    宋宜風從脖子裏摸出一條墜子,墜子是複古的相框吊墜,表麵上刻著一個迷宮的圖案,似有什麽象征意義。打開相框,裏麵放的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照片,隻是照片微微有些褪色,看起來也有些年代了。


    照片上的女人有一雙狹長的眼睛,人們常說有這樣眼睛的人精明,是半點虧都吃不了的,但她偏偏在感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吃虧,先是被初戀男友拋棄,後來又愛上有婦之夫。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白然,宋宜風的生母。


    宋宜風看著照片裏笑得燦然的母親,嘲弄地笑了。


    如果有人問他,他恨不恨這個人,他的回答肯定是“是”。


    那為什麽這個項鏈他要日日帶在身邊?答案,也隻有一個:博取他家老頭子的同情。


    宋宜風知道白然對於宋居安來說,多少還是有些不同的,從他每次盯著這條項鏈時出神的雙眼便可窺之一二。因此不管宋宜風有多厭惡白然,卻始終沒有把這條項鏈摘下來過。


    宋居安這大半輩子情婦無數,但能給他生下孩子的,也就隻有白然一個。倒不是他有多麽愛白然,而是白然藏得太深,等到宋居安發現時,孩子都已經一歲了。


    宋家有家規,外麵彩旗飄飄可以,但是帶著小旗子回來是不行的,因此宋居安每交往一個情婦,都會跟他們約法三章,要錢要名要寵愛都行,就是不能要孩子。


    一開始,白然對這樣的條約並不在意,她選擇和宋居安在一起也不是為了愛情,她的愛情早就死在了那個僅僅因為一個升職名額就離她而去的男人身上,自然也不會想給他生孩子。之所以答應宋居安跟他交往,不過也是為了報複前男友。


    宋居安看中她的皮囊,而她看中宋居安的萬貫家財。那個負心漢不是找了個有錢的女人嗎?那麽她要找一個更有錢的男人,哪怕對方是有婦之夫。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一旦腦子被一個“恨”字所占據,就容易偏離軌道,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泥足深陷,無法回頭。


    宋宜風的到來,對白然來說完全是個意外。她曾經想把他打掉,然而躺在手術台上的那一刻,她又突然反悔了。也許是母愛被喚醒,也許是想給自己的下半輩子找個陪伴,最終她走下了手術台,用盡一切方法,瞞住宋居安生下了他。


    虎毒尚且不食子,宋居安發現宋宜風的存在後,也沒有辦法,隻能將他們母子養在了外頭。直到後來白然去世,他才將宋宜風接回宋宅。


    那時宋宜風已經十三歲,不再是天真懵懂的年紀,知道自己身份有別,為了在宋家生存下去,不得不伏低做小看人眼色下飯。外界報道卻說他好命,雖說是私生子,但終歸一腳踏進了豪門,將來即便隻能得到微小的股份,也能衣食無憂一輩子。


    可那些撰寫報道的人並不知道,在宋氏這樣極注重血脈的豪門世家裏,“私生子”的標簽意味著什麽。


    宋宜風正回憶著一些並不愉快的過去,車外冷風乍起,過往的學生們都裹緊了衣服一個個步履匆忙起來。已經是過了立冬的天氣,雖說徐市的地處南方不算太冷,但宋宜風穿得略有些單薄,車窗又開著,車內的溫度迅速下降。沒多久,車內的人工智能係統自動為他打開了空調,並關上了車窗。


    “滴”的一聲響起來,宋宜風才晃過神,將相框墜子合起來,重新塞回衣服裏。


    “主人,您想去哪兒?”冰冷的電子女聲響起來,詢問著宋宜風的下一步行程。


    宋宜風本想回宋宅,但突然一股疲憊感湧上來,他往椅子上一趟,對電子女聲說了一聲:“隨便逛逛吧,隻要別回家。”


    “主人,如果你需要散心的話,小智向您推薦附近的濱山公園。”人工智能係統“貼心”地調出了附近的地圖,宋宜風沒有異議,車子平穩地朝濱山公園開去。


    車子開了一會兒,路邊突然閃現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又是她?她怎麽還在這附近?


    “小智,改道,跟上前麵那位小姐。”宋宜風下指令。


    “好的,主人。”


    ***


    足足走了兩個小時。


    蘇維從k大走到這家名為“欣怡水果”的水果店門口,足足花了兩個小時。


    明明坐車半小時都不需要的路程,她磨磨蹭蹭花了這麽久的時間,而且到了門口都不敢進去。


    或許是類似的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在作祟吧,她隻敢遠遠地站著,看著收銀台裏忙碌的身影。


    她比上次看見的時候,胖了一些。胖了一些好,至少證明生活過得不錯。


    上次見她還是什麽時候?好像是一年前吧。


    【“你來這幹什麽?!”惱怒的語氣。


    “這是我身上全部的錢了,都給你。”一小疊鈔票塞過來。


    “下次別這個時間過來了!真是的,讓你叔叔和弟弟看見了,我就麻煩了。”她的手被捏住,捏住她的那隻手很涼,幾乎涼到她的心底。】


    記憶雜亂的在蘇維腦子裏竄來竄去,她有些控製不住想要流眼淚。


    一年前,她所在的公司資金鏈斷了,她毫無預兆地失業,手頭上的錢又都還了債,連房租都交不起。萬般無奈下,她上母親家求助,然後,母親對她說了那些話。


    有時候下意識地嫌棄比起有備而來的辱罵來得更讓人心灰意冷。


    此後,她再也沒有主動找過母親,當然,母親也不曾找過她。


    在這一點上,她們大約是世界上最有默契的母女。


    “媽媽!我要喝奶椰!”不遠處,一個男孩的聲音飄了過來。


    蘇維揉了揉微紅的眼睛,順著聲音的源頭看過去。男孩穿著中學生的校服,留著精神的平頭,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狀,模樣,竟與她有幾分相似。


    “嘉嘉,回來啦?好,媽媽就給你弄。”水果店裏的女人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她走上前替男孩卸下書包放在一邊,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背,接著又忙不迭地去給男孩開奶椰。


    蘇維想到剛才電話裏的遲疑聲,苦笑了一下,轉過了背去。


    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的天倫之樂了吧。


    她是那樣憎惡父親,憎惡到父親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就算知道什麽也未必肯說出來,罷了。


    蘇維剛離開,店內的女人似乎感應到什麽似的,忽然放下手裏的奶椰走出了店外,然而她四下張望,卻沒能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媽媽,你怎麽啦?”男孩見到母親異狀,也跟著走了出來,麵帶疑惑的問。


    “你們娘倆站外頭幹什麽?飯都做好了。”一個中年男人也從水果店走了出來,見母子倆呆呆地站在大馬路上,招呼他們進去。


    “哦,沒什麽,剛剛好像看到嘉嘉他學校的數學老師,想提醒他他老婆在我們店訂了一箱櫻桃別忘了拿的,可走出去卻不見人了,可能是看岔了吧。”女人回了男人一句,帶著男孩轉身回了店內。


    “真是可憐。”宋宜風在車內盯著蘇維略顯蕭瑟的背影,嘖嘖了兩聲。不過他嘴上說著可憐,目光卻絲毫沒有同情的情緒,反而,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憑著他收集來的資料,水果店裏那個女人的身份,他幾乎不加思考就猜到了。


    資料上說是蘇維的母親放棄了她的撫養權,換言之,她是被她母親拋棄的。這一點,從剛才她的表現來看應該是真的。


    正因為是真的,宋宜風才幸災樂禍。他性格偏執,天下的可憐人越多越好,人們過得越是不開心,他越是感到愉悅。


    上帝如果是公平的,就不該讓他一個人不開心,不是嗎?


    原本隻想看看這個女人打算走多久,沒想到卻意外看到這樣一幕,也算值回了他在她身上浪費的時間。


    宋宜風的懷心情忽然好了些,在目送蘇維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野中後,他甚至讓小智放了一些歡快的音樂,接著,在這歡快地音樂當中,駛回他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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