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難一愣,不禁疑惑道:“天女,此言何意?莫非……要拿到此花,還需經曆什麽考驗?”


    鏡花天女啞然一笑,拂塵輕揮:


    “貧尼隻是個隱居在此地的修行人,無端考驗你做什麽。”


    “隻是,曼荼羅花在我佛門之內意義特殊,乃是吉祥、永恒、輪回的化身。”


    “雪玉曼荼羅,以飛雪為土,以冰露為水,以水中月為根,方能種植。”


    “又經三輪滿月,方能開花。”


    “此花亦如鏡中花水中月,常人觸摸,猶如無物。”


    “你若要將此花帶走,還需自己悟出取花之法。”


    “否則,縱然貧尼將花贈你,你也帶不出淨水庵。”


    梁九難聽得有些懵。


    一朵花……竟然還有這種說辭?


    心中疑問,梁九難便想先試一試再說。


    當即,他便捧了雪玉曼荼羅,快步來到了淨水庵門口。


    猶豫之下,跨過刹那,雙腳剛剛落到那山道之上,手中的雪玉曼荼羅,竟當真如夏日冰雪,轉瞬消融。


    “這……”


    梁九難一臉苦笑,剛要回返尋找鏡花天女時,耳邊卻傳來了離開的香客的議論之聲。


    “哎哎,人家都說了,每個人隻限製一碗草藥湯,你怎麽拿那麽多!”


    “拿那麽多又怎麽了,我家兒子難道不需要嗎?再說了,我家老爺平日了捐了那麽多的香油錢,莫非是白消耗的?”


    “是啊。不過說起來,這鏡花天女也是個傻子,這麽多人,又有多少信奉什麽持國天王,聽都沒聽過。”


    “嘿嘿,但是這草藥湯,倒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不拿白不拿。”


    “不錯,那天女是個傻子,我們可不傻。”


    一行人匆匆而過之時,看穿戴,竟似乎都是一些富庶人家。


    梁九難當即眉心一皺,語氣不悅道:


    “幾位夫人,你們免費拿了人家精心調製的草藥湯,怎的得手了就翻臉不認人,說人家癡傻?”


    “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你們吃了人家的東西,口中還不念叨人家的好。”


    “這裏到底也是佛門清修之處,你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那為首的婦人,是一個看上去體態有些豐腴的,當即眉心一蹙:


    “這打扮……嗬,原來是官場之人。”


    “怎麽,莫非是太閑了,跑到這裏聽我們這些婦人的私房話?害臊不害臊!”


    一旁,卻有打扮略清簡一點的,勸道:“哎呦,盛夫人,你別動怒,走吧。”


    那盛夫人卻是刻薄得很,譏諷道:


    “看穿著,恐是個衙差捕快什麽的,九品都沒有的破爛官職,也敢在我們麵前講道理。”


    “也不知爹生娘養,是怎麽教的,不懂禮數的潑貨!”


    梁九難惱怒不已,剛要開口,肩膀卻被身後之人拍了拍。


    定睛一看,是鏡花天女。


    鏡花天女卻依舊笑容和緩,緩緩對著那幾位夫人點頭:“阿彌陀佛,施主慢走。”


    那些個夫人冷哼一聲,露出一絲誌得意滿的表情,最後鄙夷地看了看梁九難一眼,轉身離去。


    “天女,這……”梁九難有些憤憤不平。


    鏡花天女卻是搖了搖頭:


    “芸芸眾生,每日求神拜佛,大多數……拜的不過是自己的一點欲望,本就沒有佛心。”


    “九難,你雖有些跳脫,卻能為了揚州城抗下殘生娘娘之禍。”


    “從一開始,你們就是道不同,自也不必多說,徒增爭執,隻會讓自己心情不暢。”


    說著,鏡花天女便朝內走去。


    梁九難緊隨其後,不由道:“天女這言論……倒是特殊得很。”


    “雖然特殊,卻也是實話。”鏡花天女指了指那些還在領取草藥湯的人:


    “你看,這些人中,大多數人並非窮苦之人,反倒是小有富庶。”


    “甚至於,還有不少乃是這揚州城內的達官貴人家的女眷。”


    “你可曾發現,為何來往的人之中,並無幾個男丁。”


    不等梁九難開口,鏡花天女繼續說道:


    “因為,富庶人家的男丁,大多數都喜歡舞文弄墨、耍刀耍槍。”


    “他們將叩拜神佛,當作是有辱斯文之事。”


    “可心中有魔,午夜夢回之時又添畏懼,便隻能讓家中女眷前來。”


    “她們並不吝嗇手中的香火錢。”


    “因為對他們來說,錢財已經太多,這香火錢可能隻是他們的一頓飯罷了。”


    “但是,當他們施舍了這部分香火錢之後,就需要從你的身上得到回報,而且……是加倍的回報。”


    “這草藥湯,便是回報。”


    “承擔他們的冷言冷語,也是回報。”


    “貧尼修佛,修的是自己的心。”


    “旁人的心,旁人的佛,終究要自己悟。”


    梁九難跟著鏡花天女重新來到佛堂。


    看著眼前莊嚴雄偉的持國天王,還有那代表著緊那羅的三尊齋戒菩薩,梁九難一時無言。


    鏡花天女點燃了旁邊的油燈。


    “先前,貧尼說過。貧尼並不知道尚京好友囑咐過你什麽。”


    “但是,貧尼知道你會來。”


    “因為貧尼所修功法,能於夢中看過去將來。”


    “當然,所看到的並不多,不過幾個時辰罷了。”


    “可就算如此,也算得上是看到那塵世花開花謝。”


    “所以,不必煩憂。”


    說完,鏡花天女拂塵一樣,又捧下一朵雪玉曼荼羅,轉身遞給梁九難:“可需要……再試上一試?”


    梁九難撓了撓頭,無奈一笑:“今日就不試了,等我回去想想。想清楚了,再來和天女討要這雪玉曼荼羅。”


    鏡花天女笑著頷首:


    “自然可以,雪玉曼荼羅本身並不珍貴,難的就是不入空門,卻要如何帶離空門之外。”


    “九難,你需好生思量。”


    梁九難點點頭,拱手告辭。


    他打算先回去問問李尚京,看有沒有什麽方法。


    剛剛踏上山路時,身後卻又傳來鏡花天女之聲:


    “九難,容貧尼也問一個問題。”


    “我曾聽尚京好友說過,關於你姐姐玉琅琊臉上之傷。”


    “你可……介意她臉上的傷呢?”


    梁九難有些疑惑地轉身看去:


    “介意的從來不是我,而是琅琊姐她自己。”


    “既然她很難看破這一層,那就隻能用外物來幫她了。”


    “我也好,司主也好,從來不介意的。”


    鏡花天女雙手合十:“我明白了,還請慢走。”


    ……


    片刻後,梁九難離開了這片乾坤洞天,回到了狹窄的巷子裏。


    眼前,除了那些“得償所願”的婦人們之外,迎麵而來,卻還有一位手持書簡的俊美道士。


    那俊美道士一雙丹鳳眼,一頂龍魚冠,一身道袍畫著鳳凰梧桐,隨風盡顯飄逸之姿,竟是比尋常修道人要華麗很多。


    當聞到其撲麵而來的一陣香粉味道時,梁九難不由一愣。


    這香味……有些熟悉啊。


    似乎在司主李尚京身上也聞到過。


    是林秀坊的味道。


    那道士也看了過來,冷著一張臉,帶著一種攻擊性,旋即便徑直進入了淨水庵中。


    梁九難撓了撓頭,喃喃道:“鳳棲梧桐,林秀坊的香味,難道……剛才那位道人,就是司主另一位朋友,梧桐子嗎?”


    疑問之中,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驚呼和慘叫聲。


    梁九難一驚,連忙快步向前。


    卻見不遠處,一輛馬車已經側翻。


    有幾個丫鬟婆子,頭發散亂,正蹲在地上哭天喊地。


    定睛一看,竟是一片血泊,和一個滿身是血的婦人。


    那婦人已經沒了生機,身上多處骨骼斷裂,呈現詭異的扭曲狀。


    梁九難剛要上前幫忙,在看清對方容貌時,卻不禁愕然。


    這人……不就是剛才那位辱罵自己的盛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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