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夜風透過窗子的fèng隙滲入屋中,房裏照明的燭芯被拂得明滅不定,扯出一地光影。


    秦思在黑暗中幽幽轉醒,依然昏沉的思緒令她有種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處的迷茫。


    “醒了?”


    耳底落入男人略沉的聲嗓,她側眸望向聲音來源,才驚覺床榻邊有一抹高大的身影。


    因為晦暗不明的光線,那抹映入眼底的高大身影讓她驚得攢著被子,彈跳起身,蜷縮躲在床角。“你……你是誰,不要過來!”


    幾個時辰前她就這麽厥在他的懷裏,免不了又是一陣慌亂,他立刻差人請冷昱風過來檢視她的狀況。


    好在她隻是一時情緒激動,加上受傷未癒,才會又暈厥過去。


    他好不容易騰出空檔來瞧瞧她,沒想到居然把她嚇昏了。


    他上前挑了下燭芯,原本晦暗不明的空間瞬間明亮了幾分,也讓秦思看清楚男子的模樣。


    她原以為又是那幾個粗獷豪氣卻又熱情的寨中賊匪,沒想到映入眸底的竟是個外貌清俊、氣質冷然的男子。


    這男子不像賊匪,甚至有幾分麵熟……


    見她白著張臉、輕擰著眉,既警戒又疑惑地直瞅著他,殷淮開門見山地道:“我們那日在竹林裏見過麵。”


    知道他們曾有過一麵之緣,她應當就不會那麽害怕了吧?


    “竹林?”聽到他的回答,秦思瞬間有了聯想,反覆放膽瞧了他好幾回,才有些難以置信地捂住唇驚呼。“你……你是當時在竹林裏的那個人?原來你真的是冥王寨的人?”


    隻是當日在竹林裏的男子是個滿麵糾髯的莽漢,怎麽也不像眼前這個清俊文雅的男子呀!


    她疑惑地問:“但……鬍子……”


    殷淮不自在地摸了摸少了鬍子的光潔下顎。“剃掉了。”


    不刻意剃鬍是他每次行動前的習慣,也因為如此,江湖上傳言冥王寨寨主是個蓄著大鬍子的莽漢,而此次魏垚入寨傳遞新消息,說城裏貼滿緝拿大鬍子莽漢的告示,更讓他認定大鬍子是保護寨主身分的最佳偽裝。


    秦思仔細比對,再嵌上那雙讓她覺得熟悉的雙眼及臉部輪廓,那不敢置信的突兀感瞬間少了許多。


    殷淮清楚地捕捉到她臉上的表情變化,直接報上姓名。“在下殷淮,冥王寨寨主,當日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聽他報出了真實身分,秦思的心有些許慌亂。


    若讓爹親知道她曾包庇一個賊匪,如今自己還被他給救了,留在這滿是男人的賊窩裏,肯定會氣到暈過去的。


    見她輕擰著眉、咬著蒼白的粉唇不知道在想什麽,殷淮果斷道:“這些日子你就放心在這裏養傷,待你傷癒後,我會護送你回家。”


    她由冥王寨的人口中得知是他們的寨主救了她,她心裏便一直想見他,想問問他救她當時的情況,如今真見著他,還知道兩人不久前的牽扯,她趕緊問道:“你救我時,有瞧見我府裏的馬車嗎?瞧見綠吟……我的婢女嗎?”


    殷淮回憶了下當時的情景,才道:“你墜下之處是萬丈深淵,若馬車意外失控墜入穀底,恐怕……”


    他的話未盡,發現眼前的女子臉色又煞白了幾分,隻得打住話,未再繼續說下去。


    秦思聽著他未盡的話語,約略也猜得出馬車若真的墜了崖,馬夫和綠吟的下場會是如何,瞬間,她的心揪痛得說不出話來。


    “你很幸運,身子卡在崖間奇樹上才能撿回這條小命,你該感恩,好好養傷,別胡思亂想。”


    出事的是她身邊熟悉的人,她又如何能不為這樣的意外感到難受?且即便她大難不死,她也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心思略定,她堅定地說出心中想法。“不,我不能留在這裏!”


    殷淮黑眸半眯,睨了她一眼,兩道清俊濃眉微蹙。“為何?”


    他從秦思身上的穿著猜想她大概是城中某商戶的小姐,這樣大戶人家的閨女,應該怎麽也不想跟他們牽扯在一起吧?


    這想法讓殷淮原本清俊的臉龐不自覺繃緊,透著一股懾人的威嚴。


    秦思見他緊抿著嘴角,冷峻的輪廓緊繃著,遲疑了半晌,才硬著頭皮開口:“家裏的人若知道我出了事,鐵定會捜遍方圓數百裏來找我的。”略頓,她避重就輕道:“我爹……要是真的找來了,怕是對你、對冥王寨……不好。”


    她這一失蹤,府裏鐵定已經鬧得人仰馬翻,爹親說不準早已動用朝廷的力量調兵捜山。


    冥王寨雖然是劫匪,可做的都是義舉,可想而知應該都是擁有俠義心腸之人,她不希望他們因為她而暴露了真正的藏身之處,惹上禍事。


    他略沉吟了片刻才開口:“我殷淮是有恩必報之人,既然救了你,必會讓你養好傷再送你回府,更不會讓人知道你是被冥王寨所救,姑娘無須掛心。”


    不知為何,秦思莫名就是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會傷害她,但要她一個姑娘家留在山寨裏養傷,她實在做不到。


    不過她能感覺到他的誠心,酌量了許久,她還是覺得不妥,搖了搖螓首。“這樣……仍是不妥……”


    “沒有什麽妥不妥,若非這次意外,我不認為自己能有報答你的恩情的機會。你想早點走就乖乖養傷。”


    他的音調不疾不徐,卻透著一股不容反駿的威嚴。


    秦思感覺得出他的心意已定,多說無益,又可能是受的傷尚未痊癒,和他說了這麽會兒話,她真的有些乏了,腦袋又開始暈沉沉的。


    “讓我想想……”


    殷淮沒強逼她非得立即接受他的安排,隻是淡淡囑咐:“早點歇著吧,晚些再讓丫頭伺候你喝藥。”


    秦思若有所思,尚不及接話,便聽到他開口又問:“可以冒昧請問姑娘的閨名嗎?”


    她一怔,好一會兒才開口:“秦思,思念的思。”


    果然,那條繡帕上繡的是她的閨名。


    確定這點,殷淮莫名生出不想將繡帕歸還的念頭。


    “歇下吧!”話落他便旋身離開。


    秦思的目光落在男人挺拔的背影上頭許久,接著收回視線,將下顎抵在曲起的雙膝上,鬱鬱寡歡地掉著眼淚。


    最多再待一天,她得想辦法離開,否則要真讓爹找上門,屆時不知會是什麽樣的局麵。


    她……不敢想哪!


    第3章(1)


    更新時間:2017-08-0215:00:03字數:3516


    夜涼如水,清潤如玉般的月色柔柔灑落,四周景物被浸潤在一片皎潔的銀白光暈當中。


    一抹披著墨色鬥篷的纖柔身影小心翼翼地穿堂過院,卻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議論聲而頓住腳步。


    “頭兒,我覺得將那秦小姐留下不妥,大大的不妥!”


    “我倒相信頭兒的決定,再瞧那秦姑娘也挺好的,留下來的這些天雖然時常昏睡,但隻要醒著時都還挺客氣的,沒什麽千金小姐的嬌氣。既然沒揭穿頭兒,應該也是個善良的姑娘,不至於害咱們的。”


    “我呸!知人知麵不知心,說不準連出這意外也是假的,為的便是混進山寨,將咱們的窩一舉給滅了。”


    “這倒也不無可能……”


    不遠處的廳堂透出明亮的燭光,即便秦思沒豎起耳朵,爭論的聲音大得也能讓她聽得分明。


    很明顯的,廳中議論的是留不留她的事,每個人有各自的想法,可她唯獨卻沒聽到殷淮說半句話。


    他對她……是什麽想法呢?


    那日他說得堅定,但在與兄弟衡量過狀況後,他是不是會後悔當日說得太篤定?


    思及這個可能,她的心無由來地湧上一股落寞,但很快的,她便把那詭異的情緒給甩開。


    殷淮與她非親非故,而她原本也沒想要留下,既然早做好離開的打算,她實在沒必要用過多的心思揣測他的想法,影響自己的心情。


    心思一定,她攏了攏身上的鬥篷,繼續挪移著腳步,迅速往後院的方向匆匆而去。


    這些天來,她身上的傷好了許多,也不會時不時犯暈,於是她藉口想出去走走,套了單純的小丫頭的話,大概知曉山寨內部約略的地理位置。


    聽小丫頭說,寨子最南邊的後院有扇小門,小門通往後山,後山翻過幾個斜坡便可以瞧見一條溪流,沿著走約莫兩個時辰便可以瞧見郊道。


    這條秘徑是廚子不得已必須下山採買或捕溪產時才會走的捷徑,隻要她下山走上通往京城的郊道,應該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為此,她身上還偷偷多備了好幾份幹糧、水囊、火摺子、油布……以備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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