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開始拍了,倪星星在屋頂上飛快地奔跑,騰挪跳躍,鋼絲繩吊起,她在空中翻轉了一百八十度,再往前疾跑,揮劍……


    倪雪境知道,遠遠地看著,她的姿態完美,動作漂亮,但在高清攝像頭下,身體的豪微顫動都會被清楚的記錄下來。


    如果她像以前那樣……


    她偷偷地看著身邊這個男人。


    軌道攝像機停了下來,倪星星解開了威亞,幾個群演湧了上去,什麽都沒有發生,沒有重來,沒有導演的大罵,楊航向她豎了個大拇指。


    接下來是章芸親自上場演的近景。


    她似乎還走了過去,和倪星星說了兩句。


    這女人向來清高,她會和一個替身說話?


    倪雪境失望極了,手指掐進掌心,她特意留長了中指,每當壓力過大,不如意的時候,就會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讓自己情緒別失控,可這一次似乎也不管用了,她不能在自己最沒法控製的時候和他說話,向他說了聲對不起,往洗手間奔了去。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她離開。


    蔡紫趕緊跟上。


    他看見了倪星星的笑容,閃閃發光,自信又回到了她臉上,施一航垂下麵頰,皺眉,鑰匙扣纏在他拇指之上,古銅色的匙環閃著冰冷的光芒,他心中又升起了那股不安,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麽差錯?


    他走到片場外,打了個電話,對方回話:“沒有,她身邊沒有任何其它的男性朋友,女性好友隻有那一位,最近也沒去什麽地方……”


    “近兩天呢?”


    “也沒什麽,對了昨天晚上她買了好幾斤豬大骨,也沒見她請客……”


    收了線,他心底沒有半點放鬆,相反的,更加不安起來,就像醫生已經宣布母親手術成功了,有可能痊愈時,他卻那麽的不安,整晚睡不著,果然,母親術後並發症複發,沒幾天就去世了。


    從此之後他就知道,沒有什麽人能靠得住,沒有什麽話可能真實。


    父親可以欺騙母親,醫生可以說好話,甚至母親對他的好,也是建立在他聽話之上。


    一張張美好的笑容後麵,如果不去探究,永遠不會明白笑臉後藏的是什麽,隻會永遠失敗。


    隻有探察知道背後的真相,才有可能把一切可能失敗的隱患勒殺在萌芽狀態。


    他一直這麽做,也一直在成功。


    如果不這樣,他怎麽打消繼母的防備,怎麽讓兩個弟弟對他崇拜尊敬?怎麽能知道父親什麽時候感情脆弱?讓他總算還記得他這個大兒子?


    他再回頭看了一眼片場,往車場走去。


    ……


    倪星星哼著歌兒推開門,整潔幹淨的桌子上,擺了一個大碗,骨頭湯的香味撲鼻而來,再看廚房門口,小寶戴著圍脖,似模似樣地拿了個勺子,頭頂上戴了個很高的紙帽子。


    她怔了兩秒,狂笑起來:“小寶,你幹什麽?”


    小寶眨巴眼睛:“做好星星的男朋友啊!要入得廳堂,進得了廚房!”


    倪星星抹著眼淚說:“還真別說,你戴這帽子高了不少!”


    她坐在了桌子前,豬骨湯濃香撲鼻,她拿了個勺子舀了一口,勺子入嘴,撲地一聲,全噴了出來,指著小寶說:“你,你放了多少鹽?”


    “不多,一勺,怎麽,不好吃嗎?”小寶垂下頭,拿腳蹭地,很慚愧的樣子,又抬起頭來,“星星,廚房還有很多,我放了不同的調料,用不一樣的火候,你一個個的試,一定能選出合你口味的……”


    倪星星衝進廚房,果然,一字兒排開,十多個碗,碗裏五顏六色,還有可疑的氣味,倪星星捏著鼻子走出來,歎氣:“小寶,你還是別學熬湯了,能不能入得廚房和是不是個好男友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買了那麽多骨頭,就變成了這麽些東西?


    隻怪她自己,把小寶當成了十項全能了。


    “真不重要?”小寶疑惑地說:“可網上怎麽人人都說抓住某人的心,要抓住他的胃?”


    “不用,不用,你做我的男朋友,不用那些!”倪星星今天心情好,看小寶哪兒哪都順眼,“我今天被章芸稱讚了,你知道嗎?她說我這段戲演得好!”


    “哦?演戲時想了吃什麽吃不到嗎?”小寶淡定地問。


    “小寶,你真懂我,我還想起了那一次,我們在步行街上走,忽然,前麵傳來一股油炸雞腿的濃香,我的口水嘩地一下流了出來,趕緊往那邊走,忽然,左手被拉住了,施一航指著我的臉說,倪星星,你還吃炸的?你瞧瞧你臉上,痘上還長了一層痘,鍾樓怪人的臉也沒你那麽醜!搞得我胃口全無,當時恨不得就把他炸來吃了!”她停了停說,“其實炸了他吃這種想法我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了。”


    小寶看著她說:“星星,你這前男友真讓你挺生氣的!”


    倪星星感慨:“是啊,主要是他那說話的語氣,為了氣我還發明了一種‘痘疊痘’的長法,讓人不生氣都不行!”她指著自己的臉,“小寶你看看,我有事嗎?我臉上一點疤痕都沒有!”


    小寶後退兩步,眼睛裏放出兩道綠光,在她臉上掃:“確實哦,星星,你的皮膚真好,毛孔都沒有。”


    “那當然,我唯一能看的也就是皮膚,怎麽長痘都不留疤,所以我才不擔心吃的東西不行,啥都能吃!”倪星星得意洋洋:“下次替演哭戲拍背影想想施一航就行了!”


    小寶應景地“哈哈“笑了兩聲,拿起桌上的湯碗到廚房倒了。


    倪星星聽它在廚房把碗弄得嘩嘩響,也不理它,開了電腦,準備上線找人組隊。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她邊拿鼠標邊接電話:“我在你門口,請開一下門。”


    手機話筒傳來長長的呼吸聲。


    倪星星手裏的鼠標跌了,怔了怔:“施一航,你有事?”


    “不好意思,想找你幫一下忙,你家裏有,你家裏有……”手機傳來可疑的跌落地的聲音。


    倪星星聽這聲音不太好,趕緊跑過去看貓眼,門外沒人,可不遠處,有一手機跌在走廊裏。


    她拉開門,施一航蜷縮著坐在門邊,臉色蒼白,手捂著胃部。


    他勉強抬頭:“對不起,我坐一會兒就走。”


    他強撐著想站起來,可似乎又有一陣痛疼襲來,手一彎,又跌了落地,倪星星趕緊扶他進屋,問:“你胃病犯了?”


    她忽然間記起,施一航為什麽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了,他曾經說過,他有胃病。


    她有點愧疚,剛才還在用這個嘲笑他。


    回到屋裏,趕緊找來藥片,給他喂下。


    施一航吃了藥,似乎好了些,閉目在沙發上養神,倪星星發現沒熱水了,拿了熱水壺去廚房接水,見小寶把碗洗得幹幹淨淨,廚房也打掃幹淨了,摸它的頭稱讚:“小寶,要沒你我可怎麽辦?”


    小寶答:“那是,我是你男朋友啊!”


    對話聲隱隱傳到了客廳,施一航挑眉,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朝那邊望,想了想,打開了手機錄音功能。


    倪星星走了出來,添了些熱水給他,說:“怎麽又胃痛了,又加班了嗎?”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曾見過他這樣子,痛起來豆大的汗從額頭冒出來,他說是加班多,經常忘了吃東西,所以才這樣。


    平常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吃得挑剔,也因為這個病。


    可他不但管著自己不吃,還管起倪星星來了,這就挺討厭的。


    他道了聲謝,把水喝了,把半杯水在手裏晃,看著旋轉的水窩,眼角餘光卻掃著她在屋裏忙來忙去。


    無意般地問:“星星,剛才聽你和人說話?家裏有人?”


    倪星星笑了,招手:“小寶,小寶,出來……”


    機器人從廚房走了出來,向他搖手:“施先生,您好。”


    施一航垂眸,笑了笑,拿拳頭捂嘴:“原來是機器人啊,還以為……”


    倪星星斜睨著他:“以為什麽?以為我真有個男朋友了?謝謝了,我暫時還不想找個人!怕了!”


    施一航又笑,把杯子放下,說:“不是所有人都像我的……”


    “那倒是!”倪星星也笑,看了一眼時鍾。


    他抱歉地說:“我好些了,打擾你了,我先回去了。”


    原來他也有這麽彬彬有禮的時候?


    倪星星拉開房門,他從沙發上站起,忽地,手裏的杯子掉在地上,他彎下腰捂住了胃,渾身哆嗦。


    倪星星急了:“怎麽回事?剛才不是好好的嗎?”


    施一航吸著氣拿起茶幾上的藥盒,看了一眼:“這藥,過期了……麻煩你,樓下有藥店,能不能……”


    倪星星羞愧:“是哦,這藥好像是前年的,我忘了……”趕緊點頭,“好,好,我去買……”


    她拿了錢包拉開門往屋外衝,聽見房門聲合攏,施一航從沙發上坐起,深思地看著麵前站著的小寶。


    倪星星從藥店買藥回來,屋裏卻已空無一人,小寶趴在地上用抹布擦著地板,倪星星問它:“施一航呢?”


    “他走了,好像病好了,有要緊事,讓我告訴你一聲……”


    “咦,小寶,你說話怎麽一頓一頓的?”


    “沒什麽,有故障,要自我調節,調節完就好了。”


    漸漸地,它聲音似乎又在變得圓潤流利起來,倪星星不理它,走到裏屋開電腦,找人組隊打電玩。


    ………


    “損失怎麽樣?”


    “還好,他隻揭開了一層外皮,裏麵咱們建造的培養室沒有被損壞。”


    “幸好咱們的骨骼人體構架已經完成,能抵擋他兩下,要不然……”


    “別給自己臉上添光了,要不是性命攸關時將軍又醒了十幾秒,就憑你我?一定被他把這機器人大卸八塊,裏麵什麽都給拆了出來!”


    “咱們又不是戰鬥形機器人,是科技類的,你什麽時候見過一個科學家和人動手動腳打架的?”


    “想想接下來怎麽辦吧,這施一航雖然沒討到什麽好走了,但我看這人不簡單,一定還會再回來,怎麽辦?”


    “盡快,一定要盡快陪養出肌體,快點離開這裏。”


    “老左你說,將軍什麽時候有那惡趣味了?”


    “不知道,但想想,將軍如果真展示出戰鬥力,把施一航痛扁一頓,其後果不堪設想……”


    兩人又同時想起在悠揚音樂聲中,一片片飛向無限太空的某物種殘軀,悲痛慘叫的被滅種類,同時打了個冷顫。


    老右長長歎了一口氣,眼睛裏流露出崇拜敬仰:“不愧為咱們將軍啊,隨便想個法子,敵人就退走了,還讓他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將軍的刀法,越發精進了啊!……”


    兩人同時透過機器人的雙眼看廚房菜刀,又同時長歎:“幸虧為了斬骨頭,倪星星買了把鋒利的菜刀。”


    “將軍真是懂得地球人的心理,和他比起來,我們還是太幼稚了。”


    “難怪星際聯盟幾大長老一致推舉將軍完成這個任務,將軍的思維,無論我們倆人的光腦運算多麽快,都達不到他那種程度。”


    “將軍看來每次醒來,都是咱們工作做得不好,到了某種危險的時候。”


    “是啊,咱們要更勤奮一些才好。”


    兩人表了一下忠心,再歌頌了好一會兒領導,這才爬上工作台,去做自己的事。


    ……


    倪星星發現家裏沒紙了,到樓下小賣部買紙巾,看見保安王叔和李叔交頭接耳說得口沫橫飛,兩人周圍圍了一大幫人,都是鄰居,每個人表情古怪,興奮之中又帶著些熱烈,倪星星擠進去湊熱鬧,問:“什麽事,什麽事?”


    “那個人啊,長得還挺好的,不知道什麽怪癖,三更半夜穿成那樣到處走!”


    “咱們小區一向治安良好,有這種人出沒,王叔,你們得查查!”


    “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又蒙著臉,我們怎麽查得到?”


    李叔是個穩重老實的人,很老實的說:“我們就看到他半邊屁股一條大長腿,一晃就不見了。”


    “才半邊?”一板寸頭青年興致勃勃問。


    “是啊,衣服還是穿著,一邊裂開,我從沒看到過裂得那麽徹底的,就隻剩半邊了,另外半邊撕得一條一條的,看起來還挺均勻……”王叔性子熱鬧,說得口沫橫飛。


    一西裝筆挺提公文包中年男子摸著下巴說:“女人最愛撕衣服了,我看,他是不是和老婆吵架……”


    休閑服大爺鄙視他:“老曹,你以為是你老婆?”


    李叔王叔齊搖頭:“不是,他的衣服看起來高檔料子的,哪那麽容易被撕?”


    “我知道了,這是種行為藝術!現在不都流行這個?為了紅,有些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我看看朋友圈,說不定朋友圈有人發了……”幾人跟著拿手機。


    倪星星才擠進圈子裏,不知道前麵的情況,聽了後麵也跟著興奮:“王叔,真露了屁股?哎喲……監控呢?調監控出來看!找出這變態!這樓可住了不少像我這樣的美少女!不能遭其毒手!”


    “早調了,咱們小區注重隱私,監控設得不多,那人用袖子蒙住臉,什麽都看不到!”


    看朋友圈的人失望抬起頭來:“什麽都沒有。”


    “我有,我有,幸虧我機智,給他照了個背影!”李叔說。


    王叔瞪他:“老李,你這就不象話了啊,我在前邊追得死去活來的,你光顧給人照相發朋友圈?”


    “沒,我這不沒發嗎?”


    “發,快發!這種人就得讓他多曝光!”板寸頭青年興奮。


    李叔垂頭拿手機,請示王叔:“老王,發麽?”


    王叔早心癢難熬,一揮手:“發……”


    眾人都拿出手機來看朋友圈,倪星星興致高得很,一摸口袋,手機沒帶,湊到李叔前:“李叔,那相片給我瞧瞧罷。”


    李叔伸長胳膊給她看。


    黑暗的樓道之中,佝僂著背的男子拿袖子遮頭,看姿勢正急速往上奔跑。


    樓道太暗,李叔照的時候手可能顫抖了,那男子的背影有些虛影,模糊不清,但依舊可以看得清半邊的衣服真被撕成了條幅形狀,特別是褲子,從裏到外,連短褲都被割成了一條一條的,可奇的是,另外半邊卻完好無缺。


    眾人看完,心滿意足地噓口長氣,展開熱烈討論,休閑服大爺說:“這衣服我熟得很,國際知名品牌,你們看,撕開的那條縫裏露出了商標一角,這商標立體打印,假冒不來的!”


    提公文包的中年人眼睛不好,重拿起手機眯起眼看:“哪兒啊,沒有啊!”


    板寸頭青年熱心指他手機:“這兒,看見沒有,隱約露出的後背肌和股溝之間!”又感慨:“這哥們兒身材真好,光看後背,那挺翹的屁股得在健身房練多長時間啊?這怎麽練的?”


    中年人終於看到了,點頭,扶眼鏡:“沒錯,沒錯,這牌子大幾萬呢!”


    倪星星也跟著哇了一聲:“這麽有錢啊!這不是撕衣服,是撕鈔票啊!”


    休閑服大爺哼了一聲:“小姑娘,你這就不知道了,對有錢人來說,這隻是點小錢!”


    倪星星摸下巴跟著分析:“咱們小區有這麽有錢的人嗎?”


    公文包中年人手捏眼鏡腿看了那相片半天,說:“他外邊穿的還是普通國內品牌,裏邊穿的反而是國際大牌,你說奇怪不奇怪?”


    “能幹出這事來的,這裏邊……”休閑服大爺指了指腦子:“都有點問題,誰知道他怎麽想的?”


    倪星星覺得下了趟樓長了見識……這種奇聞奇事,可不是經常能見的,隻恨沒當場跟王叔李叔看個實景……跟著點頭:“是啊,是啊!很可能精神分裂!拿剪刀剪自己衣服的時候是一個人,剪了一半清醒過來,變正常了,覺得丟人,往樓上躲!”


    眾人皆點頭。


    “對,對,有部演精神分裂的電影就是這麽說的!”


    “行為藝術看來不可能,沒人深更半夜在樓道裏搞這個!”


    有人怪兩保安:“這照片也太不清晰了,老李老王,好不容易遇見這麽件奇事,你們怎麽也不拍幾張清楚點的?連肌肉都看不太清?”


    王叔抱屈:“我們看見他這樣,用句俗話說,驚得下巴都掉了,哪有空想這個?”


    李叔沉穩地保證:“下次保證做好充足準備!”


    板寸頭青年向往:“可惜沒照到臉,如果照到臉,我怎麽也要把他人肉出來,向他求教他那臀肌是怎麽練的,怎麽能練得那麽有形?”


    倪星星興致高昂:“下次如果再看到了,王叔,在樓道裏高喊一聲,讓我們都漲漲見識,也順便幫你堵人!”


    王叔點頭:“當然,咱們樓發生這種事,再怎麽著……也得加強教育,畢竟咱們這裏是中國,禮義之邦……”


    王叔是小區裏最有文化的保安。


    眾人嘻嘻哈哈再討論了半天,討論到了組織一個堵人行動小組,還商討出了下次再遇到那人時王叔喊的暗號,每家每戶怎麽追截圍堵,誰守哪條樓道,誰追上去,誰趕緊拿單反拍出高清照片保證連根毛都照得清楚等等……


    談了許久,倪星星才意猶未盡地回到住處。


    一推門,丁闌在沙發上坐著,邊吃蘋果邊翻雜誌,小寶靜靜站在一邊,端著熱水壺,茶幾上茶杯冒著熱氣。


    丁闌抬頭看她:“回來了?”


    倪星星還想著剛才的奇事,笑嗬嗬地合上房門,坐到丁闌身邊說:“丁闌,跟你說件好笑的事……”


    她拿比帶劃地把剛才聽來的奇聞告訴丁闌。


    丁闌合上雜誌,靜靜地看著她。


    倪星星說完,奇怪丁闌一點都沒笑,鄙視:“丁闌,你的笑點可真高。”


    丁闌再看了她好一會兒,淡淡地說:“朋友圈那張照片,我看了……”


    “怎麽樣,精彩吧?哎,這世界腦殘太多,朋友圈不夠發的!”倪星星也拿起個蘋果啃。


    “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人或許有不得已的原因,迫不得已才弄成了這樣?”丁闌說。


    “不得已?哈哈,除了腦殘神經病,誰把自己弄成這樣?”倪星星三口兩口把蘋果啃成了一個核。


    丁闌歎氣,隻好明說:“你一點沒看出照片中的人有點熟悉?”


    倪星星雙眼冒奇光,湊近丁闌:“熟人?哪一位?快告訴我,樓上小李還想人肉出他來,向他請教怎麽健美臀部呢!”


    丁闌後背靠在了沙發上,推開她:“自己想!”


    倪星星得到了線索,拿手機出來仔細研究,無奈那照片太過模糊,背影黑忽忽一片,再者,倪星星想及鄰居猜測的那被撕衣服的價值,怎麽都想不到自己身邊有這麽一個能穿幾萬衣服的有錢人,她認為身邊的人基本都在貧困線上徘徊,除了丁闌稍微好點,特別是自己,長期徘徊在貧困線以下。


    看照片搖頭:“想不出來,我的熟人中肯定沒有,如果有的話我倒想訪問訪問他這麽大膽穿著的感想,順便蹭幾餐飯,有錢人啊!穿幾萬塊錢的t恤……”


    她看了眼丁闌:“丁闌,是你的熟人?”


    丁闌再搖頭盯了她好一會兒,才說:“你想想,昨晚上有誰穿了件鐵青色的西裝來過?”


    “沒有啊,我哪有這麽有錢的朋友?”倪星星的腦子全被鄰居們的推測導引,隻在那幾萬塊錢的衣服上打轉。


    丁闌忍無可忍:“施一航!施一航昨晚是不是找你了?”


    倪星星怔住了,隔了好一會兒指她笑:“瞎說,施一航昨晚胃痛,就在我這兒吃了片藥就走了,哪有空把自己的衣服撕成一條條的搞行為藝術去了?”


    她說話的音慢慢低了下來,想著施一航昨晚穿的衣服,當時她光顧著給他買藥了,壓根沒注意他穿什麽,想了一會兒,仿佛,好像……他真的穿了件鐵青色的西裝?


    她趕緊把那照片再調出來看,丁闌不說還好,她這一說,還越看越像。


    她抬頭,咽著唾沫喃喃地問:“丁闌,真是他?”


    丁闌靜靜地答:“從人體軀幹的比例來說,100%是他。”


    倪星星呆呆地問:“他從我這裏出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被炒尤魚了?扣工資了?房間被盜了?讓他做出了這等過激行為?臀肌雖然練得好,也不能隨便露啊!”


    丁闌歎氣:“我也不知道,一看到這照片,我就來問你了,誰知道你……”她指著她搖頭歎氣,“好歹他曾經是你男朋友,你一點也沒認出來?”


    倪星星想了一會兒,發愁:“哎,還想著是個熟人,找他談談這麽前衛的感想,也給樓上小李做個介紹,幫練臀肌,哪想到是施一航,那就算了,他到底是我前男友,他出這麽大醜,我麵子上也不好看……”


    丁闌再也忍不住,哎喲連聲在沙發上笑得揉肚子。


    小寶也湊熱鬧,發出哈哈哈聲,渾身關節配合著卡卡響。


    倪星星奇了,看它:“小寶,人家笑,你也跟著笑幹什麽?你個機器人還懂幽默?”


    小寶側頭看她:“我不懂,但我知道人類湊熱鬧的意思,大家都笑的時候,你如果不笑,就是不合群!”


    倪星星想想還挺有道理的。


    丁闌笑了一會兒,聽到這句話,又抹眼淚笑了起來,哆嗦著手指指他們:“你們兩個,還是真是一丘之貉,星星,這都是你灌輸的吧?”


    倪星星早樂過了,知道是施一航,隻覺感慨,不覺有什麽好笑的,摸著下巴分析:“施一航為什麽會有幾萬塊錢的衣服?還穿在裏麵?這不合情理啊?對了,他怕把那件衣服穿壞了,所以外麵穿件便宜的?從吃東西專挑裝修得好的,不吃路邊燒烤就看得出來,他這個人虛榮心重愛麵子,愛過度消費,穿名牌吃名品,好充大尾巴狼,這以後過日子還得了?說不定刷了幾張信用卡才買了這身衣服!還好咱們早分了……”


    丁闌扯過張紙巾擦眼淚:“倪星星,沒準人家真的有錢呢?”


    倪星星說:“有,誰都比我有錢,施一航肯定比我有錢,人家是白領精英,那麽幹下去,日後一定是金領。”


    丁闌也猜測起來:“你說,他怎麽會弄成那樣?昨晚上,他不是從你這裏出去的嗎?”


    “他忽然胃痛,我給他買藥去了,回來就不見他!”倪星星想偏了,“你說,他不會不是胃痛,是忽然間神經病複發?”


    丁闌哭笑不得:“施一航正常得很!”


    她視線落在小寶身上,見它呆呆地站著,把視線又轉開,心裏直嘀咕。


    倪星星也想到了,問小寶:“小寶,你說,昨晚上施一航怎麽走的?”


    小寶搖頭:“很正常的走的,衣服沒碎,也沒露肌,小寶保證沒看錯!”


    兩人隻好又討論起來,說了半天,才想起似乎要給施一航打個電話問問,倪星星不想打,丁闌當然不打,兩人推委半天,都覺得這電話不好打,打了也不好怎麽問,難道問他身材好還是不好?


    有些事既使知道了,也隻有憋著裝不知道,免得當事人尷尬,再有,女孩子麽,還是矜持些的好,別老八卦那些。


    丁闌還叮囑倪星星,她過幾天就要出國了,讓倪星星以後見了施一航別露出謎之微笑,讓人家一顆玻璃心再次受到重創,她不在國內,兩人鬧將起來,她都不好打圓場。


    倪星星回答說這個那她可不敢保證,她隻是個替身,不是演員,不會演戲。


    就這麽商量來商量去,電話沒打成,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也就散了。


    丁闌走後,倪星星還是困惑不解,就這件事問小寶,小寶從人性的角度,變態心理學的角度分析了一大通,倪星星壓根沒聽懂,隻好揮手讓它滾。


    ……


    鼎盛集團辦公大廈在本市的中央。


    施一航的辦公室在頂層圓形玻璃窗的大房子裏,占了整整一層,從窗戶望過去,整個市區盡收眼底。


    早上下了雨,雲低雨密,雨卻越下越大,天色陰沉沉的。


    林子從地下停車場走出來,搭私人電梯往頂樓升上,琢磨起施一航早上六點鍾打電話叫他來的原因。


    先從壞的方向想,他不想投資自己公司了?要抽掉資金?


    施一航不是這種不講信用的人啊?


    濃密的雨絲使遠處的建築蒙上了層暗灰薄膜,一隻雀鳥拖了身濕毛飛過,林子越往上走,越提心吊膽。


    秘書室還沒有人上班,走過空況的大辦公室,來到小會議室,才發現裏麵早有人等著,林子一看,還挺熟的,是柯誌華,也在沙發上坐立不安。


    見他進來,隻欠身打了聲招呼。


    “怎麽回事?”林子指了指緊閉的紅木辦公室大門。


    柯誌華攤手:“我哪兒知道?”


    林子上下打量他:“你怎麽來了?事兒發了吧?早勸過你,別動鼎盛,人家不傻……”


    “我也沒往外說什麽,生意而已,總不能不讓我吃飯。”柯誌華壓低了聲音。


    林子撇嘴,這種人他是最看不上了,把圈內人的小道消息賣來賣去,律師不是律師,私家偵探不像私家偵探,四不著落。


    他懶得搭理他,想自己的事。


    柯誌華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往辦公室望兩眼,又擠到了林子這邊坐下:“林子,你幫我說說,我真沒往外說什麽,況且我也不知道什麽啊,那小明星不找我,也會找別人,找我吧,我還有點分寸,找別人,施少會更煩的!”


    林子冷笑看他:“存僥幸吧?施少沒找上你,以為能瞞得過,能賺就賺,神不知鬼不覺的,也不想想施家都是些什麽人!”


    柯誌華一臉痛苦。


    忽然,秘書桌子上的電話響了,兩人互相望了望,林子上前接電話,施一航的聲音:“進來。”


    林子回頭看了眼柯誌華:“他呢?”


    “一起。”


    林子心裏一突,這大少爺鼻音低沉,火氣十足,心情不太好,他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暗叫倒黴,回頭對柯誌華說:“讓我們進去。”


    兩人推開沉重光潤的紅木大門走進辦公室。


    大辦公桌後麵,施一航一身灰黑休閑衣服,頭發似乎沾有微微的水氣,左手邊的煙架上放了根煙,煙灰燃得細細長長的,有些跌落桌麵,他沒有看他們,望著桌麵,似乎看著那煙灰,又似乎沒有看,兩人進門,隻說:“坐吧。”


    林子見辦公椅上掛了件衣服,隻好坐了另外一張椅子。


    屋子裏隻有兩把椅子,柯誌華卻沒有了坐位,隻能站著。


    兩人互望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同時覺得屋內氣氛低沉,話題敏感,最好讓主人先說。


    施一航卻不說話,終於拿起了那根煙,彈落長長的煙灰,吸了一口,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玻璃前,看著遠處。


    林子實在忍受不了屋子裏的靜默,跟了過去問他:“施哥,怎麽了?”


    施一航沒有回頭,再吸了一口煙,皺緊眉頭:“你看看那件衣服。”


    林子一開始還沒搞清楚,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椅子上那件?”


    他點頭。


    林子走到椅子邊拿起那件衣,柯誌華也湊了過來,看完,兩人互望一眼,都有些吃驚。


    這件衣服,半邊完好,另半邊卻被裁得一條條的,而且間隙均勻之極,好像有人拿尺子量著裁的?


    林子把衣服遞給柯誌華,心說你不是私家偵探麽,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柯誌華把那衣服舉著,翻來覆去看,一臉茫然向林子搖頭。


    施一航站在窗前猛吸幾口煙,轉過身來,把煙狠狠地按在煙灰缸裏,問柯誌華:“說說吧,大偵探?”


    他語意調侃,可眼眸陰冷。


    柯誌華趕緊把來不及說的話盡快說完:“對不起,施少,我真沒向外胡說什麽,那小明星什麽都不知道,您放心,她這生意以後我不做了。”


    “行了……這件衣服,你怎麽看?”施一航重坐回辦公椅。


    柯誌華看明白了他眼裏的煩躁不安,暗暗稱奇,再把那件衣服拿起,想了想說:“看樣子是用刀割的,下刀非常快,您看這切口,斷線幹淨利落,一點掛絲都沒有,好像機器把幾百塊布疊起來切的一樣,這種裁片機,服裝廠有,可也沒有人把衣服做成這樣的……”


    林子笑說:“這是不是什麽國際新時尚啊……”看清楚施一航表情,趕緊收住笑意,仔細看了眼衣服的大小,遲疑地問,“施哥,這衣服……是您的?”


    施一航點頭:“是我的。”


    “你的衣服,怎麽會變成這樣?”林子說。


    柯誌華忽然咳了一聲。


    林子意識到這話好像不該問?


    現場氣氛忽然間莫明尷尬了起來。


    林子腦子裏產生了許多的猜測,但想想都不可能,主要的猜測,都關於這衣服是不是被施一航穿時割的,衣服上沒血跡,施一航正常得很,沒有受傷的樣子,理當沒有可能。再者如果穿著被割,從衣服的破壞程度上來看,穿的人會很失禮。


    施一航在太子圈裏是個神話,是林子等人崇拜的對象。


    林子很難想象這個神話穿這身衣服的樣子。


    還有,隻是這一件衣服被割成這樣?還是幾件?是從內到外,還是由外至內?


    露了還是沒露?


    考腦力,太考腦力了!


    他望了柯誌華一眼,看見他也似乎神遊天外,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這個問題?


    主人不說話,客人不好問。


    林子決定閉嘴,讓熟悉這領域的大偵探柯誌華說,他欠了施一航的情,給個機會讓他表現,把以前那頁揭過去,所以,他望著他。


    柯誌華終於接收到他的視線,回過神來,再分析:“雖然中間刀縫很齊像是被切割的,但從衣服刀口上,這把刀不長,很短,你們瞧,起刀的地方,布料變形,先窄後寬,因為刀不長,需要拿刀人一直保持力量下劃,所以才使衣料有點拉長,你們瞧,衣料的花紋在下邊的時候變形了……”


    為緩和氣氛,林子稱讚:“不愧為大偵探,這都能看出來?”又問施一航,“施哥,是這樣的麽?”


    施一航背靠辦公椅,抬頭,手扶桌子:“是什麽刀?”


    柯誌華遲疑地答:“光看這個,刀具種類不能具體確定,比如說菜刀,柴刀,水果刀,都能形成這效果……”


    “是嗎?”施一航表情平靜:“如果衣服穿在身上,用鋒利菜刀,不傷及肌膚隻割破衣服,國內有哪一位用刀高手能行?”


    柯誌華和林子同時互望,又各自轉開頭。


    兩人皆從對方眼睛看到了‘果然’。


    同時想象當時情形,好尷尬。


    屋內又靜了下來。


    柯誌華似乎在垂頭思考,此等時候,林子當然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施一航等得不耐煩了,皺眉看柯誌華:“老柯,你說呢?”


    柯誌華緩緩搖頭:“高明的廚師用菜刀可以在絲綢上切肉,肉被切碎而絲綢不壞,可他那是從上至下切的,而不是從上往下劃,後者用力更為巧妙,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他終於問出了口:“施哥,是誰做出這種事?”


    施一航陷入沉思之中,他其實也不好回答這是怎麽回事……當時的事發生得太快,直到現在,他都沒弄太清楚。


    他支開倪星星去樓下買藥後,把機器人小寶拉了過來,關了它的電源,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順利,他找了把起子,把小寶的外殼拆開了,裏麵很正常,布滿了線路,他正想再拆一層,裏麵機械聯係更加緊密,他沒有趁手的工具,於是去廚房找工具。正巧,砧板上放著一把鋒利的菜刀,他把菜刀拿起,回到客廳,小寶消失不見了,地板上隻剩下了一個剛拆下的殼子。


    他左右尋找,忽然間,手裏一空,刀不見了,緊跟著,聽到了刷刷刷的聲音。


    有東西圍著他急速轉了一圈。


    直至他感覺到身體透風,才察覺不妙,垂頭一看,先看到了右半邊大腿露了出來,再往上看,胳膊胸都是如此。


    從裏到外,慘不忍睹。


    他當然不能在倪星星家呆著,隻好趁沒人上自己家換衣服,也不好走電梯,隻有爬樓梯。


    其間拿袖子遮臉,尷尬萬分,惱火之極,還差點被兩保安堵住,被誤會成混入小區的變態,狼狽不堪,不容細表。


    可以這麽說,自他出生之後都沒受過這種程度的侮辱!


    從昨晚到今天,他一直沒能想得明白,那個東西是什麽?外形是機器人小寶,可看它那雙眼睛,似乎又略有不同。


    他在腦子裏一遍遍回想它用刀的姿勢,風帶起之時,如果這東西穿一身長袖古裝,還真像個古代劍客。


    怎麽會這樣?機器人小寶是從他的公司生產製造的,他早和林子討論研究過了,他們的係統做得再完美,也不可能讓它學會那麽高超的刀法。


    事後他檢查,他全身右半邊衣服一條條的,用行話來說,碎得十分完美。


    林子和柯誌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施一航的回答,兩人再互望一眼,林子好奇心終於壓過了一切,問:“施哥,有人對您下手?”


    施一航抬頭,隻問:“林子,前兩天給你看的那機器人,它能割出這麽整齊的切口來嗎?”


    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林子笑說:“生產事故?”


    柯誌華雖然心底存疑,但此事實在太過不可思議,隻好也問:“貴公司的機器人這麽先進?”


    施一航隻盯著林子。


    林子斟酌答:“施哥,你手底下那個部門做的產品的確不錯,有國內模擬機器人最先進的水平,我沒研究它的軟件,實在不知道它的程序是怎樣的,施哥,你是說機器人拿把菜刀劃了你的衣服?”


    他終於勾勒出了一個大概的事實輪廓。


    施一航沒答他的話,見柯誌華垂頭皺眉,不耐煩地問:“老柯,你說說……”


    柯誌華抬起頭來,搖頭說:“我不懂模擬機器人,但家父以前做了也是我這行,他遇到過一單案子,和這種情況相似,不過不是衣服,是一幅幕布在瞬間被劃成了許多條,也是這樣一條條的……”


    林子失笑:“幕布和衣服有什麽關係?老柯,你扯遠了吧?”


    施一航卻擺手:“你說說,怎麽回事?”


    “十幾年前吧,具體什麽時候我也不記得了,要問我爸,他那時在研究院作行政工作,偶爾公安局也叫他破個案子什麽的,我這也算家學淵源……”看見施一航皺眉,加快語速:“有天晚上,研究院拿了國外一個新片子放,那是個內部的片子,具體是什麽我也不記得了,反正跟醫學研究有關的,所有職工都要求看,看到中途,一個年青人忽然間衝了上去,據我爸說,還沒看清楚他的動作,隻見刀光連閃,那塊幕布變成了一條條的,和這不同,那是把長刀……”柯誌華伸開胳膊比了一下刀的長度:“後來,播片子的膠片也不見了,要人從國外重新再弄了個回來。”他抬頭:“這件事是我爸在我小時候當睡前故事說給我聽的,真實與否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回去問問我爸?可他現在記憶不行了……”


    “這事和那事有什麽關係?一個是機器人,一個年青人?”林子說。


    柯誌華撓頭,笑了:“也是,不知道怎麽就聯想到了那件事,真奇怪。”


    兩人望向施一航,他臉上半分笑意都沒有,眉頭緊皺,兩人同時一怔,他當真了?


    良久,施一航抬起頭來直視柯誌華:“老柯,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要幫我查件事……”


    雨漸漸停了,太陽從雲層之中冒出光華,照在玻璃窗上,讓屋裏的三個男人身上似乎都鍍上了層金光,可無論陽光怎麽燦爛,也消褪不了中間那年青男子眼裏的陰鬱。


    ……


    倪星星到了片場,感覺氣氛有點不對。


    首先,她遇到了蔡紫,蔡紫向她咧了咧嘴,似乎笑了笑,還朝她點了點頭。


    這可是以挑剔難搞出名的蔡紫!倪星星記得自己從沒見過她‘麵無表情’之外的表情。


    而且江湖傳言,蔡紫笑的時候往往有人倒黴。


    經過兩位老資格群演,倪星星很明顯看到兩人拿手指指她交頭接耳,等她向他們望過去,他們散開,裝若無其事,她往前走,眼角就掃到兩人又在一邊竊竊私語,


    再遇到了道具師老頭錢昆,他居然問她吃早飯了沒有?倪星星呆呆搖頭,他還很關切地告誡她年青人要注意身體,別趁著年青亂糟蹋自己的胃,等到老了就知道厲害了。


    直至錢昆拿了個沒開封的麵包塞進倪星星的手裏,倪星星還處於夢幻之中。


    她今天到底會發生什麽事?


    得倒黴成什麽樣?


    錢昆是在向她表示同情還是怎樣?


    這麵包是最後的晚餐?


    她一路夢幻地往前走,直至被楊航堵住,倪星星心裏的忐忑達到了頂點,急問:“昨天那段戲出了問題?”


    楊航一怔,看她:“沒有,挺好的。”


    “那,我又被人弄上網了?”


    “沒有沒有……”楊航笑,首先說:“星星,你要交好運了……”


    倪星星嘴張成‘哦’形。


    楊航停了停才說:“章老師下部戲指定要你做她的替身,去,章老師剛好來了,趁現在沒人,去謝謝她,還有,她已經跟導演說了,讓你參演一個小角色,過兩天試鏡,我幫你看看,你演什麽好,下工時我找你……”楊航說:“倪星星,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出頭的!”


    倪星星總算把‘哦’形的嘴轉成了僵硬的微笑,雖然小寶有預言,但好消息來得這麽突然,她實在不太能適應,她終於明白一步登天是什麽感覺了,不由感慨萬千,覺得自己現在像抹地小宮女被皇帝挑中成了貼身大宮女要掌權受寵,叱吒風雲。


    這還半步沒登上天呢,瞧瞧楊航之類的太監們都巴結成什麽樣子了?


    她隻好謙虛:“多虧了您的提攜。”


    當然得把他以前指著自己爆罵‘演的什麽狗屎’時情形能不想就不想。


    倪星星對楊航的指示從善如流,按照他的指示往化妝間走,章芸門外也有人守著,是她的助理麗姐,倪星星從沒單獨見過這麽大的巨星,走到門口十步之外不敢上前了……章芸給她這個機會很可能也就是隨口一說,事後哪會記得她這麽個小人物……所以,她在門口徘徊來徘徊去。


    她的異樣引起了麗姐的注意,終於問她:“你不是倪星星嗎?有什麽事?”


    倪星星想不到麗姐知道她,有了點信心,上前問:“那個,章老師在裏麵嗎?我想謝謝她……”


    麗姐笑了,親切地說:“章老師才和我說,讓我找你來聊聊,可一直沒空,進去吧,這時段剛好沒人。”


    倪星星走到門邊,屈了手指擺上門又縮回,她還是不敢相信這個機會是真的,要是楊航隨口胡說的呢?


    最後還是麗姐笑著幫她推開了門,帶著她進去,走到章芸身邊說:“倪星星來了。”


    章芸的化妝間大很多,是個套間,裏麵空蕩蕩的,桌子上沒有像倪雪境一樣擺了很多的化妝品,上麵隻有一隻口紅,和章芸的唇色一樣,顯然才用過。


    近距離麵對自己的偶像,倪星星緊張得很,囁嚅半天也就說出了一句話:“謝,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章芸上下打量倪星星,溫和地笑:“真不錯,長得真幹淨,外形條件挺好的……就是有點口吃,怎麽?看到我這麽緊張?”


    倪星星隻顧傻笑,頓時倍感親切,一顆心也落了下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那段戲替得不錯,有人傳你不會哭,不是啊,你哭得挺好的……正好我下部戲需要大量演員,所以,如果你有興趣……”


    倪星星趕緊點頭:“有,有……”


    “不比替身哦,你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比如說不演哭戲什麽的,我讓小楊安排一下,不過,如果你不接哭戲,機會就少了很多……”章芸娓娓道來。


    倪星星有小寶座鎮後方,信心忽然大增,豪情萬丈:“沒關係,我什麽戲都接,隻要給我個機會。”


    章芸點頭:“那就好,對了,你還沒有簽正經的經紀公司吧?”


    倪星星猛點頭。


    章芸問:“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簽我的經紀公司?”


    倪星星頭點得脖子都差點斷了……誰不知道章芸的公司正規,宣傳足,捧紅了好幾個不知名的新人?


    她做替身時曾經簽過一個經紀人,可那位大姐手底下管著好幾十個群演替身,哪有空理她,她隻有什麽都自己來。劇組對這幫替身也睜隻眼閉隻眼,一直混到了現在。


    章芸笑了:“也不用急,這次拿到這個角色再說。”


    倪星星知道這是規矩,忙點頭。


    直至走出章芸的化妝間,倪星星還是昏乎乎的,走了老遠,陳波攔住了她:“倪姐,發達了哦,被章芸看中,以後要飛黃騰達了,記住帶著小弟們飛啊!”


    其它幾位相熟群演全圍了過來,果然,娛樂圈的消息傳得比網絡還快。


    倪星星隻好說:“你們瞎起什麽哄?還不知道成不成!”


    陳波笑了:“別謙虛了倪姐,章芸哪會隨便叫人進她的化妝間?不是看中的了你,你能隨便進人化妝間?導演要進去也得事先預約。章芸看中的人沒有不小有成就的,隻要進了章芸的影視公司,你前途大大的。”


    陳波八卦得很,逸聞趣事他知道得最多。


    “倪姐,請吃燒烤啊,吃了這頓沒下頓了,倪姐以後紅了,哪還會蹲路邊攤?”


    “那時倪姐會被粉絲圍堵的。”


    倪星星有點小得意,嘴角咧開,趕緊收住:“我得了那個角色再說。”


    “倪姐,別那麽小氣嘛!”幾名群演嘻嘻哈哈。


    倪星星腳步輕快往片場走,她腦子清醒得很,章芸雖然給她劃了個光明的前景,可離紅還有十萬八千裏雲和路,現階段最主要的事是脫貧,所以,現在該幹嘛還得幹嘛。


    今天有場替戲,替倪雪境的一段古裝武打,動作也不複雜,吊威亞在樹林間飛來飛去,和一名殺手對打。


    來到片場,換上服裝,就是等待了,等倪雪境把正麵近景的戲拍完,才輪到她。


    等待無聊,得到的這個好消息她忍不住想找人得瑟一下,可一想,丁闌出國了,除了小寶還有誰?她發了個信息給小寶:“小寶,章芸真找我了,我很有可參演她下部戲哦。”


    秒回:“我就知道星星你有貴人相助。”


    “你就是我的貴人!”倪星星打了個笑臉給它。


    再望了片場一眼,倪雪境的戲好像出了點問題,導演讓重拍,這一重拍又得等好長時間,她再發信息:“可我還是有點擔心,怕到時搞砸了……我在章芸麵前誇下海口,說什麽戲我都行!當時我就想,隻要能參演那部戲,有兩句台詞都行!”


    “不用怕,有小寶支持你,咱們不是一起克服了前麵困難嗎?小寶給你想辦法,提升你的演技。”


    雖然有小寶的保證,但倪星星越想越擔心,打自己的頭:“哎,章老師還問我有什麽要求,當時我為什麽會頭腦一熱,就誇下海口?哎,為什麽?”


    發信息過去,小寶沒有回信,她猛然間明白,小寶隻是個機器人而已,查找資料分析數據當然在行,它怎麽會懂得安撫人類的情緒。


    她惆悵地把手機放進褲兜裏。


    才進褲兜,信息又來了:“星星,你現在在替戲?”


    “對啊,和以往一樣,簡單的武打動作,怎麽了?”倪星星無精打采問。


    “照張相片給我吧,讓我看看你片場裏的英姿。”小寶說。


    倪星星懶得理它,這隻東西知道什麽叫英姿?什麽跟什麽嘛?


    連安慰一下她都不會!現在哪有心情拍什麽照片?


    惆悵。


    “星星,我獨自一個人麵對四麵空白的牆壁,在家裏想著你,多麽的孤寂,如果這時,有一張你的照片安慰我孤獨的心靈,該多好!”


    倪星星半張嘴合不擾,這隻東西是在做詩嗎?


    估計不拍張照,它沒完沒了。


    想了想,倪星星真自拍了一張傳給它。


    隔了一會兒,又有信息過來:“星星,你今天的狀態真好,皮膚光潔紅潤,精神飽滿,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仙氣十足,隻不過角度不好,如果能往左傾斜四十五度,恰巧讓斜陽打在你臉上,照出來的效果會更好。”


    倪星星往片場望,倪雪境的戲還沒拍完,左右無事,真按照小寶說的,往左傾斜四十五度再傳了一張過去。


    小寶卻似乎沒完沒了了,又發信息要求,讓她蹲下再拍了一張,扭著身子再拍一張,到最後,倪星星大怒,發信息罵了它,威脅回去就關它電源,它這才罷手,再沒有信息過來。


    今天的戲倪雪境拍得並不順利,到第三條才過,終於輪到倪星星上場,信息又來了,倪星星原打算不理,可手機嘀嘀響過不停,眾人都朝她看,楊航忍不住了:“星星,你接了電話再說!要清場了!”


    倪星星接了電話,卻是段陌生的信息:“倪星星,你媽媽下樓買菜時腿病複發,跌下了樓去,我是你們家鄰居李阿姨,給你打電話打不能,隻能發信息給你,請你趕緊回來一趟,你媽媽我們幾個鄰居已經送到醫院去了……”。


    果然,她的手機沒有信號。


    倪星星臉煞地一下白了,楊航也看出不對勁,問她:“星星,怎麽啦?”


    倪星星把短信給他看,他揮手:“趕緊走吧。”


    倪星星對他這麽好說話有點吃驚,這是被章芸看中的後遺症?


    “可這段戲……”


    “讓小王來,反正這段戲用遠景,隻需要一個背影而已。”楊航關切地說:“趕快買機票,上網買快。”


    倪星星心慌意亂地脫了服裝,把臉上的妝洗幹淨,往片場外跑,邊跑邊打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叫了輛的士往公寓趕,到了半途,電話才通了,是李阿姨接的,那邊歡聲笑語,倪星星甚至還聽到了媽媽打麻將叫胡的聲音。


    一問,果然,她媽媽什麽事都沒有。


    她此時才察覺到自己被騙了,中了常見的電話詐騙。


    她怔怔地掛了電話,讓出租車重回片場,可正上下班高峰,車要掉頭難了,她隻好下車,再重新打車回去,回到片場,她要演的那段替戲已經開始了,小王代替了她在樹林裏騰躍,躲避著後麵的飛箭殺手。


    楊航看她回來還挺吃驚的,倪星星向他解釋,他也沒說什麽,隻歎了一句,現在的詐騙電話啊!還關心她,星星你小心點,那騙子對你的家庭情況熟悉得很!


    倪星星也覺奇怪得很,是誰這麽無聊搞這種把戲?


    正想著,忽然間,片場傳來尖叫之聲,隻見小王騰在半空之中時,忽然間,往左邊飛了去,一下子撞到樹杆上,身子撞歪,眾人往片場跑,擔架抬了來,小王被放到擔架上,鼻血長流,一條巨大的紅腫印子橫在她臉上。


    倪星星站在遠處呆呆地看著,她忽然間醒悟過來,如果剛才是她演這段戲,那麽,出事故的人也會是她。


    她想起那個突忽其來的短信,再想起小寶讓她拍的那幾張照片,哪還忍得住,走到外邊發短信:“小寶,是不是你?”


    “是我,我是你男朋友,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我從大數據分析,外邊有股不利於你的力量在行動,娛樂圈複雜得很,星星不用擔心這些,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照片上小寶分析了出什麽東西來,就像以前知道章芸的替身出現問題一樣,可後麵那條莫名的短信太讓人驚訝了。


    倪星星直接問:“那短信,你怎麽弄的?”


    “星星,我得告訴你一句實話,我知道你手機裏的所有通訊號碼,平時你往家裏打電話並沒有把我當外人,前天你還給李阿姨打電話問你媽的情況呢,所以,我一發現這場替戲有問題,想的是馬上保護你的安全,可我隻是個機器人,於是,我參考古代孫子兵法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等計策,知道隻有把你調開才行,現代的電信詐騙種種手法和孫子兵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我學習他們的做法,發了這條短信給你……”


    “你還能控製我的手機讓電話打不出去?”倪星星喃喃地說。


    “這個麽,很基本的黑客手段。”


    倪星星爆怒:“你還能幹什麽?老實說!”


    “不,星星,你的安全才是一切,有人危害你安全的情況下,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我的程序已經設定為你的男朋友了,會按完美男朋友的標準來完善自己,不會以侵犯你的隱私來達到愉悅自己的目的,星星,我所有一切程序,都是為你服務的。”小寶發了好長一段信息。


    倪星星一想,它隻是個機器人,朝它發什麽火?


    “那你不能實話實說嗎?”倪星星問。


    “這裏麵有個技術層麵上的原因,你拍回來的照片,我並不能確定那鎖扣出了問題,因為,我隻能檢測到稍微的變形,在一般用力的情況下,鎖扣不會發生故障,隻有在大力拉扯時,這種故障的幾率性增加,我告訴你實情,你找人檢查也未必能查出來,反而讓人以為腦子有毛病,精神出現問題而疑神疑鬼,所以,我隻能把你調開,避免潛在的危險,再有,這場替戲對你並不重要。”


    “可,可小王卻弄成了這樣。”倪星星心裏不安。


    “那沒辦法,我隻是你的男朋友,隻能保證你的安全。”


    倪星星歎氣,機器人的思維?


    “這場替戲怎麽不重要了?好多錢呢!對了,你真隻需要一度電?上個月電費怎麽增加那麽多?”倪星星心裏堵得慌。


    “星星,我知道我做得不夠好,但沒辦法,我的程序設計就是這樣,隻能照顧到你一個人,我是你的完美男友,並不是其它人的。”


    倪星星說不過它,隻好自己生悶氣。


    片場出了事故,倪雪境的戲就停了,倪星星提前回了家。


    ……


    小寶內部。


    藍色閃電在網狀神經係統來回流動,沸騰著的透明圓形實驗室已經沒有了,白色的骨骼牆壁形成的總控製台上,光波控製儀急速運轉。


    “整個形體建造已經完成,隻差最後的腦部神經元的建立了,是裝載將軍腦部資料的總部,工程巨大,有二萬億個神經元需要構建完成,這個玩具的內部已滿足不了工作需求,壓縮建好的形體也需要有地方解壓化為地球上的人類形體,我黑入了地球人的租房係統,已經在倪星星的樓上租了一間房,老左,一切已然準備就緒……”


    老左沉默不語,手指在控製台光腦上急速運轉,調出了既將化成人類的那張麵孔,摸下巴:“我老覺得有什麽不對,可又說不出來有什麽不對。”


    老右心說老左總是一驚一乍的,看那張肖像,滿意地點頭:“挺好的啊,還別說,這基因體的外形還真不錯,雖然比不上將軍本來的相貌,但完美程度相當高……”它手指一撥,立體肖像旋轉了360度:“哎,簡直是360度無死角啊,從哪方拍照都有地球上好萊塢巨星的容貌,簡直像雕刻出來的作品,完美啊!”


    老左摸完下巴撓頭:“有什麽不對呢?一定有什麽不對!”


    老右哈哈笑了兩聲:“老左,又地球上的古語來說,老左,你又杞人憂天了吧?”他欣賞著光波屏幕上的肖像:“這個容貌,是初步形成的容貌,七天之內,容貌進行七次變化,最後定形,和初步容貌隻有百分之五六十相似,但完美程度也是地球亞裔人類相貌的極致了……”


    老左忽然抬頭,盯著那張臉,手指再在光腦控製台上急點。


    老右問:“老左,你幹什麽?”


    “別打擾我!”老左怒喝。


    老右捂住嘴,露出一雙眼骨碌碌轉。


    光波屏幕上的肖像褪去一層層的皮,七次之後,露出最後那張臉,老左把手指從控製台上拿開,後退兩步,望向老右,兩人眼裏同時露出震驚之色。


    “老左,也許不是呢?這隻是你用光腦運算出來的最後樣子?”老右樂觀地說:“這其中有許多的不確定性,七次定形之後,哪會是費天銘的樣子?”


    老左跳起來,一個彈指擊在他腦門上:“你忘了,為了讓將軍腦電波盡快鍥合基因體,我們用的是誰的基因?”


    “但我們已經重新編碼了好幾段基因鏈,怎麽外貌還是一樣?”老右喃喃地說。


    兩人互望一眼,同時拍頭:“不是吧?”


    宇宙各物種管外貌的基因鏈所處位置各不相同,兩人同時想起,它們是按照氙星人外貌基因鏈的位置來編碼容貌基因的。


    “這麽說,我們搞錯了?到底改編了哪一段基因?”老右說。


    “果然,各宇宙物種種類千變萬化,基因秘碼也暗藏玄機……”老左說。


    “是啊,隻有將軍那強大的大腦才能應付這麽複雜的情況,我們雖然代表了氙星最高科技水平,但到底隻是機器人,靈活性還是略有不足。”


    兩人吹捧了一會兒將軍,知道說再多好話任務失敗後也會被拍成金屬餅,各自沉默下來,苦惱互望。


    “重新建立一個基因體已經來不及了。”老左說。


    “對,如果這樣我們的任務將徹底失敗。”老右說。


    “但如果它以費天銘的相貌出現,別說繼續做倪星星的男朋友,能靠近她十米範圍內不被打殘都算好的!”


    兩人仰望骨骼製成的天花板,同時想起了費天銘被打得趴在地上那一幕,集體打了個寒戰。


    “二萬億個神經元的建立,需要倪星星更強大的腦能量,如果不能繼續呆在她身邊,任務也算徹底失敗。”


    “老左,那我們該怎麽辦?”


    老左愁眉苦臉想了半天,抬起頭來:“不能改變將軍的容貌,隻能改變倪星星了,要不,我們把倪星星對費天銘的記憶去除?”


    老右皺著的臉舒展開來:“對,對,我們熟知她的腦電波頻率,但是……我們隻能去除她的記憶,其它人可不行,比如說她的閨密丁闌……而且費天銘這個人出名得很,娛樂八卦雜誌經常登,很多人認識的,我們怎麽行動?”


    “怕什麽,丁闌出國了,等她回來,我們已經完成任務,說不定穿過黑洞回到了氙星!還有,我們隻要晚上接近倪星星就行了,盡量避免遇到其它人,費天銘再出名也不是明星,八卦雜誌已經好多期沒登了,你放心,人類對這些名人的忘性大得很,幾期不登,大家隻記得新人了……”


    “這行嗎?”


    “戴個黑框眼鏡,眉毛弄粗點,平時戴帽兜,像那什麽……綠箭俠……初步就這麽辦,我們再加緊製一個納米矽膠臉形出來,讓他容貌變成定形前的百分之五十。”


    “地球材料不行,用我們的技術,納米矽膠一遇到水就融化,用其它材料又沒有人類肌膚的真實感,老左,將軍最怕麻煩的……”


    “管他呢,那時我們已經休眠了!”老左說。


    老右隻好點了點頭:“也隻能這樣了,還能怎樣?”


    “咦,我們給倪星星製的那傳感器怎麽樣了?”


    “早做好了,製成了地球人隱形眼鏡的形狀,能把文字以及語言轉化為具體的環境,傳感器把倪星星要演的場景無論是文字還是語言也好傳到我們這裏,我們模擬出真實的情緒場景,讓她身臨其鏡,瞬間入戲,這種東西在氙星也就是個玩具……”


    “好吧,放在桌子上。”


    “還有,我們以後操縱這具人類生物體,這些儀器都要被毀滅,我們再也不能用儀器探知倪星星腦電波,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了。”


    “是啊,有利必然有弊,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東西?有了這具人體,哪還需要那個,我們先代替將軍操縱這生物體一段時間,按照地球上人類的方式來生活,等將軍醒來,由他完成剩下的任務,兩全齊美。”


    “還是寫封告別信吧!”


    “行,要簡潔生動,傳感器也要寫寫用途……”


    ……


    倪星星做了好長一個夢,夢裏麵,有個男人被她一腳踩在腳下,然後,臉孔漸漸模糊成了一個平麵,眼睛鼻子都不見了,到了最後,腳下的男人也化成了灰塵,飄向空中。


    她一下子坐了起來,晃了晃腦袋,忽然間,她連剛才作了什麽夢都不記得了。


    她下了床,拿床頭的礦泉水喝,晃到客廳,忽然間發現,常駐客廳一角充電的小寶不見了,她不以為意,叫了兩聲:“小寶,小寶?”


    沒有人回答。


    難道它另找插頭充電?


    倪星星走到廚房,也沒有它的蹤跡,她趕緊衝進臥室,這才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一封信,上書幾個大字:“倪星星親啟,小寶呈上。”


    她的心忽然間劇烈跳動起來,拿著那信封,感覺很厚,裏麵裝的不光是紙,還有一個硬硬的圓形東西,她拿手捏了捏,吸了口氣,把封口打開,一個扁扁的鐵盒子先掉了出來,她拿在手裏看,發現那盒子是她以前裝藥的小鐵盒,先把盒子放下,打開那封信,是整齊的楷書,有筆劃過的痕跡,卻和打印的沒什麽兩樣。


    “星星,我的內部軟硬件出現了重大的運行故障,不能滿足自我重啟更新的需求,我不能做你合格的男朋友,決定自我毀滅,再見了,星星。”


    倪星星腦子如遭劇震,紙從手裏跌落,喃喃地說:“你一個模擬機器人,還搞自殺?”她忽然間衝了出去,還整個房間裏尋找,叫著,“小寶,小寶……”


    屋子裏沒有人應答。


    她拉開門,跑到丁闌的房間,又走回去,拿了鑰匙開門,鑰匙對不準孔洞,好半天才插進去,屋子空蕩蕩的。


    她返回到走廊上,茫然四顧,她從沒想過,一個屬於她的模擬機器人也會忽然間消失不見,就像她的父親,每天在屋子裏進進出出的,袋子裏總是能摸出糖果,她發脾時生氣時會拿鈴鐺溫柔地哄她,她以為永遠能陪在身邊的人在某一天會一去不回頭。


    她甚至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它。


    它要自我毀滅?


    為什麽會這樣?因為上次她罵了它嗎?


    她彎下腰,捧住了頭,看著地板,地板光滑得能反射出她的臉,失魂落魄,一臉茫然。


    忽然間,腳步聲響起,她驚喜回頭:“小寶……”


    施一航在她身後不遠,皺眉,靜靜看她。


    她抹了把臉站起來,往自己公寓裏走。


    掌中的紙嗖地一聲被抽走,她回頭,紙已經到了施一航的手裏,他掃了兩眼看完,舉起紙:“是那模擬機器人寫的?”他抬頭咬牙,把紙往下揮,“我就知道不對!”


    倪星星埋頭往自己屋走,他跟了進去:“倪星星,你得有多傻才沒看出這隻東西不對?它是我們公司出產的,沒有一個產品像它一樣智能成了那樣!它會自我選擇生死,這是人類才有的行為!”


    倪星星走進臥室,拿了件外套穿上,提了手袋出來,往門口走:“施一航,你回去吧,我去找它。”


    施一航一把握住了她的肩頭:“倪星星,你醒醒,它不是個普通的機器人,我查過了,九十年代的時候……”


    倪星星仰頭,凝視他:“不,我現在不想知道這些,我隻想知道它去了哪裏自毀,能不能攔住,施一航,我和你不同,你做事會評估價值,我隻知道,陪了我這麽多天的小寶,不能讓它丟失了。”


    她看向他搭在她肩頭的手指:“鬆開。”


    施一航沒有鬆開:“星星,它丟了就丟了,隻不過是個機器人而已,我送你一個最新型號的……”


    倪星星忽然間一個擰身,腳飛了起來,踢在他的膝蓋,趁他彎腰之時,她已經衝了出去。


    施一航跟著邁了一步,膝蓋卻痛疼難忍,等他直起腰追到門口,她已經上了電梯,他忙掏出手機打電話。


    倪星星不停地用給小寶發信息,它的頭像已經成了灰色,沒有半句回答。


    她衝到大街上,半夜的人雖然不多,但大都市依舊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街上行走,該怎麽找?她甚至不知道怎麽問人,它是個機器人,一個玩具,如果它想自我毀滅,能去哪兒?


    她站在馬路上茫然四顧,夜晚霓虹閃爍,一縷街燈斜照,地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陰影,她垂頭,地上的影子忽然被一團黑影劃過,她的心幾次跳出胸口,馬上回頭,卻見花樹亂搖,一個圓圓的頭矮樹之中若隱若現。


    她一喜,追了上去:“小寶,小寶……”


    花樹的顫動往遠處飛快地移動。


    她跟著跑,花壇並不大,繞過圓弧形水泥台,終於在出口堵住了它,她一把拉住它,它在她的掌裏掙紮,嘰裏咕嚕發出聲音,她忽然感覺不對,手臂端直,看看這機器人:“你不是小寶?”


    它機械地發出聲音:“我是小寶,我是小寶。”


    倪星星鬆手,機器人從她手掌跌落,她朝身後大叫:“施一航,你給我滾出來!”


    粗大的榕樹後咕地發出一聲笑。


    兩個人走了出來,一個是施一航,另一個是她以前生日宴上見過的年青人,好像叫林子的,這次,他戴了個黑框眼鏡,手裏拿了一個平板電腦。


    年青人眼角還有絲笑紋,掃了一眼施一航,見他臉色不好,一本正經:“倪星星,你好。”


    他垂頭看平板,手板在平板上劃動,那機器人向他走了過去,他把它抱起。


    霓虹照在它的身上,它粉白外殼反射出金屬光芒,和小寶一模一樣。


    “這是我們公司第五代模擬機器人,比你那個第三代配製更加先進,通過平板控製,它能夠端茶倒水,快速奔跑,也能做簡單的家務工作,比如說掃地拖地等等,卻不能像人一樣自我學習。”施一航平靜地說。


    那機器人就在那年青人的手裏,有簇新的外觀,眼睛睜得大大的,和小寶一模一樣,可倪星星就是知道,它不是小寶。


    “也許你們公司的程序出現了問題,生產出了一個不同的機器人……”倪星星知道她再也找不回小寶了,施一航說的事讓她的心慢慢涼了,她不敢深想陪伴了她一個多月的機器人到底是什麽?


    “倪星星你到底有多蠢才把這件事歸於一個錯誤的程序?”施一航冷冷地問:“你動點腦子行不行……”


    林子看對麵的小姑娘臉色變了,趕緊拉施一航的衣角。


    施一航一揮手,把他的手拍下,語氣緩和了些:“倪星星,你醒醒吧,這個東西有問題!”


    “它有什麽問題?它什麽都沒做!隻是比你手裏的東西好用一點,查資料快一些!”倪星星忍不了施一航那語氣,反唇相譏:“再說了,施一航,這件事和你無關!”


    倪星星轉身往公寓大樓走。


    “九十年五月二十號,紅旗醫藥研究所放映大廳遭到偷竊破壞,在放映影片之時,有人搗亂,幕布被毀壞,有人趁機縱起大火,趁亂偷走了進口放映器材若幹,兩千年五月二十號,著名藥理教授丁建國在去大學演講時遭到不明身份人物襲擊,衣服劃成碎片,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人搶走……”施一航說。


    倪星星慢慢停了下來,回頭看他:“你什麽意思?”


    “你早就知道那天晚上我從你家出來,衣服被劃成了碎片是嗎?”


    她想起那張照片,沉默不語。


    “我的衣服,是被小寶劃破的,我甚至沒有看清楚它的行動,半邊衣服就成了條狀。”施一航慢慢地說。


    倪星星震驚抬頭:“不可能!”


    “不可能什麽?它可能夠告訴你怎麽演戲,可能把你的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還可能在你危險的時候提前發詐騙短信將你調開,卻不可能劃破一個人的衣服?倪星星,你怎麽可能沒腦子成這樣?”施一航說。


    “請你這個有腦子的人告訴我,它不是機器人到底是什麽?”倪星星血往頭上衝,看著施一航冷笑,“施一航,你還在調查我?”


    “不,我沒調查你,我調查的是我們公司的機器人!”他語氣平靜,“雖然還沒查出來它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那兩次五月十號發生的怪事一定和小寶有關!倪星星,你應該慶幸,它沒有做出其它什麽事就離開了!而今天,是四月十三號,離五月十號還有大半個月!”


    倪星星懷疑地看他:“施一航,是不是你把它藏了起來?”


    場上忽然出現一瞬間的寂靜。


    林子看到施一航一眼,暗呼不妙,忙上前打圓場:“星星,胡說什麽呢?施哥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倪星星縮了縮脖子說:“怎麽沒可能?他,他,他就是個跟蹤狂……”


    林子頭一下炸了,拿眼角覷施一航,見他額角青筋在跳,趕緊打橫插話:“星星,他這不是為你好嗎?有這麽個東西在你身邊,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不是擔心你嘛……”


    施一航一把揮開他,沉沉地看倪星星,冷冷地說:“放心,我不會再管你的事!”


    他轉身邁開大步,往遠處停著的車走了去。


    林子勸也不好勸,隻好走到倪星星身邊:“星星,快回去吧,啊!這東西自己離開了也好,還好沒出什麽大事。”


    他也向車子走了去,走幾步,回過頭來,倪星星縮著肩膀,看著地麵,皎潔的月光混著霓虹燈的五彩顏色照下,似乎有落英繽紛,光線如細雨般在她黑發上閃動,說不出的可憐委屈,纖弱瘦小,卻有弱柳迎風般的奇異美麗,林子心裏一動,忽然明白了施一航為什麽對她那麽不舍。


    她那麽好那麽倔強,才會讓施一航始終念念不忘。


    他回頭,趕緊加快了腳步,向車子走了去。


    車子發動起來,繞花壇走了一圈,卻在濃蔭遮掩的另外一邊停下了。


    透過窗外,可以看得見倪星星呆呆站在原處,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總之施一航兩根煙抽完了,她才一步一挪地往公寓大樓走了去。


    看見她走進大樓,林子趕緊說:“施哥,放心吧,有老柯盯著,出不了什麽問題的。”


    施一航把煙頭彈出窗外,對司機說:“走吧。”


    車子無聲無息地離開。


    ………


    倪星星拖著腳往回走,隻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腦子卻一片空白。


    電梯門口堆滿了東西,人影嘈雜,後背寫著某搬運公司黃色衣衫的幾個工人守在梯口,見有人來了,抱歉彎腰:“對不住,這梯滿了,您搭另外一個……”


    倪星星走到小電梯邊站定。


    “怎麽回事?怎麽晚上還搬家?丁丁當當的,還讓不讓人睡了?”胖胖的李阿姨嘟囔。


    她是最挑剔的一個鄰居,倪星星偶爾上下班遇到,都聽到她在抱怨,不是抱怨樓上衣服沒擰幹滴水下來,就是在抱怨樓道裏清潔工沒打掃幹淨。


    “對不起,我隻有晚上有時間,改明兒個給您賠罪……”


    一個和悅的男聲響起。


    聲音如小提琴在風裏演奏。


    倪星星滿腹愁腸,也被這好聽的聲音吸引,往那邊望去,隻見那家主人穿了件兜帽衫,帽子戴在頭上,把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整個人卻如修竹一般挺拔,隻看他的側身,倪星星忽然想起了昨晚上打一個古代背景的遊戲時蹦出來的一句詩,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倪星星奇怪自己還有心情想這個,收回視線。


    李阿姨的聲音忽然間也和悅起來,甚至帶了點兒嬌嗔:“不要緊,都是鄰居嘛,誰沒有個難處?這麽一大堆東西,您一個人打理得好嗎?阿姨有空,可以幫你收拾收拾……”


    平時裏借一根針都要計較半天的李阿姨忽然間助人為樂?


    倪星星再次把視線落到那邊,那男子頭卻垂得更低了,用手拉了拉帽兜:“不用,多謝您了。”


    燈光照著,他手指修長,如蔥管一般,卻迅速插進了衣袋裏。


    電梯門開,搬運工把東西往大電梯裏搬,那電梯就裝不下了,李阿姨熱心地指揮搬運工,要他們搬這件時輕點,一邊找男子說話,似乎在問他有沒有女朋友,阿姨可以給他介紹一個,她女兒剛大學畢業,漂亮著呢……


    男子隻“哦哦”地禮貌回應。


    倪星星見電梯開了,走進電梯,在角落裏站著。


    電梯門緩緩合攏,隻剩一條縫隙,卻有人忽然拿腳抵住了那縫隙,擠了進來,電梯門合攏,李阿姨胖臉上的嘴在電梯外開合:“按一下,哎呦,等等我。”


    電梯往上而去,男子站在了另外的角落,倪星星想著小寶,想著施一航說的話,心煩意亂。


    梯內靜默無聲,隻聽得見鐵索拉著電梯往上走的刷刷聲。


    忽然間,角落裏的男子說:“這裏的大媽都喜歡跟人做媒嗎?”


    倪星星回過頭,左右望了望,男子的頭臉依舊被帽兜遮住,隻露出一個黑色彈力口罩勾勒的下巴,背靠在電梯壁上,很隨意的樣子,沒有望她。


    “你問我?”她問。


    “對啊,難道這裏還有別人?”他回頭,倪星星看清了他的麵容,他戴著一個黑框眼鏡,嘴上果然戴了口罩,但隻看露出來的部分,卻也輪廓優美,眼睛更是清澈如兩彎深潭。


    倪星星哪有心思跟他搭話,隨便說:“是吧?我不知道。”


    “她家女兒好看麽?”男子身子往這邊側,似乎無意間般移了一步,離倪星星近些。


    “不知道,沒見過。”倪星星其實見過李阿姨的女兒,但她心情不好,不想和他搭話,懶得理他。


    “李阿姨這麽胖,她女兒現在沒胖,以後也會胖,哎,李阿姨有一隻塌鼻子,跟據遺傳學理論,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會遺傳給她的女兒,當然,她其它的輪廓還是不錯的,雖然現在胖了,那麽,她女兒現在是一位鼻子有點塌的小美女,是嗎?”男子雙目閃動,望著她。


    倪星星一想,還真是的,她女兒好幾次想去做隆鼻手術,被李阿姨罵了回去:“不清楚!”


    她抬頭看電梯上麵的樓層顯示。


    男子卻不理她的冷臉,興致勃勃:“我住在十六樓,你在十五樓?今天剛搬來,租了三年,你呢?”


    “哦?”倪星星心說電梯今天怎麽那麽慢?


    “我是自由職業,拉了個遊戲項目,家裏邊太多人,太吵了,所以在這邊租了個房子寫程序,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我很安靜的……”


    電梯門終於開了,倪星星一步邁了出去,還聽他在身後說:“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吃夜宵啊,小區門口那間燒烤不錯的,我喜歡吃辣,越辣越好,你呢……”


    長了張高冷的臉,卻如此嘮叨?煩!


    倪星星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回頭揚手:“好啊,再見……”


    開門回到公寓,洗了個澡,倪星星坐到桌子前開電腦,精彩紛呈的遊戲也吸引不到她了,她玩了不到兩分鍾,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已經冷了,還有一股怪味兒,她看著杯子發呆,如果小寶還在,水一定是溫的,不會燙嘴,也不會是冰的。


    視線落到了桌子上,那信封還在,信已經被施一航拿走了,她拿過那信封,那扁扁的盒子掉了出來,她想了想,把盒子打開,裏麵卻有一個更小的盒子,另有一張疊成小方塊的紙,她一怔,把紙打開,卻是一大段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跨越星河來愛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外天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外天都並收藏跨越星河來愛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