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梅倫被管理福利院的塔莎修女叫去辦公室,說有事告訴他。


    然而到了之後,修女卻沒有立即說是什麽事,反而坐在辦公桌後,自顧自地審閱著一份清單,表情很認真。


    “從我們這裏飛往法國需要多久?”


    等了半天不見對方理會自己,梅倫沒話找話地問。


    “法國不是一座城市,孩子。”


    塔莎修女聞言隨口答道:“所以在問問題之前,你要先把問題具體到別人可以精確回答的地步。”


    “比如說,到巴黎?”梅倫思索著問。


    “三四個小時?也許吧。”


    修女不太確定地說,“這要看航班是否準時,以及,嗯……英吉利海峽並不是十分溫順,但考慮到1815年有個法國人曾經徒手從英國遊到法國,它似乎也厲害不到哪去……”


    實際上她並沒有乘坐過從英國南安普敦到法國巴黎的航班,一些東西隻是道聽途說,不過她自認為這已經足以將男孩的好奇心給糊弄過去了。


    所以要麽是德拉庫爾一家住在比巴黎更靠近南安普敦的地方,要麽就是貓頭鷹的飛行速度比飛機還要快。


    梅倫暗暗琢磨。


    它一個來回都用不上三四個小時……


    “不過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就有條件去親身體會兩者之間到底有多遠了。”


    辦公桌後的塔莎修女可沒理會男孩是否心不在焉,看完手頭清單後,她打起精神道:“現在,來,試試這些衣服合不合身。”


    “衣服?”


    梅倫聞言一愣,目光不自覺順著修女手指方向看去,發現在她辦公桌旁邊,不知何時已經堆積滿了一堆購物袋。


    “所以您叫我來原來是為了這個?”


    “不然還能有什麽事。”


    修女說,隨後警告道:“我告訴你,孩子,這次的東西和以往福利院收到的捐贈不一樣,你別想偷偷賣出去,更不準送給別人。”


    “有什麽不一樣?”梅倫忍不住問。


    “這是那位素熙·金女士專門買給你的。”


    “呃……”梅倫聞言一愣,“那位有意收養我的韓國女士?”


    如果修女不提,他都快忘記這茬了。


    “她已經來了嗎?”


    “還沒有,是她秘書送來的,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大堆捐贈給福利院的物資,我隻清點就用了一整個上午。”


    如此說著,修女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一摞被報紙包好的紙幣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然後充滿謹慎地看了看男孩。


    “還有這個,這是她送給你的零花錢……我是說,是這段時間的零花錢。”


    就算心思不在這上麵,梅倫也被修女口中的話給驚到了,忍不住看了看那摞錢,又看了看同樣表情別扭的塔莎修女。


    “零花錢……您確定?”


    英國的紙幣一般情況下都在五英鎊以上,在這以下的麵額大多都是用硬幣的,所以不用去仔細看,也能知道眼前這摞是一大筆錢。


    大概換算一下,能值當前時代的好幾萬塊人民幣?


    八十年代的幾萬塊錢能幹什麽?


    起碼京城一套四合院起步啊!


    “也許她非常喜歡你。”


    修女若有所思地看著男孩略顯呆滯地麵孔,“有誰和你說過嗎?孩子,你不僅在我們眼裏是個漂亮男孩,還非常符合亞洲人的審美;如果不是沒有證據,我甚至認為你是個混血。”


    “可能是吧。”


    緩過神來後,梅倫心不在焉地道:“不過您是第一個這麽說的。”


    實際上這話用不著說,從日常中就能體會到了。


    他入學的宗座聖馬丁小學裏有不少是亞洲移民的孩子,而那些孩子相比其他人來說更喜歡和梅倫呆在一起。


    不過這被梅倫本人看做是他本身對東方的了解以及藹可親的性格有關,倒是很少往長相上去考慮過——


    盡管他很在意自己是否衣著整潔,但對自身以及其他人的五官麵貌卻基本不怎麽關注。


    “好吧,如果不是那位秘書專門叮囑過,我是不會將這些錢交給你的。”


    修女也沒多想,低頭再次核對了一下數目後,她朝男孩道:“準確的說,你還沒有到能夠獨自花錢的法定年齡。”


    “我也認為這些錢不要給我的好。”


    眼見修女要將錢遞過來,梅倫很艱難地移開目光,“我是說,它們放在我這裏並不安全。”


    這是原因之一,另一方麵,他可沒想過要去做那位年輕寡婦的兒子。


    富婆雖然好,但明顯沒有巫師好啊。


    這是個正常人都會知道該怎麽選的問題。


    當然了,成年人是可以全都要的,但梅倫目前還是個孩子,沒有那麽多精力顧全——


    在他看來,融入一個新的生存環境需要費很多精力,起碼要弄清楚新環境附近的地理情況,可能存在的風險,新家庭成員的喜好以及她們是否有敵人,敵人會不會以脅迫家屬為威脅手段等等。


    而他目前需要的卻是一個安穩的大後方,以免打擾到自己的計劃,所以就不想要去考慮這方麵。


    “你當我不願意幫你管著這些錢嗎?”


    修女可不知道梅倫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也不認為他會真拒絕,不由分說地拉起男孩的手,將錢啪地一聲拍在了他的手心。


    “仔細把這些錢收好,千萬別告訴任何人。記住,是任何人!”


    如此說著,見男孩麵色有些恍惚,她又忍不住小聲叮囑道:“我懷疑這也許是那位金女士的一個考驗,我的意思是說,她也許會喜歡一個性格謹慎且不喜歡花錢炫耀的男孩?”


    “您是說,她有可能在監視我?”


    梅倫的關注點被轉移了。


    “如果我要收養一個孩子。”


    修女並無否認地說道:“我也會在事先仔細考量他的。”


    ……


    於是一個下午的時間,梅倫就已經從一個衣著簡樸的窮孩子變成了一個衣著光鮮的時尚男孩。


    一身在當時十分流行的名牌格子短袖與黑色牛仔褲很襯托他的外形,讓他看起來十分顯眼,惹來福利院的孩子們羨慕嫉妒不已。


    不過梅倫倒是沒理會修女警告的那句不準把衣服送人這句話,除了身上穿著的一套外,其餘的他全都送給了福利院內一些平時玩的好的朋友。


    然後,大家都開心了。


    除了有限幾個人之外。


    “巴爾克叫我向你問好,小子。”


    站在後院一棵樹下,曾被貓頭鷹追趕抱頭鼠竄的大個子山姆朝梅倫嚷道:“我想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沒錯,你該管好你自己的嘴巴!”


    這家夥很不爽梅倫之前送衣服的好事沒輪到他身上,而他周圍的幾個玩伴顯然和他是一個想法,盡管他們能夠十分確定就算衣服送給他們,他們也穿不了那麽小號的。


    不過梅倫可沒多餘精力搭理這幫混球,瞥了幾人一眼後,就自顧自地朝著宿舍內走去了——


    射擊貓頭鷹事件在福利院裏還是掀起了一番波瀾的,起碼那個防止虐待動物協會的人就沒少跑來找麻煩。


    不過這事表麵上與梅倫沒關係,能夠和他牽連上的,也就隻有那個被他威脅過的動物管理員巴爾克了。


    對方似乎認為這段時間協會的人總跑來福利院可能是在調查些什麽,因此顯得過分緊張,不僅暫時停止了私自倒賣野生禽類的生意,還嚴禁他的那些下線,也就是福利院裏的某些孩子跑去動物園找他。


    隻是,盡管曾以此來脅迫那位管理員要到了幾隻死老鼠,但就算被懷疑可能泄露消息,對方也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喪心病狂的找他麻煩的,派小弟跑來威脅兩句也就算是差不多了。


    真查到他有泄露消息的話才會另說。


    但梅倫是不可能去做這種事的,他是個利己主義者,沒有那麽多對動物的同情心,也基本不會去幹這類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除非很有必要。”


    暗暗琢磨著,男孩已經返回了宿舍,瞧了瞧窗外某棵樹,發現樹枝頭已經沒有了貓頭鷹小憩的身影,想來它已經攜帶著新寫的那封信回法國去了。


    “應該差不多了吧。”


    梅倫遂躊躇滿誌地想,“晚上再試一次,看看能不能把她拉進去。”


    ……


    與此同時,德拉庫爾一家正有一位年輕女士在這裏做客,而某封信的到來,則在這裏泛起了一陣引人矚目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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