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從荊軻的身上收回,我又看向了司馬欣。


    隻見司馬欣此時正身處黃土高原的地域,也同樣身在一座繁華都市,身在一座兵馬俑博物館中。


    成排成列的兵馬俑結成軍陣屹立博物館中,猶如一支整裝待發的大軍,訴說著兩千年前祖龍治下的人間繁華。


    闊別人間兩千年,人間已是滄海桑田。


    和荊軻一樣的,麵對著這些兵馬俑,麵對著這早已換了新天的人間,司馬欣也同樣有些不知所措。


    而他身穿黑色華服,蓄著長發留著胡須,依舊保留著兩千年前的裝扮,活脫脫像是從兵馬俑中逃出來的一般。


    他的這一裝扮,立即吸引了無數遊客的注意,不少人甚至還主動上前與他拍照合影,一些博物館中的工作人員朝他的裝扮打量了一眼,也不禁嘖嘖稱奇。


    這些兵馬俑,是當年祖龍隕落後,留下的陪葬品。


    在世人的眼中,這不過是一些泥俑,但在司馬欣心裏,這都是他曾經的故人。


    司馬欣之前告訴過我,這些兵馬俑,其實都是祖龍曾經麾下的護龍人。


    祖龍隕落後,害死他的神明不曾善罷甘休,意圖再度入主他所在的龍界。


    效忠祖龍的護龍人誓死抵抗,最終引來神明勃然大怒,將神明禁咒降臨人間,使得無數護龍人盡數石化,歸入歲月紅塵之中。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隻怕就是我的前世了。


    隻是當初身為典獄長的司馬欣遠在邊疆,他所知道的種種多半也是道聽途說,對於其中真相也了解的並不通透。


    不一會,司馬欣離開了博物館,化作一道殘影朝著遠方掠去,最後在數十裏外的一座高山前停了下來。


    他取下了冠帽,頗為莊中的朝著高山頂禮膜拜。


    而這座高山的名字,叫做驪山。


    “司馬欣,龍帝之墓的入口,是否就在你所跪下的此山中?”


    注視了良久,我終於忍不住開口,朝司馬欣問道。


    對於我的神識所及,司馬欣並不意外,他從地上站起了身,“在世人的眼裏,驪山是祖龍的墳塚,可天下所有護龍人都知道,這兒是通往龍界的入口,也是我的應許之地。”


    “司馬欣,你在陰間早已位列仙班,如今也迎來了大好前程,為何對龍界還是如此念念不忘?”


    我朝他這麽問道,依舊想要勸說他回歸陰間。


    可後者卻搖了搖頭,“陰間雖安然自在,但終究隻是他鄉,每一個護龍人的應許之地,皆在龍界。不入龍界,又何以為護龍人?”


    聽了這話,我的心裏不禁一陣無奈。


    畢竟我和祖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司馬欣又與我有一段交情,一想到不久後他的命運,我的心裏終究還是不忍。


    “我現在還有別的事情需要處置,暫時無法赴入龍帝之墓。你若閑來無事,就先留在這吧,切記不要惹是生非。”


    我的心裏發出一聲歎息,隨後將先前對荊軻的話朝他複述了一遍。


    司馬欣點點頭,“魔神你且先行,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但妨直言。”


    我不再回應他的話,當即收回了神識。


    此間多留已無意,我隨即化作了一道殘影消失在了覺禪寺,而當我再度出現時,卻已來到了黃沙之地與黃土高原交界地帶,來到了黃沙之中那條內流河的盡頭。


    而此時,枯榮法師已經與那少男少女坐著驢車,行入了此間中。


    沿著內陸河往前行出百裏,一片山穀隨即出現在了眼前。


    山穀之中有一座廟,名為摩柯寺,是黃沙佛門所在之地。


    因為長生天之事,摩柯寺住持苦蓮以及眾僧人盡數絕戶,而今,這座山中寺廟已經由同係苦行僧居之。


    枯榮趕著驢車,卻是在那少年的示意下步入了摩柯寺中。


    見此,我沒有馬上現身,隻是想看一看這個少年究竟是想搞什麽花樣。


    此時正值黃昏,摩柯寺中正燃起著炊煙,隻見許多麵黃肌瘦的苦行僧正聚在寺外廣場的篝火前,分食著剛剛烤好的烤羊。


    黃沙之地的佛門與九州並不相同,他們並沒有吃齋食素的戒律,與之相比,卻是多了一分野蠻。


    苦行僧肉眼凡胎,並未看出那少年少女有何異於常人之處,但他們看出了枯榮法師的佛法高深。


    “這位高僧,不知您為何大駕光臨?”


    眾苦行僧當即放下了手中的羊肉,他們抹了一把手中的油腥,隨後一個個站了起來,恭敬地朝枯榮法師問道。


    枯榮法師從驢車上下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不過一車夫,貧僧此行,隻因我的主上意欲前來此間。”


    說話間,枯榮大師側過了身,卻是將那白衣少年從驢車上扶了下來。


    主上……


    聽了這話,一直身在暗處的我心中不禁萬分詫異。


    枯榮法師雖然尚未成真佛,但他在人間佛門的地位依舊泰山北鬥,而今竟將這白衣少年視為主上,著實出乎了我的意料。


    “如此得道高僧,竟甘願效忠鞍前馬後,真出乎意料,隻是不知這位少年高人此行意欲如何?”


    眾苦行僧的眼裏也流露出詫異,隨後也恭敬的朝那白衣少年問道。


    白衣少年往前走出了一步,看了一眼被架在篝火之上的烤肉,又看了看拴在一旁待宰的牛羊,微微蹙眉。


    “諸位高僧,請問你們是否知道,佛的真諦是什麽?”


    白衣少年的目光從牛羊身上收回,朝苦行僧們問道。


    一名年長的苦行僧回應道,“阿彌陀佛,自然是普渡眾生。”


    “既是普渡眾生,那麽牛羊牲禽是否又是眾生的一部分?”


    “這……”


    聽了少年這話,眾苦行僧的眼中流露一絲遲疑。


    隨後,那年長苦行僧再度開口道,“黃沙之中的佛門教義,與九州並不相同。黃沙佛門雖以普渡眾生為己任,但是以人為本,牲禽自然不在眾生之列。”


    對於苦行僧的解釋,少年搖了搖頭,“諸位可知道,陰間有六道輪回,今日人間之牲禽,皆由前世罪孽深重之罪魂所化。他們被打入畜生道,隻為今生做牛做馬,以消前世之罪孽,換得來生之福報。而今你們將其烹食宰之,豈不是斷了他們今生苦行,讓他們前世孽障無法消散,讓他們來生繼續承受苦難?如此又何以為以人為本,何以為普度眾生?”


    白衣少年這話,若是以往我定會以為是神棍之言,但我畢竟有從陰間歸來,也見過何為輪回,對於他的這一說辭,一時間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可是,我們若不食肉,又何以為啖?黃沙可不似九州之中繁榮富饒。”


    苦行僧搖了搖頭,不曾認同少年的詭辯。


    少年無言,指向了寺外的內陸河。


    眾僧人順著他所指遙望,卻驚愕的發現,原本蔓延黃沙的河流兩岸,不知為何卻已生機盎然。


    一棵棵果樹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成片的麥田在風中搖曳,洋溢著沁人的麥香,各種瓜果蔬菜在河岸茁壯成長。


    僅僅隻是少年一轉身的工夫,眼前的黃沙不毛之地,卻已成塞外江南。


    離譜,真他娘離譜!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裏萬分驚愕。


    若說讓萬物茁壯成長,這對於我來說並不是難事。


    可是,這少年之所做所為,並不是用了什麽道法抑或障眼法,他全程皆沒有任何的心力波動,也沒有任何的神力起伏。


    僅僅在他一指之間,一片塞外江南就這麽自然而然的成了,宛如天賜。


    “請問諸位高僧,如今何以為啖?”


    這時,少年朝眾僧在問道。


    “不知少年是何方高人?”


    眾僧驚詫無比,紛紛鄭重雙手合十,朝少年詢問。


    “我不過漂泊人間的遊子,翻過幾卷經文,看慣了人間苦難,隻想普渡眾生。”


    說著,一旁的枯榮大師走上了前,卻將一卷經文交到了少年手中。


    “人間佛門所禪悟的,皆為小乘佛經,能渡己身之苦,卻難渡眾生之苦,欲渡眾生之苦,唯有大乘佛經。”


    少年接過經文,說道,“大乘佛經,共分三十五部,五千零四十八卷,人間早已失傳。我在人間遊曆這些日子,駁除了其中糟粕繁雜之篇章,將其精華盡濃縮於此卷中,雖不能讓人大徹大悟立地成佛,卻也有普渡一方蒼生之精妙,願諸位潛心修行,不負初心。”


    說罷,少年將這一卷經文交到了眾苦行僧手中。


    眾僧接過經文,當即翻閱拜讀,一時間,所有僧人皆流露萬千驚愕之前,隨後竟是如逢神明一般,竟紛紛朝著那少年跪下。


    “謝聖人賜,謝聖人點悟我等迷途,我等定不負佛門教誨!”


    話落,眾僧朝那聖人再三叩謝。


    “你們於黃沙苦行,隻為修得正果,可黃沙中還有很多如你們一般苦行中人。去吧,將大乘的教義帶去黃沙所有人,讓黃沙的佛門,早日回歸真正的佛門。”


    留下這句話,少年雙手合十朝眾僧施以一禮,隨後登上了驢車。


    隨著枯榮法師一揚鞭,驢車當即駛離了摩柯寺,寺中的眾僧人也將其遠送於山穀外,他們拜讀著經文,一個個竟隱隱生出佛光,猶如脫胎換骨。


    驢車行駛在河畔,少年從新生的果樹上摘下了一枚青果,遞到了車中少女的手中,少女咬了一口,臉上浮現一絲沁人的笑容。


    “這位神明,您已注視了我許久,為何遲遲不願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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