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此行並非為同門情誼,實為要與過去的人間恩怨,做一個徹底的訣別。”


    見我一意孤行,執意要前赴桃止山,無我法師忽然朝我這麽說道。


    聽了這話,我的心裏微微一顫,可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我沒明白聖僧您在說什麽。”


    “既然如此,那麽貧僧自然不再阻您前行,願大人此行有一個好的前程。”


    無我法師和煦一笑,並不曾將話中之意點破,卻是朝我如是言。


    隨後,他又朝著顧野王看了一眼,而顧野王也隨即會意。


    顧野王說道,“大人,剛才鬼帝之言想來您也清楚,老仆與無我便是這迷魂殿最大的底牌,而今此戰過後,迷魂殿與桃止山已徹底決裂。為了防止神荼鬱壘報複於這片人間樂土,我二人唯有鎮守殿中,無法隨大人同行,還望大人恕罪。”


    “不過,老仆雖無法同行,但會時刻在懸棺門中關注著您,萬一您有所不測,老仆也定會出手助您一臂之力。”


    陰間之中,每一方人都有著自己的顧及與權衡,即便身為我前世初代門人的顧野王也同樣如此,有著自己需要守護的一方世界以及一方生靈。


    為此,本打算邀他一道同行的我,隨即點了點頭,答應了他的請求。


    “對了,不知懸棺門中的這一座誅仙陣,是由何人所創?”


    帶著這一想法,我忽然念頭一轉,朝顧野王這麽問道。


    身為守山人,顧野王雖然是誅仙陣的掌控者,但他隻是一介凡人,不可能是這座神陣的創造者。


    “自然是出自老祖宗您的手筆。”


    顧野王說道,“千年以前,迷魂殿被劃分為凡人的地界,這一決議引得許多神明不滿,迷魂殿也因此縷縷受到半神甚至準神的騷擾與入侵。後來,為了震懾這些宵小,地藏王菩薩將身在輪回之地的無我和尚派來了迷魂殿中,而老祖宗您當時剛巧赴入陰間路經迷魂殿,便賜予了老仆這一座誅仙陣,作為殿中的定海神針。”


    “也因為如此,千百年來,迷魂殿中雖然凡人戰亂不斷,但再也不曾有一尊神明膽敢輕易染指。隻可惜最近陰間局勢動蕩不明,當年的各方勢力各方規則,很可能就要就此打破咯!”


    顧野王絮叨著跟我說起了關於這一誅仙陣的典故,聲音裏也是唏噓不已。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對於迷魂殿的這一格局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


    “既然如此,我便不在殿中多久留了,先且離去,還望二位珍重。”


    “老祖宗珍重。”


    “大人保重。”


    無我法師和顧野王隨即朝我施以一禮,在目送我走出迷魂殿的北城門後,二人的身影方才從原地消散,返回了各自的地界之中。


    待到四下無人,我也不禁一陣頭大了起來。


    按照我最開始的料想,此次前來陰間,頂多也就在這兒待上幾天,待到彼岸肯鬆口將茹若初念夕朝的魂魄交還後,我便重返人間的。


    不曾想陰間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爆發了一場動亂,而動亂的源頭正是彼岸,一路周折不說,越來越多的麻煩也都自行尋我而來,讓我一路磕磕碰碰不斷。


    隻是既來之則安之,也沒法再去說道彼岸對錯了。


    帶著這一繁瑣的想法,我當即朝著前方繼續走去,可剛走兩步,陣陣陰氣忽然從我後方縈繞而出。


    我皺了下眉,下意識朝著身後看去,卻發現陸消川不知何時從方外之中走出,出現在了我的身後。


    “大人,您……這是要打算繼續前方苦厄之旅嗎?”


    此時陸消川已經化為了人形,他朝我這麽問道,聲音裏充滿了忐忑。


    我點了點頭,“陸前輩,前方的苦厄是神明之間的戰爭,我覺得你應該止步於此才對,若繼續與我前行,必將萬劫不複。”


    我以為陸消川是打算和我一道前行,便朝他這麽勸誡道。


    可後者搖了搖頭,“大人您誤會了,您的前程非我所能幹涉,小人自有自知之明。小人今日前來,隻是想要勸阻大人莫要離開。”


    對此,我不覺皺起了眉頭,不曾想繼無我顧野王之後,這位和我共事人間的道門前輩竟然也說出了同樣的話。


    我沒有馬上回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經過這一天這一連續的戰亂,小人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陸消川說道,“此次陰間廟堂動亂,隻因主上彼岸而起,而施加在主上身上的罪名,無非是當初主上在人間濫殺無辜,屠了琴書畫三族門生,而琴書畫也因此成為了指認主上罪行的證人。可是,關於這場血案之中的內情,陰間之中目前隻有你我知道。”


    “萬山莊血案,表麵上是出自主上之手,實則乃我一手所為……”


    說到這兒,陸消川停了下來,臉上流露出一絲猶豫。


    而我也看穿了他的心思,順著他的意思問道,“既然如此,不知陸前輩打算怎麽做?”


    陸消川緊捏著拳頭,“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主上是萬山莊血案而遭受彈劾鎮壓,身為始作俑者的我自然罪無可恕。還請讓我獨自前往酆都城中,將一切罪行闡明,讓主上沉冤得雪。”


    聽了他的這番話,我不禁笑出了聲來。


    “陸前輩,您之前好歹是人間一代宗師,為何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天真的想法?”


    我忍不住笑道,“您覺得,陰間的那些神明,會讓你順利赴入酆都城中,讓你有機會將真相道出口嗎?”


    “這……”


    陸消川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苦澀,“可我隻是一個凡人,在神明眼中已不過一螻蟻,已實在想不出能讓主上安然脫身的良策。”


    “陸前輩,如果你將自身罪行公之於眾,便能換得彼岸的太平,我或許真會考慮你的建議,但你要知道,萬山莊血案,不過是陰間權力之爭的導火索。”


    我朝他說道,“萬山莊的人是誰殺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相信是彼岸殺的。包括五方鬼帝在內的諸神,無非是想借著這個理由將她扳倒,以獲得自己想要的陰間大權。而這場權力之爭,絕非你一句話,就能將結局輕易改變。”


    “陸前輩,我不管您今天的這番話是出於真心,還是出於其他的考慮,但我很感激你的這一態度。”


    最後,我朝陸消川這麽說道,“回去吧,不要摻和到這場是非當中。將來彼岸若能重獲大權,她當初對你的許諾依舊會兌現,若她有所不測,你在迷魂殿中也能明哲保身。”


    聽了我的這番話,陸消川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霾,可終究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麽。


    萬山莊血案雖是出自陸消川之手,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也是為了人間的周全著想,即便是現在,我也無法去責怪他什麽,甚至還得考慮他的周全。


    陰間的局勢非他所能左右,我現在已經麻煩事一堆了,沒必要再讓他去當這個替罪羊。


    “既然如此,還希望大人一路保重。”


    “珍重。”


    一番簡單的告別後,陸消川長歎了口氣,隨後轉身離去,留給了我一個落寞的背影,最終消散在了一片陰氣當中。


    對此,我的心裏也是一陣唏噓。


    畢竟陸消川放棄在人間的權力,卸下一切榮光和我赴入陰間,便是為了在陰間之中謀一個好的前程。


    而今彼岸蒙難,除了我之外,最擔憂的無疑是他了。


    可我的擔憂除了彼岸自身外,還有茹若初念夕朝的魂魄,而他擔憂的則是自己的將來。


    一聲歎息後,我隨即也從迷魂殿中離開,獨自一人繼續起了前方的旅程。


    迷魂殿中,每天都有人走有人留,可留下的終究是少數,大多亡魂還是選擇了離開。在迷魂殿中短暫逗留後,便繼續踏上了未完的苦厄之旅。


    而在這些前赴酆都城的鬼靈當中,不乏有道行高深的人間修行者,並且在迷魂殿長留多年。


    他們之所以離開,要麽是受到同門打壓或者勢力旁落,被從殿中除名,不得已隻能背起行囊繼續行程,要麽是厭倦了陰間生旅,厭倦了這種死而後生的永生,故而有了擱下生前身後事轉世投胎的念頭。


    而在迷魂殿通往酆都城的這一段旅程上,亡魂比一開始在惡狗嶺野鬼村的時候少了不少,但一路的守衛卻多了許多。


    我沿著這條陰間大道一路走來,發現路上有許多由鬼差守衛所組建而成的巡邏隊,庇護著路上亡魂的周全。


    隻因從迷魂殿到酆都城的這一段苦厄之旅中,不乏有活了幾百上千年的修行者,以及其他各種可怕的存在。


    這些家夥在鬼差麵前或許不算什麽,但對大多數普通亡魂而言無疑是滅頂之災。


    為了防止路途中有修行者故意刁難甚至蹂躪虐殺普通人,路上負責巡邏的守衛也因此變得繁多且頻繁了起來。


    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在前來的路上回歸了人形,又刻意將體內的力量隱藏,以免引來其他有心之人的注意。


    就這樣,一路前行了約有兩千裏,距離酆都城還有近三千裏的路程。


    而在這個時候,原本還算寬闊平坦的陰間大道,開始逐漸變得崎嶇坎坷起來。


    路途兩側那泛著屍水的沼澤,那低矮平緩的丘陵逐漸消失不見,一座座的崇山峻嶺隨即映入了眼前。


    而我透過陰間的層層迷霧,五座巍峨的大山影影綽綽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此時,我已步入了五方鬼帝的地界。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隊伍前行的速度忽然變得緩慢了起來,路上也因此變得一片擁擠。


    我的目光朝著隊伍的前頭看去,卻見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


    三岔路口間,此時正鎮守著諸多的鬼差,一座關隘也隨即出現在了路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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