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晴天霹靂


    冬日的天光收得早,申時剛過,太陽已漸漸西斜,溫暖的燦黃中融進了一絲帶著紅色的金光,明亮的色彩在屋簷上垂下來的冰晶上反複跳躍,折射,融出一片五彩絢爛的光環。


    楚臨風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禦街上不時傳來孩童們的笑聲和熱熱鬧鬧響個沒有停歇的鞭炮聲。


    車到路口,他忽地張開眼睛,低低地說了一句:“去濟世堂。”


    前些日子,柳青娘感染了風寒,一直閉門不出,臥病在床。


    一來確實衙門裏公務繁忙,二來實在不喜歡這個嶽母,因此他一直未抽出時間前去探望。


    明天已是大年三年,再不去看看,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是~”賢武怔了一下,熟練地揮鞭,將馬車拐向左邊,直奔濟世堂而去。未幾,車到楓樹街口,賢武帶緊馬韁,把車緩下來:“王爺,到楓樹街了。”


    楚臨風撩起車簾往外瞧了一眼,淡聲吩咐:“停車。”


    “王爺,”賢武訝然提醒:“還有半條街呢。”


    “不礙,我走著去。”楚臨風說著話,已挑起簾子跳了下來。


    “籲~”賢武忙喝住了馬,正要跟著下來,楚臨風抬手製止他:“你在這裏等就是,我一會就回。”


    *潢色


    “是~”賢武恭敬地應了一聲,把車趕到路邊靠邊停下。


    楚臨風安步當車,負著手往前而行。


    一名小廝執著一封書信匆匆奔進了濟世堂,本以為是代替主人或是住客取藥的,也沒放在心上。


    沒多久,顏懷瑉竟親自從店堂裏跑了出來。


    “嶽父大人~”楚臨風見他神色焦灼,本想用馬車送他一程,便張口喚了一聲,哪知顏懷瑉竟充耳不聞,跟著小二急匆匆的走了。


    他不想獨自麵對柳青娘,一時好奇,便跟在顏懷瑉的身後跟了過去。


    隻走了半條街,顏懷瑉便在一間茶館前停了下來,抬頭往上觀望。


    楚臨風微微一笑,心道:還以為遇上緊急患者,原來竟是約了朋友喝茶。


    正要上前打招呼,從茶樓裏奔出一個人,迎著顏懷瑉走了過去。


    他心一緊,笑容凝在臉上:喬彥?他怎會出現在這裏?


    不想在這種場合下與她見麵,那句到了嘴邊的“嶽父大人”又咽了回去,楚臨風迅地側過身子,低下頭。


    但,眼角餘光卻下意識地捕捉著她的身影。


    她性子清冷,鮮少與人來往,認識一年時間,他從來也不曾見過她私下與什麽人見麵。


    他不禁有些好奇,她跑到這裏來看誰?


    如玉的心裏象是燃著一把火,猛烈地燒著,心口疼,腦子疼,四肢百骸沒有一處不疼,偏偏想哭還哭不出來,眼睛凝在眼眶裏,憋得整顆心象要炸開來一樣。


    見到顏懷瑉到來,她立刻迎了上去,顫顫地叫了一聲:“爹~”


    “玉兒~”顏懷瑉見她麵容慘白,兩眼直,不覺又是吃驚又是心疼,急走兩步:“你怎麽了?”


    如玉緊緊地捏著那份陳年醫案,捏得手指節泛白,想要質問他,一切是否屬實,偏越是心裏著急,越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用一雙大大的眼睛,焦急的,委屈的,惶恐地瞅著他。


    顏懷瑉拉的她的手,向茶館的二樓包間走去:“你別著急,天大的事有爹擔著咱們先進去,坐下再說”


    這一段日子,青娘臥病在床,他又是醫館又是家裏,忙進忙出,也顧不上沒履行和如玉的三日之約。晃眼過了二十多天,再見麵,沒料到她竟蒼白瘦弱至如廝地步


    楚臨風呆呆地站在街邊,看著那父女二人相攜著進入了茶館,竟然沒有勇氣追上去質問


    如玉?喬彥竟然就是顏如玉?


    這個驚人的現,象一道驚雷劈在他的頭上,把他炸得神魂俱散


    不不不,這不可能他不相信


    如果站在他麵前的是如玉,那麽娶回家中,軟語溫存的又是誰?


    他一生精明,怎麽會犯下如此致命的錯誤?


    不,這不可能他拒絕接受這麽殘酷的事實


    一幕幕往事,完全不聽他的指揮,有自己的意識似地從塵封的記憶裏浮了起來,填滿了他的腦海。


    尤記得,初見麵,她的單薄和瘦弱,當他質疑她的醫術的那一瞬間,她清秀的臉寵上湧出的憤怒和倔強……


    更難忘,摩雲崖,那驚豔的一瞥,她的豔麗和妖嬈那雙清潤如水的眸子,純淨明亮,那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常縈回,鐵索橋,那驚魂的一刻,他身中兩箭,不慎跌落深淵,被激流衝走時,她那撕心裂肺地一喚……


    念在茲,他傷重昏迷一月不醒,她不避嫌疑,衣不解帶地日夜守在床邊,親遞湯水,硬生生地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那份深情厚誼……


    樁樁件件,曆曆如目,如錐刺心,如骨鯁喉。


    越想,越悔,越恨,越愧,越痛


    當初,如玉受盡委屈,其實是離家去尋他的呀


    她一個孤身女子,忍羞含辱,擔驚受怕呆在軍營,守在他的身邊,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


    就連逐流都已看出她是個女子,她清冷內斂,感情含蓄,卻失口兩次喚了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對此異常竟然毫無所覺真是糊塗透頂


    而那次,逐流在酒樓多嘴,幫他宣布婚訊,如玉吃驚之下,失手打翻了茶杯,這麽明顯的表現,他竟然也視而不見?


    他,竟以為她隻是失手,甚至曾為她的芳心暗許而沾沾自喜……真是愚不可及,蠢笨到家


    他失魂落魄,在街上茫然而行。


    賢武斜坐在車轅上,冷不丁一閃眼,他已直直地越過馬車往前走了。


    “王爺~”賢武又是驚訝又是疑惑,追上去:“天快黑了,咱們不回王府嗎?”


    楚臨風停下來,極為古怪地看著他:“我為什麽要回去?”


    那個家,隻有冒名頂替的妻子,和與外人聯手起來欺騙他的父母他回去,又有什麽意思?


    “呃?”賢武一呆。


    這話是什麽意思,回家難道還要理由?


    “我不回去~”楚臨風冷冷地移開目光。


    “那,”賢武小心翼翼地道:“王爺要去哪,我送你去?”


    “酒,我要喝酒”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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