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走出逍遙王府,外麵是鵝毛大雪,冷冽的寒風,吹得樹葉沙沙做響,高大的槐樹在寒風中劇烈地搖晃著,暗影幢幢,如無數狂舞的鬼怪。


    迎麵吹來的風,挾著又冷又硬的雪粒,刮在臉上生生的疼。


    昏黃的街燈透過濃濃的風雪,映著她的身影,忽隱忽現。


    如玉低頭疾行,不時與人擦撞,引得路人側目,她機械地說聲“對不起”又跌跌撞撞地繼續前行。


    鞭炮聲,歡笑聲不時傳來,聽在耳中,恍如隔世。


    心裏,隻恍惚著一個念頭——結束了,糾纏了她長達一年的惡夢終於結束了她,可以回家了


    是的,她要回家


    此時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家的溫暖,渴望家人的慰籍,父親的懷抱


    想著家,想著白蒼蒼的顏懷瑉,她的心裏象揣著一團火,腳下越走越快,最後終於奔跑了起來。


    不知跑了多久,當濟世堂的金字招牌終於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當顏懷瑉被生活壓得微微佝僂的身影映在窗紙之上,她卻猶豫了。


    “那老妖婦說,手裏拿著喬大人的把柄,要把喬大人搞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五狼的話倏然在耳畔響起。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麽還要象鬼一樣出現?”


    “既然已決定隱姓埋名,就該老老實實做你的官,為什麽要跑來擾亂我平靜的生活?”


    她怎麽忘了?


    自如蘭李代桃僵,嫁入楚家的那一天開始,顏如玉就已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她,已經無處可去了


    家,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一念及此,一直支撐著她的意誌瞬間垮了。


    她劇烈地顫抖著,瘦弱的雙腿再也支持不住她的體重,眼睛卻固執地,死死地盯著窗紙上那一道蒼白的剪影,扶著牆慢慢地滑坐下去。


    這一晚,顏懷瑉心裏很不踏實。


    白天如蘭失魂落魄而來,傍晚柳青娘神神秘秘而走,二個時辰後披頭散,麵色鐵青地回來,問她,又什麽都不肯說,進了房倒頭就睡。


    偏偏今天濟世堂的客人很多,他心神不寧,又抹不開麵子讓那些信任他的鄉鄰拖著病弱的身子離開。


    好容易捺著性子給最後一個病人紮完針,送出門去,細細叮囑:“記得按時吃藥,三日後再來複診。”


    他回過身,正要關門,卻現窗子下麵有一團暗影,黑乎乎的象是一個人,又象是一隻破麻袋。


    若真是一個人,這麽大的風雪到明晨肯定會凍死。雖不至惹上官非,但盤問起來,總是件麻煩事。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提著燈籠走了過去。


    如玉胸口疼得象有鋼針在紮,蹲在牆角勉強調均呼吸,聽到腳步聲出來待要躲避已然不及,隻好縮成一團,指望會被忽略。


    誰知顏懷瑉還是看到,並且走了過來,她無法可施,隻好抬起頭來,低低喚了一聲:“爹~”


    “玉,玉兒?”顏懷瑉駭了一跳,提了燈一照,見她凍得紫,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你這傻孩子都到家門口了,為什麽不進來?看看,凍成啥樣了?”


    “爹~”如玉心中一熱,勉強忍住痛禁,強裝笑顏:“我沒事,就是想你了,來看一眼就走~”


    “胡說”顏懷瑉叱道:“深更半夜的走到哪裏去?趕緊進屋來暖和暖和”


    “不~”如玉咬著唇,輕輕搖頭,搖落了一臉的淚花:“我還是不進去了,給人瞧見了不好。”


    “玉兒~”顏懷瑉瞪著她,又驚又痛:“你,你這是咋地了?”


    如玉的性子他清楚,若不是碰上天大的難事,她不會半夜三更,失魂落魄地出現在自己麵前。


    “沒,我沒事~”如玉慌忙抬手擦淚,誰知越擦越多,竟是止也止不住。


    “進屋,進屋再說~”顏懷瑉拽住她的腕,觸手一片冰涼,脈息更是一陣急一陣慢,紊亂不已,頓時心驚:“玉兒”


    “沒事,”如玉咬著牙,額上冷汗涔涔:“隻是走得急了,吃了一點冷風。”


    “你,走過來的?”顏懷瑉也顧不得忌諱,彎腰下去摸一把她的褲管,已濕了一大截,越驚訝。


    “爹,”如玉不敢看他,低著頭快道:“你轉告二娘,讓蘭子安心,我絕對不會去打擾她的生活。”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玉兒,你這是,連爹都不肯信了?”顏懷瑉心中一涼,緩緩落下兩行老淚。


    那聲音如此蒼涼,絕望,如玉心一痛,再也邁不開腳步。


    顏懷瑉一臉沉痛地道:“不怨你,是爹沒有本事,不能護得你周全,連名字都沒能給你守住害你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爹還有何顏麵苟活於世上?”


    “爹~”如玉回過身,緊緊地抱著他:“這都是玉兒的命,玉兒從來也不曾怪過爹~”


    “老爺~”青兒見他送客久也不返,挑了燈出來察看:“你在呀?”


    冷不丁見窗下站著兩個人,似乎是抱在一起,駭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老,老爺,你這是幹啥呢?”


    “咳咳~”如玉一急,又嗆了口風,劇烈地咳嗽起來。


    顏懷瑉急中生智,摟著如玉的腰,回過頭叱道:“愣著做什麽,幫著*潢色扶一把呀~”


    “哦~”青兒將信將疑,走過來,攙著如玉的手,幫著把她扶進了藥堂。


    她邊走,邊打量如玉,嘴裏嘀咕:“這是誰呀,半夜三更的,得了急診怎麽也沒個人送……”


    如玉把身子伏在顏懷瑉身上,並不敢與她打照麵。


    等進了房,青兒見她穿著官服,倒也不敢再盯著她瞧。


    “好啦,”顏懷瑉胡亂揮了揮手:“你去睡吧,回頭我自個把大門關了。”


    “是~”青兒巴不得,眉開眼笑地走了。


    父女兩個相對而坐,都有滿肚子話偏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相對無言,想到傷心處,又忍不住各自落下淚來。


    良久,還是顏懷瑉已開了口。他顫顫地伸出手,撫著如玉的臉:“玉兒,你瘦了~”


    “爹~”如玉悲從中來,伏在他懷中,低低地啜泣起來。


    她心中悲楚,又不敢放聲大哭,隻能隱忍著低低啜泣,偏是這樣壓抑的哭聲,最是惹人心疼,勾人心傷。


    顏懷瑉抱著她,老淚縱橫:“天哪,是我造的孽,就該報在我的頭上為什麽要折磨這苦命的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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