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賀昕他從來都不肯戴啊。」幾秒鍾後,徐茵茵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臉嗖地一下變紅。


    「所以你就自己吃藥?」鄭櫻琪顯得比她從容多了,繼續低頭幫金魚做手術,清麗好聽的嗓音在口罩的過濾下,變得有些模糊,「讓我來順一下。也就是說,賀昕想要生小孩,可你不想要生,是這樣嗎?」


    「是……」


    鄭櫻琪咯咯地笑起來,「沒搞錯吧。」


    「怎麽了嗎?」


    「我就是覺得有些奇怪。」鄭櫻琪小心翼翼地從金魚背鰭處取出來一個腫塊,輕輕鬆了口氣。


    「哪裏奇怪?」徐茵茵將醫用托盤遞過去。


    「你不覺得嗎,從你們倆的性格來看,應該是賀昕不想生,而你想生才正常吧。」


    聽起來好像是這樣沒錯,徐茵茵呆呆地眨眨眼。


    「其實你不想生小孩,我倒是滿能理解的。生產後身材走樣就不用說了,懷孕期還要提防著老公出軌,簡直是對心理和生理的雙重折磨。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也不要生。」鄭櫻琪把手術刀噹啷一聲丟到另一個盤子上,「我不能理解的是,賀昕怎麽忽然開始喜歡小孩子了?」


    「他哪裏是喜歡小孩。」徐茵茵樞著杯角咕噥,「他分明是想利用孩子把我捆在他身邊,讓我沒辦法和他離婚。」


    「什麽,你要離婚?」


    這是鄭櫻琪第一次聽徐茵茵提到離婚的事。從假結婚到離婚,鄭櫻琪都是被蒙在鼓裏的,現在徐茵茵不小心說漏嘴,就索性把事情全都說出來了。這些事情、這些情緒,都在心裏壓了太久太久,她確實很需要找個人好好地傾訴一下。說完之後,徐茵茵不可避免地被罵了。


    「這些事,你居然現在才告訴我!」


    「假結婚、離婚協議,徐茵茵,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你還有沒有把我當成閨密?徐茵茵,你好過分……」從手術室到辦公室,鄭櫻琪的嘴巴就沒有停歇過。


    罵夠了之後,身為閨密的她就該出謀劃策了。鄭櫻琪先是喝了口茶潤潤喉嚨,然後餘怒未消地掃了眼灰頭土臉地徐茵茵,沒好氣地說:「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懷孕了,你打算怎麽辦?」


    「我……我也不知道。」


    「打掉嗎?」


    徐茵茵一頓,思考了半天之後,搖搖頭,「不要。」她不會捨得。


    「那你還要離婚嗎?」


    「如果我在兩個月之內懷了孕,那賀昕一定不會離婚的,我爸媽也不會……」


    鄭櫻琪打斷了她,「你錯了,其實這些都不是問題。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更是兩個家庭的事,難道隻是因為賀昕不想,你們就離不了嗎?就算有協議又怎麽樣,你們真的有勇氣把那份協議遞交給法庭?拜託,法官會笑掉大牙的。」


    「那、那什麽才是問題?」


    「隻要你想離婚,一切就都不是問題。」鄭櫻琪微微向前傾身,精緻艷美的小臉上有笑意浮現,「所以重點就在於,你想嗎?」


    「我……」徐茵茵目光閃爍。


    「你真的想要離婚嗎?」


    徐茵茵的呼吸有些紊亂,不安地看著鄭櫻琪,「我……」她想嗎?她真的想離婚嗎?


    「其實你不想的,對不對?」鄭櫻琪坐直身子靠向椅背,輕輕一嘆,「你愛他。」


    「可他不愛我。」就算她不想,可那又有什麽用,賀昕不愛她,就算她不提出離婚,他們的婚姻也不會長久。


    「那就讓他愛上你啊。」


    徐茵茵愣怔地抬起眼,眸底已經滲出了水霧,「可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他愛上我?!」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不是嗎。」她的淚令鄭櫻琪心生不忍,忍不住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伸手抽出她一直緊緊抱在懷裏的保溫杯,向來幹脆的嗓音難得溫柔下來,「先去醫院做個檢查吧,我會幫你請假。」


    徐茵茵安靜了很久,最後,她終於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半品齋外,徐初陽正在和一個年輕的女人交談。


    那個女人個子高挑、氣質冷艷,舉手投足間盡是高高在上的傲慢,簡直就是賀昕的翻版。而賀昕自己卻是全然不覺,透過車窗遠遠地掃去一眼,便簡單判斷出對方肯定又是市裏某個富豪的女兒。他將車子開到路邊停下來,很不識時務地按了兩下喇叭。


    徐初陽聞聲看過來,淺淺一笑,他側頭又對富家女說了幾句話,對方略有些不耐地擺擺手,轉身便走了。她踩著高跟鞋穿過馬路,上了一輛藍寶堅尼。


    聽到自己的車門被拉開,賀昕才把目光收回來,不太高興地瞥了眼徐初陽的那張笑臉,「你怎麽不去搭她的順風車?」


    「她太兇了。」


    「所以我很溫柔?」


    徐初陽沒有接他的話頭,笑吟吟地報出了個路名。


    「你的車呢?」


    他慢條斯理地綁好安全帶,「送去保養了。」


    「你又不隻有一輛車。」


    「全部都送去保養了。」徐初陽側頭看他一眼,笑得很開心,「這樣才有優惠。」


    賀昕翻了個白眼,其實他還想問他為什麽不搭計程車的,現在想想還是算了,根本不用問,肯定是因為樞!賀昕沒再說話。略有些尷尬的靜默飄蕩在車子裏,雖然已經知道之前徐初陽的所作所為隻是對自己的試探,雖然動手之後兩人又見過幾次麵,雖然連他給徐茵茵喝的補藥都是徐初陽找來的,可現在他們單獨碰麵時,賀昕還是會有點不自在。


    不過徐初陽倒是顯得從容多了,「茵茵最近怎麽樣?」


    「她很好。」


    「懷孕了沒有?」


    他問得還真是直白。其實在賀昕從徐家接回徐茵茵的那天,徐初陽曾給他發過一條簡訊,主要的意思就是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不能造出人來的話,那麽離婚肯定是勢在必行了。也是通過那條簡訊,賀昕才知道原來徐初陽一直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還沒有。」


    「哦?」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賀昕身上的某處。


    賀昕順著他的眼一眼,立刻怒了,「看什麽!」


    「沒什麽,好好加油吧。」


    徐初陽將目光滑開,笑咪咪地看向他,「這可是你唯一的希望了哦。」


    「少羅嗦了。」賀昕一臉毛躁。


    徐初陽徐緩地收回目光,沒有再說什麽。其實當他主動上門搶人的時候,徐初陽就已經很確定了,賀昕很在乎徐茵茵,要不然他不會費盡心思地把她綁在自己身邊,這樣強烈的占有欲,隻能是出於愛。可徐初陽又知道,即便他問,賀昕也不會承認的。可是他能明白,徐茵茵卻不一定會明白。


    「阿昕,對茵茵好一點。」


    賀昕擰眉,「又想對我講道理了。」


    「這不是道理,而是忠告。」


    「我不需……」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那事情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賀昕攥緊了方向盤,陷入了沉默,一會他終於問:「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們是否會離婚,懷孕隻是一種方式,人才是根本。」透過車窗,徐初陽看著前麵的公路,聲音柔緩,「茵茵不夠聰明,她隻能看得到表麵的東西,卻看不透人心,所以有些事、有些情感,你不說,她就永遠都猜不到。」


    賀昕不語,眉頭始終緊鎖。


    「不要用錯誤的行為方式,來扭曲了自己的真心。」徐初陽其實覺得他滿虧本的,明明很在意、明明費盡了心思,可徐茵茵卻總是看不到他的心意,總是想要逃跑。他們一個嘴硬、一個糊塗,卻偏偏走到了一起,真是讓旁觀者都跟著一起累。


    賀昕沒有回答,但徐初陽猜他已經能夠明白了。兩人沒有再交談。抵達目的地的時候,他從口袋裏拿出了兩張電影票,「免費送你哦。」


    賀昕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他放到車前的電影票,沒吭聲。


    「希望下次再見麵的時候,我已經當舅舅了。」


    【第八章】


    噠、噠、噠,車子裏很靜,靜得能聽到秒針轉動的聲音,一格一格,當轉完最後一下的時候,時針喀地一下指向了七。賀昕掏出手機,迅速地撥出了一個電話號碼,然後一手扶在方向盤上,拇指下意識地敲擊著,黑眸則是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街對麵的醫院大門口。


    嘟、嘟、嘟、嘟、嘟……直到嘟聲全部響完,賀昕才掛斷了電話。居然沒有人接,===他伸出揉了揉唇,忍不住又打了一遍,然後再打一遍,再一遍……連續打了五通,結果都是一樣。賀昕有些憤怒地將手機丟到副駕駛座上,目光掃過擺在車前的電影票時,怒火更盛,他就知道徐初陽出的全是餿主意!


    對徐茵茵好一點,他要怎麽好?這才給她點自由,這女人都敢不接自己電話了,虧他還想特意接她下班,想一起去看場電影的……賀昕沉默了片刻,又把手機拿了起來,重新撥了個號碼,這次隻響了幾下,對方便接通。


    「喂,你好,這裏是貝爾醫院。」


    「我找徐茵茵。」


    「徐護士現在不在,請問你是哪位?」


    賀昕沒有回答,直接問:「她下班了?」他剛剛一直盯著大門□,沒見她出來啊。「徐護士今天請了假,中午就離開了。」


    請了假,中午就離開了,她去哪裏了,難道又玩離家出走嗎?賀昕立刻緊張起來,立時就打了電話給徐初陽。


    「這次我真的是無辜的。」電話那頭的徐初陽顯得很無奈,「你忘了嗎,半小時前我們才分手。」


    「真的不是你?」賀昕還是不太信。


    「如果我們現在麵對麵的話,你一定可以看到我在舉著三根手指發誓。」


    賀昕的眉心擰得更深,「那她能去哪裏?」請了一個下午的假,又不肯接他的電話,不管怎麽看,都像是再次出走了。


    「阿昕,你放鬆點,我覺得茵茵不會走的。」仿佛能猜到賀昕的想法,徐初陽出聲安撫,嗓音柔和卻又攜著點凝重,「如果她有什麽想法,一定會先來找我商量。這樣,我現在打電話跟爸媽問一下,說不定她回家了。」


    「等你消息。」


    賀昕掛斷電話後,就一直僵坐在車裏,向來聰明的大腦似乎有些停擺。


    幾分鍾後,手機就又響了起來,一接通就聽到,「她沒有回家。」


    賀昕握緊了手機,從坐椅上直起腰,「我去找鄭英傑。」


    「你要報警?可是就算茵茵失蹤了,也要超過二十四小時,警局才會立案。」隻是一個下午沒聯繫上徐茵茵而已,他居然就想要去報警?徐初陽有些無奈,「不過你提到鄭英傑,我倒想起來一個人。他的妹妹不是和茵茵很要好嗎,也在寵物醫院工作,說不定她……」沒等徐初陽說完,賀昕就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開門下車,氣勢洶洶地闖進貝爾醫院,然後找到了正在幫臭鼬做閹割手術的鄭櫻琪。


    「她在哪?」


    夜晚的街頭,細雨紛飛。


    徐茵茵坐在醫院附近的公園長椅上,細密的雨絲從夜空上灑向大地,沿著遮雨棚斜斜飛下,在眼前形成細細的水簾,映在路燈暖黃色的光芒裏猶如牛毛。夏天的雨夜,還是冷得讓人發抖,雨不大,她也沒有被淋濕,可在夜霧的浸泡下,還是感覺渾身濕漉漉的。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醫院的診斷書,若有所思地望著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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