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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南海某書屋,室內陳設古今合璧,最醒目的是占據著一整麵牆的檀木書櫃,對麵牆壁中央貼著一方巨幅液晶屏,左右兩側各懸“寧靜”、“致遠”兩幅行書,臨窗的飄天文學的老人。


    此刻,這個老人就站在他麵前,中等身材,麵容儒雅恬淡,身著一套舊式綠軍裝,是那種中山裝的式樣,係著風紀扣,既沒有肩章,也沒有領章,他就是最近常有人在周天星耳邊提及的“一號”。


    如同常常在電視中看到的那樣,一號保持著一貫的隨和笑容,語調卻沒了那種程式化的味兒,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給我出了個難題,所以你必須幫我解決它。”


    周天星回答得很幹脆,目不斜視地道:“是!”


    望著年輕人標槍般挺立的身形,一號的笑容綻開少許,折身走到貼壁大屏幕前,那上麵顯示的是一隻緩緩旋轉的球體,他隨手在其上某個點按了一下,畫麵便以那點為中心千百倍放大,填滿了整個視野。


    食指輕點韓國西海岸一處港市,不緊不慢地道:“尼米茲號沉沒後,美國在西太平洋的軍力有增無減,昨天五角大樓對外宣稱,羅斯福號航母戰鬥群編入第七艦隊,原定的美韓聯合軍演也不會取消,隻是時間推遲到兩個月後,並且提高了演習規模,屆時將會有羅斯福號、林肯號、裏根號以及新入役的布什號四個航母戰鬥群參加演習,演習地點就是這裏,群山附近洋麵。對此你有什麽看法?”


    周天星肅立在他身側,略想了想,答道:“這種做法很符合美國人的一貫作風,比方說911以後,美國人所作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向全世界宣揚以暴製暴的理念,他們的總統通常會把自己扮演成一個用暴力拯救世界的悲劇式英雄。我認為這種做法的確很高明,也相當愚蠢。”


    一號饒有興致地回頭道:“這個說法倒挺新鮮,高明在何處?愚蠢又何解?”


    周天星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道:“我說他高明,是因為作為政客,這種做法地確很高明。說他愚蠢,是因為作為政治家,他們還不夠資格。據我所知,美軍中也有不少高級將領讀孫子兵法。但是就算讓他們天天抱著這本書睡覺,他們也永遠讀不懂其中的東方智慧,正是這一批又一批高明而愚蠢的美國政客。把一個偉大的國家拖進了無底深淵。我們國家有句古話,遠人不服,以德化之,這才是真正的外交智慧……”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望向老人,略顯尷尬地道:“我好象把話題扯遠了。”


    一號嗬嗬一笑。擺手道:“言無不盡。這樣很好。把你想說地話都說出來。”


    周天星這才清咳一聲。續道:“美國人總在給自己尋找敵人。即便現實中已經不存在敵人。他們依然需要幻想出一個敵人。究其本質。這是一種全民族地虛弱。因為越是站在世界之巔。他們就越感覺孤獨。他們更害怕被趕超。所以他們不遺餘力地打壓新興國家。這就是虛弱地表現。正如當年所說。美國是紙老虎。這隻老虎一旦受傷。就立刻會表現出虛弱地本質。不要說四個航母戰鬥群。就算四十個又怎樣?現代戰爭早已不是堅船利炮地時代。而是導彈時代。在一個導彈大國家門前放這麽多航母。根本起不到威懾作用。而是送上門來當靶子地海上活棺材。這是一道非常簡單地算術題。一個航母戰鬥群能攜帶多少飛機和導彈?而一個泱泱大國地海岸線上又能部署多少飛機和導彈?之所以他們地航母能夠在三大洋上耀武揚威這麽多年。不是因為他們真地打不沉。隻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把它們打沉。所以美國地政客們總是在幻想。他們可以用航母稱霸世界。一號默然良久。負手在屋中踱著步子。忽地莞爾一笑。頷首道:“你地觀點我基本認同。但你隻說對了一半。美國人之所以敢在我們家門口耀武揚威。並不是因為不知道我們有打沉這些活棺材地力量。而是他們認為。我們不敢使用這種力量。所以我們隻能陪他們繼續這場騙局。”


    他緩緩把視線再次投向年輕人。淡淡道:“我也聽得出。你地話隻說了一半。我還是那句話。言無不盡。希望你暢所欲言。”


    “是!”


    周天星雙腿一並。朗聲道:“事關根本國策。我本不敢妄言。但我認為。既然戰爭無法避免。不如先發製人。”


    此言一出。一號地臉馬上沉了下來。冷冷望著他。不悅道:“潘長青對你地評價是。言必行。行必果。我看還要加上幾條。紙上談兵。誇誇其談。危言聳聽。”


    周天星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從容道:“如果首長認為我是馬謖之流,我也無話可說,誰讓我連一天軍校都沒上過呢,但是,既然是暢所欲言,我就要把話說完。據我在朝國和千年教親身掌握的第一手資料,無論美、韓、朝、日,對這場戰爭都期盼已久。這次美軍對朝國的戰略轟炸,就是在逼朝國先出手,就算朝國能沉得住氣不先出手,他們還會有進一步行動。總之,沒有人能阻擋戰爭的車輪。如果事後證明我判斷有誤,本人甘願領謊報軍情之罪,不用上軍事法庭,我自己就掏槍把自己崩了。”


    一號眼神中蘊出一絲深藏的笑意,語氣卻依然顯得格外冷洌:“好,這話我記下了,沒有人不讓你說話,接著說。”


    “是,但是我想照著地圖說。”


    “可以。”


    周天星雄糾糾氣昂昂地來到地圖前,指著膠東半島尖端部位的某個點,侃侃而談:“我海軍青島基地距美艦隊演習洋麵最近。兩個月時間,足夠我們……”


    一番話說完後,一號已是目瞪口呆,震驚得無以複加,屋中的氣氛也變得格外異樣,隻聽到粗重地喘息聲。饒是堂堂一國圓首。也被他這個大膽到近乎妄想的計劃當場雷倒了。


    良久,一號才清咳一聲,斷然否決道:“不可能,這個計劃太匪夷所思了,簡直就是……就是世界戰爭史上的……不是奇跡就是笑話。”


    周天星啪一個立正,昂首挺胸,亢聲道:“不錯,我也認為這個計劃近乎荒誕,但是荒誕並不意味著不能實現。我還是那句老話。如果我完不成任務,不用上軍事法庭,我就自己用槍把自己崩了。其實這個計劃的代價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幾乎零成本,而且不用冒任何政治風險,那麽為什麽不能試一試呢?”


    一號深深凝視著他,表情漸漸舒緩,苦笑道:“你這個小鬼,真不知道是天才還是瘋子。”


    周天星理所當然地回應道:“我從不認為天才和瘋子有什麽區別。如果您一定要認為我是個賭徒,我也無話可說,但我認為這個賭局的賭注很小,贏麵很大。一旦成功,從此以後,美軍將再無片帆敢擅入西太平洋耀武揚威。一旦成功,半島僵局也將迎刃而解,百萬朝國裝甲軍團再無後顧之憂,至少不用我們再打一場抗美援朝。一旦成功,韓、美、日鐵三角聯盟將岌岌可危,土崩瓦解指日可待。如此有百利而無一弊之舉,為何不賭一把國家氣運?”


    “你……”


    一號終於色變。一時竟被他噎得說不出話。


    此刻的周天星,心中之爽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修卦人最逆天地優勢就在於不懼怕在任何場合和任何人應對,哪怕對方是一國圓首,隻要掐準其脈門,知道對方在想什麽,想要什麽,最需要什麽樣的人,一切都不是問題。關鍵隻在於,如何才能擁有和這種大人物當麵答對的資格。所以。當這種千載難逢地機遇來臨時。他怎能不善加利用。若不把這樣難得的覲見機會用到極致,他就不是周天星了。


    而事情的發展也和他最後一次在心卦中預演時地進程一模一樣。一段無聲的對峙後,一號開始扔出狠話,鐵青著臉道:“周天星,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周天星淡淡一笑,輕輕吐出八個字:“苟利國家,死而後已。”


    “好!”


    一號冷笑點頭,直視著他道:“求仁得仁,我就給你這個機會,隻希望你不要出師未捷身先死才好,別忘了你的諾言。”


    周天星傲然一笑,挺胸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我需要指揮權。”


    一號橫眉剜他一眼,沒好氣道:“陳克堅要把北海艦隊交給你,霍鎮遠想調你去當空軍副參謀長,你都不幹,非要去幹這旁門左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對你的評語?”


    周天星笑得無比純潔,點頭道:“大概是因為我這人天生就最擅長旁門左道吧,您用我這樣的人,不也是一著奇招嘛。”


    一號啞然失笑,隨後搖搖頭,正容道:“小夥子,如果你隻是這樣理解,那就太片麵了。用兵可以出奇製勝,但用人絕不能行險著、圖僥幸。從某種程度上講,這個世界上地人材大致可以分為三種,一種是先讀書後成材,另一種是先成材後讀書,還有一種是……天才,放在任何位置上都能自行成材,而你恰恰就屬於這種人。這個認識是我從你以往地全部經曆中總結出來的,不管你走到什麽地方,身居何職,所有地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哪怕是成為敵人的俘虜,你都能殺出一條血路,這才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


    沉吟片刻,又緩緩道:“特事特辦,這段時間你先去海軍指揮學院掛名上個速成班,熟悉一下艦艇指揮方麵地業務知識。當然,事情你得抓緊給我辦,讓潘長青給你撥一批人搭個班子,另外要注意保密工作,除你我二人以及必要的相關人員。知情者越少越好,手續也是越簡化越好,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手令,一切便宜行事。”


    不待周天星回答,他就走到書案前,隨手拖過一本稿紙。就這樣站著提筆疾書,寫完一篇龍飛鳳舞的行書,又拉開抽屜取出一個方印,啪一聲敲上去,周天星隔著老遠也看得分明,那枚大紅印章正是一號本人的私章,可謂天字一號私印。


    懷揣著這份手令出中南海時,周天星差點忍不住放聲大笑,這玩意到手。相當於成了古代的欽差大臣,腰裏別著尚方寶劍,胸口上還掛著“如朕親臨”的禦賜金牌。跑到哪裏辦事都方便。


    這還不算,剛回到特勤處本部,就有一位中警局的中將連夜趕了過來,見麵後二話不說,直接在基地小禮堂中向他宣讀了授銜令,風風火火地給他授了個陸軍少將銜,連客氣話也沒多說一句就一溜煙跑了,直把周天星弄得啼笑皆非,雖然他也不太在乎那些虛文。但把一個原本應該十分隆重地授將儀式搞得這麽倉促而簡樸,總讓他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不真實感,仿佛肩膀上那顆金燦燦地將星隻是一件別人隨手扔過來的玩具,玩過了就可以丟掉了。這時的他才深刻體驗到,有些看似鋪張和沒有實際價值的儀式其實是相當重要地,非如此就不能使人產生真正的歸屬感和認同感。


    不管怎麽說,周天星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這位二十四歲的年輕少將當夜就離開了北京,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人身邊。隨身行李隻是一個放著些必備用品的旅行箱,隨行人員也隻有兩個特勤處本部臨時配給他地警衛員,雖然他目前的實際職務還是特勤處海外部長,而且以他的道行也沒必要用警衛員,但畢竟已經是一位將官,單身出行總有點不成體統,所以臨行前潘長青還是硬塞給他兩個警衛員。


    抵達南都時,已經是淩晨兩點多鍾,專機在市郊一座軍用機場降落後。早有一輛當地特勤機構派出的車守候在機位旁。一行人驅車直奔周國輝在南都地住所。


    南都市可謂中國南方的政治中心,有六朝古都之稱。毗鄰大江,依山傍水,隱然有龍盤虎踞之勢。由於周國輝會在南都長期工作,加上姚春芳和林水瑤又都搬到了南都,周天星索性給他們在市郊鄰近機場處買了一套獨門獨院的別墅,這樣周國輝上下班也方便。


    清晨時分,當天邊剛露出一線魚肚白時,小院地門就開了,一個身姿婀娜的妙齡少婦出現在門口,她把一頭長發都挽在腦後,上身一件寬鬆地棉質t恤,下身一條長不過膝地運動褲,露出一對驚心動魄的曲致美腿,足蹬運動鞋,正是早起出來晨跑地林水瑤。


    她略瞥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軍用吉普,卻沒留意車中之人,反而折身朝反方向跑去。


    “瑤瑤!”


    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嬌軀一震,頓時刹住步子,一寸寸轉過頭。突然間,她又朝來時的方向飛奔而去。


    十幾分鍾後,周家底樓餐廳中,滿屋隻聽到姚春芳地嘮叨:“生兒子有什麽用,幾個月都見不到人影,唉!工作,工作,成天就拿工作當借口,我看你們爺倆都是一個德行,老的三天兩頭加班,小的幹脆有家不回,你說說,這日子還怎麽過……”


    “好了好了,你就別再說了,兒子剛回來你就念叨個沒完,就算你要埋怨也得讓他先把早飯吃了啊。這是周國輝在為兒子辯護,不知怎的,自從周天星結婚後,周國輝就再也不象從前那樣動不動就訓他,反倒是姚春芳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兩個人如同調換了角色。


    對於家人的不滿,周天星也是無可奈何,同時也心中有愧,所以隻能悶著頭吸溜麵條,任姚春芳埋怨。


    “天星,這回你能在家呆幾天啊?”


    周天星微微一愕,這才意識到是周國輝在向他問話,心中暗歎,匆匆扒完最後幾根麵條,擱下筷子抬頭道:“爸。恐怕我隻能在家呆一天了,最遲明天一早就要動身去東海。”


    姚春芳一聽就炸了,扯著嗓門叫嚷起來:“什麽?你都幾個月沒著家了,回來住一晚就走,你真當這個家是旅館啊。”


    周天星苦笑道:“媽,你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我的工作很可能最近就要調動了,大概兩三個月以後吧,就可以離開保密單位了。真的,到時候就是光明正大的公開身份,再也不需要象現在這樣了。”


    此言一出,一桌人地眼睛都亮了,就連平日裏整天都是家國天下的周國輝也目射奇光,驚喜道:“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天星,你會調到哪個單位?”


    周天星側頭想了想,道:“具體的去向暫時還沒有最終確定。不是空軍就是海軍,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北海艦隊吧。這不,我這兩天就要去北方海軍指揮學院報到了,先上個短訓班,職務到時候再定。”


    這句話所製造地爆炸效果比剛才還要驚人,一時間人人目瞪口呆,隻因周天星以前從來不在家裏穿軍裝,這次來南都也沒有招搖過市,隻穿著便服回家。所以家裏的人都不知道他早就入了軍籍,一直都以為他最多隻是在外麵幹國安之類的特殊工種。


    毫無懸念,姚春芳又大驚小怪地叫嚷起來,叉著腰對他橫眉冷目:“當兵?絕對不行,你們領導是誰,我一定要找你們領導說理去,幹了個什麽保密單位就夠折騰人的了,還要去當什麽海軍。別地不說,就你這小身板。能吃得了那種苦嘛。我告訴你,那個什麽保密單位地工作不幹最好,從今以後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哪兒都別去,都是當爹地人了,還是整天沒個正形。”


    就連周國輝也皺起了眉,充滿疑惑地望著他,不解道:“你這又是唱地哪一出啊,怎麽莫明其妙地又要去當兵了?”


    這時。隻聽林水瑤幽幽歎了口氣。把筷子擱下,低垂著眼瞼道:“爸。媽,我吃好了,先上樓去看看寶寶。”說著就麵無表情地站起身,走出了餐廳,自始至終都沒瞧周天星一眼。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周天星隻剩下苦笑,自相識以來,他就不記得林水瑤在任何場合向他發過脾氣,想不到這一回,連這個溫婉如水的女子都動真火了,看來自己的行為的確是令人發指的。


    “你說你象話嗎?剛才瑤瑤在我都沒好意思說,這麽大的人了,一點責任心都沒有,這麽好的丫頭嫁給你,我看是倒八輩子黴了,你個死孩子真是氣死我了……”


    林水瑤一走,姚春芳更是怒不可遏,又對周天星展開了新一輪更激烈地道德批判,就差把“守活寡”三個字脫口而出了。


    周天星深深歎了口氣,從衣袋中掏出一本工作證,默默遞到周國輝手上,周國輝麵現訝色,接過來翻開一看,當下就差點驚掉了下巴,陷入了絕對石化狀態。姚春芳則是在旁看得好奇心大熾,搶過證件一瞧,也是馬上就驚得張大了嘴合不攏,以她口腔的開闊程度,塞進去一隻大鴨梨絕對沒問題。


    良久,才聽到周國輝牙關打結地道:“天星,你實話告訴我,這……這證件是不是真的?”


    周天星再次苦笑:“我就知道說了你們也不信,隻有這張證件才有點說服力,沒想到連證件都不太管用。好吧,再給你們看一個東西應該就能信了。”


    起身走到屋角,拎起剛帶回來地旅行箱回到餐桌旁,掀開箱蓋,拎出一條折疊得很整齊的陸軍將官服,平托著送到姚春芳手上,深深歎了口氣:“本來這件事我現在也不應該告訴你們,還有一件密級很高的大事要辦,但是我實在受不了這種誤會了。爸、媽,相信我吧,我真的已經是少將了,過幾個月說不定就是北海艦隊司令,跑到哪裏還不都是前呼後擁的,哪裏會吃什麽苦。到時候我就把瑤瑤和兒子接過去,你們二老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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