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本章總體意見


    重大變革很容易在貿易中發生,但貿易的性質也有可能保持不變。至於不變的原因,可能是某些物質原因,可能是由於土地或氣候的性質。


    今天,我們跟印度進行著貿易往來,這活動所需的錢財,是我們自己帶到那裏去的。羅馬人[882]當初與印度進行貿易時,大約每年把五千萬塞斯特斯的資金帶到印度,並把那裏的商品買回西方,我們今天也是這麽做的。帶去貨幣換回商品這種做法,每個與印度通商的民族都會采用。


    是大自然促成了這種情形。印度人自己的工藝,是與自己的生活方式相適應的。他們在奢華以及其他生活需求上,跟我們都不同,甚至歐洲的一切,他們幾乎都不需要。他們的身體大部分沒有衣物遮擋,當地資源足以供應他們的衣著需要。深深操控著他們的宗教,使他們厭惡那些我們食用的物品。因此,我們作為一種價值符號的金屬貨幣,是他們所需要的。他們換取貨幣的東西是自己的商品,他們獲取此類商品的量可能會很大,一是因為他們生活簡樸;二是當地自然條件的賜予。我們今天看到的印度人的政製、習俗與行為原則[883],過去的賢者已經在自己的著作中描述出來。印度的過去、現在和將來沒有變化,哪個民族何時想與之進行貿易,都會單方向帶去金錢。


    第二節非洲民族


    非洲沿海的民族,大多是野蠻民族,甚至還沒有進入文明階段。至於其中原因,我覺得是可居住的小國幾乎都被不可居住的地區隔開的緣故。工業和工藝在他們那裏都不具備。貴金屬倒是特別豐富,但這來自大自然,他們要從自然中獲取,十分方便而直接。這就解釋了為什麽每個與之貿易的民族都能夠獲得他們的、被非洲人視為寶貝的廢物。結果,非洲人雖然換取這些廢物,卻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第三節民族需求存在南北差異


    南歐國家與北歐國家之間,由於以下原因存在並維持著一種平衡:大自然給了需求很少的南歐國家很多資源,給了需求很多的北歐國家很少資源,於是,前者有足夠豐富的生活用品,卻幾乎用不到,後者生活用品少得可憐,卻需要很多。這種平衡就是:南歐國家的人懶散,北歐國家的人勤奮而有活力。如果不想什麽都沒有以至變成野蠻民族,就隻能辛勤勞作。也因此,奴役行為和製度能夠在南歐紮根。即便沒有財富,南歐民族也可以舒坦地活著,因此,自由就更不是輕鬆生活所必需的了。但北歐民族卻需要自由,因為這種手段使他們可能滿足超過大自然賜予的各種需求。北歐民族隻能是自由的或野蠻的,否則就隻能是窘迫的。而南歐民族如果沒有成為奴隸,就幾乎全都性情凶猛。


    第四節貿易在過去和今天的主要差異


    世界形勢發生變化,貿易也往往跟著產生重大改變。歐洲如今的貿易流向,主要是由北向南的。然而事實是,每個民族都特別需要其他民族的商品,這是氣候不同所致。舉例來說,南方的酒類運到北方後就形成一種新的商業,這是古人們所沒有的,結果,過去以小麥為準衡量船隻的裝載重量,現在則以酒桶為準了。


    我們了解的古代貿易地點,集中在地中海的不同港口之間,因此,南方幾乎就是整個貿易區。如果幾個民族處在同樣的氣候下,它們的產出就幾乎一樣,因而就不再需要貿易了。不同氣候下的各民族則相反。這就是貿易的規模在過去沒有今天大的原因之一[884]。


    前麵已經說過了我們與印度的貿易,現在這個說法似乎與之矛盾,其實不然,因為如果兩個地方氣候有特別大的差異,反而會不再需要對方的任何東西了。


    第五節其他差異


    征服者有時會破壞貿易,君王有時會幹擾貿易。為了遠離壓迫,貿易隻好背井離鄉遊曆世界,在能夠享受自由的地方駐紮下來。有些地方在過去隻有荒原、大海和岩石,今天卻有繁盛的貿易;有些地方今天隻剩荒原,在過去卻可能是貿易聖地。


    古國科爾基思[885]現在是一片大森林,少有人煙,然而誰能想到,它在古羅馬時代到處是城區和各國商人。這是過去住在那裏的人逐漸把自己賣給土耳其人和波斯人以追求自由的結果。這裏現在找不到一件紀念物,我們隻能在普林尼[886]和斯特拉波[887]的著作中看到它的廢墟和遺跡。


    各國人民間的來往史,也就是貿易史。貿易史上的重大事件有:各民族各種不同形式的滅亡;人口時而激增,時而猛減;時而賊盜大肆前來搶劫,時而門可羅雀。


    第六節古人的貿易


    賽米拉米斯肯定不是在一天之內得到他那不可計數的財寶[888]的,從中可知亞述人很可能像其他民族劫掠他們一樣劫掠了其他富有民族。


    財富可由貿易帶來,而財富又會導致能夠精良化的工藝的奢華。大規模貿易的標誌在賽米拉米斯時代已經形成,證據就是那時十分精良的工藝[889]。


    貿易史的一個重要部分是奢侈品貿易史,大規模奢侈品貿易,在亞洲各帝國也曾出現。亞述人的奢華就是米底人的奢華,同樣,米底人的奢華跟波斯人的奢華是一回事。


    現在在波斯東北部也許看不到爾卡尼亞、馬吉亞納、巴克特利亞等古代繁榮城市[890]了;波斯帝國北部[891]那條被裏海、黑海隔開的地峽,往昔無數的城市和眾多的民族,如今再也看不到了。可知亞洲發生了重大變故。


    帕特洛克魯斯指出[892],印度商品到達黑海的渠道,埃拉圖斯特涅斯和亞裏斯托布魯斯認為是奧克蘇斯河。據馬庫斯·瓦羅表述[893],龐培與米特拉達梯作戰時,印度商品到達巴克特利亞[894]的伊卡盧斯河[895],就花費了七天的時間,此後橫渡裏海進入居魯士河口到達法希斯河[896],隻需五天時間。居住在這些地區的民族,肯定就是亞述、美德斯、波斯等大帝國用以溝通東方和西方最偏遠地區的橋梁。


    現在已經沒有這條通道了,韃靼人毀滅了上述所有地區[897],而今在那裏恣意妄為的,還是這個嗜好搞破壞的民族。為了達到某種目的,韃靼人改變了奧克蘇斯河的流向[898],它不再注入裏海,而是幹枯荒原沒了蹤影。


    韃靼人還改道了藥殺水[899]。在過去,這條河天然地隔開了開化民族與蠻族,現在,大海再也等不到它匯入了。


    為打通裏海和黑海,塞琉古[900]曾製訂出一個計劃[901],但該計劃在他死後[902]被擱置了。如能實施這個計劃,當時的貿易必定會有所改觀。假設他沒有那麽早去世,那麽這個計劃還能實施在兩海之間的地峽上嗎?我們無從知道。我們現在對那個地區的了解,少得可憐;那裏如今是大片的森林,幾乎沒有人居住。那裏的水源倒還充足,因為高加索山脈上流下來無數條小河。那個計劃的一個巨大阻礙就是高加索山,因為它矗立在地峽北部並有許多山像手臂一樣延伸到南方[903],特別是修築水壩的技術,當時那裏的人們還沒有學會。


    後來,沙皇彼得一世也曾想連通裏海和黑海。他計劃中的動工區形似一條舌頭,屬塔奈伊斯河[904]流域,靠近伏爾加河。我們可以認為這就是當年的塞琉古計劃中的施工點。然而,彼得一世那時,人們並未發現裏海北部一帶。


    亞洲一些帝國進行奢侈性貿易時,提爾人的樸素性貿易正遍布全球。關於零星分散在沿海各地的各個提爾人民族,博沙爾在《迦南地理》第一章中進行了一一講述。這些提爾人在沿著大洋海岸線建立居住點[905]之前,先穿過了直布羅陀海峽[906]。


    海岸線在那時的作用相當於羅盤,航行者隻能靠它指路。他們經曆了遙遙無期的艱苦航行。世上關於航海的佳作中,《伊利亞德》排第一位,第二佳作的豐富內容就包括奧德修斯的曆險[907]。


    對從事樸素性貿易的民族來說,一個有利情況是,由於他們居住位置偏僻,幾乎不為大多數民族所知,他們借此優勢在貿易中故作神秘而占了全部的便宜,就好像他們見多識廣,而其他民族反而一無所知了。


    埃及幾乎不與外國有任何往來,也沒有對外貿易,這是由宗教和習俗決定的。但必須承認埃及若要做到自給自足完全不成問題,因為它有肥沃的土地和豐富的物產。


    埃及人很不在乎對外貿易,當紅海沿岸一些小國著手占有紅海時,埃及人竟聽之任之,結果,屬於東人、猶太人和敘利亞人的船隊,在紅海自由穿行。所羅門王也曾參與航行,並使用了十分了解紅海的提爾人。[908]


    據約瑟福斯說,猶太人在紅海經商的事,隻是偶爾發生,因為猶太人的國家以農耕為主,不怎麽了解大海。[909]他們的貿易,是在占領了埃拉特和埃鬆加貝這兩座城市才形成的,而它們原先屬於以土買人。他們的貿易,後來又由於這兩座城市的丟失而一度停止。


    腓尼基人則是另外一種情況。無論奢侈性貿易還是通過征服強行打開的貿易,他們都不從事,但他們對世界上所有國家都不可或缺,除了以上原因,還由於他們節約樸素、心靈手巧、勤奮大膽和吃苦耐勞的品質。


    亞曆山大時期發現了印度洋,這件事震驚了全世界。這足以證明,印度洋紅海沿岸國家的經商範圍,當時隻限於紅海和非洲海岸。歐洲人把貴金屬帶去印度並全部花掉[910],這一點已經在前麵提到[911],而猶太人的船隊則穿越紅海帶回黃金和白銀,當然黃金和白銀不是來自印度,而是來自非洲。


    我要繼續指明,那時的人們隻在非洲東海岸航行,更遠的地方是無法到達的。關於這一點的充分證據,就是那時的艦隊條件。所羅門和約沙法的船隊三年之後才回航這一事實,我是知道的,然而要說航行時間長則距離遠,我卻不認同。


    根據普林尼[912]和斯特拉波的記述,希臘或羅馬的船隻僅用七天就能完成在印度和紅海的航程,而用紙莎草製造的船則耗時二十天。按照這個比例來算,所羅門的船隊要用三年才能完成希臘或羅馬需要一年的航行。


    如果一艘船的理論航速比較低,實際航行起來可能會花費更多時間。因此,航速與航程的比率不是計算不同的船隻所需航行時間的唯一依據。比如說沿海航行,對角度變動不定的船隻來說,需要等到一定方向的風才能出港,出港之後所需要的風,可能是另外一個方向的了;即使風向多變,一艘好船也能加以利用,而另一艘船就隻能停留在不好的方位上,它所需要的風向,可能過幾天才會到來。


    希臘或羅馬的船在一定時間內行駛一定的路程,印度的船在相同時間內則隻能行駛三分之一的路程。關於這一現象,從今天的航海狀況出發也完全可以理解:紙莎草製造的印度船隻,不同於用木材製成並用鐵釘聯結起來的希臘或羅馬船隻,前者隻能在比較淺的水位航行。


    在今天,威尼斯甚至意大利[913]、波羅的海、荷蘭等淺水港國家的船隻,與上述這些印度船隻類似。在這些港口進出的船隻,有圓形而寬大的船底,而另外一些國家,一來船底形狀使船能夠在較深水位航行;二來港口條件也好。前一種船行駛起來,隻能利用順風,而後一種構造的船隻,卻可以利用側風。吃水深的船隻幾乎可以利用任何朝向的風航行在同一方向上,一是因為船隻在受風推動時,水在產生阻力的同時也在某個點上支撐住了船隻;二是因為船體較長和舵的形狀,哪怕是側麵來風,船隻也能按照既定方向前行,甚至幾乎是逆風行駛。但圓而寬底的船就不同了,它不能沒入水中很深,因而受風推動時就沒有支撐點,幾乎隻能順風前行,不能逆風而上。這種船隻在航行過程中,還經常拖拖拉拉,其時間首先浪費在合適風向的等待上,特別是它經常被迫改變航向;其航速低還因為沒有支撐點,而且隻有很少的幾根桅杆。今天的人們已經全麵改進了航海技術,各種工藝之間的交流也使技術自身和大自然所造成的缺陷得到彌補或糾正。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能夠感受到兩類船隻的上述差異,由此可知,這些差異在古代航海業上是相當大的。


    關於這個話題我還有話要說。印度的船隻雖小,但比起我們今天的船隻,羅馬和希臘的船隻也不大,當然,這不包括那些為了炫耀而裝配的機器。在壞天氣中,船隻越小越危險。暴風會覆沒小船,卻隻能給大船帶來一些損傷。大船的體積與表麵麵積之比,大於小船的體積與表麵麵積之比,因此,同樣的表麵麵積,小船的重量或載貨重量不如大船。一種普遍且眾所周知的計算方法是,一條船的排水量,是其載貨量的兩倍。因此,如果一條大船的排水量是八百桶,就能夠裝載四百桶的貨物,比例是8﹕4;如果一條小船是四百桶的排水量,則是兩百桶的載重量,比例是4﹕2。假定它們表麵麵積之比為8﹕6,則小船的表麵麵積為6,而其載重量隻有2,而大船的表麵麵積和載重量比例則是8﹕4。[914]這就表明,大船在惡劣天氣中的抵抗力,強於小船,因為船隻有表麵受到風和水的作用力。


    第七節希臘人的貿易


    海盜是希臘這個民族的開創者。米諾斯能夠取得海上霸權的原因,大概隻是他更能成功地劫掠他人。他隻在自己島嶼周圍實行著海上霸權,但當偉大的希臘民族形成之後,海上霸主這個名頭就真正落實了。這個民族稱霸的原因有:首先它是經商的,在商業領域很成功;當時最強大君主國家[915]的法律,就是希臘人製定的;敘利亞、塞浦路斯島和腓尼基在海上的勢力,都敗給了希臘。


    關於雅典的海上霸權,我們應該多說幾句。色諾芬關於雅典海上霸權的一個說法,可能會給讀者一種雅典人是英國人的感覺[916]。他說:“雖然海上霸權已經歸雅典人所有,但阿提卡[917]有一部分毗鄰大陸。過去與較遠內陸民族戰爭的時候,阿提卡人曾戰敗並遭到敵人踐踏。在阿提卡權貴的土地上,敵人肆意蹂躪,權貴們無力阻擋,隻把自己的財產運往某個小島藏起來。沒有土地的小民們倒是不必擔驚受怕。然而,當雅典人在島上定居並在海麵上稱霸時,就獲得了侵擾他人的能力,海上霸主的身份又使其他民族不能侵害他們。”


    雅典人對光榮的渴求並沒有幫他們施加更大的影響,隻是讓他們有了更重的嫉妒心。對於海上霸權,他們更關心如何擴張,不考慮怎樣享用。雅典的政治體製使得公共財富可由下層人民共享,卻壓榨富有階層。雅典人的貿易規模,本來可以相當大的,因為他們有礦山、無數奴隸、海民,而且,希臘各個城市都承認雅典的權威,更不要說,良好的政治製度已經被梭倫建立起來。然而。雅典人實際隻在希臘和黑海的範圍——也是他們賴以為生的範圍——內從事貿易。


    科林斯隔開兩片海域,盤踞在伯羅奔尼撒,經過它就進入了希臘。這樣的地理位置算是極好的了。科林斯在過去曾是最重要的城市,那時候,希臘人民自成一個世界,每個希臘城邦自成一國;它所經營的貿易,比雅典還要大,從亞洲和意大利過來的商品,各有一個港口專門接收。反方向的多股風經常在馬勒厄角[918]相遇,結果吹翻了那裏的船隻。所以,繞過這個海角是非常困難的事,於是航行者更偏向科林斯,至於船隻的跨越,他們不惜在陸地上運送。科林斯工藝的精湛程度,是其他任何希臘城邦都比不上的。科林斯習俗的敗壞,要歸咎於富足的生活,而其進一步的腐化則是宗教的後果。這個城市修建了一座維納斯神廟,培養了一千多名妓女。許多知名的美女被亞蒂納歐斯大膽地寫成傳記,而她們當中的大多數,正是從這所修道院走出來的。


    在荷馬時代,堪稱富足的希臘城邦,大概有羅德島、科林斯和奧爾霍邁諾斯。荷馬說[919]“丘比特把巨額財富給了他所偏愛的羅德島人”,並用“富足”一詞來形容科林斯[920]。


    哪些城邦擁有大量黃金呢?荷馬在談論了底比斯之後,還以奧爾霍邁諾斯為例進行了說明[921]。奧爾霍邁諾斯最後沒能像羅德島和科林斯那樣成功保住自己的勢力。在地理上,奧爾霍邁諾斯近鄰赫萊斯龐、普羅龐提斯和黑海,這使人們自然地認為它的財富來源於它在這幾個海岸的貿易。這項貿易也是“金羊毛”傳說的出處。實際上,奧爾霍邁諾斯所得到的名字,不僅有米尼阿熱斯[922],還有阿哥諾特。然而,人們後來普遍知道了這幾個海,希臘人在這裏建了許多殖民地。這些殖民地既與蠻族人通商,也聯絡著土著人民。這就拉開了奧爾霍邁諾斯衰落並再次隱沒於諸多希臘城邦當中的序幕。


    在荷馬之前,希臘人基本隻在自己人之間從事貿易,或者隻與蠻族進行貿易。可是,新組成的族群促使他們開始擴張自己身為霸主的權力。希臘這個半島有許多海灣,不論在哪個方向,大海都受到希臘海角的歡迎。國土雖然狹窄,海岸卻很寬闊,在希臘半島這個巨大的環上,分布著無數殖民,通過它們可以看到世上任何一個民族,當然,蠻族除外。希臘人以建立國家為目的來到西西裏、意大利、黑海、小亞細亞乃至非洲,並取得了成功。希臘城邦的繁榮,隨著它與新族群距離縮小而增進。於是,出現了一個極其美妙的局麵:希臘的第一道防線,就是環繞著它的無數小島。


    希臘因何而繁榮?在某種意義上說,希臘的運動會是全世界的運動會;世上每個君王都來到希臘,祭拜希臘神廟裏的神;各地人群都慶祝著希臘的那些節日;所有人都受希臘那些博學哲人的吸引,並持續保持關注;希臘的誌趣和藝術也已經發展到了相當的高度,任何想要超越它們的表現,反而會暴露自己在這方麵的愚蠢。


    第八節亞曆山大及其征戰


    攻克提爾、征服埃及、遠征印度和發現印度南部大海這四件大事,均在亞曆山大在位期間發生,並使貿易領域出現了重大變革。


    波斯帝國甚至遠在印度河[923]一帶開疆辟土。遣人航至印度河並直達紅海這種事,遠在亞曆山大之前的大流士[924]已經做過。可是,經過南部與印度人經商的第一批人,竟是希臘人,波斯人為什麽沒能這麽做呢?他們的帝國瀕臨大海,他們為什麽沒有利用這一有利條件呢?印度的確是被亞曆山大征服的,但與一個國家進行貿易往來,征服它並不是必要條件啊!關於這個問題,我現在就要說幾句話。


    在某種程度上說,波斯帝國確實已經征服阿裏亞納[925]這片遼闊的土地,也就是說,從波斯灣到印度河,從南方大海到北方的珀魯帕米蘇斯山脈,都歸波斯所有。但這片土地南部的土地非常貧瘠,寸草不生。傳說此地曾使拉米斯和居魯士的軍隊滅亡,即便是有艦隊尾隨的亞曆山大來到這裏,也有一大部分陸軍遭到厄運。波斯人的做法是,讓伊契歐法基人、奧利特人和其他蠻族來控製這一整條海岸線[926]。此外,由於航海方麵的陌生和宗教原因,波斯人根本不願意進行海上貿易[927]。至於大流士為什麽派人巡航在印度河和印度洋上,那也不是他真的有航海的計劃,隻是一時心血來潮,想展現自己的強大。因此,這次航海沒有進行任何後續行動以開展貿易或航海事業。大流士本就無知,現在看來還很愚昧,此次航海就是證明。


    不但如此,人們一直認為[928]印度南部是荒蕪之地,根本沒有居民,直至亞曆山大的遠征[929]。是傳說促成了這種說法的流行。傳說賽米拉米斯曾到達那裏,最後隻有二十個屬下能夠跟他回去;還有居魯士,隻有他和七個屬下[930]得以生還。


    亞曆山大成功征服了印度南部。其實,他最初突入印度的開口在北方,按原計劃,他想一路東進,卻發現南部有許多國家、城市和河流。


    此時,借助建立在各地的殖民地,通過貿易,他已經成功建立起西方與各地的聯係,他萌生了如法炮製的計劃。


    那支南下的艦隊是他派人在希達斯派斯河[931]上建成的。該艦隊進入印度河幹流後一路南下,一直來到了印度河口。來到帕塔勒,命令陸軍和艦隊原地不動,自己則親自帶領幾艘船去大海上考察,並標出了許多地點,在那些地方,他要設置港口、避風所和兵器庫。回到帕塔勒後,他離開艦隊一人走陸路,這樣他就可以跟艦隊互相提供支持和幫助了。艦隊從印度河河口北上的路線,穿過了奧利特人和伊契歐法基人地區,穿過了卡拉馬尼亞[932],還穿過了波斯的河岸。他希望沿海一帶能夠入住開化的民族,於是沿途下令開挖水井,建立城邦。他下令伊契歐法基人不準再把魚作為食物[933]。此次航行長達十個月,相關日誌出自尼阿庫斯[934]和奧內西科塔瑞斯[935]之手。到達蘇塞之後,艦隊與亞曆山大會合,亞曆山大設宴,重重犒賞了軍隊。


    亞曆山大修建亞曆山大裏亞城的目的是保護埃及。他的先王們曾把這裏作為一把鑰匙,禁止人們進入埃及,[936]如今他又把這裏作為一把鑰匙,卻鼓勵人們進入埃及。然而他此時還根本沒有萌生出貿易的念頭,由於後來他發現了印度洋——這是唯一因素——他才開始想經商。


    可是,印度洋的發現也似乎根本沒有促使他重新考慮亞曆山大裏亞城的發展。但整體來看,他打通印度與羅馬帝國西部貿易的想法是真實的。然而,這項貿易計劃沒能通過埃及而得以實現,因為他太無知了:印度河與尼羅河他都已經見到了,但他還完全不知道兩河之間的阿拉伯海。他想在幼琉士河、底格裏斯河、幼發拉底河和大河上航行,於是剛從印度返回就下令新建艦隊[937]。當波斯人設置在這幾條河上的障礙物被拆除後,他發現波斯灣原來是通向大洋的。他需要像過去重新認識印度一樣重新認識這個大洋。[938]他下令在巴比倫建造一個港口和兵器庫,該港口可供一千隻船停泊。為了在腓尼基和敘利亞招募船夫,他撥出了五百塔蘭的款項。這些船夫是預備分派到沿岸各個殖民點上的。除了這些,他還修建了許多大工程,主要集中在幼發拉底河和亞述的其他河流上。這一切證明他通過巴比倫和波斯灣與印度通商的想法是千真萬確的。


    有些人下論斷說,亞曆山大曾經想在阿拉伯[939]建立自己的帝國,理由是他曾嚐試征服阿拉伯。但阿拉伯對他完全是陌生的,他可能在那裏建國嗎?[940]還有,世上最不方便到達的地方,就是阿拉伯,他建國阿拉伯意味著有一天可能會遠離它。即便是成功遠征至此的哈利法們,也是很快離開而定居他處。


    第九節亞曆山大後希臘諸王[941]的貿易


    人們在亞曆山大征服埃及時幾乎不了解紅海,完全不知道紅海所連通的那個大洋。該大洋一麵是非洲海岸,一麵是阿拉伯海岸。他們甚至認為沒有辦法繞過阿拉伯半島。或者從這一側,或者從那一側,曾經有人計劃繞行,結果都放棄了。有人說[942]:“在阿拉伯沿岸的南部海上航行,這怎麽可能辦得到?阿拉伯半島以北地區曾幾乎吞沒岡比西斯橫穿於此的整個軍隊;巴比在塞琉古時,拉各斯的兒子托勒密派軍隊前往增援,路上經曆了匪夷所思的困苦,他們隻能趁夜裏行軍,因為白天實在太熱了。”


    看不到波斯人任何的航海行跡。後來,被波斯人征服的埃及也接受了這種觀念,人們對航行領域的無視,達到了極致,不但對提爾人、以土買人、猶太人等航行在大洋上的民族感到陌生,甚至對於那些航行在紅海上的人,他們也一無所知。他們原來在航行方麵的知識為什麽幾乎全部丟失,我想到的直接原因是,第一個提爾國和紅海附近的若幹小國及城邦,被尼布甲尼撒[943]摧毀了。


    尼羅河泛濫而形成的那個狹長地帶就是波斯時代的埃及,其疆土被兩側的高山夾得緊緊的,還沒有到達紅海[944]。這就有必要再次發現紅海和大洋。應該說,如果沒有希臘諸王的好奇心,就不會有這個發現。


    希臘諸王先後追溯尼羅河的源頭,在尼羅河與大海之間的陸地上,他們捕獵大象,並發現了大海[945]的邊沿。各地命名時都使用了希臘文,就是因為在希臘人的時代發現了大海。各地廟宇所供奉的諸神,也都來自希臘[946]。


    埃及的希臘人所從事的貿易,覆蓋了極廣大的地區,紅海的各個港口都掌握在他們手裏。身為所有貿易國家之強敵的提爾,已經永遠成為過去,世界的中心轉向了埃及。埃及當地的古老迷信,並沒有給埃及的希臘人帶來麻煩[947]。


    敘利亞諸王的貿易範圍,隻限於奧克蘇斯河和裏海的印度北部,並讓埃及諸王去經營印度南部的貿易。人們那時覺得裏海是北方大海的一部分[948],甚至懷疑裏海是連通大洋的——經過黑海或者某個通向印度洋的東部大海。為了弄清楚這個問題,行將就木的亞曆山大還建造了一支艦隊[949]。為了更了解裏海,塞琉古和安提奧庫斯在亞曆山大之後同樣投入了極大的關注,派艦隊長駐裏海[950],並分別發現了一個海:塞琉希德海是塞琉古發現的,安提奧吉德海是安提奧庫斯發現的。在裏海一帶開展的計劃,他們都集中投入注意力,卻忽視南邊諸海。紅海已經牢不可破地掌控在他們手裏,至於其中原因,可能是前後幾位托勒密國王駐紅海艦隊的功勞,也可能是由於波斯人嫉妒並仇視航海業,而這被他們看在眼裏了。那裏直到亞曆山大去世前不久才出現海員,在這之前,波斯南方沿岸一直不能派海員過去。然而,埃及諸王如果要開展航海事業,可以坐享一切便利,因為他們主宰著塞浦路斯島和腓尼基,以及小亞細亞沿岸許多地方;隻要這些臣民放手去做,他們的航海天賦就會自動發揮出來,根本不需要什麽強製措施。


    裏海是大洋的一部分,古人的這個觀念,現在要理解起來也比較難。一個錯誤,如果不等到不得不修正的時候,人們就會一直錯下去。因此,人們的這個想法,即便遇到了亞曆山大和敘利亞諸王的遠征,遇到了帕提亞人和羅馬人的攻伐,也沒有改變。人們對裏海的了解,最初隻限於南部,並以為那就是大洋,這個觀點即便後來沿著裏海海岸上溯時也沒有改變。那次北上的最大範圍,東邊是藥殺水,西邊是阿爾巴尼亞[951]邊界。人們之所以認為裏海北部就是大洋,應該是因為那裏泥濘的淺水區過多而不適合航行[952]。


    亞曆山大的軍隊在東邊一直達到了最後一條匯入印度河的支流希巴西斯河,所以希臘人在印度最初隻在一個相當狹小的地區經營貿易。塞琉古向著印度更深遠的地方前進,一直來到恒河[953],又在那裏發現了孟加拉灣。孟加拉灣是恒河所匯入的一片大洋。我們今天發現陸地的途徑是航海,而前人所發現的海洋,得益於他們陸上的征戰。


    雖然阿波羅多魯斯已有記述,但斯特拉波似乎另有看法,他懷疑巴克特利亞的希臘諸王所推進的距離,比塞琉古和亞曆山大要遠。在東邊的進程,巴克特利亞的希臘諸王確實比不上塞琉古,但另一個事實是,他們在南邊超過了他。他們航海事業的開端是他們發現錫哲和馬拉貝爾的一些港口[954]。我馬上要詳細討論他們的這一發現。


    根據普林尼所說[955],他們開辟的通往印度的航線,從前往後共有三條:最初一條也是亞曆山大的艦隊所走的那一條,從錫亞格爾角[956]開始,經印度河河口直到帕塔倫島。後來的一條航線更短一些,也更為安全[957]。因為需要更少的時間通過,所以普林尼才說它更短。即從錫亞格爾角到錫哲。這個錫哲隻可能是斯特拉波所說的[958]、巴克特利亞的希臘諸王所發現的那個錫哲王國。這條航線顯然比印度河還要偏僻,因此,為了快速抵達終點,就必須避免總是沿著海岸曲折前進,還要利用好風勢。第三條航線始自紅海出口處的港口甘斯或奧賽利斯,在西風的幫助下到達慕濟利斯,再前往其他港口。慕濟利斯是印度航線上的第一個商埠。這條航線商人們也會用到。


    可見他們拋棄了起於紅海沿著阿拉伯半島向東北直達錫亞格爾的路線,而是先向西行,然後借著季風的力量到達東邊。人們就是在這片海域的航行中發現季風變化的。對古人而言,風在功能上如同一個羅盤,沒有季風和信風[959],他們就不敢離岸遠航。


    至於印度航行的時機,航海家的日誌完全證實了普林尼說法的正確性:仲夏出發,十二月底或一月初返回[960]。非洲的半島與恒河的半島之間的印度洋一帶有兩個季風,第一個季風從八九月份開始,風向由西向東;第二個季風從一月份開始,由東向西。由此看來,托勒密的艦隊出發並開始返航的時間,也就是我們今天離開非洲和返航的時間。


    從帕塔到達蘇塞,亞曆山大的艦隊耗時七個月之久。該艦隊出發的時間是七月份,如果換成今天,從印度返回的任何一條船,都不敢在這個月份出海,因為在六月、七月、八月裏,兩個季風交替變換,不知道風向什麽時候就變了,雖有固定的北風,卻被常見的風攪亂,結果,沿海地區經常出現恐怖的風暴。這就解釋了亞曆山大的艦隊為什麽耗時那麽久,因為他們是在七月起航於帕塔勒的,途中經曆了許多風暴,前進過程中還有季風的阻撓。


    普林尼指出,人們想到,從亞曆山大裏亞到紅海的這段航程若要順利完成,季風風向改變的當口是可以利用的,於是選擇在夏天即將結束的時候動身前往印度。


    從印度到紅海,大流士耗時兩年半[961];從印度河出發到達蘇塞[962],亞曆山大的艦隊經曆了十個月,其中三個月航行在印度河上,七個月在印度洋上;後來,隻需四十天就可以從馬拉貝爾海岸出發到達紅海[963]。我們應該注意到,航海業就這樣是這樣一步步完善起來的。


    斯特拉波解釋了為什麽許多人不怎麽了解希巴尼斯河與恒河之間的那片土地,他說那是因為從埃及航至印度的人很少最後走到恒河。我們所看到的艦隊的表現證實了這個解釋,他們避開那片大陸,就是說,經過科摩羅角和科羅曼德爾海岸、繞過半島繼續前進、最後來到恒河這種航行,他們已經放棄了;在季風東吹時趁機出發,從紅海海口來到馬拉貝爾沿海的商埠,並長期停在那裏。埃及諸王和羅馬諸王,都製訂了同年裏回航的計劃[964]。


    這就是希臘人和羅馬人在印度貿易的規模遠不如我們今天的原因。他們那時並不了解如今已為我們熟知的廣大地區。況且,我們今天的貿易,是向所有印度國家開放的,甚至可以說,我們的經商和航海也是為了他們。


    然而,希臘人和羅馬人在這項貿易上相對我們的優勢是,他們有更多便利條件去經營。假設我們今天的生意範圍隻局限在古紮拉特和馬拉貝爾沿岸,並等著島民把商品送到我們手中,而無意探尋南方的小島,就應該走埃及內陸路線,而不必繞過好望角遠航。斯特拉波指出,古人與塔普羅巴奈[965]各民族通商的[966]方式,就是取道埃及。


    第十節環非洲航行


    我們發現,人們在沒有發明羅盤的年代也進行了四次環繞非洲航行的嚐試。歐多克索斯為了避免托勒密·拉蒂魯斯[967]的怒火降臨到自己頭上,若幹腓尼基人受尼科二世之命[968],都曾從紅海開始繞非洲航行,並取得成功。沙塔斯普受薛西斯之命,漢諾受迦太基人之委派,從直布羅陀海峽出發,也環繞非洲航行,卻失敗了。


    必須找到並繞過好望角,這是環繞非洲航行的關鍵所在。航行至好望角,可從紅海出發,亦可從地中海出發,前者相比後者距離縮短了一半。從紅海沿海岸線到達好望角的航線,比從好望角北上到達直布羅陀海峽的航線更安全[969]。直布羅陀海峽到好望角的航行,直至羅盤發明以後才成為可能,因為羅盤使航行者可以在遼闊的大洋上航行,而不必緊靠著海岸。[970]由此可見,在當時,可以從紅海進入地中海,卻不可能從地中海進入紅海[971]。


    既然這個大圈子如此難行,人們就避開它。結果,東非的貿易通過紅海經營,非洲西岸的貿易由直布羅陀海峽去經營。這樣的航路更人性化。


    今天的一部分非洲海岸,從海灣深處的赫盧姆城到迪拉,即巴拜爾曼德海峽,是埃及的希臘諸王首先在紅海發現的。另一段海岸,即從馬布曼德布海峽到紅海口的亞羅馬蒂亞角[972],對航海家們而言完全是陌生的。關於這段海岸,阿特米多爾清楚地說道[973],當時的人們知道每個港口,卻由於他們是在陸地上發現它們而沒有人實際在海上航行過,因而不知道各地方之間的距離。


    繞過亞羅馬蒂亞角,就來到了大洋上,可人們壓根兒不了解這片大洋,這是埃拉圖斯特涅斯和阿特米多爾的記述清楚指示給我們的[974]。


    斯特拉波生活的時代,也就是奧古斯都時代。此時的人們對非洲海岸的認識,隻達到了以上限度。然而,斯特拉波由於不了解所以沒有記述在書中的拉普特姆角和普萊蘇姆角,卻在奧古斯都之後被羅馬人發現了,而且一目了然,正是羅馬人命名的這些地方。


    哈德良和安托尼努斯·皮努斯在位期間,也是地理學家托勒密生活的年代。無論《埃裏特瑞安海航行實錄》的作者是誰,可以肯定的是,他生活在比這一時期更靠後的年代。然而,關於已知的非洲的盡頭,按照托勒密的記述大約在南緯14度的普萊蘇姆角,而《埃裏特瑞安海航行實錄》則認為大約在南緯19度的拉普特姆角。事情似乎是這樣的,托勒密所理解的盡頭,是人們已經到達過的地方[975];而《埃裏特瑞安海航行實錄》的作者所理解的盡頭,是人們還沒有到達過的地方。


    我堅信以上觀點是正確的,因為我了解到,隻有食人部落環繞普萊蘇姆而居。[976]關於亞羅馬蒂亞港和拉普特姆角之間的諸多地方,托勒密都有提及,卻完全沒有提及從拉普特姆到普萊蘇姆這一帶[977]。在當時,人們已經從印度的航行中獲得豐厚回報,因而完全沒有興趣再去嚐試環繞非洲航行。羅馬人在這一帶的航行,看起來不是很多,他們是在陸地上行進時發現了那些港口,如果有一些是航行中發現的,也是船隻迷失於風暴中的無心之舉。我們今天已經非常了解非洲沿岸了,卻還不怎麽了解非洲內陸[978],而古人當時的情況正與我們相反。


    腓尼基人和歐多克索斯曾成功地環繞非洲航行,這我已經在前麵說過,但地理學家托勒密時代的人們肯定會認為這兩次航行是滑稽可笑的。據托勒密指出[979],當時的印度其實隻是一個湖泊,因為在亞洲和非洲之間,從“大海灣”到普萊蘇姆角,中間還有一大片未知的陸地。至於他說的“大海灣”,我覺得就是暹羅灣。古人對印度的認識,是從印度北部開始然後向東,這才有了那片未知陸地位於南方的印象。


    第十一節迦太基和馬賽


    迦太基人所擁有的那部萬民法奇特得近乎怪異,它規定:任何外來人隻要到了撒丁島,或者到直布羅陀海峽經商,就一律處以溺死[980]。還有,其政治法居然規定撒丁島居民不得耕種土地,如有違反,一律處死。這種怪異絕對堪比上一規定的怪異。該萬民法為增強自身勢力,不惜利用財富的手段;為收斂財富,它也敢於仰仗於自身的威嚴。瀕臨地中海的非洲沿岸乃至大洋沿岸,都在它的權勢和操控之下。接到迦太基元老院的指令,漢諾在直布羅陀到塞奈這一海岸線上安置了三萬迦太基人。他說,大體而言,從直布羅陀到迦太基的路程有多長,從塞奈到直布羅陀的路程就有多長。我們通過塞奈絕佳的地理位置知道了漢諾是怎樣安置這三萬迦太基人的,那就是隻在北緯25度——加那利群島以南2—3度一段——為他們建立定居點。


    在塞奈期間,為了在南方發現更多東西,漢諾進行了一次航行。但是,由於沒有準備足夠的給養,他在沿岸航行了二十六天之後就無奈返航,結果幾乎絲毫沒有增進對非洲大陸的了解。他的這次航行,在迦太基人那裏也似乎根本沒有派上用場。據希拉克斯[981]說,塞奈以南的海域不利於航行,因為水位變淺,且汙泥和海草較多[982]——這是實情[983]。希拉克斯則說,其實漢諾的船隊克服了後來的迦太基商人可能遇到的障礙,該船隊的六十艘船隻配有五十支槳。相對地看,總是存在困難。我們還應該知道,一場探險如果是為了檢驗魄力和勇氣,它所產生的效果就不同於一般的出行。


    有關古代航海情況的優秀著作,漢諾的記述就是一例。他的記載剔除了一切虛誇成分,因為那都是他的親身經曆和作為。凡是偉大的將領,總會簡潔平實地記錄自己的成果,對他們而言,記述本身並不值得驕傲,開創或帶來了什麽才是光榮。


    漢諾平時就不會有意說驚人的話,在記述航行話題時貫徹了這一作風。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非洲的氣候、地質、民俗和風尚,完完全全就是他所描述的樣子。人們甚至懷疑,他的航海日誌是不是今天的一位航海人所寫的。


    在陸地上,白天靜悄悄的,到了夜裏,有樂曲從陸地上傳來,能夠聽出是多種樂器,大大小小的火光散布在陸地每個角落。[984]這是漢諾在載兵船上觀察到的景象,而今人的描述同樣證實他所言不虛。為了避暑,這些野蠻人白天藏在森林裏;夜裏為了避免野獸侵襲,他們才點起大火;舞蹈和音樂讓他們樂此不疲。


    漢諾還描述了一個火山,就是維蘇威火山,他描述的每個細節,都完全吻合我們今天所見。有人認為漢諾所記述的另一件事是真的,我們應該保留這真實性:迦太基人殺死了兩位身上長著長毛的婦女,因為她們不願意跟他們走;在漢諾的命令下,她們的皮被帶到迦太基。


    漢諾的記述之所以彌足珍貴,是因為在有關迦太基人的作品中,它具有紀念碑式的意義。然而人們[985]覺得它滑稽可笑,因為他們在裏麵是被討論的對象。羅馬人對迦太基人的憎恨一直延續到了他們被毀滅之後,但“迦太基人的誠信是最輕賤的背信棄義”這種說法是獲勝羅馬人的定論,反之,如果是迦太基人獲勝,他們也會這麽說羅馬人。


    甚至某些現代人依然堅持著偏執之見[986]。他們說道:“怎麽不見漢諾所記述的那些城市?因為它們早在著作家普林尼的年代就消失了,連一絲遺跡也沒有留下。沒有全部消失才叫奇怪呢!難道說科林斯或雅典都是漢諾所修築的城市?”漢諾讓一些迦太基家庭定居到那些適合進行貿易的地方,並使之能夠免遭野蠻人和野獸的襲擾。但這是短時間內的簡單安排,結果迦太基人還是遇到了災難。非洲航行的暫停就跟這些災難有關。被屠戮的災難恐怕是必然的,再不然,野蠻人收編了這些家庭。我還要指出,即便這些城市可能留有遺跡,人們要去尋找它們,也不會前往森林或沼澤。但這些海岸的確出現過巨大的迦太基人居住地,這是希拉克斯和波利比烏斯的記述告訴我們的。漢諾的那些城市的遺跡僅限於此,事實上,整個迦太基本身也幾乎隻有這些遺跡。


    其實,當時的迦太基人,距離財富隻有一步之遙。北緯4度、東經15度這個地方的海岸遍布黃金,它附近的海岸也堪稱絕佳,如果迦太基人能夠來到這裏,就能發現這些海岸並開展貿易。那裏的貿易即便在今天也比不上當時的貿易重要,就像今天所有國家的財富似乎都敗給美洲的財富一樣。如果他們能夠走到那裏,還能發現許多羅馬人搶不了的財寶。


    有些人關於西班牙財富所說的那些事情是驚人的,比如亞裏士多德[987]。如果他說了值得相信的話,那麽,迦太基人就算用盡他們的所有船隻也裝不完他們在塔泰蘇斯登岸發現的白銀。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他們的一些最常見器皿也是白銀做的。狄奧多羅斯還說[988],迦太基人在比利牛斯山也發現了驚人數量的黃金和白銀,結果,甚至他們船上的鐵錨都裝飾著金銀。這都是一些不可信的民間傳說,以下描述卻真實無誤:


    貝蒂斯河源頭的銀礦上——銀礦在名為“銀山”[989]的山上——超過四萬的礦工,為羅馬人生產白銀,日產量為兩萬五千德拉克馬。五十馬克約合一法郎,這麽算來,其白銀年產量就是五百萬英鎊。這段文字出自波利比烏斯[990],斯特拉波引為己用。如此看來,銀山應該就是那時的波托西[991]。今天,漢諾威銀礦能夠以不足當年西班牙銀礦四分之一的礦工數達到更高的產量。羅馬人和希臘人如果知道了西班牙的豐富礦藏,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羅馬人除了銅礦幾乎再無其他礦藏,有銀礦也少得可憐,而希臘人所了解的礦藏,隻是阿提卡貧乏的礦藏。


    據說,一位名叫羅德、經營金礦的侯爵在西班牙繼位戰爭中喪盡家財,來到了扶貧院,他在那裏建議法國政府去開采比利牛斯山的金礦,並舉了提爾人、迦太基人和羅馬人的例子,政府通過了這個建議,於是他得以東山再起[992]。但是,盡管到處搜尋金礦試挖,並多次以先前的實例為證,終究沒能成功。


    控製了黃金貿易和白銀貿易的迦太基人,還想進一步控製鉛和錫的貿易。他們用車輛運送鉛和錫,從高盧的各個大洋麵港口出發,以地中海沿岸的各個港口為目的地。迦太基人派希米爾科去卡西堤裏島建立定居點的目的是繞過中介直接得到這些金屬[993],這些小島在今天的我們看來基本上就是錫利群島。


    有人認為迦太基人已經有羅盤了,理由是他們能夠從貝提卡航行到英格蘭。然而迦太基人的航行緊貼著海岸,這顯然也是不可否認的。我認為,要證明當時沒有羅盤,希米爾科[994]從貝蒂斯河口到英格蘭的航行耗時四個月這一事實就足夠了,再給出其他證據也是多餘。但這裏麵有一個著名的故事[995]:航行途中,一個迦太基船員發現羅馬人的船隻正迎麵駛來,為了不讓羅馬人知道前往英格蘭的航線[996],他故意讓自己的船隻進入淺水處而停住。從中可知兩條船是在靠近海岸的水域相遇的。


    認為古人可能曾在海上航行就說明他們有羅盤這種論斷,其實是不正確的。很明顯,古人即便沒有羅盤,也可以像我們今天有羅盤引導一樣自如地航行。離開海岸的船隻在那時也有可能一路遇到晴天,夜裏又能看到北極星;在白天,則日出日落都能觀察到。當然,這不是每次航行都能遇上的情況,隻有運氣好才行。


    第一次布匿戰爭以和平條約結束,我們在這條約中發現,迦太基人對海上霸權最為關注,而羅馬人在意他們在陸上的霸權能否長久保持[997]。漢諾在迦太基人與羅馬人的談判中聲明,羅馬人在西西裏海洗手,在普爾切裏海角航行,[998]在西西裏[999]、撒丁島和非洲——不包括迦太基——經商,這些行為都是他不能容忍的。從中可以發現,迦太基人抱著不讓羅馬人在那些地方獲利的目的。


    在迦太基和馬賽的早期接觸中,若幹次戰鬥是由捕魚引起的。[1000]戰爭平息的年代裏,雙方爭鬥的戰場是樸素性貿易。馬賽忌妒迦太基是難免的事,因為它雖然擁有匹敵迦太基的工業能力,其聲勢卻不如迦太基。也正是由於這個緣故,馬賽反而十分忠誠於羅馬人。在羅馬人與迦太基人在西班牙的戰爭當中,馬賽的財富積累來自漁翁之利,因為它搖身變成了屯貨市場。它的繁榮和光鮮更被淪為廢墟的迦太基和科林斯襯托出來。在羅馬內戰中,馬賽隻能采取支持某一方這種盲目的態度,因為羅馬人其實絲毫不在乎馬賽的貿易,因此,內戰意味著在羅馬人庇護下的馬賽要過不上好日子了。


    第十二節德洛斯島和米特拉達梯


    德洛斯島成了科林斯商人在科林斯被羅馬人毀滅後爭相前往的地方。人們之所以認為這個小島是安全的,是因為受宗教和信仰的影響[1001]。不僅如此,該島也適合經營意大利和亞洲的貿易,因為它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這項貿易的重要性在非洲貿易衰落和希臘貿易日趨下滑之後突顯出來。


    已有前述,早期的時候,希臘人已經在普羅龐提斯和黑海建立了殖民地,在後來,這些殖民地的法律和自由並沒有被波斯人的統治破壞。而亞曆山大隻把蠻族作為遠征對象,對這些殖民地手下留情[1002]。它們當中一些被本都[1003]國王占領了,但是,其政府機構沒有被廢除[1004]。


    對這些殖民地的占有,大大增強了本都國王的勢力[1005],於是,米特拉達梯能夠在各地募兵,不斷填補兵員損失[1006];工人、船隻和作戰器械,越來越充盈;以賄賂方式爭取到盟友,對象是羅馬人的盟友甚至羅馬人;為了能夠進行長期戰鬥,還招募亞洲和歐洲的蠻族中的雇傭軍[1007],除了武裝這些雇傭軍,在軍隊訓練上還把羅馬人的軍事技術[1008]教給他們;他的部隊裏,還有大量投降的羅馬士兵。結果,雖然遭受了嚴重損失和挫折,卻躲過了徹底毀滅的劫難。可惜,這位國王在興盛時揮霍著偉大君主在危難時期的艱苦成果,終於沒能善終,如果他沒有驕奢淫逸,本來是可以保全的。


    攻破迦太基,戰勝腓力、安提奧庫斯和佩修斯之後,羅馬人可謂已經達到頂峰,但就在這個時候,米特拉達梯破壞了這個大好局麵。在希臘和亞洲,戰爭給米特拉達梯的朋友或敵人都帶來了毀滅性的破壞,由於雙方實力強大、勢均力敵,這是一場空前慘烈的戰爭。災難也降臨到了德洛斯島,在每個地方,以經商為生的居民都遭到了徹底的打擊,可以想象,這幾乎也毀滅了整個商業。


    迦太基和科林斯就毀在羅馬人手裏。我在前麵已經說過了羅馬人所遵循的體係,他們盡一切可能破壞被征服國的目的是避免以征服者的麵目被人看見。這種做法其實是加速自己的毀滅,不過未能發生,因為他們把整個世界都征服了。希臘在黑海的殖民地,落到了本都國王手裏,那裏有一些因素能夠令他們開創偉業,而他們卻沒有保護它們不受破壞的心思。


    第十三節羅馬人的品性與航海事業


    陸軍是羅馬人唯一重視的軍種。羅馬人至死都不會動搖自己的陸軍精神,就是在“英勇戰鬥,死在進攻”的路上。迎戰、逃跑、返回再戰,遇到危險就躲避,不依靠實力而倚重伎倆,這些屬於水軍的做法,羅馬人很看不上。希臘人都不具備這些品性[1009],更不要說羅馬人了。


    因此,羅馬人把那些地位低、不能加入羅馬軍團的公民派去航海[1010],被釋放的奴隸是常見的水師士兵。


    在今天,我們已經不再對陸軍或水軍有所偏愛或輕視。陸軍不再擁有以前的技藝[1011],水師的技藝也有所提高[1012]。現在的人們是否重視一件事情,衡量標準是需要何等的智慧才能做好這件事情。


    第十四節羅馬人的商業品格


    在商業方麵,羅馬人從來沒有嫉妒心,至少從未有人發現過。羅馬人並不是由於迦太基是一個商業國而征討它的,而是因為迦太基是敵人[1013]。羅馬人也會鼓勵和讓利於某些自己統轄範圍之外的商業城市,比如說,為了增加馬賽的實力,羅馬人把幾個地方割讓給了馬賽人。羅馬人滿心戒備著蠻族的舉止,卻絲毫不擔心經商國家作亂。羅馬人遠離商業的原因,還有他們的品性和光榮心,以及他們的軍事素質和政體形式。


    戰爭、選舉、策劃和訴訟是城市羅馬人的生活主題,耕作則是鄉村裏羅馬人忙碌的目標。不管哪個羅馬行省都容不下商業,因為它們實行的政體都是嚴苛和暴烈的。


    羅馬人的萬民法對商業的排斥,絲毫不輸給他們的政治製度對商業的排擠。“我們並不敵視那些不與我們交好、往來或結盟的人民,但他們會主宰原本屬於我們卻落入他們手中的東西,這種轉變意味著自由民成了奴隸,如此一來,他們會以主人的身份對待我們,就像我們現在以主人的身份對待他們一樣。”這是法學家龐波尼烏斯所說的一段話。[1014]


    我們也能夠感受到《羅馬民法》的沉重壓力。《君士坦丁法》明確規定,地位低下者與高貴的人結婚所生的子女,一律是私生的;這一法律還認為,如果一位婦女是經營店麵的[1015],那就是與奴隸、酒館女主、女戲子、妓院老板的女兒以及接受懲罰上場決鬥者的女兒沒有差別。羅馬的古老政治製度是這種法規的源頭。


    據我所知,持有“商業在這個世上最有用”和“羅馬這個國家是世上第一治國”這兩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鼓勵並提高商業地位這種事,在這些人看來羅馬人肯定做過,事實卻是很少有人問津。


    第十五節羅馬人與蠻族的貿易


    羅馬人建立起來的那個帝國,地跨亞、非、歐。這個帝國有許多個部分,這些部分之所以有可能結成一體,要歸功於各族人民的軟弱,還要算上發令者的暴烈。在羅馬當時的政策,如果一個國家還沒有被羅馬征服,羅馬就不跟它打交道。羅馬人擔心,這個國家會學到他們在戰爭中獲勝的本領,結果,羅馬人本來有手段可以致富,自己卻忽視了。與蠻族的一切貿易往來都被他們製定的法律禁止和根絕了。瓦林斯和格拉提亞努斯說:“就算蠻族隻是想品嚐一下葡萄酒、食油或其他飲料,也不準任何人提供給他們。”[1016]格拉提亞努斯、瓦倫梯尼安和狄奧多西又補充[1017]道:“也不許給他們黃金,還要動用心思巧妙地獲取他們已有的黃金。”不準運輸鐵,如有違反者,一律處死[1018]。


    圖密善下令把高盧的葡萄樹從土裏拔出來,究其原因,很可能是這個膽小的君王考慮到意大利曾因葡萄酒而招致蠻族,於是高盧也會有這樣的遭遇。[1019]然而,普洛布斯和尤裏安又下發了重新栽種葡萄的命令,這應該是因為他們從來不畏懼蠻族。


    據我所知,蠻族在羅馬帝國日漸衰落時就開始強行讓羅馬人開設與之通商的商埠了[1020]。


    第十六節羅馬人與阿拉伯和印度的貿易


    羅馬人的對外貿易,幾乎隻限於“快樂的阿拉伯半島”[1021]以及印度。海洋和森林給阿拉伯人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他們又用少買多賣的手段把鄰國的許多黃金白銀[1022]攬入自己國土。奧古斯都知道了阿拉伯人很富足之後,決定與阿拉伯人的關係,非敵即友[1023]。受奧古斯都的派遣,埃留斯·加盧斯從埃及出發前往阿拉伯半島,到了那裏,他看到了阿拉伯人民一副自在、懶散、缺乏尚武精神的樣子。他總共折損了七個士兵就打了幾場勝仗,包圍並拿下了一些地方。然而他的軍隊最終還是覆滅了,因為向導背叛了他,還有其他原因,比如勞師遠征、氣候失調、饑渴、疾病和指揮失誤。


    為得到他們的商品,他隻好用黃金、白銀來換,這其實是在跟阿拉伯人做生意,和其他民族沒有什麽兩樣。阿拉伯人的貿易模式,在今天依然是用黃金、白銀來交換商品。有一筆數量超大的黃金、白銀,是阿勒頗的商隊和蘇伊士的王家商船帶過去的[1024]。


    阿拉伯人注定要經商,而不能打仗,這是造物主為他們規定的命運。然而,來到帕提亞人和羅馬人領土的邊界時,這些自在的民族卻開始幫助帕提亞人和羅馬人。他們做生意的天賦是埃留斯·加盧斯發現的,穆罕默德發現了其打仗的本領。分得了穆罕默德熱情的阿拉伯人,轉而開始征服其他民族。


    羅馬人在印度進行了規模相當大的貿易。羅馬人派往印度的船隻數目,根據斯特拉波在埃及的了解是[1025]一百二十艘。羅馬人同樣用自己的白銀扶持著這種貿易,每年會把五千多萬的小銀幣運到那裏。而普林尼則指出[1026],羅馬人翻價百倍,把從印度運回的商品賣給羅馬本土。不過,這個數字在我看來太過泛泛了;假定利潤真的如此豐厚,那這種生意的最後結果是大家都沒有錢可賺,因為會有無數人紛紛爭著搶著去做。


    值得研究一下羅馬人與阿拉伯人和印度人做生意是不是真的能夠獲利。為維持這種生意,羅馬人必須不斷運錢幣到那裏,但他們的白銀儲備不夠充足,因而會中止。我們因為有美洲的白銀,這種補充不會中斷。我相信,正是由於不斷向印度運送銀幣才造成了白銀的缺乏,而後者又促使他們提高貨幣的法寶價值,因而鑄造了含有極少白銀的銅幣。況且,翻價百倍在羅馬出售印度的商品,並不能讓羅馬帝國富裕起來,因為說到底是羅馬人在賺自己的錢。


    另外,它還能使羅馬人擴大其對外勢力,因此航海業借以擴大。更何況,它所產生的新產品,對國內貿易、工藝技術乃至整個工業都有促進和支持作用;公民的數量會隨著謀生手段的增加而增加;還有,講究奢華的風尚也是新貿易的結果。已有實例表明,一人執政的政體能夠從奢華風氣中得到好處,多人執政的政體卻會因它喪命;一個共和國將在新貿易形成的那天解體。羅馬城的財寶,是它從全世界收斂來的,就應該有一種東西使這些財富重新分配到全世界,因此,羅馬必須要出現奢華風氣。


    斯特拉波有一個很難理解的說法。他說,對比在印度的貿易,羅馬人遠超埃及國王[1027],可是,印度貿易對國王來說幾乎就是近在眼前的,如果說不精於商業的羅馬人超過了埃及國王,也隻是投入的精力更多。有必要解釋一下這個說法。


    對印度的海上貿易,是埃及國王在亞曆山大死後開始進行的。羅馬帝國最東部的行省,由敘利亞諸王操控,因此,印度也由他們來管轄;我在本章第四節中提及的走陸路和內河兩種路線的貿易,就由敘利亞諸王維持。這種貿易能夠方便地維持,有些地方得益於馬其頓人所建立的殖民地。進一步說,歐洲與印度的交流,如此一來既可以通過埃及,也可以通過敘利亞。敘利亞王國的分裂瓦解和巴克特利亞王國後續建立,絲毫沒有危害到貿易。托勒密有一段[1028]引自提爾人馬裏諾斯[1029]的話:在印度,馬其頓的商人曾發現一些東西,並完成了國王們遠征時未完成的的偉大事業。托勒密的著作[1030]告訴了我們一件令人驚奇不已的事:這些商人的腳步,從石樓一路抵達了塞拉,中國東北部有一個極偏僻的商埠,竟然也被他們發現了。在敘利亞諸王和和巴克特利亞諸王執政時期,印度河——奧克蘇斯河——裏海這條路線,是印度南方商品到達西方的路線;石樓——塞拉和其他商埠——幼發拉底河,是更遠的東部和北部地區的商品到達西方的路線。北緯40度是這些商人之商路的擺動中心線,中間穿過了中國西部的一些地區。在那時,韃靼人的鐵蹄還沒有波及那些地區,因而其治理情況比今天好。


    埃及的海上貿易並沒有隨著敘利亞陸上商業的發展而增長許多。


    帕提亞人建立了自己的帝國,羅馬人征服埃及的時候,正值帕提亞人的帝國興盛和極力擴張領土的時候。這樣一來,羅馬與帕提亞就成了對手,為了得出誰應該在埃及生存下去——而不是為了爭搶在埃及的霸權——的答案,雙方展開爭鬥,誰也不肯示弱。這兩個帝國的中間地帶根本不會有貿易,因為都沒有建立交通,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變成荒漠,但雙方依然握緊手裏的武器。在野心、忌妒、仇恨和習俗的阻隔下,一切往來都不存在。在過去,東、西方之間有許多條商路可供貿易往來,現在隻有一條保存下來。亞曆山大裏亞此時能夠得到發展,是因為它是唯一的商埠。


    關於國內貿易,我想說其主要項目是小麥,運來小麥的目的是為了填飽羅馬人民的肚子。小麥這項貿易,倒不像是商業活動,更像是一項政府事務。從事海上貿易的商人如果比較警覺,帝國可能就更安全,因此,政府賦予了這些商人某些特權[1031]。


    第十七節西羅馬滅亡後的貿易


    被侵略對羅馬帝國來說是一場全國性的災難,貿易被徹底毀壞是這場災難的一個後果。最初入侵時,蠻族隻認為貿易是可以搶掠的,在羅馬安身之後卻沒有關注更多,因為他們認為貿易跟這個被征服民族的農業和其他行業一樣。


    很快,歐洲幾乎一切的貿易都消失不見了。各個地方都掌握在貴族手中,他們完全沒有感覺到沒有貿易的不方便。


    西哥特法有一項規定表明商業在被征服地區的落後情況。該規定是,個人可以私自占用大河河床的一半,另一半留給漁民和船民用,供他們撒網和航行。


    我們已經知道,外來戶遺產充公法和遇難船法[1032]是不合情理的,它們就是這個時期製定的。當時的人杜絕了自己公正或人道地對待外邦人的必要,原因很可能是,他們覺得,關於公民法,他們沒有任何與外邦人交流的必要。


    有些人民居住在狹窄的北部地區,他們覺得一切都是外來的;有些人還生活在貧困之中,他們認為一切都是財富的來源。狹長且到處都是礁石的海岸,是他們在戰爭獲勝之前的居住地,他們賴以生存的資源,就是這些礁石。


    為全世界製定了法律的羅馬人製定的遇難船法[1033],也是十分仁義的。該法規定,如果是遇難船,沿海居民一律不準劫掠,稅務機關也不得大肆征稅[1034]。


    第十八節一項特殊的規定


    如果一個地方混合居住著不同民族的僑民,就需要確立一種使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國家法律之下的習慣。在這一需要的基礎上,西哥特法有一項規定——從大海之外的國家過來的商人,在處理內部爭執的時候,可以聽從自己國家的法官,依據自己國家的法律。可見西哥特法對貿易也不是一無是處,該項規定就是有利的[1035]。我在後麵還會詳細討論確立這一習慣的必要性。


    第十九節頹敗的東羅馬帝國的貿易


    新興的伊斯蘭教信徒很快發動了征戰,隨後,這些征戰分裂了羅馬帝國。埃及君主不再從屬於羅馬,與印度的貿易照舊維持。其他所有國家的財富都被埃及吸收了,因為印度的商品由它操控著。當時權勢最大的君主,是埃及的蘇丹。蘇丹調動強大的兵力,控製狂熱而一往無前的十字軍的過程,都有史書記錄在冊。


    第二十節貿易擺脫蠻族束縛進入歐洲的過程


    西方蒙昧時代的才子,包括那些迎接並酷愛亞裏士多德哲學的善於思考的人。亞裏士多德的哲學,成了神學院修士們寤寐思服的東西;亞裏士多德關於有息貸款的說法[1036],也為他們所知曉。其實,《福音書》已經說明了有息貸款的來龍去脈;這些哲學家對有息貸款加以譴責,不管它是在什麽情況下發生的。經商者的不可信,由於這些人加給他們的卑賤而加重。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如果要禁止一項必須從事——按理應該準許——的事業時,就會認為該項事業中的人員是不值得信賴的。


    在那時,如果一個民族已經喪失名譽,再讓他們發展商業,商業很快就會被攪混,魚目混珠的因素有可恨的高利貸、行會的壟斷、特別征收的稅、謀取錢財的各種不正當手段。


    猶太人富裕起來的手段是敲詐[1037],這種殘暴的掠奪方法,又被君主們拿來加在他們身上。這或許多少能夠安慰人民,卻沒有緩解他們的擔憂。


    我們想要了解其他國家的情況,可以參考在英國發生的事情。國王約翰囚禁猶太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剝奪他們的財富。他主持審判的方式是以慘烈的肉刑處置大多數被囚禁的猶太人:至少被挖去一隻眼睛,其中有一個人,每天拔掉他的一顆牙,終於在八天之後,這個人交了一萬銀馬克;隻有極少數的人不必受刑[1038]。約克的猶太人阿隆,被亨利三世榨取了十五萬銀馬克,其中有一萬是給他的皇後的。波蘭今天進行著怎樣殘暴的事,當時的英國有過之無不及。英國某些享有某種特權的臣民倒是很有錢,國王們卻不能去壓榨他們,於是轉向他們根本不認為是公民的猶太人,其手法就是過度地嚴刑逼迫。


    最後是一個讓人稱奇的慣例,而我們知道它是通過廢除它的文件,該慣例就是:猶太基督教徒的所有財產,可由國王和貴族沒收。有人提出了為這種慣例辯護的理由,但要駁斥起來,這理由真是不堪一擊。有人說這個慣例是在考驗猶太人,是解除魔鬼對他們的所有奴役,但從君主和貴族無權向已皈依基督教的猶太人征稅這一事實來看,該慣例很明顯是一種補償[1039]。在那時,人的待遇和土地的待遇一樣。捎帶提一句,猶太民族確實在連續若幹個世紀裏受到了說不完、道不盡的欺侮。現在給出的沒收其財產的理由,是信奉基督教,不久之後,他們還要受到火刑,但理由竟是不信奉基督教。


    幸好我們看到了猶太人最終找到保護財產的方法,盡管那是他們的貿易緩慢地從壓榨和絕望中走出來,以及被一個又一個國家趕出國境的結果。君王們仍然都嫌棄他們,但他們攜帶著錢財,錢財是君王不願放過的,因而,保護錢財的方法使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小地方可以立足。


    匯票是猶太人發明的[1040]。暴力偶爾出現在以前的貿易中,有了匯票就不必再出現。不管在什麽地方,匯票均有效,因而貿易也得以維持。還有,財產變成無形的了,哪怕最富有的商人也不例外。在任何地方之間,這些財產可以不留痕跡地匯來匯去。這樣一來,神學家不能再堅持他們以前的無理原則;在某種意義上說,誠信的名譽重新回到了向來被認為不可信的商人的頭上。因此,我們應該進行這樣的歸因:是神學院修士們的可笑理論[1041]摧毀了貿易,並帶來了隨後的一切惡果;是君王們的貪婪使那個君王權力管轄不到的東西的確立成為可能。


    事實表明,隻憑借權威辦事,終歸是蠢笨的做法。所以,此後治國時,君王們想到了什麽,就不得不表現得更聰明一些。結果,大家都把仁政是繁榮的必要條件作為一條治國經驗。


    以前不擇手段的做法,現在也開始得到糾正,而且成效一天天突顯出來。要盡量做出更為溫和寬大的決策。現在看來,過去的政變也隻是膚淺輕薄的事件,隻不過,它所造成的恐怖沒能消除。


    現在,利益提醒著所有人,心潮澎湃急於作惡的行為,是在幹傻事。可以確信,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的人是幸福的。


    第二十一節發現兩個新大陸時的歐洲


    整個世界的卷軸在某種意義上是由羅盤打開的。在過去,人們關於亞洲和非洲隻知道幾段海岸,今天發現了全部;今天還多少了解了過去一點兒也不了解的美洲。


    大西洋的一次航行中,葡萄牙人發現了非洲的最南端和包圍它的無邊大海。他們能夠到達東印度,就是走的這個大海。卡蒙斯的詩集,記述了海上的風險及莫桑比克、默倫德和科澤科德的發現,令人想到《奧德賽》之妖嬈和《埃涅阿司紀》之綺麗。


    在這之前,威尼斯人遭到的欺侮和傷害,有許多是因為經由土耳其的印度貿易一直操控在他們手裏。意大利作為世界貿易中心的地位,在好望角被發現之後就喪失了;當然,還要歸因於此後的另外一些發現。甚至可以說,意大利已經沒落到了世界的角落,這一狀況持續到了今天。至於近東[1042]的貿易,意大利隻起到輔助作用,其主要支持者是各大國在東、西兩印度經營的貿易。


    葡萄牙人在印度的貿易,是以征服者的身份進行的。他們為印度各個小國的君主們製定了約束性的法律[1043],如今,同樣來到印度的荷蘭人,則把這些法律強加給了他們。


    很難想象奧地利王室富有到了什麽程度。查理五世的王位,先後是從勃艮第、卡斯提爾和阿拉貢那時繼承過來的。於是,這個國家成為一個世界帝國,而他成了皇帝。這個世界帝國不斷擴大,一種新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更新的世界,都歸他所有。


    後來,兩個大帝國以及其他若幹大國,都被西班牙征服了。這要歸功於克裏斯多夫·哥倫布發現了美洲,盡管西班牙隻派了人數少得可憐——甚至一個小國也可以派出——的軍隊去那裏。


    西班牙人的發現和事業,主要是往西,而葡萄牙人同時進行的發現和事業,集中在東邊。但兩國還是相遇了。兩國尋求教皇亞曆山大六世仲裁,這場大訟案的最終裁決是教皇為兩國劃定的那條著名的界線[1044]。然而,這種瓜分觸怒了歐洲其他國家,西班牙、葡萄牙兩國未能享有劃分的果實。東印度的葡萄牙人,幾乎都被荷蘭人趕走了。在美洲,有其他的一些歐洲國家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


    西班牙人最初認為,應征服新發現的地區。有些地區的西班牙人聰明,他們意識到可以在那些地區開展貿易。結果,他們在那裏的行動指南,就是這觀念。其中有幾個國家,它們在這裏成立商業公司,並由商業公司操控在這裏的大權和一些遙遠的國家。這種公司唯一的目的就是賺取商業利益,因此,這些公司雖然勢力強大,卻從屬於當地國家,因而這個國家並不覺得難堪。這是一種非常棒的做法。


    在以往建立的殖民地中,沒有一個具有這些殖民地這樣的從屬地位:它們本身是從屬於當地國家的,再不然,就從屬於某個商業公司,而該公司是建立在當地國家上的。


    建立這種殖民地,是為了在它與鄰國的貿易中,提供更優厚的條件。一切利益照顧雙方的原則在這種殖民地與鄰國的貿易中必須遵行;不過,它們展開貿易的權力,隻歸宗主國所有。這些國家在這些地區建立殖民地的目的,隻是開展貿易,不是新建一個城市或帝國。這就是確定這條原則的理由,可見它是很充分的。


    歐洲的另一項基本法因此而製定出來,該基本法允許本國法律懲治任何與境外殖民地進行的貿易,因為這種貿易都被認為是純粹壟斷性的。在這個問題上判斷是非,古人的法律和先例在今天已經行不通了[1045],因此不可引以為據。


    還有一條法律,它允許宗主國之間的貿易,但要換成宗主國的殖民地彼此進行貿易往來,絕對是另一回事。事實上,從有殖民地開始,殖民地之間就不允許有貿易。


    宗主國保護著殖民地,這明顯能夠彌補喪失貿易自由給殖民地帶來的損失。[1046]宗主國保護殖民地的手段是武力,維持殖民地的手段是法律。這就要引出歐洲關於貿易的第三項法律,那就是:一個殖民地在相應海域的航行,要在它被禁止進行貿易活動的同時禁止,除非另有條約做出規定。


    治理一個國家,應該以自然法和它自己製定的法律為依據,因為國家對世界的意義,正如個人對國家的意義。如果陸地都可以割讓給他國了,那麽海洋自然也是可以割讓的。迦太基人曾向羅馬人提出要求,在某條界線的海域內,不允許羅馬人航行[1047]。希臘人也曾對波斯國王提出這樣的要求:兩國海岸線之間的距離,始終不能短於一匹馬一口氣所能跑出的路程。


    殖民地的安全,未必會由於它遠離宗主國而有所降低。當然,宗主國要對它的殖民地實施保護,有時候會照顧不到,可是,距離其殖民地同樣遙遠的敵國,也難以征服它們。


    還有,移居殖民地的人所必需的生活用品,隻能全部來自本國,因為從宗主國到殖民地路途遙遠,適用完全不同的後者的氣候條件,是很困難的事。迦太基人就禁止撒丁人和科西嘉人播種、培育任何常用的作物,違者處以死刑[1048];迦太基人為他們從非洲運來必需的糧食。這是為了使他們更加依附於宗主國。在今天,我們的做法也跟迦太基人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們製定了嚴酷的法律,而我們沒有。安德烈斯群島上的殖民地,風景極其秀美,我們沒有那裏可以用來貿易的物品,也不可能有。同樣的,我們可以用來貿易的物品,那裏也相當匱乏。


    歐洲、亞洲和非洲因美洲的發現而連成了一片。在名為東印度的那個遼闊地區,歐洲用來貿易的商品都是由美洲提供的。在貿易中,白銀這種金屬特別有用,因為它是價值的標記;對世界大型貿易來說,作為商品的白銀更是基礎。最後,如今極有必要的航行是非洲之旅,因為非洲為美洲的礦山和種植園提供了必需的勞動力。


    歐洲以前的任一發展水平,都不如今天的實力高;曆史上沒有一個時期,歐洲的經濟支出、軍事參與能力和軍隊人數能與今天相比。有必要長期保持龐大的軍隊,即便它沒有任何用處,最起碼可以拿來耀武揚威。


    杜赫德神父認為歐洲全部的內部貿易加起來也比不上中國的國內貿易。[1049]這可能是事實,除非我們的內部貿易由於外貿而有所增長。歐洲與世界另外三大洲開通貿易和航行的價值,完全等同於整個歐洲與法國、荷蘭和英國開通貿易和航行的價值。


    第二十二節西班牙從美洲牟取的財富


    歐洲通過貿易從美洲獲得了無數利益的說法如果成立,另一個說法就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西班牙通過美洲的貿易所獲得的利益,比歐洲更多[1050]。令人吃驚的是,若論數量,西班牙自己擁有的黃金、白銀加起來,也不如它從這個新大陸獲得的多。


    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在西班牙境內,貧困景象幾乎隨處可見。世人都知道,繼位於查理五世的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曾宣布破產,而他是出於無奈。他經曆了其他一切君主沒有經曆過的難堪:軍隊裏怨聲載道,將士為非作歹甚至發動叛亂,原因是缺乏餉銀。


    西班牙王國的衰落就是從此時開始的,這其中的原因在於西班牙的財富性質。它的財富有一個內在的日益加大的漏洞,就是說,西班牙的全部財富被這個漏洞一天天泄掉。


    黃金和白銀雖然也是財富,卻是虛擬的,或者說,它們是價值符號。價值符號的性質是,經得住時間流逝,輕易不會損壞。西班牙的金銀就是這樣的。然而,金銀本身作為財富的價值,會隨著它們數量的增多而減小,因為它們所能代表的東西越來越少。[1051]


    征服了墨西哥和秘魯之後,西班牙放棄自然財富,它開始積蓄的東西是財富符號,而財富符號是會自動貶值的。歐洲特別缺乏黃金和白銀,當西班牙陡然之間獲得大量金銀之後,它的欲望也是空前膨脹的。然而,被征服國蘊藏著不可勝數的金礦和銀礦,西班牙人從那裏獲取的財富,相比之下是九牛一毛。印第安人藏起了一部分金銀,而且他們藏匿的方法跟我們不一樣,我們害怕別人知道藏哪裏了,因而費盡心機藏在密室裏,印第安人則不是特別怕別人知道。他們主要是用金銀來裝點神廟和君王的宮殿。最後,從所有礦石裏提煉金銀的秘訣,他們並沒有掌握;他們知道的提煉方法,隻是用火來分離;他們不知道汞這種東西,更不知道提取黃金時會用到汞。


    盡管如此,歐洲的白銀也很快翻了一倍。一個最有力的證明是,所有物品都幾乎漲了一倍的售價。


    裂山挖礦、發明抽水設備、粉碎和分離礦石這些事,西班牙人在美洲都做過,而且,他們強迫印第安人不分晝夜地勞動,就好像印第安人的生命不是生命一樣。很快,歐洲的白銀增加了一倍,西班牙人卻遭到了利潤減半的命運。每一年裏,他們所獲取的貴金屬數量相等,其價錢上漲的幅度卻減小一半。


    白銀數量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翻倍,利潤卻減半甚至更多。其中原因是:據我估計,白銀的挖出、必要加工、運往歐洲這些工序需要的花費,占總費用的六十四分之一;白銀數量如果翻倍,按理那些花費所占比率也要翻倍,然而價值卻減半了;黃金的命運也是這樣。


    隨著西班牙的財富一天天下降,人們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其中原因就是一倍一倍發生著的變化。


    西印度地區[1052]開挖礦藏的曆史,至今已有兩百年。發現美洲之前,世界貿易已有白銀流通,至今仍然流通白銀,至於前後流通量的比率,我估計大約是1﹕32,翻了五倍。兩百年前,每五十擔金礦石的黃金產出量為四、五、六盎司[1053],隻產兩盎司就意味著礦主將會賠本。兩百年後的平均產出量為四盎司,這說明黃金開采業已經隻能獲得很少的利潤了。這種推論也適用於白銀,隻不過,相比黃金,白銀的開采能夠獲得多一些的利潤。


    豐富礦藏發現得越多,利潤越高;利潤消失的速度隨著礦藏的豐富而加大。[1054]


    葡萄牙人在巴西[1055]發現多個金礦勢必會大大降低西班牙人的收益,進一步說,葡萄牙人的收益,也會因此受損。


    我曾多次聽到有人指責弗朗索瓦一世,說他應該聽從哥倫布的建議去探尋西印度,結果卻盲目地拒絕了。現在看來,他的這個決定或許是聰明的,盡管他個人沒有意識到。一位喪失理智的國王曾祈求神明,讓他所觸摸過的一切變成黃金,結果他的生活變得極度困苦,他又隻好再次祈求神明的拯救,西班牙的做法跟這位國王如出一轍。


    黃金和白銀作為符號的價值,由於許多國家的公司和銀行先後建立起來,已經大大降低。商品作為一種價值符號的作用,由於新興的虛擬方式的出現而一倍倍地加速增長,該過程意味著黃金白銀不值錢了,因為它們作為符號的價值已經降低了。


    礦山的地位就這樣被公共信貸取代了。開礦帶給西班牙人的利潤,同時也減少。


    西班牙人商品的價格,確實由於荷蘭人在東印度的貿易而有所提高。因為,荷蘭人要在那裏獲得東方的商品,必須使用白銀,這樣一來,西班牙人在歐洲過多囤積商品的壓力得到緩解。不但經營這項貿易的國家獲利,西班牙也從中受益,盡管與該貿易之間隻存在間接關係。


    西班牙議會提出了一項法令,按此法令,一切在器物之上鍍或鑲黃金、白銀的奢侈行為,一律禁止。我們若要判斷這項法令如何,可以參考以上論述。另外,在荷蘭各省議會上,有一項法令與此類似,它所禁止使用的是香料。


    我沒有針對所有礦業提出以上議論。也存在很有利的礦業,比如德意誌和匈牙利的礦業。刨去成本,這些礦業的利潤比較薄。而且,這些擁有數千名雇工的礦業,建立在本國境內,如此一來,囤積過多的產品就不怕沒有人消費。說它們是本國的製造工廠,也是實至名歸。


    對於種植業,德意誌和匈牙利礦業起到促進作用,墨西哥和秘魯的礦業則起到損害作用。


    西印度和西班牙作為兩個強國——前者為主,後者是次一級的[1056]——有著同一個主人。西班牙始終被西印度吸引著,因此,沒有必要製定政策把主要的變成次要的,製定了也是白費事。


    西印度每年接收商品的總價值,也就是年營業額,大約有五千萬,這五千萬當中,隻有兩百五十萬來自西班牙。


    如果一國的工業、居民人數和土地耕種的非正常稅收都不是其財富的必需因素,這種財富就算不上好。西班牙國王雖是巨富,但西班牙王國是窮得可憐的,國王的大量稅收來自加的斯;他不向自己的臣民索取什麽,一切所需都向外國人伸手。因此,這種貿易完全不會影響一個國家的繁榮與落敗。


    也有辦法大幅提升這位國王的實力,隻要卡斯提爾的某些省份能夠把與加的斯稅款相當的款項貢獻給他。他如果擁有了大量財富,唯一原因肯定是國家富有起來了。這樣一來,如果有一些省份能夠為他提供大量錢財,也會激勵其他的省份,進一步講,各個省份就可以分擔賦稅以互相支持了,西班牙也就成了一個強大的民族,而不僅是財富的一個大型聚集地。


    第二十三節問題


    在西印度的貿易,西班牙既然不能自己經營,有沒有更妥當的辦法呢?比如交給外國。我想我不太適合回答這個問題,但我要說一點:西班牙應該采取的一項措施——大體而言是穩妥的——是盡量少阻礙這項貿易,當然,前提是國家政策不會受損。各國都把高價商品出口到西印度,意味著西印度為了換取這少量的外國貨要花費大量商品,而它的商品就是黃金、白銀;如果價格低廉,就是相反的情況了。因此,對西印度而言,這些國家如果長期以低價戰略進行互相壓製,或許將是一件好事。這一原則應該得到認真的思考。同時,西印度的安全、關稅單一化的好處、重大變革可能造成的危險、可料想到的麻煩等因素,也值得納入考慮範圍。事實上,更危險的往往是那些想不到的麻煩,而不是可預料到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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