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大事兒了。


    於永義回了總部氣勢洶洶地往鄭泰誠的辦公室衝,迎麵遇上站在外麵的哈裏斯,這頭從俄羅斯來的大棕熊站在他麵前跟一堵牆似的,於永義酒勁兒上頭誰都沒放在眼裏,就手推了他一把,“滾!”


    ……哈裏斯沒滾,倒是把他推得原地轉了兩圈,直接摁在了牆上。


    珞珈和白振赫跟在老於後麵追上來,看見這場麵,倆人二話沒說就衝了上去,珞珈揮拳砸向哈裏斯的時候那俄羅斯棕熊就放開了於永義,於永義也沒含糊,重獲自由了直接就往社長的辦公室闖,珞珈害怕真出事兒,急忙看了白振赫一眼,顧不上哈裏斯,趕緊追著於永義一起進去了。


    走廊外,白振赫接替珞珈跟哈裏斯交手,二人都是滿臉冷酷招招致命,打鬥中,哈裏斯反手抽出從不離身的三棱軍刺猛地刺向白振赫,卻被白振赫的軍刀架住,二人較力,白振赫一臉的冷漠,“不關你的事,讓開。”


    哈裏斯眉毛也不動一下,“這扇門裏麵都是我的事。”


    軍刀跟軍刺力量不相上下,兩人同時加力又一觸即分,僵持中,叫囂著要當麵罵鄭泰誠的於部長已經惡狠狠地衝到了鄭泰誠麵前——


    彼時鄭泰誠正好跟鄭夢琪打完電話,嘴角還掛著笑呢,轉頭看見他這麽個醉醺醺的鬼樣子,帶著笑意的眼角眉梢就慢慢沉了下來。


    於永義也是真沒含糊,說當麵罵,剛打了個照麵,他倒真不怕死也不客氣地指著鄭泰誠的鼻子張嘴就罵了起來,“鄭泰誠!鄭泰誠你個老王八蛋!喪良心的老狗!”


    珞珈正好是這時候趕進來的,看這麽個場麵,聽見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整個人簡直都懵了……這番話原封不動都能拿去罵已經死了的李漢才了,可當麵這麽指著鼻子戳自己大哥是個什麽騷操作?


    於永義那邊罵了一句還沒過癮,叨逼叨地嘴裏一直沒停,“我操你大爺怪不得你生不出兒子!生兒子也沒——”


    鄭泰誠臉色沒多大變化,隻是微微皺眉,搶他這句不堪入耳的話還沒說完之前,忽然揚手一個耳光狠狠抽在於永義臉上。


    珞珈差點以為於永義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裏了,然而捂著臉憋屈又憤怒看向鄭泰誠,嘴裏竟然還沒停,“你他媽……”


    鄭泰誠麵無表情的又一個耳光,於永義雙目圓瞪,倏地回過神想起什麽了來,猛地把腰間的手槍抽了出來,“——我操!”


    珞珈冷汗都下來了,見狀連忙衝上前,緊緊的按住於永義,“冷靜!別亂來!”


    門外跟哈裏斯互相讓了一步的白振赫趕過來,箭步擋在鄭泰誠麵前鄭泰誠也是氣得不輕,推開白振赫,自己迎著於永義的槍口,動作幹淨利索地劈手奪過他的槍,怒氣衝衝地罵他,“槍裏他媽又沒子彈,比劃什麽!”


    於永義一愣,茫然的看了看已經空了的手,鄭泰誠把槍扔給白振赫,白振赫同樣錯愕地檢查了彈夾,發現果然沒子彈……


    迎著珞珈鬆了口氣的目光,鄭泰誠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茫然的於永義一眼,“你以為這是他第一次拿槍指我?他自己知道自己這臭毛病,所以喝酒前都會把彈夾子卸了!”鄭泰誠簡直拿他沒辦法,歎了口氣,怒氣微緩,“說吧,今天又是為什麽啊?”


    珞珈為難地低聲說:“……小武。”


    “還他媽小武……”要不是珞珈跟白振赫都在,想著給於永義留點麵子,鄭泰誠都能直接踹他兩腳,“李漢才那老狗都見閻王去了,你還想怎麽樣?!”


    於永義聲音沙啞,借著酒勁兒,憤怒不甘又委屈難過的樣子,眼睛通紅地朝鄭泰誠瞪回去,“成俊森是怎麽回事!”


    “一點長進都沒有!”鄭泰誠已經懶得跟他解釋了,指著於永義,卻看向珞珈,“我解釋他也聽不進去,珞珈你說說看。”


    珞珈微微一怔,撓了撓頭,“這事兒其實也簡單,如果我們隻是單純的幹掉李漢才,固然不是什麽難事。但是鼎盛合還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李漢才。但是如果我們能控製住鼎盛合,讓他們的龍頭是我們的傀儡,那從此以後就是我們七星社一家獨大的局麵了。”


    鄭泰誠讚許的看著珞珈點點頭,又瞪了一眼於永義,厲聲數落他,“聽懂沒有?混了一把年紀,全長狗身上去了!”


    於永義不服地瞪眼回懟,“成俊森是你私生子啊?你說控製就控製。”


    鄭泰誠氣結,“你!”


    “鄭老大您別生氣。”珞珈硬著頭皮做這個和事老,隻覺得自己牙更疼了,“老於,鄭老大跟成俊森合作,肯定手裏留下證據了。你說如果這個證據放出去,鼎盛合的人發現是他裏應外合幹掉了自己大哥,他會是什麽下場?對吧?鄭老大。”


    鄭泰誠微笑不語。於永義狐疑的看了看珞珈,又看看鄭泰誠,“真的?”


    鄭泰誠不滿地坐回沙發上,連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連珞珈都看出來了,我看你這副社長還是讓給珞珈當吧!”


    於永義梗著脖子不服不忿滿不在乎,“讓就讓,反正也是我兄弟當。我腦子不好用你又不是才知道,誰他媽讓你不早告訴我了!”


    “你——”鄭泰誠氣急敗壞地站起來,那個瞬間幾乎連白振赫都以為他要給於永義兩腳了,然而他卻又不耐煩地坐了回去,扭過頭不看他們,喊著珞珈跟白振赫,“滾!滾滾滾!趕緊把他給我弄走!”


    於永義還要還嘴,珞珈和白振赫連忙拖著他離開,他倆一直攙著於永義上了七星社總部主幹道上的過街天橋,仨人也是漫無目的的走,走了一會兒,冷風一吹,於永義鬧了一通氣撒出去了,酒也就跟著醒了大半。


    推開珞珈跟白振赫,他自己搖搖晃晃地在天橋上走,走了幾步,忽然轉頭問他倆,“有煙沒?”


    珞珈掏出煙,摸出三根,分給於永義和白振赫。三人各懷心事地叼著煙沉默地往前走,於永義抽到一半,忽然跟個精神病似的笑了起來。


    珞珈看著於永義,想想剛才那場仿佛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鬧劇,不由得啼笑皆非地笑出了聲,白振赫無奈的看了看這瘋瘋癲癲的兩個人,叼著煙慢慢也勾了勾嘴角。


    於永義歪著腦袋看他倆,“你們他媽笑個屁啊。”


    珞珈樂不可支地把煙從嘴裏拿下來,“笑你啊。”


    於永義愣了一下,看向珞珈身邊的白振赫,白振赫瞥了於永義一眼,笑而不語。


    於永義給了珞珈肩膀一拳,有點窘迫地笑罵,“你們真他媽的……”


    珞珈饒有興致地問他:“上次你拿槍指鄭老大,是什麽時候?”


    於永義抓了抓頭,“太多了,記不清。我就記得第一次,槍裏有子彈,一激動真開槍了,幸好當時亂比劃沒對準。”


    “為什麽?”


    於永義仿佛滿不在乎似的笑著,卻狠狠地吸了口煙,語氣沉了下來,“也是因為小武這小兔崽子,第一次出去收賬結果給人家房子點了,差點鬧出人命。鄭老大急了,要斷他手,我就也急了。”


    珞珈感歎,“你對小武夠仗義。”


    於永義神色一黯,“還有煙麽?”


    珞珈掏出煙,於永義抽出一根,直接用抽完的煙蒂把煙續著,“當大哥的,看起來前呼後擁威風的厲害,可我自己心裏明白,這些人有圖錢的,圖威風的,圖前程的,沒幾個是真心跟我混的,可小武這小子不一樣。我那時候才十幾歲,幫人收賬,收的就是小武家。沒想到給他那後爸揍了之後,他追出來說要跟我,說他後爸總打他,跟了我就不怕再挨打了。那時候他才多大,也就七八歲的年紀,居然要拜我當大哥。”


    他煙抽得太急太狠,說話間就被嗆到了,仿佛要掩飾自己的某種情緒似的,於永義咳嗽不止,卻始終掛著那種仿佛要哭卻偏要滿不在乎的笑,“身邊人都笑話我,說我收賬收了個兒子回來,可我就偏偏收了。老子是那一群人裏第一個有小弟的,說起來也夠屌嘛。哈哈,你們說是不是?”


    珞珈神色複雜的看著於永義,跟白振赫一起不自然的笑了笑,於永義也不在乎他倆是什麽態度,自顧自地回憶說:“後來我就帶著這小子四處混,反正他也不挑食,好養活。再後來,我遇上了鄭老大。那時候我老大得罪了大幫派被人尋仇自己跑了,我被人盯上,帶著小武一路打一路跑,結果慌不擇路跑到了死胡同……我把小武藏進垃圾桶,心裏想著左不過就是個死唄,誰在乎,就這麽跟他們拚。要死的時候,鄭老大救了我。我到現在還記得呢,他當時問我,我老大哪去了,我說跑了,他問我什麽感覺,我就笑,說真他媽沒勁,後來他居然就說,讓我以後跟著他……”


    於永義懷念地笑著歎道::“嘁,我問他,他就比我那跑了的老大強嗎?然後他就告訴我說,他隻會死在我前麵,不會跑在我前麵。”


    於永義說著,心滿意足地傻笑起來,珞珈好奇地問他:“後來呢?”


    “後來就沒了啊,我們就跟著鄭老大開始混了。本來鄭老大想讓小武去好好讀書,這小子也不爭氣,跑去學校收保護費,沒倆月就被開除了。”


    白振赫想更多地從側麵了解鄭泰誠這個人,頓了頓,沉聲問:“他真的沒有跑在你前麵過?”


    於永義撓撓頭,得意地嘿嘿笑起來,“應該沒有吧,後來都是我們追別人了。”他說著,忽然又把話頭兒一轉,“珞珈呀,話說回來,我還欠你一個道謝。”


    珞珈不明所以,“什麽謝啊?”


    “成俊森那事兒。”


    “哎呦,我當是什麽事兒呢,”珞珈臉上盯著青紅交加的傷,肩上披著自己的外套,手裏夾著根煙,滿不在乎地滿嘴胡扯,“誒,馬丁?路德?金曾經說過,兄弟——就是用來互相幫助的。”


    於永義怔了怔,莫名其妙地問他:“馬丁?路德?金是誰啊?”


    “……”珞珈本來就嘴裏跑火車,這會兒也沒法跟人家再往深了聊這個話題,就幾乎不著調地閑扯,“反正就是個人名,提上他呢……比較有說服力。”


    “哦……”於永義半懂不懂地應了一聲,忽然叼著煙,擠到白振赫跟珞珈中間,抬手一邊一個摟住了他倆的肩膀,他也不怕真摔了,幾乎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是掛在他們兩個身上的,搖搖晃晃地隨著他們兩個往前走,走了幾步,突然把煙“呸”地一聲吐出老遠,然後用力拍了拍珞珈的肩膀,仗義豪邁又高興篤定地對他說——


    “珞珈,馬丁路德金說,以後,你就是我兄弟!”


    珞珈被他攬著的肩膀微微僵了一下。他心中微動,轉頭深深地看了於永義一眼。


    微鹹的海風清冽地吹過醞釀著厚重濕氣的城市,仿佛讓自以為堅硬無比的心也跟著這氣候一起氤氳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珞珈甚至覺得,如果時間就這麽停下來,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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