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七星社跟鼎盛合的生死戰開打的半個月前,成俊森曾約鄭泰誠見了一麵。


    鄭泰誠一心要從政洗白,成俊森一心要取代李漢才的位置,鼎盛合的二當家拿著黑岩區的那塊地來當見麵禮,跟七星社的老大談妥了,無論生死戰結果如何,黑岩區的那塊地都歸七星社,而作為條件,鄭泰誠要幫他除掉李漢才。


    成俊森接著生死戰的名義讓李漢才死在了嫩模的身上,順帶著在警察衝進來的同時,趁亂清理了一同前來觀看比賽的鼎盛合元老。


    一場生死戰,珞珈幾乎去了半條命,給七星社光明正大地贏回來了黑岩區的地皮,而成俊森清理掉了所有鼎盛合的人馬,一夜之間在社團內大換血,他如願以償地成了當仁不讓的李漢才繼承人。


    警察突襲抄了生死戰現場,因為裏麵死了不少人,兩個幫派的涉案人員無差別地一股腦都給帶回了警局。


    ——他們這個班倒是沒白加。


    審訊室大廳外加拘留室,哪哪都堆滿了兩個幫派的烏合之眾,幫派跟幫派之間不對付,幫派跟警察之間更不對付,三方人相對而坐虎視眈眈,偏無論是鼎盛合還是七星社,提到審訊室的人都審不出來什麽。


    曾世桓和吳京浩站在監控室內,盯著麵前監控畫麵中的一個屏幕看,上麵正是審訊室內慢條斯理抽著雪茄的鄭泰誠。


    半晌後,吳京浩泄氣地把目光從屏幕上挪開,“所有人的口供全都一樣,我們告不倒他。”


    曾世桓擰著眉毛,試圖從鄭泰誠那滴水不漏的表情中窺探點什麽,然而卻失敗了,“昨天出警組員的武器裝備,確定全是麻醉彈,為什麽會有人死亡?”


    “怕是有人渾水摸魚,我們都中計了。”


    曾世桓緊緊盯著鄭泰誠,鄭泰誠似乎有所察覺一般,輕輕的瞥了一眼牆上的監控,霎時間,就如同他隔著屏幕跟曾世桓對視了一眼一樣。


    曾世桓眉心擰得更緊,“那兩個拳手呢?”


    吳京浩嘲弄地笑了一聲,“更是白費力氣,宋昌浩沉默不配合,那個中國人更是個無賴,借口受傷拒絕接受訊問。其實明明隻是一些皮外傷而已。”


    曾世桓看向另一塊屏幕,珞珈躺在單人牢房中,有氣無力,誇張的呻吟著。他看了看,毫無笑意地勾了勾嘴角,“那就放了吧。”


    “什麽?”


    曾世桓開始收拾桌麵上散著的各種資料,“反正最多隻能告他們非法集會和鬥毆,不疼不癢,不如放長線釣大魚。”


    “也好,”吳京浩聞言反而鬆了口氣,“我正擔心這麽一直抓著不放,外麵會鬧事。”


    他說著就準備打開手台讓各組放人,已經收拾好東西要離開監控室的曾世桓目光掠過最邊上右下角那塊屏幕——那是警局大門外的監控,此刻畫麵上正是理也不理剛把她從警局保出去、決然轉身離去的林熙。曾世桓來了一點興致,“對了,那個林醫生是什麽來頭?剛跟這我們回來,沒半晚上呢,七星社養著的那個史文君大律師都沒到,她的律師倒是先來了。”


    吳京浩有些意外,出奇地道:“你不知道?她是林氏集團的大小姐啊。”


    林氏集團是家以生物醫藥科技為主的上市公司,知名度很高,規模非常大,整個堪林西亞市麵上流通的藥物,至少有三成是他們家旗下的各個子公司生產的。


    這家公司影響力甚廣,曾世桓聞言就倏地愣了一下,“林氏集團的董事長,不是隻有一個公子麽?”


    有關這位林熙醫生的身世,吳京浩也是一半知曉一半聽說,反正真知道的夾雜著傳說加猜測,這會兒煞有其事地講起來也很想那麽回事,“這種大人物,外麵有幾個私生子,又算什麽稀奇的。可是這個姑娘可不一樣,聽說她那有錢老爹一心要讓她認祖歸宗,她說什麽都不願意。”


    曾世桓聞言讚許地笑了,“有骨氣。”


    吳京浩把這當個談資,一邊說一邊感歎,“可她越是這樣,那林董事長就越覺得她不同凡響,對她越是重視。這不,州長官邸剛剛打來電話,責問為什麽逮捕林熙,這就是她家老爺子出手了啊。”


    曾世桓不滿地冷哼一聲,“他們說的輕巧,那種情況下,我們能怎麽辦?”


    吳京浩憂心忡忡地點點頭,“又要亂了啊,我先去處理他們釋放的手續。”


    把人抓回來不容易,放人倒是簡單得很,烏泱泱一大群花花綠綠夾雜著西裝革履的社團馬仔們跟著自家大哥作鳥獸山,於永義把珞珈送去醫院處理傷口,鼎盛合那邊剛回總部,給李漢才治喪的靈堂就架了起來。


    珞珈在醫院睡了半宿又掛了兩瓶水,他的上多都是皮外傷,看著慘不忍睹的,實際也不影響什麽行動,轉天下午的時候就跟著於永義,一起隨鄭泰誠去了鼎盛合總部。


    鼎盛合靈堂搭得格外氣派,挽聯高懸,花環密布井然有序,由外及內滿布黑西服的鼎盛合成員個個肅穆威嚴。前來吊唁的人川流不息,門前車輛不斷,七星社的車隊駛到門口,鄭泰誠和於永義走下車,珞珈從後麵一輛車上下來。


    鄭泰誠帶著於永義珞珈走到靈堂門口,成俊森帶著腿上打了固定板架了個拐杖的宋昌浩迎了上來,和鄭泰誠握了握手。


    鄭泰誠情真意切地,“陳社長,節哀。”


    成俊森似是悲傷地點點頭,“請。”


    鄭泰誠帶著於永義珞珈走到李漢才的靈位前,接過旁人遞來已點燃的香,向著靈位拜了三拜,將香插進靈位前的香爐。


    於永義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拜了兩下,敷衍地把香隨便一插,看著靈堂上李漢才那張黑白照,滿懷惡意的奚落地笑了笑。


    成俊森有意跟鄭泰誠示好,走到他身邊,語帶驕傲地低聲笑著說:“今天鼎盛合辦事,幾乎整個東南亞的社團首腦都已到場,待會兒我可以為鄭會長做引薦。”


    幾個外國黑幫的首領坐在靈堂內,鄭泰誠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沒有說話。珞珈順著成俊森的目光也往那邊掃了一圈,卻意外地從那群前來吊唁的人群中,留意到了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國人,他微微一驚,轉瞬間卻不著痕跡地把目光挪開了。


    鄭泰誠來的既巧又不是時候,這邊還沒等好好說個話,門外就熙熙攘攘地來了一群鬧事兒的。


    門外守著的小弟大步進來跟成俊森耳語了幾句,成俊森麵色大變地走出靈堂,看向外麵。隻見街上浩浩蕩蕩的走來黑壓壓的一群人,幾乎將半條街都堵的嚴嚴實實,為首的正是嶽老和一眾其他小幫派的首腦。


    成俊森一身黑衣,整個人的氣息都陰沉沉的,雖然麵色不快,但開口的時候卻還能壓著火盡量客氣地問台階下的這群人,“嶽老,各位老大,這是什麽意思?”


    自從那次開會之後,嶽老就不大看得上鼎盛合了,這會兒李漢才一死,他的天平往其他幫會傾斜也是理所當然的,隻是表麵卻不動聲色地一團和氣,“我是來吊唁李會長的,其他幾位老大,是有事要談,所以順便要我做個見證。”


    成俊森掃視一下人群,譏誚道:“談事情需要帶這麽多人?”


    旁邊之前被鼎盛合搶了場子的某幫派老大聞言大聲地開嘲諷,“沒辦法,到鼎盛合的地盤總是要小心點。你們鼎盛合心狠手黑,要是給我們全都幹掉,我們找誰說理去。”


    成俊森瞥了他一眼,“今天是李會長葬禮,我們鼎盛合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您說笑了。”


    那人卻仿若未聞,隻直截了當地問:“現在鼎盛合,你說的算?”


    成俊森微微斂眉,神色看上去很謙遜,勾起的嘴角卻帶著一點不容任何反對的冷然,“成某不才,隻能臨危受命,先挑起這個攤子。”


    “那就好說了,”旁邊另一個幫派大佬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他,顯然沒把他放在眼裏,“之前你們鼎盛合從我們手裏強行奪走的場子,是不是也該還回來了?”


    成俊森一愣,眾多社團大佬紛紛鼓噪起來,“就是!李漢才在的時候強取豪奪,兄弟們早就看不過去了。但是他是條瘋狗,一點規矩不講,逮誰咬誰,為了顧全大局,各位老大也就忍了。如今李漢才死了,他搶的場子,也該物歸原主了。”


    成俊森的臉色終於慢慢地徹底沉了下來。他麵色鐵青的看著嶽叔,“嶽叔,您也是這個意思?”


    嶽叔無動於衷地打了個哈哈,“我就是做個見證,我沒什麽意見。”


    成俊森冷笑,“李老大在的時候,沒人敢說個不字。現在李老大剛走,你們就打上門來了……”他頓了頓,倏地提高了音量,一嗓子喊出去,竟是聲色俱厲,“是欺負我們鼎盛合沒人?!”


    這喊聲仿佛是個信號。


    鼎盛合虎視眈眈的成員們蜂擁而出,叫罵著衝上前,掏槍的掏槍推搡的推搡,跟對方的社團成員們轉眼就起了摩擦,眼看火藥味越來越濃,始終站在靈堂裏沒出來的鄭泰誠這才穩步走了出來,他跟成俊森並肩站在台階的緩步台上,皺眉不悅地看著下麵亂成一鍋粥的一群人,抬手重重地拍了兩下,“各位老大!”


    李漢才一死,說鄭泰誠是現在蘭庫帕的地下皇帝半點都沒人會質疑,大佬們平時一起開會吃飯的,彼此間多少也有個露水的情誼,都能聽出來他的動靜,聞言各方麵都暫時收了手,台下的人打量地看著他,而他站在台上,朝著眾人淡定自若地朝眾人淺笑了一下,“今天畢竟是李會長的葬禮,而且很多外國的社團都在,總不好讓別人看了笑話。各位不妨先賣我個麵子,有什麽事,咱們私下再聊,我鄭某人也跟嶽叔一起,為各位做個見證。今天先讓手下的人撤回去吧。”他說著,轉向成俊森,“成社長,讓你的人撤回來吧。”


    ………………


    …………


    一群大佬帶著手下因為李漢才的死而浩浩蕩蕩的來,又因為鄭泰誠的幾句話而輕描淡寫地走,來自東南亞各國社團的首領們都看在眼裏,鄭泰誠回到靈堂的時候,看了場熱鬧的這些人正互相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麽,看他回來,幾個人走上前來,仿佛沒有看到成俊森一般,和鄭泰誠寒暄起來,“鄭先生。初次見麵,我是……”


    鄭泰誠微笑打斷那人,和煦地笑著,肯定地說:“仁信社吳社長。”


    仁信社吳社長驚訝地張張嘴,“鄭會長竟然認得我?”


    鄭泰誠微笑點頭致意,轉向一起過來的另外幾人,一一握手,“三聯會趙社長,洪德社周社長,同慶會陳會長,幸會。”


    他帶著稱謂打招呼,連個盹兒也沒打,一個都沒叫錯,幾位社長均是受寵若驚地笑嗬嗬用力回握,旁邊那位仁信社的吳社長歎道:“久仰鄭會長大名,果然名不虛傳。七星社有鄭會長掌舵,能夠如日中天也就不足為奇了。”


    眾人連聲附和。鄭泰誠謙虛地擺擺手,“哪裏哪裏,各位才是東南亞社團的中堅力量,能結識各位,鄭某三生有幸。”


    自己請來的人,轉眼都奔著鄭泰誠去了,成俊森陰著臉,毒蛇似的目光盯著鄭泰誠的背影不說話,正尷尬著,日本稻川會的清田會長倒是與眾不同,帶著那個剛才讓珞珈猝然一驚的中國男子走到成俊森身邊,拍了拍成俊森,倒是很熟絡,“成社長,這是我的顧問宋先生。”


    成俊森回頭,禮貌地跟那位宋先生握了握手,寒暄道:“幸會。”


    清田會長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我特意帶他來見識一下鼎盛合的威風,你放心,我們稻川會還是站在你這邊的。”


    成俊森感激地笑起來,“清田會長,多謝。”


    清田會長避諱地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忽然問他:“你這次召集大家來,不僅僅是參加葬禮這麽簡單吧?”


    成俊森猶豫一下,帶著清田會長走到一旁。清田會長身後跟著的那位宋先生識趣兒地走到廊下院子裏抽煙,原本靠著門廊七扭八拐站著珞珈始終都在注意著他,看他走到了廊下僻靜出,自己也叼著根煙也走了過去,故意挺大聲地要喝了一句,“哥們兒,借個火兒唄?”


    宋先生把打火機扔給他,他接過來低頭點著了,就地在宋先生旁邊靠著欄杆跟他一起抽了起來,看了看周圍,沒人注意到這邊,他臉上還是那吊兒郎當地樣子,壓低的聲音一半驚奇一半揶揄,“稻川會的顧問?老宋,你什麽時候釣上這麽條大魚。”


    ——他跟這位宋先生老早就認識了。


    一個係統的,算是他的老前輩。


    老宋也不看他,語氣卻是麵對信任的熟人才有的放鬆,“你走之後我就去了日本。有上次你們在國內繳獲的那批rx45做餌,什麽魚能釣不上來?稻川會野心勃勃想取代山口組,也開始搞rx45,日本警視廳頭疼的厲害。藺勇犧牲,你自己到了這邊來,後來國內聯合堪國成立了聯合專案組麽不是,沒多久,日本方麵也加入了進來。”


    珞珈若有所思地叼著煙,“那你們會長這次來是……?”


    “成俊森這次給東南亞的黑幫都發出了邀請,要借這個機會宣布一個重要的事情。清田和他有些私交,知道是跟毒品有關。根據你傳回來的情報,如果成俊森手裏有配方,我們判斷他很可能要開始製作rx45,這次就是要尋找各國的鋪貨渠道。”


    珞珈深深吸了一口,似是漫不經心地吐了個煙圈,冷笑,“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是要大幹一場啊?國內什麽態度?”


    老宋直截了當地說道:“想辦法找到配方,爭取掌控在我們手裏。這樣我們就能將整個亞洲的毒品分銷商全部釣出來,一網打盡。沒了rx45,還會出現別的毒品,毒品分銷網絡才是真正的毒瘤。”


    珞珈頓了頓,“這是任務?”


    “不,”宋先生微笑著否認道:“這是請求。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輕易冒險。”


    珞珈咂咂嘴,“明白了。”


    樓上鄭泰誠跟那些個大佬們該寒暄的都寒暄過了,於永義抻著脖子在樓上喊珞珈,“珞珈!走了!”


    珞珈朝他揮手示意自己馬上就來,踩滅煙頭,跟宋先生握了握手,爽快地說,“認識你很高興,走了!”


    老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淡笑著點了點頭,兩個人隱晦的目光裏,是隻有彼此才能看懂的一聲“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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