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合總部。


    大片綠植掩映的門廳內,小武被人從外麵拖進來,一路上身體在青磚上拖出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原本隻是肚子上中了一槍,現在卻滿頭滿臉都是血,眼角裂得血肉模糊,嘴裏的血順著嘴角往下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人卻還清醒著……


    拖他進來的兩個壯漢像是扔垃圾一樣把他摔在李漢才麵前,好整以暇的男人慢慢踱步到他跟前,對著他渾身的血汙厭惡地撇撇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小武,看這這條七星社凶名在外的瘋狗,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匐匍在自己跟前,藏著殺意的獰笑讓他整張臉看上去都十足殘酷,“小武哥,怎麽搞的這麽慘啊?”


    小武知道自己落到鼎盛合手裏絕不會再有活路,卻還是用盡力氣地試圖慢慢從地上撐了起來——但他已經沒力氣再站起來了,掙紮半天也隻撐起了上半身,抬眼的時候,整個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的臉上,卻依然費力地扯出了一個凶悍譏誚的笑容來,半點不懼地直視著李漢才,眼神銳利得跟刀子似的,“……搞你媽。”


    他已經說不出來太多的話了,否則的話,出口的話,絕不會這麽溫柔。


    李漢才沒想到落到這個地步,他竟然還敢口出狂言。


    猛地飛起一腳踢在小武的臉上,李漢才臉色猙獰地旋身抄起旁邊掛在牆上當裝飾的霰彈獵槍,怒不可謁地猛然一拉槍栓,這麽近的距離,他指向小武的時候,甚至都不需要瞄準。


    李漢才作勢向來張狂衝動不計後果,可他能腦袋一熱,成俊森卻不行。


    小武是該死,但不應該死在現在,不該死在鼎盛合。


    眼看李漢才就要扣動扳機,自己身上不能為外人道的槍傷也不好受的成俊森眼神一變,再沒法繼續看戲了,連忙箭步上前攔住他,“不能殺。他是於永義的心腹,他死了,隻能讓我們跟七星社的矛盾更為激化,留著他,反而可以做跟他們談判的籌碼。”


    他一臉誠懇的規勸,說的有理有據,但憋了一天氣的李漢才卻不聽。


    毫無預兆,他突然就對成俊森動了手。勢大力沉的一個耳光抽在成俊森臉上,毫無防備的男人被打了個踉蹌,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李漢才暴怒地喝罵,“浴場殺鄭泰誠,你就辦砸了。去抓齊威,又讓人打了回來。這回二十幾號人被一個人全給幹翻了!你他媽還有臉說要談判?!”


    “……”李漢才的喜怒無常是出了名的。鄭泰誠以前就有話,說於永義跟成俊森倆人就像跟錯了大哥似的,於永義那個喜怒無常的乖張性子跟李漢才更像是一對兄弟組,反而向來冷靜理智、頭腦清楚城府極深的成俊森更像是他帶出來的人。


    這話是沒錯的。但很多人入了這一行,跟誰交好與誰結仇,都是身不由己的。成俊森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他既然在鼎盛合,哪怕他看不慣李漢才的種種行為,他也必須為他馬首是瞻。


    李漢才把他當心腹,很多事別人不敢說不敢做的他都敢,但頂頭的上司動了真怒,無論願不願意,隻能把話收了,低頭受著。


    所以李漢才把獵槍懟到他手裏的時候,他眼角錯愕地微微抽了一下,卻還是把槍接了過來——


    “殺了他。你來動手。”李漢才得意而殘酷,“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更有趣的玩法。”


    ………………


    …………


    鄭泰誠接到消息衝衝趕回七星社的時候,於永義正在他辦公室裏轉圈。手機緊緊地攥在手裏,第n+1次打過去電話仍然沒人接聽。


    “媽的,我總覺得不對勁。鼎盛合的人全出去了,小武一直聯係不上!”於永義難得有這樣坐立不安的時候,來來回回都走動中,他天天油光水滑凹出來的發型都有點亂了,平時亂一絲都要抿回去,這會兒卻渾然未覺似的,隻定定地望著鄭泰誠,急於確認什麽一般,“我給魏玉東打過電話,魏玉東說人沒在他們那裏,但這次負責行動的霍思樂他們組一直沒回去,也沒打電話匯報過情況。”


    “冷靜點。”鄭泰誠纖塵不染的鏡片下眼睛微微眯著,臉色也不是太好看,比起於永義,卻到底沉得住氣,“小武機靈的很,應該不會出事。”


    雖然是這麽勸的,但於永義心裏也明白,如果鄭泰誠覺得事情真沒有這麽大的話,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跟羅議員混臉熟的他,根本不會這麽快回來。


    於永義狠狠磨了磨牙,停下腳步看著窗外,沉悶不語中,他摸出根煙,剛叼進嘴裏,又煩躁地吐出來抬腳碾碎了——他心焦得連煙都不想抽。


    小武失蹤,於永義亂了方寸,鄭泰誠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安排街麵上的人都去找小武的消息下落,此刻卻都沒任何消息傳回來。讓人感到不祥的窒息沉悶中,於永義始終抓在手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是社交軟件很單調的視頻鈴聲,於永義渾身一震,抬手一看,原本煩悶不已的臉上突然一掃頹色,幾乎是喜形於色地對鄭泰誠指了指電話,“小武!”


    他一邊說一邊按鍵接受視頻邀請,像是被綁著繩子被外力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簡直如同被這通視頻驟然割斷了繩索,倏地重重落回了胸膛,他又喜又怒,視頻畫麵還沒顯示出來的時候,他已經開罵了,“他媽的不知道老子要急死了嗎?你還他媽發什麽視頻!”


    “……”電話通了,於永義喜形於色的罵聲猝然而止。


    視頻裏,是李漢才那張中年油膩到讓於永義看了就想吐的臉。


    於永義呆了呆,話說到一半被變故打斷,他保持著微微張嘴的樣子,一時間整張臉上都是空白的……


    “永義啊,”視頻裏,李漢才衝著於永義獰笑,“永義,不要急,很快你就能見到小武了,就是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認的出來,哈哈哈哈!”


    他說著,把鏡頭從自己麵前挪開了……


    剛落地的心仿佛被那剛被割斷卻還沒解開的無形繩索倏地絞緊了,他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窒息疼痛,就好像是那看不見的繩子要把他心勒爆了似的,他茫然地看向身邊也始終在盯著視頻畫麵的鄭泰誠,七星社的社長麵無表情,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在看見小武的瞬間繃出了幾根駭人的血絲。


    ——李漢才把鏡頭轉了過去。


    視頻裏,絕不肯認輸服軟的小武徒勞地再一次從地上半撐起身體,成俊森拿著霰彈獵槍站在他麵前,槍口幾乎頂在了小武的腦門兒上。


    意識到李漢才拿著他的手機把鏡頭轉了過來,小武年紀輕,視力本來就好的不行,如今被血糊住的眼睛勉強還是能看清畫麵裏的於永義。


    悍不畏死的男人在那一瞬間,忽地怔了一下。


    憎惡不屑的表情慢慢收了起來,他呆了呆,有點反應不過來地看著視頻,傷勢駭人的臉上,有一瞬間表情是空的。


    小武從來不怕死。


    他這條命,是年紀還小的時候,被於永義從別人刀口下撿回來的。如果不是於永義,他早就死了。


    因為一早就見過了生死,所以對死亡,也沒有大多數人那樣的畏懼。


    他從小混在黑道上,殺過很多人,也給自己設想過很多的死法。


    幫派火拚,仇殺報複,甚至是被警察抓到了切實證據後拖出去槍斃——零零總總,有時候他想起這些,不覺得怕,反而覺得有點意思。


    用文藝的說法,就是那種好像在活著的每一天裏,都把日子過出點“向死而生”的意思來。


    能活著就高高興興的活,大魚大肉對酒當歌,娶最美的女人,打最狠的架,既然能活著,就得活個夠本兒。


    命數到了,非得死了,那就慨然兒歌地去死,反正也沒什麽遺憾。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這一天來的這麽突然。就是查個李達民,竟然把自己交代在了鼎盛合手上……


    這他媽彎彎繞繞的因果,讓他媽自己都想笑。


    不過也不太能笑的出來。他發現,麵對死亡,他其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灑脫。


    他舍不得於永義,更放不下阿素。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隔著屏幕喊於永義讓他幫自己照顧好阿素,他一個混社團的,又沒落下什麽好名聲,雖然把阿素的存在捂得很嚴實,道上也講究個禍不及妻兒,但他害怕自己一死,難保有什麽不懂規矩的王八蛋去找阿素麻煩。


    也想告訴於永義,李達民沒死,小心珞珈。


    甚至還想說一句,他的死,跟白振赫沒關係。


    但是他沒力氣喊了,嗓子眼裏都堵著血塊似的,一張嘴血就大口大口的往外湧,連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張了幾次嘴,他就放棄了。


    他覺得,不說也沒什麽所謂,他大哥都能懂。


    阿素不用他掛心,鬧到這個地步,珞珈肯定是暴露了,至於白振赫,他知道他大哥可舍不得動倆人這位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兒。


    所以,就不說了吧?


    就這樣吧。


    小武後來還是笑了。有點釋然又有點無奈,從蒙著血色的眼底看視頻裏表情逐漸崩潰、甚至瞠目欲裂的於永義,忍不住的想要嘲笑他,勾起的嘴角卻掛著悍然狠戾的無所謂。


    瞄著小武腦袋的成俊森回頭看了李漢才一眼。


    他臉上還是有一點規勸和告誡的意思,但李漢才不為所動,他也隻好看了一眼正開著視頻的手機,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指腹扣著扳機,慢慢地施壓——


    “砰”的一聲。


    霰彈槍聲勢浩大,激起的槍聲幾乎如同平地炸雷,駭得視頻之外的於永義狠狠哆嗦了一下。


    這種東西,殺傷力極大,近距離打出來,一顆子彈夾雜這數枚鋼珠勢大力沉地直接爆頭,小武倒下去的時候,整張臉……幾乎連五官都看不出來了。


    ————


    qaq舍不得小武小哥哥……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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