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點陰,天氣預報說了幾天的暴風雨似乎終於要來了,而仿佛是迎合這種讓人感到無比壓抑的惡劣天氣,沿海的蘭庫帕,各方勢力也在毫無準備間暗潮洶湧起來。


    警方已經分別找到了李漢才始終當晚相繼被丟掉的兩隻手機,經過指紋提取比對,確定確定其中一隻手機係珞珈所有。魏玉東帶著這個消息驅車前往七星社總部地下停車場,在那裏遇見約好見麵的小武時提醒他說:“這是複印件,現在警方已經掌握了證據,證明這個珞珈和李達民失蹤案有密切的關係。”


    小武結果報告簡單翻了翻,“另一個呢?”


    “醫院附近找到的那個還沒有結果。嫌犯扔掉它的時候做了簡單處理,指紋不好提取了,技術科那邊還在想辦法。”魏玉東說:“不過警方如果要查,隻要審一下那個珞珈就可以了。”


    小武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魏玉東一愣,小武不太給麵子地當著他的麵直截了當地戳穿警方的態度,“指紋不好提取還有別的方法能證明。手機通訊記錄、內存,哪一樣不能查?既然沒有查下去,看來吳局長也怕我們把事情鬧大吧?”


    他說的太直截了當了,連個彎都懶得繞一下,魏玉東尷尬咳了一聲,本能地想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個圓場,“但是就怕以後……”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小武打斷他,冷酷地看著報告上珞珈黑白墨色的免冠照,意有所指地幽幽道:“等他們想查的時候,不一定能找的到這個珞珈了。”


    另一台手機是誰的,雖然警方沒給答案,但其實對李達民下手的那天晚上,全程跟白振赫珞珈接洽的小武隻要仔細想想,心中也就有了數。


    這種猜測,不止是他,就連他把情況一五一十匯報給於永義的時候,當天不在場的於永義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過來匯報情況的小武太知道於永義跟白振赫的交情了,說完這些話簡直不敢抬頭去看他大哥的反應,可是於永義卻比他想象中的要淡定的多,從始至終都坐在總部會議室的沙發裏看投影儀正在播的黏糊糊浪漫愛情電影,等一個階段的劇情高潮過去了,他才慢吞吞地將實現從幕布上挪開了,漫不經心地問小武,“你的意思是,除了珞珈和你,還有一個人也去了醫院,而且珞珈還認識這個人。”


    小武連聲音也壓得很低,“是。”


    於永義一手撐在沙發上一手煩躁地繞過腦袋撓了撓頭,對此簡直有點不能理解,“振赫?”


    小武對兩個人是絕不會撒謊的。一個是他家裏的媳婦兒,一個是他麵前的大哥。不能撒謊,可也不敢斬釘截鐵地肯定,隻好留了幾分餘地,“……應該是。”


    剛才電影動情之處,於永義又掉了幾滴金貴的豆子。說來也怪了,他一個殺人眼睛都不眨的人,看電影的時候淚點低的卻令人發指。微微皺著眉,思來想去他也不明白自己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為什麽要幫著珞珈做這種事兒,沉吟間拿過旁邊的眼藥水在幹澀的眼睛裏各滴了兩滴,閉著眼睛靠在沙發靠背上,思慮片刻,吩咐小武,“警察那邊先不用擔心了,去醫院再查一查,先搞清楚他們玩了什麽貓膩。”


    小武受命往醫院去的時候,打暈了珞珈的白振赫正綁著齊威往七星社的總部開。


    白振赫打珞珈那一下子是留了情的,他要真下死手,珞珈這輩子就都醒不過來了,但也是因為難得留了手,也就失了準頭,白振赫剛走不久,被敲暈的珞珈就醒了。


    白振赫還算對得起他,沒就把他這麽扔地上不管,好歹把他弄到了旁邊搓澡用的床上。珞珈悄悄疼得發脹又一陣陣頭暈的腦子遲緩地從床上坐起來,緩了緩神,踉蹌地扶著牆趕忙去看之前被白振赫拋開的那個地下窟窿。


    金屬箱子已經被從坑底拿出來了。白振赫走得急,來不及多做處理,此刻箱子就蓋在坑邊的一塊帆布下麵。珞珈掀開帆布打開情急之下鎖都被咋壞了的箱子,看清楚箱子裏東西的瞬間,哪怕是他,卻也驚愕得連呼吸都頓了一瞬。


    ——那竟然是各式各樣的半箱子軍火。


    小到各色子彈,大到手雷和高爆炸藥,各式使用頻率高的、適合單兵作戰的軍用武器,箱子裏竟然應有盡有。


    箱子邊上疊著一張因為年代久了而有些泛黃的紙張,珞珈狐疑地拿過來打開看,震驚地發現那竟然是羅列這箱子裏裝著的各式軍火的清單。


    珞珈想起來白振赫說他爸以前就是混在七星社混黑道的,驚駭之餘,按著單子根據上麵的記載一項項地核對箱子裏的東西。


    他用最快的速度和最仔細的態度把東西都對了一遍,緊接著心裏就暗叫了一聲“壞了”。


    ——白振赫拿走的半箱子軍火裏,不止有掌心雷狙擊步,甚至還有手雷和遙控高爆炸藥。


    這他媽是準備去炸七星社嗎?!


    瘋了吧!


    有腦子嗎?!


    心理醫生是看的不夠吧,衝動成這種不要命也不計後果的樣子,他怎麽不去精神病院掛個病房直接住進去啊!?


    珞珈隻覺得成百上千的草泥馬從那腦門上踐踏著奔騰而過了,他又急又氣,怕白振赫壞事兒,也怕白振赫送死,一著急方才後腦被那混蛋一木棍敲出的包也跟著突突地跳著疼,可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他再多做考慮,他從軍火箱裏翻出兩把他慣常用著順手型號的手槍,又找了一把帶血槽的匕首別再腰間,也顧不上別的了,反正他現在身份是個黑社會,他就把黑社會攔路搶劫那一套做了個十成十——


    家裏的車被白振赫開走了,齊威也不見了,他沒工夫跟別人解釋借車,直接扣著沒拉保險的手槍,攔路指著司機的腦袋搶了一台至少買了二三手的老轎車,氣急敗壞地掛擋換擋,油門一轟到底,一邊拿著手機不停地給白振赫電話,一邊單手握著方向盤,朝著七星社總部所在的方向追了出去!


    而就在珞珈開著別人家的車一路闖紅燈拚命緊追白振赫的途中,帶著半箱子軍火和能夠跟七星社當麵對質的齊威往總部飛馳的白振赫,卻在半路上遇了襲。


    說來簡直就是見了鬼。他們抓齊威,珞珈安排的那些人原本並不知道要執行什麽任務,而安排人的事情甚至連白振赫自己都不知道,鼎盛合的人還沒追找齊威的影子就半路跑了,按說沒什麽可以的人能去故意對誰泄露齊威的下落——就算有,也不應該有這麽快的反應才對。


    白振赫從齊威嘴裏知道了關於rx45和七星社讓他弟弟白振然走貨販毒的事情之後連一秒都沒耽擱,挖出武器驅車就出來了,可半路截殺他們的人,卻仿佛完整預知了他的所有動向一樣。


    帶陡坡的丁字路口,一輛駕駛室裏沒人的越野車從側方狠狠的撞了上來,猝不及防地將白振赫的車重重的撞翻,白振赫被卡在駕駛座上,滿臉是血,動彈不得,被撞到朝駕駛室壓過來的中控台抵著的他胸口,他能確定身體要害都沒受傷,但就掙脫不出來。他徒勞地費力的掙紮卻沒法解脫,反而是後座的齊威趁機從後排破裂的窗戶中鑽了出去,扭動著被五花大綁的身體想要逃走。


    同樣側翻了冒著煙跟白振赫的車栽倒在一起越野車旁邊,一個黑西褲黑襯衫黑口罩的蒙麵槍手緩慢背光的陰影中踱了出來,他身上透著濃到化不開的殺意,拎著槍的頎長身影透出漫不經心的殘酷,仿佛若無其事一樣悠然地拉開保險,提著手槍走到齊威麵前,對滿臉恐懼嚇到尿褲子的齊威慢慢抬起胳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的腦袋,毫不猶豫的連開幾槍,消音手槍哪怕收割人命也顯得輕描淡寫,齊威徒勞地瞪著眼睛不甘地向後栽倒在血泊中,看著他死透了,蒙麵槍手又目的明確地繞道車子另一車,在仍然掀不開破損中控台的白振赫死死瞪視的目光中,又一次舉槍,這一次,那尚有餘溫的槍口,瞄準了白振赫的眉心……


    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將死之時,白振赫放棄掙紮,一動不動地瞪著凶手,跟懼怕死亡的齊威不同,他內心裏反而平靜的毫無波瀾。


    白振然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現在他弟弟死了,他活著,就是報仇,如果死了,也就放下。他沒什麽好糾結的,更沒什麽好牽掛的,所以,也就不懼怕。


    槍手勾在扳機上的手指在收緊,白振赫平靜地慢慢深吸口氣,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終於追上了白振赫的珞珈簡直猶如神兵天降一般,駕車猛的從一旁衝了出來,悍然撞向槍手,蒙麵槍手狼狽的翻滾避開,珞珈飛快換擋一個漂亮的漂移甩尾,輪胎摩擦地麵帶起了尖銳刺耳的聲噪,珞珈眨眼間調轉車頭又衝了回來,槍手倉惶中瞄著珞珈的小車連開數槍,珞珈低頭躲閃,搶來的車子前檔霎時間被數顆子彈擊得粉碎!


    白振赫接著珞珈跟槍手顫抖之際,趁機費力的伸手抓向一旁的背包,從中翻出一把手槍,透過風擋玻璃向槍手連射幾槍。這個狀態這個角度視線,他其實也沒什麽準頭了,打槍全憑手感,好在難以以一敵二的槍手顧著左右兩邊略分了神,子彈一顆打進了他肩膀,一顆擦著他肋部割開了皮肉飛速旋轉著釘進了路邊的樹幹裏,那槍手見狀不免,也不戀戰,迅速轉身逃開,劈手搶了還不知情況從車上下來的一台摩托車,飛快地逃走了……


    白振赫憤恨的扔下手槍,珞珈停車衝了上來,費力的把卡著白振赫的中控挪開,把他從車裏拖了出來。


    白振赫渾身多數擦傷,血汙染紅了衣服,也分不清究竟哪裏是傷,珞珈雖然氣的不行,總歸不至於這時候甩手不管他,擰著眉毛檢查對他做了簡單的傷勢檢查和確認,大致看了一遍,白振赫自己也活動了一下主要關節,然後擺了擺手,“沒事。”


    ——確實是沒事。


    擦傷不少,流血不少,看著嚇人,但都沒傷到要害。珞珈放開站起身,看到一旁死不瞑目的齊威,麵色陰沉,狠狠的把白振赫按在車上,暴怒低吼:“你不要命了?”


    白振赫推開珞珈,一臉漠然,“你覺得我怕死麽?”


    自從到了蘭庫帕,珞珈還是第一次暴怒,他指著齊威怒吼著質問:“就算你不怕死,他呢?!”


    自己的死活都可以不管,別人的死誰還會招呼?


    白振赫冷漠地扯開他抓著自己的手,緩了一下,從側翻的車子旁邊站直了,推開珞珈,俯身去撿車內的武器,“那個殺手的目標就是他,所以才第一時間幹掉了他。無論是按照你的方式,還是我的方式,他都難逃一死。況且他已經說出了我最需要的信息,隻要能確定我弟弟運毒這件事真的和七星社有關,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珞珈像看個瘋子似的看他,“所以你現在就打算殺上七星社?”


    白振赫沉默不語地整理著裝備,珞珈深深地緩慢吸了口氣,希望借此可以讓自己暫時冷靜一點,“可你有沒有想過,鄭泰城如果那麽容易就能幹掉,還輪的著你動手麽?”


    白振赫漠然而固執,“我總會找到機會。”


    機會你大爺!


    珞珈忍無可忍,暴怒著一腳踹在差不多已經撞報廢了的車身鐵皮上,“你他媽清醒一下!就算你找到機會,幹掉鄭泰城,又有什麽意義?死了一個鄭泰城,還有第二個,第三個鄭泰城,隻要七星社還在,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毒品輸送到世界各地,有無數個白振然這樣的替死鬼和無數為此犧牲的警察!”


    白振赫沉默不語。


    珞珈的手指幾乎摳進肉裏,才接著這令人清醒的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語帶規勸地對白振赫說:“我們必須要查出七星社所有罪證,想辦法將這顆毒瘤連根拔起。”


    白振赫嘲諷地勾了勾嘴角,然而那個笑容不見笑意,隻有悲涼、無奈和失望“然後呢?指望警察來抓他們?”


    身在蘭庫帕,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沒有保障,甚至不知道活過今天有沒有明天過的珞珈,回答不了他這個問題。


    沉默半晌,珞珈伸手把總是當著大半個額頭和小半張臉的用手指梳起來,向腦後捋了一下,沉悶而苦惱,暴雨來襲前越來越大的淒厲肆虐中,他抬頭眯眼看了看越發陰沉逼仄的電控,半晌後,反而想到了什麽似的,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相信一句話。‘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可是正義什麽時候才能到?


    白振赫始終繃在胸口、支撐著他做今天一切的那口氣仿佛突然泄了,他扔下裝備,徒勞而頹然地靠著撞毀的車子滑坐在了地上,而這個時候,身心俱疲的白振赫跟珞珈還不知道,更壞的消息還在後麵等著他們——


    小武在醫院找到了李達民的女兒小爍。而得之成俊森帶人中了他倆的圈套、不僅跑了齊威還害得以成俊森為首的自己人傷勢慘重铩羽而歸的李漢才,在同一時間,在整個鼎盛合社團範圍內,通報所有幫眾,對他們倆下了格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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