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帕監獄,典獄長辦公室。


    空調開的很足,可典獄長坐在辦公桌後,還是滿臉的汗。


    急的。


    他前麵桌子上訪客帶來的手提箱已經打開了,滿滿一箱子現鈔看著的確讓人心曠神怡——如果鈔票上沒放著那顆子彈的話。


    保外就醫的於永義去而複返——祖宗自己回來了不算,要命的是他還帶了個煞神。


    誰都知道這小武是於永義手下最瘋的一條忠犬,凶名在外,悍不畏死,誰見麵都得畏三分。


    現在這條瘋狗就站在他辦公桌旁,在他不斷抹著冷汗的注視下,斯條慢理地把鈔票上的子彈裝進槍膛,開了保險,勾著扳機,黑洞洞的槍口隔空指在他腦袋上,嚇得典獄長手一鬆,手裏沾了汗漬而潮濕的手帕掉在了腿上,他強笑一下,盡管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於部長,您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於永義養了幾天,身上早就看不出一點中毒受傷又搶救住院的樣子了,脫了囚服,如今身上一套得體西裝,精神抖擻地坐在典獄長對麵,聞言眼皮兒都沒抬一下地漫不經心擦他的大金表,“錢還是子彈,你選一樣吧。”


    典獄長壯碩而肥胖的身體顯出幾不可查的顫抖,他色厲內荏地強撐著氣勢,“你別亂來,這可都是警察!”


    於永義用於興趣缺缺地抬了抬眼,斜眼看著典獄長,眸光冷如蛇蠍,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懷好意,冷笑了一聲,“跑我園子裏的獄警是歸你管。他要殺我,就是你要殺我。既然你能殺我,我卻不能殺你嗎?這叫什麽道理?”


    “於部長,這裏麵一定是有誤會。的確獄方的監管有疏漏,讓您受驚了,可這跟我無關啊!”典獄長早就知道鬧這麽一出,於永義早晚要上門興師問罪,可問題在於他實在冤枉,那人哪來的,現在又在哪裏,仿佛來無影去無蹤似的,出事之前他沒注意過,等事發之後再查,根本連個影子都抓不到了!


    事情都擺在這兒,於永義今天來的目的也分外明確,懶得聽他解釋,不耐煩地打斷他,“別廢話,選一樣。”


    拿錢還是受死,槍口逼在腦門上,典獄長知道在監獄裏開槍殺典獄長的事這幫亡命之徒絕對幹得出來,所以他其實也沒有多少猶豫。唯一不敢往前朝手提箱伸手的原因,是顧及著對方給的錢好拿,但讓他辦的事卻不好幹。


    但事已至此,好不好幹,都得先應下來。


    典獄長顫抖地吸了口氣,緊張地看了看滿箱子的鈔票,苦笑,“我當然不會跟錢過不去,但您的錢,可不好拿啊。”


    於永義眉開眼笑地坐直了,“好拿,好拿的很。”


    “你想要什麽?”


    “阿輝。”


    這要求,竟然還好意思跟他說好辦……


    典獄長歎了口氣,擰著眉毛前前後後地考慮利弊,犯了難,“他可是終身監禁,我沒辦法把他弄出去。”


    “這你放心,保外就醫嘛。”於永義是早有準備的,輕車熟路把前因後果都給他琢磨完整了,“這年頭,尤其是在西帕監獄,誰都難免受點傷。您隻要睜一眼閉一眼,大家還是好朋友。”


    ……好朋友的手下正在那槍指著自己。


    典獄長看看槍,又看看錢,滿臉為難,拿不定主意。


    於永義看他那個樣子,吊兒郎當地挑著眉毛,冷笑著不以為意地加了籌碼,“阿輝每年給你多少,七星社給你雙倍。”


    與虎謀皮,總得先把風險吃回來,聞言典獄長神情一鬆,豁出去地一咬牙,抬手輕輕的扣上桌上的皮箱,放到辦公桌下,猶自不放心地警告,“別鬧出人命。”


    於永義滿意地笑著擺擺手讓小武收了槍,慢悠悠冷森森地說道:“放心……我怎麽舍得這麽快殺他。”


    ………………


    …………


    典獄長無奈跟著於永義和小武從西帕監獄往市區回的時候,珞珈的第n+1次逃跑宣布失敗。


    說來也是見了鬼,跑路的事情他這輩子幹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多少危急關頭他都逃出生天跑過來了,偏就在這一沒鐵網二沒鎖鏈的公立醫院裏,讓林熙手無寸鐵地嚴防死守了個結結實實。


    於永義都出院了,他必須接著救命的引子跟那人趁熱打鐵,沒工夫耗在醫院裏,可居然想盡了轍也沒出去,他這實在是沒別的招兒了,披著床單綁腰上在兩腿間係了個結權當是條褲子,在床柱上綁了被罩,趁著午睡這個整個醫院都懶洋洋的時間,他想從窗戶翻出去。


    二樓這個高度,他沒傷的話跑個酷落地都能耍帥擺個pose,但現在肚子上的傷還沒見好,也隻能想這種最蠢的辦法。


    本來都看好了樓下沒人,偏他一條腿都邁出去了,林熙正好跟病人家屬從一樓側門那邊走出來,一邊說話一邊隨便抬了個頭,正正把他穿手術袍披床單準備翻窗戶的窘樣兒看在眼裏……


    跑是沒的跑了,珞珈狼狽的從窗戶上又翻回來,吃力地把床推回原位,迎接著氣勢洶洶推門而入的林熙,聽她還沒等進門,就忍無可忍氣急敗壞的審問,“珞珈!你到底想幹嘛?”


    珞珈從床邊直起身,認認真真誠誠懇懇地對她說:“我想出院。”


    林熙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怒極反笑,揶揄道:“你就打算這樣出去?”


    珞珈難得窘迫,不自在地提了提他的自製短褲,搖搖頭,老老實實地交代,“醫院後麵有衣物消毒區,我打算偷套衣服……”


    “偷?!”


    “這不都是被你逼的。”珞珈一點都沒覺得偷件衣服有什麽大不了,自動自發地忽略了姑娘語氣中的不認同,理直氣壯地喋喋不休,“我理解你是好意,不過我有必須出院的理由。況且就算你留的住我的人,又留不住我的心對不對?能走我還是會走的,我們何必為了一個注定要發生的結果來浪費彼此的時間呢……”


    說到後來,就徹底是沒正經的扯皮了。林熙聽他胡扯,惱羞成怒地指著他怒道:“誰要留住你的人!”


    珞珈賤兮兮地眨眨眼,賊兮兮地笑,“那心給你,人你就放了唄。”


    “你!無賴!”這是不要臉了,林熙氣的跺腳卻拿他沒辦法,咬著銀牙怒氣衝衝地狠狠瞪他一眼轉身就走,拉開門迎麵正撞上拎著果籃來探病的客人,小武眼明手快地保護著果籃趕緊側身多過一陣風般刮出去的醫生,看看她,在看看病房裏也煩躁地正在抓頭發的病號,覺得這醫患關係有點莫名其妙……


    但奇怪他也不多問,拎著果籃在開著的門上敲了敲,即使珞珈現在這麽一副唱戲的打扮,他竟然也能控製著表情沒流露出半點奇怪的打量,進門的時候禮貌地對珞珈笑了笑,“珞珈先生。”


    這些天珞珈就穿個露屁股的手術服在病房裏亂晃,急救手術的時候該看的早都被林熙這個主治醫生看光了,珞珈這些天也沒少在她麵前丟臉,基本已經是個破罐破摔的樣子,給她再看點什麽更窘迫的也無所謂,可臨時來了生人,就不能這麽淡定了……小武一敲門,他猴子似的躥上床,連忙扯過被拆掉了被罩的被芯,把自己從腰到腿捂了個嚴實,這才驚魂未定地問:“你是?”


    “於部長讓我來探望您。”小武在床頭放下果籃,“您叫我小武就行。”


    “哦……”珞珈緩了口氣,從尷尬中放鬆下來,笑了笑,半是玩笑辦事認真,“看來於部長重情義不是謠傳,我還以為他就這麽把我打發了。”


    “怎麽會,您可是我們七星社的恩人。於部長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暫時不能分身,就先吩咐我來看您。”小武說:“於部長叮囑您安心養傷,他會在適合的時機親自來對您表示感謝。”


    珞珈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琢磨了點什麽,忽然就抬頭問小武,“誒,你帶煙了麽?”


    小武這凶名在外的煞神,其實對人沒敵意的時候笑起來有幾分陽光明快的意思,聞言失笑著搖搖頭,“這裏禁止吸煙。”他嘴上說著禁煙,手上卻指了指果籃,衝珞珈眨了眨眼,又在床頭的便簽上留了一串號碼,“您有傷在身,我不便多打擾。您好好養傷,有什麽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小武說完笑著告別轉身離開,珞珈納悶的翻了翻果籃,愕然發現,上麵林林總總的水果底下藏著的,赫然是一條煙和幾瓶洋酒。


    這個人倒是有意思……


    醫院住了這幾天,衣不蔽體就算了,連吃飯都清湯寡水,煙更沒沾著一口,珞珈煙癮早就翻了,這是咬牙強挺著呢,如今看見那條煙就跟久旱逢甘霖似的,簡直就要饑渴難耐,他饞的不行,猴急地就要伸手拆包裝,誰知道剛摸了個煙盒的邊兒,病房被小武關上的門又被人從外麵聲勢浩大地猛然推開了……


    這醫院裏能莫名其妙跟他發這麽大脾氣的除了林熙都不做他想,珞珈頭都沒回,連忙把水果又遮回去擋住煙酒,回身的時候隻見林熙冷著臉走進,把他的衣物扔在床上,又扔下幾張文件,“簽字吧,簽完就出院!簽了這幾份文件,出院之後發生任何意外與本院無關。”


    ……可他現在又不急著走了。


    著急要出院是怕於永義賴賬,現在既然派小武來探病,就說明他救於永義這事兒,對方不會假做沒事就翻篇接過,他料定於永義早晚會親自來見他一麵,那他還巴巴的出院去找對方幹什麽?


    珞珈把文件一推,搖了搖頭,表情無辜的林熙恨不得戳他兩針,“我不簽。”


    林熙氣結,隻覺得他是故意找事兒,“你還想怎麽樣?”


    珞珈一臉無害地滑進杯子裏,聽話好患者似的蓋上了沒被罩的被子,滿嘴冠冕堂皇,偏語氣一板一眼真誠得讓人挑不出錯,“我剛才仔細思考了一下,你都是為我好,我不該好心當成驢肝肺辜負你一片好意。我決定積極配合治療,爭取早日康複。”


    “……”林熙愣住,不知所措,一時間竟接不上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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