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沉默中吃過晚飯,秀媛收拾好餐桌上的碗筷朝廚房走去。


    玄敏衝玄梁使了一個眼色。


    玄梁瞥了一眼妹妹卻沒有動作,玄敏又在桌子下麵踹了玄梁一腳,他這才跟著秀媛走入了廚房。


    秀媛打開水龍頭清洗著碗筷,玄梁站在身後張了張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尷尬地沉默持續了一會兒,玄梁幹脆走到水槽前,二話不說拿過秀媛手中的碗就洗。


    秀媛把玄梁推搡到一邊,他執拗地再次拿過碗一聲不吭地洗著。


    眼見推不動也攆不走,秀媛隻能空著手站在旁邊。尷尬地沉默繼續,隻是兩人調換了一下位置。


    眼看碗都快刷完,玄梁訥訥地開口:“……那天,我不是那個意思。”秀媛伸手關上水龍頭:“不是那個意思,你是什麽意思?”沉默又開始繼續。


    眼看所有的碗筷都已經洗完,玄梁終於再次開口:“我把蚊帳撐好了……你去歇會兒,累了一天了。”


    秀媛盯著玄梁,半晌,嘴角微微揚了揚。


    一走進刑警隊大樓,袁飛就看到了等在走廊裏的紀光。


    大力看著紀光,忍不住小聲問袁飛:“他就是紀光,看著也很……”袁飛看了大力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們都有過相似的看法。


    此時紀光也看到了袁飛,於是走向了他們這邊。


    重案隊辦公室內,紀光坐在葛菲和袁飛對麵。


    沉默了一小會兒紀光才開口:“我沒有追求過玄珍,我喜歡的是玄珠!”


    袁飛他們都表現得很鎮定,但心裏多少都會有些意外,就在他們不遠處的白板上就有玄珍的照片。


    紀光繼續說道:“我的性格從小就不太合群,總覺得跟周圍的同學格格不入,


    直到遇到玄珠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靈魂如此相似的兩個人……玄珠總是會獨自一人坐在校園的一角,手裏捧著一本小說。我就會遠遠趴在高處的欄杆上,悄悄地看著玄珠的側影。隻有寧靜的靈魂,能夠把自己安住到另外一個時空,也因為靈魂深處的不安才會讓自己逃避到另一個世界……從玄珠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但是,總有人會故意去打破這份平靜。”


    袁飛試探著說出一個名字:“玄珍?”


    紀光點頭:“沒錯,就是她。她和她的那些朋友,總會故意捉弄玄珠甚至傷


    害她,而在做了那些事之後,還會開心地笑著鬧著,讓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們做的。而那些人非但不會譴責玄珍的行為,反而會去讚美她,這很荒謬不是嗎?”


    紀光轉頭看向白板上玄珠少女時期的照片:“每當這種時候,玄珠總會彎腰撿起地上被打掉的小說拍掉塵土繼續閱讀。美有很多方式的呈現,玄珍從各方麵來看都是上帝的寵兒,也是周圍幾乎所有人的寵兒,但我更欣賞靜謐之美……”


    隨著下課鈴聲的響起,學生們從教室內潮水般地湧出。


    紀光最後一個走出教室,穿越回廊,女生們紛紛避讓在一側,目視著紀光走過繼而傳來嘰嘰喳喳的私語聲。


    紀光並不在意這些聲音,在他看來所有的日常裏麵每個人更願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不管是否隻是浮於表麵甚至是假象。這些嘰嘰喳喳的女同學,無非是被他故作灑脫的外表迷惑了,她們中沒有人會在意也不會想到我內心深處的苦悶,成長的困厄,看不清方向的迷茫,幸好還有玄珠……


    紀光停下腳步,透過後窗的玻璃望向教室內的玄珠。玄珠獨自坐在座位上,扭頭望著窗外,沉思的側影像一尊雕像,玄珠似乎感知到什麽,轉頭望向紀光的方向。


    紀光收起眼中的熾熱,抬腿向前走去,帶著慣常的懶散與冷漠。


    袁飛手中的煙蒂結了長長的煙灰,就在煙灰掉落之際,大力拿過煙灰缸放在了袁飛的麵前。


    袁飛清了清嗓子:“後來呢?”


    紀光帶著幾分自豪說:“我給玄珠送了情書。”


    玄珍與玄珠先後走進教室,玄珍停下腳步與搭訕的同學互動著,玄珠越過玄珍坐入座位。書包放入課桌的抽屜,一封信箋從抽屜中滑落。


    玄珠彎腰撿起,上麵寫著玄珠親啟。


    玄珠顯得惶惑不安,抬頭看了一眼還在與同學笑鬧的玄珍,她遲疑地打開信箋,白色的信紙上寫著一行字:


    放學後,我在湖邊等你,但願你能來!


    紀光


    玄珠慌亂地放下信紙,看了看四周,半晌,再次打開信紙,捏著紙沿的手指微微抖動著。


    突然玄珍跳了過來:“看什麽呢?”玄珠迅速將信紙塞進抽屜,一言不發。


    玄珍奇怪地看了玄珠一眼,放下書包,轉過身與後排的同學閑聊著。


    “昨晚看《仙侶奇緣》了嗎?”


    “看了,真快把我氣死了…”


    玄珠閉上眼睛,聒噪的說話聲漸漸遠去,整個世界隻能聽見玄珠沉重而急切的心跳聲。


    眼看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年輕的紀光緊張地在湖邊徘徊,他也第一次體會到了等待的滋味。


    金色的夕陽投射在河麵,景色美不勝收,少女玄珠清瘦而步伐怯弱的身形,離紀光數米地方停下腳步。


    紀光轉過身驚喜地看著玄珠:“還以為你不會來了。”玄珠避開紀光的眼神,轉身看向遠處。


    初春的樹枝剛剛綻放出蓓蕾,隨著晚風的吹拂,發出沙沙的聲響。紀光走過來,與玄珠一米的距離停下腳步。紀光問她:“怎麽不說話?”玄珠反問:“你情願等嗎?”紀光回答:“我已經在等了。”


    玄珠看著遠方:“……還要等很久。”


    紀光沒有回答撿起小石塊斜刺著砸向水麵,石塊快速跳脫著,靜謐的湖麵蕩起數個漣漪。


    紀光鼓足勇氣說:“等到十八歲,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玄珠臉色瞬間緋紅,然後撿起石塊學著紀光的樣子砸向水麵,石塊“撲通”一聲沉入湖內。


    兩人望向彼此,相視一笑,再快速將目光移開。


    接待室裏紀光也要了一根煙,但看得出他並不是老煙民。


    “從那以後我們很少見麵,但是心裏卻從來沒有這樣踏實和滿足過,我隻想好好學習追上她的成績,將來能夠和玄珠考到同一所大學……”


    說到這裏,紀光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們在學校裏都會裝作不認識對方的樣子,很幼稚是嗎?我也知道那種想法有些天真,但那段時間我真的感覺到很幸福。”玄珍與幾名女生趴在走廊的護欄上聊著天。紀光騎著輕便賽車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女孩的聊天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著紀光悠然自得地穿過校園狹長的林蔭小道,然後一隻腳支撐著地麵從容不迫地下車。女生們轉過身等待著,唯有玄珍一臉不屑地轉過頭望著操場。


    片刻,紀光出現在樓道內,女生們靜默地注視著走來的紀光,紀光目不斜視,對於女生們的注視視若無睹。


    此時玄珠剛好從教室內走出,與紀光迎麵相望。紀光本是麵無表情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容,雖然隻有一瞬間卻還是被那些女孩看到了。


    玄珠慌亂地垂下頭,兩人在眾人的注視中擦肩而過,他們背後傳來議論聲。


    “我剛才沒看錯吧,紀光衝玄珠笑了?玄珍,什麽情況啊……”臥室裏,玄珠披著床單對著穿衣鏡無聲地做著動作。


    房門突然被推開,玄珍走了進來,玄珠慌忙把床單從身上扯了下來。


    玄珍上來就問玄珠:“你在幹嗎呢?”玄珠沒有說話,默默地疊著床單。


    玄珍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你最近放學為什麽不和我一起走?”玄珠小聲回道:“不是有同學陪你嗎?”玄珍大聲地問:“我是問你最近在幹嗎?”玄珠走到書桌旁:“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玄珍突然冷笑:“你真以為紀光會喜歡你嗎?”


    玄珠頓了頓,沒有接話。


    玄珍不屑地搖頭:“你在犯傻,還不明白嗎?”門外傳來玄敏的喊聲:“玄珍,玄珠,吃飯了。”玄珠轉身朝門外走去,玄珍氣惱地追出臥室。


    玄珍對著玄珠背影喊:“你也不照照鏡子,他怎麽可能會看上你?”一家人圍著餐桌吃飯。


    玄珍噘著嘴,一副氣鼓鼓的表情。


    母親夾了一塊裏脊肉放到玄珍的碗裏,關切地看著玄珍:“怎麽了,一臉的不高興?”


    玄珍狠狠瞥了玄珠一眼,拿起筷子吃飯。


    玄梁問她們姐妹:“中考成績下來了嗎?”玄珠“嗯”了一聲。


    玄梁問:“你們兩個考得怎麽樣?”


    玄珍突然將筷子往桌麵上一拍:“以為你分數高就了不起了呀!”玄梁意外地看著玄珍:“今天你是怎麽了,玄珠怎麽惹你了?”


    玄珍很不屑甩了玄珠一個白眼:“她有本事礙得著惹我?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這個資格!”


    玄梁佯裝生氣:“嘖,怎麽說話呢?”


    玄敏問:“玄珠,到底怎麽了,把妹妹氣成那樣?”玄珠垂著眼簾,一聲不響地吃著飯。


    母親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都吃飯吧。”說著又給玄珍夾了一塊肉。


    辦公室內大力做著筆記,袁飛繼續詢問:“那時候玄珠和玄珍開始學昆曲了嗎?”紀光說道:“其實是我,那段時間我在讀《牡丹亭》,我們紹武有個小昆劇團我常常去看他們排練,覺得特別好看。有一次我帶著玄珠一起去聽,沒想到她一下就愛上了……我們經常會相約偷偷去昆劇團的窗根底下偷聽他們排練,讓我沒想到的是玄珠那麽勇敢,竟然直接進去說要學戲……她說,她可以為了我學,等學會了唱給我聽。”“我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那天昆劇團正在排練的是《牡丹亭·驚夢》的‘山桃紅’片段。我聽得正入迷時,就看到玄珠突然推門走進了排練廳,她徑直走到了舞台前對那兩位團長說她要學昆劇。那一刻,玄珠的美麗和驕傲還有自信,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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